柳鳳林卻因來的是白衣少女,不知是何方神聖,這次婚變莫非就是這少女作祟?是以帶有幾分妒意,跟在乃父身後。剛走過屏風,即見一位美艷絕倫的少女,跟著鳳梧進入內堂,心裡不禁暗哼了一聲。
那少女一見屏風後面來的一老一少,不待柳鳳梧引見,已先自施禮道:「家兄田青可在府上麼?聽說他中了七星散的毒害,晚輩特地送來解藥,如果他確在這裡,請即讓晚輩進去施救!」
柳鳳林聽那少女開頭一句,不禁多看對方幾眼,果見她和心上人十分相似,頓時喜上眉梢,也不待老父開口,急說一聲:「妹妹跟我來!」上前拉那少女的手。直走閨中,那知進房去一看,那還有心上人的影子?
那少女也驚得芳容變色,一瞥枕邊,卻見留有一張紙條,忙對柳鳳林道:「那可是我哥哥的留字?」
柳鳳林關心則亂,竟未發現枕邊留字,這時拿過來一看,見上面寫著:「承蒙錯愛,容圖後報」八個字,不禁悲從中來,「哇」地一聲,倒在床上痛哭。
那白衣少女來時原是帶有幾分憂鬱,這時反略見喜色,她略為遲疑,旋即勸道:「姊姊不須傷感,待我尋到家兄,必定叫他回來!」
柳鳳林在心緒紛亂中,一聽此言,就好似吃下一服定神丸,忍不住嗚咽道:「愚姊命薄如紙,但願妹妹能勸得令兄回心轉意,否則也只好在黃泉相見……」說到苦處,忍不住又嗚咽起來。
白衣少女聞言一怔,不敢再呆下去,說一聲:「姊姊放心!愚妹立刻去找!」一出房門,即縱身上瓦,急急奔離柳府。
那知她還沒走多遠,便聞身後有人追來,以為柳氏父女要她帶路尋人,心想這番要糟,急施展「流光步」的絕頂輕功飛騰疾射。
約有炊許時光,白衣少女已越過幾座高山峻嶺,離開柳家莊怕不有百里以上?正想緩下步子,又聽到身後風聲颯颯,想是來人緊追不捨,回頭一看,卻不見有人,不禁暗笑自己心虛。
她心頭一寬,不覺停步歇息,那知又聽有人笑道:「怎麼又不走了?」
她驚得抬頭一看,即見白剛由枝頭飄落,不禁「呸」一聲道:「原來是你這短命鬼,害得我嚇了一跳!」
原來柳氏父女談話的時候,白剛已醒了過來,因聽到柳神山說要柳鳳林吮吸的話,如那時略有驚動,豈不羞煞人家姑娘?因此靜靜地躺著,直到父女兩人離開,才有機會留言出走,這時見白衣少女埋怨,不禁好笑道:「你自己作賊心虛,怕被人追趕才狠命飛奔,怎埋怨起我來?」
白衣少女被白剛一語說中,也自覺好笑,坐下來道:「你我先歇一會吧!你中了七星蟒的毒藥,怎麼會不治而愈,且說來聽聽!」
「我也攪不清楚,到底是白梅果的功,還是翠果的功……」
「咦!你不是說拿白梅果去救人,怎麼是你吃了?」
白剛不禁黯然,將回到家中,虎叔已死的事,一直說到學藝成功,忽然想起這位少女怎會知道白梅果而認不出自己是誰,忙道:「照姑娘方才盤問在下的話,該知道我不是令兄了!」
白衣少女不禁暗悔問話露了馬腳,但又「噗嗤」一笑,眨眨眼道:「說你傻,你卻會檢別人的便宜,你不但冒充我哥哥往柳家認親,而且真大模大樣想做起我哥哥來了,難道我不知道你是白剛不成?」
白剛被她說得耳根發熱,這時才恍然大悟這筆糊塗賬,又是田青給他掛上。
白衣少女見他怔怔出神,又笑道:「你覺得奇怪麼?我叫做田紅,哥哥叫做田青,你的事早由我哥哥告訴我了,再則七星蟒暗害你的時候,我也由暗處追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討得解藥,但回到原地,已不見你的人影,原來你躲進人家閨房做夢!」
她這番話裡當然有不少漏洞,但白剛並不多心去思索,隨口問道:「夜在客棧留字給我,可是你紅妹的傑作?」
田紅聽他稱她:「紅妹」,說話也俏皮起來,心裡不禁泛起一股甜味,但一想到當時他叫的是皇甫姐姐,不免又滲著一點酸味兒,白他一眼道:「只怕是皇甫姑娘吧!」
白剛並不是何通,怎不知由紅話裡有刺?回想那紙條上「今夜之事,與君無關……」,又聯想到她為了他的安全,竟要一力承當玄修道人挑戰,再冒險去尋七星蟒索取解藥,雖說這些事多半由她哥哥田青而起,但她對自己這份高誼隆情,總不可抹煞。
想到田青兄妹對他可說是高義如天,深情如海,不覺又替田青和柳家擔起幾分憂慮,隨口問道:「令兄現在何處?我看柳家小姐才貌人品都是上選,對令兄癡情已極,令兄怎忍心將她拋下?這被親事一旦告吹,只怕薄倖之名……」
田紅自然知道這事的內情,但她自己的苦處比別人多。尤其早對白剛深種情苗,此時更是百感交集,煩亂已極,但她又不願讓白剛窺知心中穩情,只好笑道:「以我看來,柳小姐對家兄的情意,遠不如對你深厚,你如是同情柳小姐,不妨娶她下來,我再替你向家兄解釋,保證他……」
白剛急正色道:「紅妹別開玩笑!在下並非好色之徒,也決不做橫刀奪愛之事,何況田青兄對我恩深如海。」
田紅見他急得額上青筋暴起,一時又悔、又痛、又氣他不過,真想頂撞他幾句,但想起他在柳家留字出走,確實言行一至,誠正不阿,隨即氣惱全消,然而,女孩子家畢竟臉嫩,怎當得白剛神嚴色正的斥責?噘嘴嗔說一聲:「我知你討厭我,你這……」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下,倏地猛一跺腳,反身疾奔而去。
白剛被她一哭一嚷,鬧得不知所措,等到發覺眼底人空,才知她已絕裾而去,不禁暗自後悔,急起步依她所去的方向追趕。
要知他離開柳家莊,毫不費力就可緊釘在田紅身後,嚇得田紅沒命逃奔,這時田紅雖然先走一程,但他加緊腳力,也應該可以迫及,那知追了一個多時辰,也不知走了多遠,仍然不見伊人勞蹤,只好長歎一聲,放輕腳步,問路走向十方鎮。
一鉤冷月,數點殘星,已是更深人靜。
白剛抱著又喜又悲的心情,在這冷月殘星之下回到十方鎮,卻見蕭家花園大門敞開,不禁大奇,喚得一聲:「楚妹!」便飛步而入。
一切沒有多少改變,但已人去樓空,一種不祥的預兆,立即登上他的心頭,暗叫一聲:
「不好!」也來不及詳察蕭楚君和何通去了多久,又急得一步登瓦,向鎮外找去。
忽然一聲馬嘶傳來,聽出那正是何通的烏毛白線馬的嘶聲,白剛又帶著一分喜悅的心情,急向聲源奔去,卻見何通倒在地上,駿馬守在他的身旁。
白剛上前一看,但見何通泥污滿身,滿嘴血跡,伸手一探心坎,幸喜還有微溫,他雖驚不亂,打開何通外衣察看,知被內家掌力所傷,隨即取出一粒神州醉丐所贈的回天續命丹,塞進何通口中,並替他推宮行氣。
不一會,何通悠悠醒轉,一見白剛蹲在身側,喜得叫了一聲,即要翻身坐起。
白剛忙一手按在他身上,急道:「你不要動,也不要說話!」
何通一見白剛,不知有多少話要說,上軀被白剛一手按著,撐不起來,急得雙腿亂踢,連連叫嚷著:「快放我起來,楚君給人搶走了!」
白剛一驚,手勁一鬆,何通已一躍而起,名已抹抹嘴角的血痕,便即憤然道:「楚君被一個白臉小子擄走了?」我在這裡遇上他們,我叫那人放下楚君,卻被他一掌把我打昏,你怎麼也就回來了?」
白剛那有閒暇對他說不緊要的經過?急急問道:「她被那人擄往什麼地方?」
「我怎知道!」
「那人長相什麼樣子?」
「臉孔很自,穿著一身青衣,束有一方讀書人的頭巾,留有八字貓須,個子和你差不多大小。」
像這樣一個和尋常人沒有多大區別的人,說了還不是等於沒說,白剛想了一想,問道:
「那人在什麼時候擄去楚君?」
「是黃昏時分吧?」
白剛一算,由黃昏到三更,已有三個時辰,如果那人不是高手,決不能一堂就把何通打暈,既是高手,則此時那怕不在千里之外?向那健馬一瞥,見它不但鞍轡俱全,鞍後還掛有個包袱,忙道:「你可是往別處去了?」
何通道:「楚君見你一走,就要我趕去和你為伴,約定最遲不過一年,便要回來,我猜你定是去旗峰谷,一直騎馬去找你,那知沒找到你,回來又見她被劫走,這時總算把你找著了。」
白剛因為楚君被擄,心裡急到不得了,但聽到他後面一句,又忍不住苦笑一聲道:「我們先回家去再說吧!」
何通道:「不去尋楚君?」
「當然要尋,但此時知她被擄往哪裡?家裡的門都敞開著,也得回去托人照顧呀!」
「對!對!我也得回去弄點吃的!」
兩人共騎回鎮,何通回他那棺材店帶來不少酒菜,便在白剛的書房大嚼,他自己吃了半飽,才發現白剛默默出神,連筷子都沒有拿過,笑道:「我這回出去大半年,卻看到王伯川了!」
白剛喜道:「你在哪裡看到他?」
「你先吃東西,不然,我就讓你悶著!」
白剛一向來以為王伯川已死,這時獲知他還活著,雖在憂愁中也覺心情一寬,情知虎叔的死,和王伯川大有關連,如能找到王伯川,定可知道虎叔被何人所害,只好提起筷子苦笑道:「我一面吃,聽你說好了!」
那時候,如照寶馬的腳程,何通早該追上白剛才是。那知他離十方鎮幾十里之後,忽有幾條大漢擋住去路,要搶奪他的坐騎,何通那還按捺得住?跳下馬來和那伙惡漢大打出手。
不料正打得興高采烈,烏毛白線馬忽然一聲嘶叫,回頭一望,即見另一人已跨上馬背,待他突得山惡漢的重圍,搶馬的人已經去遠,由得他飛步急迫,還是連馬影也追丟了。
他忽然看見路側有座村莊,以為馬賊定是將馬藏進村裡,那知走去一看,卻有一班惡棍在村裡擄人。
何通大為不平,起手就打,雖然他沒有學過武藝,但卻拳重如山,頃刻間,把那些惡棍打得個個頭破血流,抱頭鼠竄。
被劫那家只有母女兩人,對於何通仗義救人,感激不盡,忙留他吃飯,村裡的老人難得見英雄人物,也各由家裡送來酒菜,陪他共飲。
何通被村漢一捧,直樂得如同飛上九重天,把追尋寶駒的事也忘得一乾二淨,喝到搖搖欲倒。
就在這時侯,門外圍觀的人忽然一哄而散,接著就闖進來幾條惡漢,乘醉將何通捆綁結實,為首那人冷笑道:「你這小子方牙還算你狠,這回落在老子手裡,總教你舒服就是!」
起手一拳,打正他的腦袋。
那知這一拳下去,何通仍然是沉醉醺醺,那人自己卻覺得指骨欲碎,痛得殺豬般叫喊起來。
餘眾不禁一怔,忽有人叫一聲:「這小子練有金鐘罩,我們把他抬往外面割他卵泡,聽說金鐘罩練不到卵泡和屁眼,先給他有個樂的。」
餘眾哄應一聲,七手八腳把何通抬出門外的打穀場,為首那人方才吃過大虧,這時恨了起來,立即撥出一柄匕首狠狠地向何通眼睛插下。
那知匕首還未插到眼皮,「嚓」一聲響,反而疾射向另一惡漢心坎,「咻」一聲慘叫,頓時栽倒,場中立即多了兩位紅衣少女,只聽年紀較輕那少女叱道:「你們這些惡棍還不替我快滾!」
為首那人驚魂略定,聽對方誤認他是惡棍,不禁哈哈笑道:「惡棍?你想錯了,大爺們是堂堂正正的天龍幫屬下,你兩人如跟大爺回去,包你有……」
一語未畢,只聽「啪」一聲響,那人已被打得滿嘴流血,頓時暈死在地,餘眾見勢頭不好,一聲「扯活」,撥頭就跑。
這位紅衣少女敢情是嫉惡如仇,嬌叱一聲,但見紅影連閃,幾條惡漢半個也沒有活的。
何通被另一位少女救醒認出正是方慧和葛雲裳,不禁大喜道:「你們來的好啊!什麼時候來的?」
方慧見他渾渾噩噩,十分有趣,笑道:「我看你只要有酒喝,連命都可以不要了呀!」
何通站起身來,看著遍地死屍,愣愣地想了片刻,才道:「這些搶馬賊可是被你們殺了?」
方慧好笑道:「誰殺都好,你怎會一人在此。你那同伴往哪裡去了?」
何通自己愣愣一笑,即將白剛得了白梅果後的情形,對二女說明。
方、葛兩人聽說白剛獲得靈果,自是替他高興,再聽他重往旗峰谷,生怕他又遭不測。
方慧忙說一聲:「我兩人騎雕先行,你快點隨後趕來!」
何通待她兩人走了,望著天空的雕影,愣了片刻,這才一路呼嘯狂奔,果然沒有多少時候,即聞駿馬長嘶而到,何通騎上馬背,不消兩天即到旗峰谷,但他尋遍每一座三角旗峰,卻找不到山洞或石室。
他在失望之餘,以為白剛可能也像他一樣,沒有尋到「修真室」,忽又記起在墨硯峰的時候,遇上瘋和尚和神州醉丐,以為白剛可能又尋著他兩人而去拜師學藝,於是策馬而行,到處亂闖,恰遇上一群頑童,跟著一個瘋漢大嚷大叫。
何通近前一看,認得那瘋漢正是王伯川,忙驅散頑童,上前叫一聲:「王師傅!你去哪裡?」
王伯川呆呆地看了何通一陣,突然怒道:「擋我者死,逆我者亡,你滾不滾?」
何通急道:「王師傅!我是鐵羅漢何通,你怎地不認得?」
王伯川愣了一愣,忽又哈哈狂笑道:「什麼狗屎漢?你們這伙妖魔鬼怪,總有一天不得好死!」
何通好心得不到好報,不由得怒道:「王伯川!你別盡罵人……」
王伯川似未聽到何通的話,忽又嗚嗚痛哭道:「你們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人了!嗚!
嗚!……」
何通見此情形,才想到王伯川已經瘋了,趕上兩步,要想將他帶回十方鎮,那知王伯川一見有人要拉他,劈面就是一掌。
他原是武功十分高強的人,十方鎮的首席武師,人雖瘋顛,武功仍在,「呼」的一聲掌風起處,嚇得何通急忙一步躍開。
但那王伯川劈出一掌之後,忽然面現驚慌之色,立即拔步逃奔,待得何通上馬追去,又不見他蹤影。
何通說話的技巧本來十分笨拙,好容易說了一番經過,已到了雞鳴五更。
白剛聽說王伯川已瘋,心裡也十分難過,打算只將王伯川還在江湖的消息,告知他家人,使他們放心,卻不將真像說出,兔致他家人難過。
他暗盤算著該將尋找蕭楚君和王伯川的事同時進行,隨即問道:「你遇上王伯川的地方在哪裡?」
何通「啊呀」一聲道:「這可不好辦,我記不得怎樣倒回頭走。最好是由這裡往旗峰谷,再將舊路走一遍。」
白剛暗道:「要由舊路再走一遍,可不又經大半年?」
苦笑一聲,又道:「你的傷勢如何?要是不行,就在家裡暫歇。」
何通本來受傷不輕,但眼下回天續命丹,又經白剛替他推宮行氣,再吃飽坐足,除了元氣稍不如前,已經沒有大得,聽說要留他在家,立即嚷道:「那可不行,在家裡悶出鳥來了,鎮上人人說我傻,叫我和誰去玩?……」
他站起身來,拍拍胸口道:「你看!我比你還強得多了!」
白剛笑了一笑,說一聲:「我們過一會就走,你先回去收拾衣物再來!」
何通三腳兩步奔回他的店裡,拿了幾套衣服和銀兩,立即跑回蕭家花園,白剛也收拾好衣物銀兩,便同往王伯川家裡,說了王伯川的消息,便策馬離鎮而去。
兩人共騎一馬,信蹄而行,白剛將年來學藝經過告知何通,默算他的稟賦和身材,恰好學習「虎撲、熊翻」兩種絕藝,打算教他兩套,也足以防身揚名。
那知何通卻笑起來道:「你說的功夫這般奇怪,我總是不大相信,你試試和馬兒賽跑,看是誰快再說!」
白剛本來不願在至友面前炫露,但被他這麼一激,自己也想測驗自己有多大能為,旋即笑道:「這樣也好!」立即飄落地面。
何通發起愣性,一連幾夾,催得那駿馬像風一般狂奔,這一陣也不知跑了多遠。回頭一看,不見白剛追來,暗道:「他只等大半年的功,果然還是不行,休把他跑丟了!」正要回馬尋找,卻聽白剛在他頭頂笑道:「怎麼不跑了呀!」
何通猛一抬頭,不見有人,再向四面搜尋,也不見有人,但白剛的笑聲,仍舊在他頂上笑著,急得他直嚷道:「你在哪裡?」
白剛笑道:「我在你頭頂上哩!」
何通向自己油光光的頭頂一摸,果然摸到白剛的腳,那知手一伸直,卻見白剛站在他掌上,不禁大詫道:「你身子怎麼這樣輕,莫非是鬼?」
白剛不禁大笑,又道:「你再催馬快跑看看!」
何通依言照辦,但見白剛相距馬頭三丈,腳不沾地,也不晃動,一任駿馬快跑,他仍是保持一定的距離,何通忍不住叫起來道:「好了!你比田青強多了!」
白剛笑了一笑,向十丈外一株幾人才抱得過的大樹一揮,那株大樹頓時倒下,然後翻身上馬。
何通喜得直叫道:「你這一手也比上官純修的強。」
當夜投宿之後,白剛便先將「虎撲」拳法傳授,何通和白剛同時學文,學了十幾年也認不得幾個大字,但學起武來,反見他記性很強,半夜時光,使學了整套虎撲拳法,一連三夜下去,竟把白剛所授的兩套拳法學全,但再教他練習以巧見長的「鳥飛」「猿抓」「鹿踢」
「蛇游」四種絕藝的時候,卻又教個大半夜也學不到半招,只好放棄這門功夫。
這一天晚餐之後,何通自練一會拳法,便倒頭呼呼熟睡,白剛心事重重,無以自遣,不覺踱出房門,掩好房門,順來走往後園散悶,不料剛跨一腳進園,忽聽「颼」一聲響,眼見一條人影越牆而去。
白剛因見那人行徑可疑,也暗裡跟去。
走到東街盡頭,那人悄悄掩近一個窗口,以舌舔破窗紙,然後取出一根小管伸入窗扉,用嘴一吹,略停半晌,即撬開窗門而入。
白剛一眼瞥去,已見席上躺著一個腹大如鼓的婦人,急一躍近窗,恰見那賊人拔出一柄匕首,左手捫那婦人的凸腹,臉上浮起得意的奸笑。
他自幼在武俠世家,雖不許練武,但耳濡目染,也聽過不少行俠的事實,心知那人定是盜取胎兒的惡賊,不禁氣憤。填膺,伸手一指,一縷勁風發出,頓時將那人點倒。
但他仍恐驚動屋裡的人。輕身躍入,將那賊人擒往曠野,才解開他穴道,喝道:「你這惡賊如不招出盜紫河車的用處,和主使的人來,當心我取你狗命!」
那人遇上高手,驚得身於直顫,啞聲央求道:「小的只是奉天龍帶黑蟒堂之命,盜取胎兒……」
「盜來做什麼用?」
「小的猜想,可能是用來配製什麼七星散。」
白剛臉色一沉,說一聲:「你連胎兒都敢來盜,饒你不得!」起手一掌,把那人腦袋打扁。
白剛本來要找出能報仇而不殺人的方法,那知仇尚未報,卻遇上這為惡多端的小減,迫他下手殺人。
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親手殺人,眼看著那小賊腦漿進裂,血肉模糊,自己也起了雞皮疙瘩,愣了半晌,也分不出殺人是惡,是善?
「天求幫儘是一班為非作歹之徒,而七星蟒更是死有餘辜,我何不去把他毀掉,也替這地方除害了殺個惡人,就好比打死一條惡蛇,有那樣了不起?」他想了很久,才想透了應該怎樣做的方法。回轉客棧,安心入眠。
晨起,白剛將夜來的事告知何通,並提議去找七星蟒過鏢,何通一聽說打架,端的喜得跳起來道:「我拳頭正在發癢,馬上就去!」
兩人疾馳一程,忽見遠方有個人影一晃,彷彿是自己尋找不著的皇甫碧霞,急對何通說一聲:「你騎馬跟後來,我先走一步!」話聲一落,已電射離鞍,筆直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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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艷娘確有一套柔絲縛虎的手段,格格笑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難道你要和我反臉麼?你先說說看,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白剛畢竟是重情重義的人,他曾受對方搭救之恩,時刻意念不忘,此時被她反問起來,一時難以回答。
七星蟒心下氣悶末消,見白剛咄咄逼人,也厲喝道:「就是他!你又敢怎樣?」
白剛聞言一怔,旋即站起身來喝道:「今天暫且容你活命,待小爺取得憑證,再來領你的首級!」
他因為蕭楚君下落不明,既然獲得一點線索,即想立刻離去。那知就在這時,一個頭目匆匆上來,稟道:「啟堂主!山下有個黑臉光頭的大漢要打上來!」
七星蟒聞言色變,冷哼一聲道:「我說憑你這樣一個小子,也敢來本堂撒野,原來另有幫手!」
白剛吃他一激,一掌拍下,那張四方桌子就平平地陷入地面,怒道:「你這小小山寨,不夠小爺吹一口氣,難道還想留人不成?」他不慌不忙,也不施展輕功,拔步便走。
胡艷娘趕忙攔阻道:「兩位暫且息怒,先聽我一言!彼此並無不解之仇,何必……」
七星蟒見白剛輕輕一拍,即將一張方桌拍進石填的地面;對此功力,也暗自驚心,但他盛怒當頭,又見胡艷娘儼然以和事佬的身份說話,不禁勃然作色道:「九尾狐別在這裡惺惺作態,過某早知你吃裡扒外的事,就准你和白小子聯成一氣,過某也不放你離開本堂一步!」
胡艷娘彷彿是震了一震,先向白剛眨了一眼。隨即笑道:「過兄何必動這麼大的氣,小妹只因雙方並無深仇,才想從中化解,萬一不能避免,小妹也會挺身而出……」
七星蟒歷喝一聲:「閉嘴!」
接著道:「過某今天就是聽信你的話,才以上賓之禮才待這小子,否則,他算是什麼東西,夠得上我過某邀請?他此時不識抬舉,居然出口傷人,你不但要置身事外,並對他曲意奉承,難道你想做他的……」
胡艷娘聽他越說就越難聽,連連搖手道:「過兄既已見疑,小妹就此告辭了!」話聲未落,人已穿門而出。
白剛如是要走,也可以一走便脫,但他最重情意,見七星蟒將不名譽的事硬加往胡艷娘頭上,比加在自己身上還要難受,反而停步厲喝道:「毒蟒!小爺因未獲憑證之物,才暫時饒你一條蟻命,你居然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為!」
過鏢冷笑一聲道:「看你死期已到,還不自知,你敢接本堂主三掌!」他一面喝陣,卻是雙掌護胸,步步後撤。
白剛毫無江湖經驗,見對方不進反退,以為象柳坤山那樣退出丈餘距離然後發掌,還打算使對方死得心服口服。不料他遲疑之間,突覺腳下沉,身子疾往下降,趕緊提氣向上一拔,又見一方巨石當頭壓下。
那塊巨石幾乎有一丈方圓,要想閃避,決不可能,只得對準巨石猛劈一掌。如照白剛此時的功力,休說是巨石,縱使是生鐵鑄成,也要被一掌震碎。那知一掌劈去,但聞「鏘」一聲響,那巨石略向上升,又迅速下落,白剛被他自己的掌力反震,身子更加向下疾沉。
但他下沉十幾丈後,立即恢復鎮靜,一面提氣,讓身子緩落,一面審察這地窟的情況。
這一地窟深約數十丈,上狹下寬,形同酒甕,壁上十分滑,指力輕彈,便發出鋼鏘鏘聲音,知是熟鐵鑄成。這類鐵,似剛而質柔,除非刀劍,決難以掌力把它毀去。白剛發一掌,也不過把它打陷一尺多深,並無破裂之狀。暗道:「要是有一把刀劍就好了,縱然沒有刀劍,要有一段樹枝木橛,也好借力。」
但是,這窟裡卻是空無一物,惟有一個門形缺口,通往一條遂道。哪還有木橛、鐵釘?
他這時才知沒有兵刃的苦處,沒奈何,只得走向那條遂道。
由遂道擁過一個彎,便是一間小室,靠壁間安置有一具骷髏,在這陰森的地下,更顯得十分可怖。
白剛看這密室也是以熟鐵皮襯墊,連一點凸凹和縫隙都看不出來,料知機關消息定在骷髏身上。同時也知這室內定有奇險,是一種「請君人甕」的裝置,但此時無路可走,明知是「甕」,也只有入甕再作打算,好在五禽經也載有術數一門,雖然事隔千年,後人的機心更巧,然而萬變不離其宗,還可隨機應變。
他主意一定,立即跨步入室。果然兩腳剛踏進密室,身後即「卡嚓」一聲,鐵門同時關閉。這雖然是意中的事,也不由得苦笑一聲。
他仔細審察那骷髏片刻,發覺它脊骨較粗,近頸處似裝有一支空心鐵管,料想其中奧妙,即在鐵管裡面,大不了僅藏有一種暗器,只要把骼髏一毀,挨過一次暗器的襲擊,便無大礙。
這時,他打的是死裡求生的算盤,並不想由原路退出,全神戒備意外的襲擊,對準骷髏,力劈一掌。
「拍」一聲響處,那骷髏頓時應掌而碎。委時間,頸骨那根鐵管湧起一陣濃煙,並嗅到中人欲唯的惡臭。
白剛一嗅到那種惡臭,便知是七星散的氣息,但他見前番已逃一死,這番還不是同樣可保存一命?於是,他反而盤膝打坐,運氣行功,暗裡默念羅浮客喻挫愈堅,愈抑愈奮」的兩句,對於身外一切魔難,渾如不覺。
他迷迷糊糊地經歷半個時辰,忽覺一片光明,神清氣爽,也不知是毒霧自散,還是毒霧被他身體吸去,而化作抗毒的奇物。他稍費手腳,自覺毫無異狀,不禁浮起一絲笑容,掃去碎骨,發現骷髏所站的地方,有兩個指頭大的小孔;他試伸手指進去一探,即觸著兩個彈性的撳鈕,再一用力,但聞「軋軋」一陣亂響,光滑無縫的鐵壁,竟開出一個人高的小門來。
白剛一步縱進那小門,身後「砰」一聲巨響,一個千斤閘同時墜下。他笑了一笑,又向壁間審視,即見左右兩邊牆根,各有四個托盤大小的蓋板。正面壁間,懸有兩個鐵環,鐵環的中間,懸著一塊木牌,上在嶄面:「兩條死路,任君擇一。」
白剛暗哼一聲道:「我偏偏兩條都要!」向左旁鐵環一拉,「卡嚓」一聲,左牆四塊蓋板齊開,但見藍光閃閃,腥臭撲鼻,一條條長蛇疾衝而出。
白剛大吃一驚,再一拉右旁鋒環,身軀懸起,右牆四塊蓋板一開,但聞「嘩啦……」的水聲,平地冒起激流,沖得群蛇象長鰻般在水裡翻滾。
「果然是兩條死路!」白剛雖驚不亂,索性站上兩個鐵環,籌思驅蛇制水的方法。那知水勢十分迅速,方法還沒有想得出來,水已快淹到鐵環,只得一縱身子,像一隻大蝙蝠倒貼在屋頂。
這樣做法,雖能暫免一時,但水一注滿,仍然要被淹死,到這時候,由得白剛定力再強,也不免暗歎一聲:「不料學成一身本領,反被淹死在這水牢裡面!」
他著著水面一寸一寸地升高,內心也一寸一寸地下沉,不多時候,水已淹到他的背脊,奇怪的是被淹得四處覓地逃生的毒蛇分明可向白剛的身上好爬,卻沒有一條敢爬近他身側。
白則拚命將鼻孔向上抬,不讓水泊進去,作挨過一刻,便可多活一刻的打算。就在這生死俄頃的時候,水位反而迅速降低,不消半刻,鐵環也露出了水面。
這一個奇跡,使白剛大惑不解,正在驚異交集的對候,又聽壁聞「軋軋」亂響,鐵壁的中腰忽然開出一個門來,但見門外紅影一晃,胡艷娘探頭而入,一瞥見白剛懸在空頂,不禁喜叫一聲:「謝天謝地!快跟我逃生!」
白剛在這九死一生的時候,料不到又是胡艷娘來援救,再聽她無限關切的聲音,一時感慨萬千,氣功一散,頓時掉了下來。
胡艷娘大吃一驚,電閃般縱入水牢,接住白剛,腳尖一點水面。又飛身而出,急問一聲:「小兄弟!你可是中毒了?」
白剛眼角噙著兩顆淚珠,搖搖頭,歎一聲:「姐姐!白剛今生今世,難報深恩於萬一了!」
胡艷娘也被他真情激動得殊淚紛落,半晌才淒然一笑道:「胡艷娘自知命薄,別無他求,此時得你喊一聲姐姐,艷娘粉骨碎身已經值得……」
她狠狠的一咬唇皮,輕將白剛放落,接著又道:「小兄弟,這裡還是危機四伏,你我趕快離開!」
白剛跟在胡艷娘身後,循著二條漸往上升的隧道疾走,經過幾個轉折,出得地面,胡艷娘一指山上道:「你自去找那七星蟒理論,我在前面等你!」
白剛帶著一肚子的怒火,奔進「黑蟒堂」,卻不見半個人影,氣憤起來,東一掌,西一掌,把—間大廳拆得七零八落,才記起何通已經和別人廝打,這時又往哪裡去了?
他疾奔下山尋找,但見那條石板路上,血跡猶紅,卻是屍體也不見一具,正在驚愕中,一條紅影掠過頭上,同時聽到一聲:「跟我來!」
那道紅光雖是一晃而逝,但白剛已看清正是胡艷娘,急起步追趕,不需多久,便已追上。
胡艷娘笑道:「不到一年,你已學到這驚人的本領……」
白剛一心掛念著何通,生怕胡艷娘閒聊下去,耽誤大事,忙道:「姐姐,你可知何通的下落?」
胡艷娘笑道:「要待到你想起這件事,他怕不早被人拿住了?」
白剛道:「他也是姐姐相救的麼?」
胡艷娘被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叫得如飲香醇,十分舒適。也甜甜地笑道:「我離開黑蟒堂下山的時候,就見他和人家打得難解難分,我趕忙上前喝阻,那知別人都乖乖停手不打,他反而找我的霉氣。我知他為人憨直,騙他說你已從山後走了,要他趕緊去追,他果然跨馬走了,這時怕已走三四百里了!」
白剛對於九尾狐這次用的詭計,倒是十分感激。
兩人並肩疾奔,邊說邊走,過了一會,白剛又記起孔護法的形象,又問了起來。
胡艷娘這時真把白剛當作她的心上人,當作她的親兄弟,還有什麼話不說?當即回答道:「孔護法的本象,確是你說的那個樣子,但他詭計比我還多,無論化裝成哪一種人,也使人難辨真假,你兩番問起此事。想必十分重要,能不能將內情告訴我知道?」
白剛這時對胡艷娘改變了態度,不但不覺得她討厭,反而覺得十分可親,即將蕭楚君被擄的事告知。
胡艷娘聞言一驚道:「我做姐姐的決不騙你,孔亮此人雖是武功凌駕各堂主之上,但他從不輕易離開總壇,本幫總壇遠在龜山,怎會跑來偏僻的小鎮,擄你虎叔的女兒?再則他身居天龍幫護法之職,親自下手搶人,豈不有失身份?如果真是他做的事,我拼著和他反臉,也要幫你向他討人!」
愛的力量可使友變為敵,也可使敵變為友,但白則年紀還輕,並又拘泥守禮,一時瞭解不夠。此時聽胡艷娘說出天龍幫護法孔亮的行徑,心下甚是納悶。
按說天龍幫的人縱是到處為惡,但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護法」,總不至於無緣無故劫去一個孤女,何況蕭楚君是一個足不出戶,與外界根本毫無關連的少女?然而,那付形貌既是孔亮的本相,那麼除了他還能有誰?
白剛想得頭昏腦脹,還沒想通個中曲折,胡艷娘忽然「唔」一聲道:「除非是這樣……」
白剛急問道:「姐姐你說什麼樣?」
胡艷娘從容道:「你先休急,聽我慢慢道來。要說孔亮親自搶走楚君,那就是他和蕭家上代有莫大的仇恨,才要使蕭家絕了後代……」
白剛大驚道:「照這樣說來,楚君妹妹可就完了!」
胡艷娘歎道:「如果真如我這樣推測,孔亮應該把人就地處死,才比較合理。他既然不嫌麻煩先把人搶去,可見楚君不一定是他所要的人,而是從楚君身上尋出另一個重要人物……」她說到這裡,不覺星眸帶著無限憂慮,望了白剛一眼。
白則心裡明白,如果胡艷娘不幸言中,則那重要人物應當是自己了。當下氣憤憤道:
「孔亮如是如此,我立即往龜山找他,先把楚君妹妹換了出來。看他能奈何我怎的!」
胡艷娘急急搖手道:「這事使不得!孔亮詭計多端,你必定鬥他不過。總壇各種埋伏更是厲害,絕對亂闖不得。不如我替你查探一番,如果楚君落在孔亮之手,我能救則先把她救了出來;不能救,也和孔亮同歸於盡,於你無損!」
白剛聽她要以性命換出一個與她無關的楚君,感慨萬千,一時竟不知如何說好。良久!
才歎得一聲:「姐姐!」
接著道:「你不要這樣做,你萬一事機洩漏,不怕同仁給你難堪麼?」
胡艷娘自從逃脫師門,從未有人替他設想過,今聽白剛對她關心起來,不禁觸動滿懷辛酸,泫然欲泣道:「我有什麼好怕的?老實說,和通天毒龍鬧翻了,也不過人一個,命一條,拼卻性命不要,什麼事不敢做?」
白剛由她傷感的神情上,猜想她也有一番辛酸的遭遇,但又不便動問,只好勸慰道:
「姐姐還是謹慎的好,你既然未脫離天龍幫,總該和睦相處才是!」
胡艷娘忽然狂笑起來道:「你以為他們對我很好嗎?起先我也有過你這種想法,但現在事實證明,他們全是假心假意,你欺我詐,能有幾人存心道義?我要不是對付得法,只怕早被他們置於死地了!」
白剛聞言大為驚訝道:「難道他們真想陷害姐姐麼?到底為了什麼?」
胡艷娘道:「自從失掉那枚朱籐翠果,火晴豹明沖便誣賴是我偷的,他們不去查明真相,居然深信不疑。直到最近,才由七星蟒和白額虎說出那翠果可能是另有人偷去,接著又發生白梅靈果的雙包案……」
白剛詫道:「白梅靈果不是被天籟魔女得了三枚麼?」
胡艷娘「噗嗤」一笑,忽又神色大變,急道:「你替我擋那人一下。」話音未落,即急急回身飛奔。
這一突然而來的急變,委實使白剛大惑不解,他朝前望去,只見一位白衣白髮,手持枴杖的老婆婆自遠方行來。看那人舉步十分從容,其實是快速無比,眨眼間,即來到身前。
白剛趕忙超前兩步,躬身施禮道:「老婆婆要往何處去?」
要知這時白剛還不知老婆婆是誰,也不知應該作何區處,如是稍遲一步,只怕誤了胡艷娘的事,但如無故擋人,更加毫無道理。倉卒間不容熟思,終而說出這樣一句合情前不合理的話來。
那老婆於哈哈一笑道:「我梅峰雪姥走遍天下,還沒見有人敢過問我的去向,你這小子的膽子可真不小!」
白剛不料面前這位老婆婆竟是皇甫碧霞的師尊,不禁怔了一征,又重行施禮道:「晚輩委實不識老前輩真容,尚請老前輩原諒!」
梅峰雪姥見他禮數周到,似無追究之意,旋道:「你叫什麼名字,為何盤問我老婆子的去向?你好好說來,我不難為你就是!」
白剛被她反潔起來,不禁愣了一愣,再施一禮道:「晚輩名喚白剛,只因……」他因阻擋梅峰雪姥,自知理虧,一時說不下去。
梅峰雪姥聽他報出名頭,同樣感到詫異,反問道:「你認得皇甫碧霞麼?」
白剛見她又問起另一件事,頓感鬆了一口氣,答道:「小子與皇甫姐姐有數面之緣,並聽她說你老人家就是她的師尊……」
梅峰雪姥臉色突然一沉,喝道:「好小子!原來你就是白剛,我正要找你算賬……」
她似乎又想起另一件事,又改口喝問道:「方纔那紅衣女子,是不是那殘婢?快說!」
白剛被梅峰雪姥一頓叱責,不免有點氣惱,但因對方是皇甫碧霞的師尊,而皇甫碧霞又於己有恩,只好忍下一口氣,仍然拱手道:「老前輩要找小子不知有何指示,請先告知……」
他略一遲疑,又道:「方纔確有一位紅衣女子在此,但不知老前輩所問的又是何人?」
他本想據實說出,但想起胡艷娘臨走時的慌張,又替她隱瞞片刻。
梅峰雪姥寒芒似的目光在白剛臉上轉了一陣,忽又聲色俱厲,喝道:「你這小子居然敢明知故問,假裝糊塗。好!你既敢欺我霞兒,想也沒把我老婆子放在眼裡,讓我試試作有多大狠勁!」
白剛一聽話裡有因,同時又記起皇甫碧霞曾對自己顯出憎厭的神態,急道:「老前輩且請息怒!晚輩委實不知內情,如說欺侮皇甫姐姐,小子真也不知從何說起,因為皇甫姐姐是小子的救命恩人,小子怎會做出以怨報德的事?」
再峰雪姥壽眉聳了一下,語音較緩道:「那麼,方纔那紅衣女子是誰?」
白剛心裡有點為難,旋想胡艷娘已經去遠,才回答道:「那人是天龍幫靈狐堂的堂主,九尾狐胡艷娘!」
梅峰雪姥瞼色立即大變,忽然一拐向白剛頭上砸到。
白剛料不到梅峰雪始不問青紅皂白,突然一拐打來,趕忙往後閃退,堪堪避過一拐,但由枴杖激起一股極強的潛勁,仍撞得他踉蹌幾步,才穩得住身形。
梅峰雪姥臉現詫異之色,微「噫」一聲,又橫裡一拐打到。
她這一招,看來是乎乎無奇的「橫掃千軍」,但出自她這種功力絕高的武林耆宿之手卻又大不相同。枴杖未到,潛勁先已臨身,而且這種潛勁又是由四面同時壓來,把敵人緊緊逼住。
白剛心頭一震,暗忖:「此姥功力果深不可測!」
他雖然在想,腳下卻未稍慢,忽然一聲長嘯,筆直拔起半空,然後盤旋一圈,輕輕翻落距離對方兩丈之地,朗聲道:「老前輩為何不問情由,就動手責打?晚輩縱有不是,老前輩難道要不教而誅麼?」
梅嶺雪姥料不到眼前這個十多歲小娃兒,竟能輕輕避過她兩拐;再看他騰空避旋的身法,憑他百年以上的歷練,博通天下武林絕技,卻看不出對方武學的來歷,那得不暗自驚訝?
但她原是高傲自大的人,眼見一個後生晚輩,逃脫兩拐,還敢說「不教而誅謂之虐」的話,當下一頓枴杖,喝一聲:「好小子!怪不得你目中無人原來還有一手,但憑你這點能耐,要想藐視老婆子,怕還差得遠吧!」
她話聲一落,即將枴杖向地面一插,一步一步,欺身上前。
白剛前番被柳坤山無理斥責,結果是對方弄錯了人;見這個梅峰雪姥比柳坤山還要狂妄,委實氣憤不已,但仍顧及皇甫碧霞的情份,依舊耐心說道:「老前輩武功蓋世,望重武林,晚輩縱是膽大包天,也不敢稍存不敬。到底因何使老前輩震怒如此,何不告知一二?倘若晚輩果有過失,也用不著老前輩責罰,晚輩立可自劈天靈,以死謝罪!」
白剛這番話原是婉轉陳情,但凡人在盛怒之下,往往把好話當作惡意。
梅峰雪姥把白剛的話聽在耳裡,反以為他陽捧陰損,冷「哼」一聲,叱道:「少廢話!
你自己所作所為,不去反省,倒要質問起我來,真豈有此理!」
白剛急了起來,忙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又不……」
梅峰雪姥斷喝一聲道:「好大的狗膽!你居然敢對老婆子稱你道我……」身隨聲到,腕底一翻,猛可一掌劈到。
這一掌因為相距太近,來勢又猛,白剛要想閃避,已嫌太晚,倉卒間無暇深慮,本能地單臂一揮。
兩掌一接,但聞震天價一聲暴響,頓時山鳴谷應,隆隆不絕,十丈方圓之地,沙石飛濺,地面裂成一條丈許長的深溝。
梅峰雪姥自己也被震得連退三步,老臉愕然失色;白剛卻暴射飛退三丈,落回地面,仍然踉蹌幾步。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居然能接下對方百年功力的一掌,這一個奇跡震駭了梅峰雪姥;但她仍以為白剛一定受傷不輕,正想上前施救,那知白剛一個縱步,又落在她面前。
梅峰雪姥略一思索,忽然臉色一沉。厲聲道:「凌雲羽士是你何人?他現在是否還在人世?」
白剛被她突然一掌,險些送命,勉強穩住身形,立即縱步上前,待要向她理論,那知她忽又問起一件莫名奇妙的事,以為這事定和自己今天枉受責難有關,只好忍氣吞聲道:「老前輩所問的人,晚輩一無所知,究竟此事與晚輩有何關係?……」
梅峰雪姥冷笑一聲道:「你居然又想騙我,方纔你以『狐雁翻雲』的身法,一面蹌跌,一面騰身上前;早先又以『靈鶴回空』的身法,逃脫我一拐。這兩招敢說不是由凌雲羽士那裡學來的麼?只要你說出你那老怪師傅的下落,則依欺侮霞兒和袒護那賤婢的兩重罪過,都可記在你師傅頭上,讓我去找他,連老賬一併結算;要不然,你就休想逃脫一死!」
象梅峰雪姥這樣一位武林名宿,竟也會指鹿為馬,白剛忍不住笑出聲來,急又斂起笑容,答道:「晚輩偶獲稀世絕學,並無招式可言,何曾知道什麼「孤雁翻雲」,「靈鶴回安」?至於凌雲羽士,不但不是晚輩的師傅,甚且或是晚輩的仇人,教晚輩如何能指出他的下落?再則欺辱令徒一節,也是無中生有,老前輩與胡艷娘有何過節,晚輩又從何得知?
老……」
梅峰雪姥越聽越氣,斷喝一聲:「閉嘴!」
接著道:「膽敢狡辯!今天不把你毀在掌下,看你也不肯實說!」
白剛被這老婆子一逼再逼,確已氣憤之極,但他畢竟深明大義,不敢對恩人之師分庭抗禮,再則個中誤會重重,並已聽出一點端倪,何不申辯下去?急道:「老前輩容晚輩一一細說……」
但梅峰雪姥生性狂傲,一向我行我素,向不容人分辨。並認定白剛必是凌雲羽士衣缽傳人,否則,怎會有此神奇妙絕的身手?
她想起凌雲羽士當年率領四大煞星,與武林一派高手會戰在亡魂谷,自己被對方一掌震傷內臟,如非了空僧和靈道人及時趕到,那怕不早已喪生,今見白剛一味狡賴,認為有其師必有其徒,不禁怒火中燒,厲聲喝道:「誰聽你胡說八道?還不快來領死!」
白剛急道:「老前輩不可逼人過甚!……」
梅峰雪姥一聽這話,更是火上添油,面罩寒霜,殺機已起,咆吼如雷:「就說是逼你又怎麼樣?我今天拚個以大壓小的罵名,也非毀你這小子不可!」
那知她尚未出手,忽然一聲雕鳴劃空而到,不由得向空中一眼瞥去,但見一隻碩大無朋的巨雕,速得地面黑去半邊,雕影中瀉下兩條紅影。停在白剛身前。
白剛已認得來人正是梅子洲二女,不覺又驚又喜。
方慧身形剛落,看了白剛一眼,即回身向梅峰雪姥道:「這位老人家,你是和誰生氣?」
梅峰雪姥瞥見來人是兩位年輕少女,暗道:「今天怎麼盡遇上一班多管閒事的小東西?
而且看來都有幾分本領。」
她最不喜人干預她的事,立即喝道:「你是什麼人?還敢來過問老婆子的事?」
二女想不到這位婆子火氣那樣大,聞言俱是一怔。但方慧很快想到可能是白剛招惹了她,也深施一禮道:「晚輩方慧與這位白剛是朋友,倘他有唐突老前輩的地方,尚清看在他年幼無知的份上,原諒則個。」
梅峰雪姥見方慧替白剛說情,忽然想起皇甫碧霞的話,隨即問道:「你認識皇甫碧霞麼?」
方慧心頭一喜,以為此姥既是皇甫碧霞的親人,定可套上交情,調停這場無意的紛爭,趕忙陪笑道:「皇甫姐姐與晚輩相交甚篤,老前輩敢情就是梅峰雪姥……」
那知方慧這話不說還好,這一說,反而惹起對方一股無名之火,頓時老臉一沉,憤然道:「你既和我霞兒交情甚好,怎麼不顧情意,竟要奪她心上人?你既敢欺辱她,還瞧得起我這老婆子麼?」
本來皇甫碧霞並未對她說明是誰橫刀奪愛,但因對方年紀和皇甫碧霞差不多,並且都是天生麗質,美艷絕倫,同時對白剛特別關心,以致一口咬定就是這人。
方慧一聽到第三句,頓時臉紅耳赤,暗忖:「料不到皇甫碧霞心胸竟恁地狹窄,她大概是奪不到白剛,就懷疑到自己頭上,可笑她這樣羞人的事,也告訴她師傅,而她師傅又當著白剛面前說了出來,比她還要可惡。……」
她羞急起來,也就破口罵道:「你莫要依老賣老,信口雌黃,我要不是看你年老,定不肯與你甘休!」
梅峰雪姥哈哈狂笑道:「我老婆子活到百多歲,今天才是頭一次遇上有人敢罵我順口雌黃。好得很!我倒要看你如何不肯甘休!」揮手一劈,一股勁疾無論的掌風已呼嘯而出。
方慧早知梅峰雪姥的功力堪與自己組站白眉姥姥相匹敵,不敢硬接,立即一閃身形,讓開丈許。
那知梅峰雪姥的掌風籠罩範圍極廣,方慧只避得過掌勁中心,仍被掌風外沿掃得半邊身於發麻,連連蹌退幾步,終而「彭」的一聲,頓坐地上。
但那梅峰雪姥一世狂傲,被方慧罵得她心火大發,雖見對方已經無力抗拒,仍要把對方處死然後快意,對準方慧,又是一掌劈出。
方慧這時要想避開,已來不及,索性團緊雙目,聽天由命。忽然「轟」一聲暴響,山搖地動,震得方慧晃了兩晃,睜眼一看,但見白剛被震得飛往雲中,葛雲裳驚叫一聲,騰身向白剛縱去。
梅峰雪姥一臉不屑之色,冷笑道:「我道你有多大能耐,憑這點點就想……」
那知話聲未落,白剛忽然一聲清嘯,身子猛可由虛空再拔高數尺,略為一停,雙腳一剪,兩手向後一掠,電閃般又落回原地。
梅峰雪姥曾和白剛對過一掌,知他確有幾分藝業,但想不到這次以內功真力劈出一掌,除了將他震飛半空,卻未能使他受傷,而且還能夠凌虛飛掠,氣定神閒站回原地,不禁駭然。
方慧和葛雲裳雖聽何通說過白剛往旗峰谷學藝,但還不知他不到一年,就練成這付身手。方慧年未二十,借有神雕相助,在蠻荒建起紅飛衛的威名,眼見白剛後來居上,也不禁黯然失色。
白剛身形一落,立即正色道:「晚輩曾經再四央求老前輩說明原委,但老前輩始終不理,現下又遷怒到方姐姐,使她事外之人蒙受傷害……」
梅峰雪姥叱道:「你不必老前輩長,老前輩短,對我陽捧陰損。老實告訴你,你那老怪師傅與我有一掌之仇,你既不肯說凌雲羽士的下落,我就唯你是問,別的暫且放過,就這一件事來說,也要給你一個公道。」
白剛委實有口難辨,思忖半晌,極其沉痛道:「晚輩早已稟明並非凌雲羽士門下,說不定他還和我有血海深仇,老前輩偏是不肯相信,真叫我……」
他忽又感到這樣再四央告,對方全不置理,未免太過委屈。大丈夫處世豈可畏首畏尾?
也立即挺胸昂首,朗聲道:「我也老實告訴你吧!我在大半年前,對於武藝還是一竅不通,因為服過朱籐翠果,服過白梅靈果,再學到漢代絕傳的武學,才懂得這一點點皮毛,你休以為你身負絕學,誇耀武林,如僅能勝我一人,也不過是比較粗壯一點的皮毛而已,五十步笑百步,沒有那樣了不起!」
梅峰雪姥吃他一頓好罵,反而回心暗忖:「這小子還算有種,敢惰不是凌雲老怪門下,但說起漢代,那還有絕傳的武學?一顆朱籐翠果,可抵三十年功力;一顆白梅靈果,可抵三個甲子的功力;兩種靈藥湊和一起,可不比我婆子的功力多了一倍?」
她將信將疑地沉吟一會,忽覺對方口氣十分強硬,又冷「哼」一聲道:「看在你還有幾分膽氣的份上,老婆子不為己甚,你如能接得三招不敗,我就饒你這一遭。同時還得告訴你,我這翻雪掌詭誘異常,你可要小心應付!」
白剛見這老婆子狂傲得緊,不禁豪興勃發,朗笑一聲道:「莫說三招,就是三百招也未必能奈我何。久聞者前輩的翻雪掌,窮各宗派掌法的精華,稱絕武林,享譽天下,但請盡力施為,晚輩自有六禽翻天拳對付。」
老婆子要翻雪,白剛要翻天,其狂傲程度,比對方更強,但梅峰雪姥反而哈哈大笑道:
「好小子!你先莫自吹自擂,拚鬥之事,總可見個真假,你先發招吧!」
梅子洲二女對於白剛無師自通之說,確有幾分相信,但憑一年不到的工夫,任你如何修為,要和登峰造極的梅峰雪姥拚鬥三百招,無論如何也難置信。彼此面面相覷,卻又想不到化解的方法。
白剛知道自己不先發招,對方決不肯佔先,當下抱拳拱手,說一聲:「請前輩指正!」
然後雙掌合十,向梅峰雪姥一拜。
這一種「童子拜佛」的架式,大都是晚輩與前輩交手之先,表示禮讓的虛招,但由白剛施展出來,卻另有極大用意。
他認為不交手則已,一與這種狂傲的老人交手,就得分個高下,方才合卒間交換兩掌,知她功力不比等閒,但尚難測知她究競高出多少,為求知彼,所以在合掌下拜的時候,即暗運七成內力,將潛勁逼往對方身前。
梅峰雪姥見他起手一招「童子拜怫」,以為是表示禮貌,側身受禮,並不介意。那知忽覺一股潛勁源源而來,急雙掌頻搖,說一聲:「不必多禮!」
同時暗將真力由五成加到六成以上,才算與對方的潛勁平衡。不禁暗自驚訝道:「此子功力深厚,堪敵六七十年苦修之功,他說服過白梅靈果,諒非虛語。」她心念及此,不免存下幾分惜才之心。
白剛暗較功力,察知對方頂多高過自己兩成,心下不禁狂喜,立即展起「蛇游」的身法,欺上前去。
梅峰雪姥起先見他東歪西斜,繞著自己亂轉,自覺十分可笑。那知頃刻間忽覺四面俱是幢幢身影,幾乎分不出哪一個才是對方的真身,這才驚覺個中大有奧秘,急展開身法,一面遊走,一面詳察奧秘的關鍵。
然而,任她是武林名宿,仍然看不出個道理,如說是「醉八仙」的身步,卻有疾衝猛撞之力;如說是「遁甲步」,又不盡合五行生剋之理。但對方這種身法確是神妙莫測,而且在游動之間,自有一種似推似拉,似頂似壓的潛勁,綿綿不絕地迫來。
梅峰雪姥此時再也不敢稍存輕視的念頭,目光也跟著自剛的身形疾轉。
白剛忽然二指一伸,領一領對方眼神,左掌一翻,向對方腰間劈去。
梅峰雪姥畢竟是成名多年,一眼看去,便知對方二指是虛,一掌是實,單臂向下一格,掌形反向白剛下盤打到。
白剛料不到梅峰雪姥應招恁般迅速,要想閃避,萬來不及,運起內功,拼著挨她一掌,滴溜溜身軀一轉,飛起一腳,踹向對方膝蓋。
梅峰雪姥如不撤招自保,這一招「掃松祭墓」固可打中對方胯骨,但自己也要被端中一腳。因此,急撤身擰轉,雙掌分別向對方「肩井」「期門」兩穴打去。
白剛到底交手太少,學來的死招式未能活用。單臂一立,格開向「期門穴」打來的一掌,不意梅峰雪姥下臂順勢一帶,他身形便略為一斜,「肩井穴」反被點中。
幾乎在同一時間,方慧突然喝一聲:「打!」
一點金光疾射梅峰雪姥腰際,吃她反手一抓,即抓緊那古銅小錘,已回頭一看,見是方慧施襲,不禁怒道:「我饒你不死,你倒偷襲起我來了!」狠狠地向懷裡一帶。
方慧一見小錘被奪,生怕自身受累,震指一彈,忍痛切斷金線,破口罵道:「你一個百歲以上的老鬼,欺負我們幾個小輩,到底要不要臉?」
葛雲裳見白剛忽然退出幾尺,怔怔地站著,以為他已受傷,看出他只是被點中暈穴,但他暈穴被點,為何不見倒下?正想替他解穴,忽見白剛身子一震,自動醒了過來,反而笑說一聲:「我不妨事!」竟又走往方慧身側。
梅峰雪姥見方慧切斷金錢時,發出「猙」一聲脆響,詫異地向手上的銅錘一看,不禁「噫」了一聲,不理會方慧謾罵,正色道:「這不是白眉姥姥的信物麼?難道她還健在?」
葛雲裳氣道:「你死到化灰,我曾祖婆也不會死!」
梅峰雪姥狂笑一陣,自言自語道:「料不到這老東西遁跡江湖三十年之久,於今仍然未死,我這一身孽怨,總有洗雪的一天了。」
這時,她一斂狂態。轉向葛雲裳柔聲道:「孩子!你別怕!我與你曾祖婆有怨無仇,你可乖乖告訴我,你曾祖婆現時寄身何處?」
葛雲裳「呸」一聲道:「誰怕你了?你自己不會找她去?」
梅峰雪姥對她的頂撞並不彎急,怔怔地凝視葛雲裳片刻,彷彿有無盡的往事在她腦裡緊回,黯然長歎道:「孩子!你曾祖父是神劍手葛玉堂麼?……哦!你年紀這麼小,大概還沒有見過他的面吧?……」
不知是一樁什麼往事,使這狂傲異常的武林名宿一改常態,雙眼發直,覷定葛雲裳喃喃不已。
葛雲裳也不禁被梅峰雪姥這種神態愣住半晌,才噘起小嘴,正想臊她幾句,方慧急拉手制止,並道:「我祖姑丈正是神劍手葛玉堂,不知前輩為何提起此事?」
梅峰雪姥回頭望方慧道:「你祖姑母現下何處?」
方慧遲疑一下,才回答道:「前輩為何問起這事,能否先讓晚輩知道?」
梅峰雪姥忽然臉色一沉,怒道:「你這小妮子比我還要刁鑽古怪,不給你嘗點苦頭,你是不肯直說……」話聲未落,已飄身上前,疾點方慧「期門穴」。
方慧不料對方變得這麼快,話突說完,即動手襲到。這時已無法閃避,只好一仰身軀,盡力舉手向上一格。那知對方壓力奇重,並未將來勢格開,手腕反被扣緊,一麻一痛,不覺叫出聲來。
但梅峰雪姥剛把方慧手腕扣緊,即感到腦後生風,疾伸單手向後一掃;不料一股如刀般的勁風,反向如拿方慧的手腕切到。
這時梅峰雪姥如不鬆手,必被對方切中。事急從權,只得鬆手沉腕,就勢往上一撥,反扣對方手腕,借勢轉身,另一手疾向那人肩井抓去。
暗襲梅峰雪姥的人,正是白剛,他一見雪姥已經鬆手,方慧又已躍升,立即抽身疾退丈餘,笑道:「老前輩何必真與她為難?」
梅峰雪姥端的氣極,喝一聲:「好小子!又是你來搗鬼!」
白剛急道:「你老請莫……」一語未畢,已見梅峰雪姥撲來,急急游步走避。
但是,這次梅峰雪姥氣極之下,出手猛如雷霆,逼得他連連退讓;頃刻間,已經無地可走,只得雙腳一蹬,扶搖直上。
梅雪峰姥心高氣傲,怎肯輕輕放過白剛?對準上空,猛可劈出一掌,但見風聲呼嘯中,白剛悠悠蕩蕩,飄高十幾丈,在空中滾了兩滾,隨又輕輕飄落,而且腳一沾地,又撲上前來,不禁暗愕道:「縱使是凌雲羽土本人,也不敢以血肉之軀,讓我這樣痛擊,何況他身於懸空,毫無抗禦之力?看來此子定非老怪之徒了!」
那知她才轉過幾分好感,白剛已起另一種念頭,上前笑道:「方纔晚輩一時失算,被點中肩並穴,此刻還想討教幾招,不知老前輩是否還肯賜教?」
這一來,又惹起梅峰雪姥的好勝心,哈哈大笑道:「好!我今天總讓你稱心如意就是!
但拳腳之下,不能留情,如是丟命喪生,可別……」
白剛不待她說畢,接口說一聲:「死而無悔!」話聲落處,身子同時展開,但見風聲如雷,掌影如山,頃刻間,只打得梅峰二姥裡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
但梅峰雪姥到底見陣已多,臨危不亂,以翻雪掌緊護身軀,一面觀察對方的掌路,心裡卻暗自驚奇道:「此子委實有點出奇,才過了一陣子,他藝業又進一步,像他這樣突飛猛進,我這婆子倒是非糟不可!」
她那知道白剛在石室裡學藝,沒有人和他喂招交手,以致打起整套拳法,自是純熟異常,而每一招的隨機活用,卻感不足,這時竟拿她老人家來實驗?
梅峰雪姥被白剛一陣急攻,鬧得她目光絛亂,好容易看出一點門路,才敢開始進攻。
說起「翻雪掌」確也非同小可,攻勢一經展開,但聞掌起雷鳴,臂動風生,白剛又漸漸感到不支起來。
但那白剛的五禽奇功,可稱為千古絕唱,一落下風,立即施展起神奇的身法,開始遊走,待看出對方掌法優劣,忽又施出一招,立即搶回主動。
梅峰雪姥武學雖是精深,但被白剛這樣強一陣,弱一陣,纏鬥下去,不覺已有二百多招。
以她這樣一位超絕巔峰的高手,讓一個籍籍無名的毛頭小子走了二百多招而未露絲毫敗象,委實覺得臉面掃盡,同時,她又記起在旁邊觀戰那位葛玉堂的曾孫女,與自己昔年一段恩怨頗有淵源,正可由那少女身上尋覓白眉姥姥,了結當年的事,因而更加無心纏鬥下去。
她心念一轉,立即力劈兩掌,並即趁勢撤身。
不料白剛斗興正濃,只想把「六禽」絕學在這高手面前多演幾遍,忽見對方掌勁加強,以為她掌法已盡,還要再拼單力。是以怔了一怔,隨即使出十成真力,打出一記「虎撲」猛勁。
梅峰雪姥忽見一股狂飄厲嘯猛捲,不禁大吃一驚,急躍升三丈,怒道:「你這小子,可是真想找死麼?……」隨即劈出一掌。
白剛聞言一怔,並不見對方接招,正要詢問明白,忽見對方雙腕疾翻,掌勁已到身前。
這一掌,乃梅峰雪姥氣極而發,勁道既疾且猛,白剛未曾運勁相抗,又在無備的時候,但見一股暴風把身子捲入半空,頓覺氣血翻湧,眼裡金星亂冒,立即昏迷過去。
待白剛一覺醒來,發現竟是躺在方慧懷中。
他輕喚一聲:「方姐姐!讓我起來!」並即掙扎起身,覺得胸口疼痛難忍,摸摸懷裡,取出一顆回天續命丹納入口中,然後運功行氣。
瞬息間,氣血在體內運行一周天,痛苦盡除,精神煥發,即聽方慧問道:
「你現在好一點了麼?」
溫柔的語聲,包含了無限的關切,也包含了無比的焦慮。
白剛睜眼一看,見她雙頰還掛著兩道淚痕,想是曾因自己的受傷而痛哭,自覺無限感激,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笑笑道:「姐姐!你哭了?別難受,我不礙事!」
方慧沒有兄弟,沒有姊妹,被這位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由「方姐姐」喚到「姐姐」,心裡也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甜味,但也掩不住少女的嬌羞,秀臉緋紅,一晃雲髻,略偏螓首,輕「呸」一聲道:「誰哭了?誰為你難受啦?」
她雖然要說不,但又忍不住輕輕一笑,承認那少年的話意。
最難消受美人恩,白剛呆了呆,堅毅而又帶有幾分羞愧,喃喃道:「姐姐!你們都對我很好,將來一定要報答這份恩情!」
少女的心是最敏感的,敏感到春風輕拂,也要蕩漾起不盡的漣漪,何況恩情兩字就好比一顆巨石,重重的投進她已經蕩漾的心湖?
她嬌羞得低下頭去,低,低,一直低到下顎和胸脯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