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中俠義之士,一見那白影掠入,即覺千絲寒氣襲人,似乎置身冰窖之內,同時這白光,在廳堂之中,周旋疾轉,分明是人,但以身形太快,除了麟兒和惠元已知來者為誰外,連青蓮師大與薛瓊娘兩人竟也分不出來人是男是女,袁玉英更不必說了。
那白影在廳中飛旋了一陣,似乎也在打量俠義道的人物,也不知他玩的什麼手法,廳上竟愈來愈冷。袁玉英內功最淺,竟冷得牙齒互相廝並,趕忙跑到師叔身旁,一臉乞援之色,低告道:「我冷得受不了,師叔救我一救!」
青蓮師太皺皺眉,兩手握著玉英的手,竟用佛門純陽怯陰之法為玉英驅寒。
袁玉英感激師叔不盡,但同時內心卻也引起不安,深覺自己武功太差,與江湖高手一對敵,只要人家施展內功絕技,自己就無法御防,當然更說不到出手攻敵了,這白影一出來,自己先就忍不住這奇寒之氣。瓊娘起初也覺奇寒人骨,但她立發動麟兒所授的內功防身,寒氣立刻為之減低不少。
吳文、徐芳這兩個敗類,眼看就得傷在麟兒掌下,不料這白影從廳後飛了進來,一入廳堂,就施展毒龍叟秘宗魔功,用那玄冰奇寒之氣,先予敵人一厲害的顏色,挽救了這兩個人間惡魔。
麟兒正待躍身飛鬥,惠元已縱聲笑道:「格老子,好冷啊!
我正要和你涼快涼快?」笑似銀鈴,疾同閃電,人已騰空而起,直對著那盤旋白影惡狠狠地撞去。
麟兒驚叫道:「元弟,不得莽撞,嚴防他身懷異寶,乘機傷人!」忙發動紫龍神-,躍身空中,但尤慢了一著,那白影一見惠元撞來,竟不避不閃,雙方實行以硬撞硬,惠元只一接近白影,只覺全身肌肉一縮,週身血液欲凝,頸頂僵直,手足失靈,人從廳堂空際裡往下直落!
那白影卻發出一陣奇異的笑聲,乍聽笑似銀鈴,但事實上,事情使人奇得不堪想像,聲才人耳,青蓮師太等人立覺有千縷寒風,疾從四面八方襲來,顏面七竅,似有利錐刺入,淚珠直流,兩目難睜,口鼻之間,一呼一吸,即感心肺欲停,奇痛難忍,兩耳又痛又麻,頭部似有千斤重壓。
麟兒毛髮怒張,星眸噴火,大聲疾喝道:「惡魔敢爾!」右手一揚,發出天山神丐所授的陰陽罡力,將惠元身子往瓊娘面前一推,瓊娘忙用手將他接住,惠元立用師門心法,盤膝堂中打起坐來。
堂中形勢,緊張萬分,青蓮師大雖是佛門弟子,武功已臻上乘,卻也不知來人所使的是什麼功力,遂發動佛門青蓮罡力竭力支撐,第以雙方功力殊途,青蓮罡力卻難收實效。
麟兒己拔出背上雙鈸,兩手揚合之間,饒聲震耳,立有一陣奇熱疾風怒卷而出,勢挾奔雷,人廳之上,奇熱奇寒,各走極端,一霎時,白氣蒸騰,紫芒電閃,寒熱交並,罡風如山,只震得大廳堂搖晃不定,樑上瓦四處紛飄,凌厲聲威,使人驚心動魄。
那白影又怪笑一聲道:「無端來登山逞橫,想逃過我一雙肉掌無異白晝做夢!有種,收起你那喪門鈸,不防彼此一對拳招!
偏生有人把你們抬得很高,我就不信這個邪,能抵過我這雙肉掌,我才心悅誠服!」
麟兒冷笑道:「-爾小魔,想要領教我的拳招麼,那還不是易事一件?」說完,立將雙鈸往項間一掛,人如石火電閃般往那白氣之中衝擊。
白影一見麟兒衝到,仍然不住地飛繞盤旋,但麟兒又詭又巧又快,先是順向纏追,摹地裡卻來個金鯉倒穿波,這種功力,在陸地使來,已是上乘身法,在空中施展,可以說前未之聞,可是這位小煞星,允文允武,蓋代奇才,再難的招式,使來卻極輕鬆美妙,白影子連作夢也沒想到,這位年紀輕、相貌美的少年,卻具有這身奇異功力。
一撞之下,雙方都降落地點,原來那白影正是後寨危樓中,侍候毒龍臾左右不離的白髮童子,一身潔白冰綃,照得使人眼花繚亂,頸項之下,卻懸著一顆白霧瀰漫的寶珠,那寒氣,卻似從珠中襲出。
這童子,生得玉面珠唇,粉雕玉琢,只可惜少年白頭,非常礙眼。
眼看麟兒疾如激矢奔至,躲已不及,同時他少年氣盛,也願與對方一較斤銖,硬撞硬,麟兒原只用了五成力量,雙方似乎誰也沒有勝過誰。
那冰綃奇童,極是陰險詭滴,互撞之下,卻很快地用口向項下白珠一吹,一股寒氣,向麟兒身上撲去。
卻不知麟兒原有心機,暗用伏魔神功護體,冰氣離身尚有兩尺遠近,一陣香氣,已從麟兒身上發出,週身丈餘遠近,立刻似有一堵無形之牆,將那寒氣抵擋,無法侵入。同時,麟兒使用那靈猴幻影之術,閃動身子,在白衣奇童的背後,用手捏拿他的笑腰穴,這孩子的手法,業已臻於巧,快、準、穩,按道理,白衣奇童應無倖免。
誰知指頭還未觸著人家腰際,一感一陣奇寒,從手指透及全身,不由使自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全身血液,擬欲凝結起來,不由使他大吃一驚,暗道:「這東西真邪門,無怪元弟一上前,即被人家打敗,倒得小心提防撞他身體!」
麟兒立即用真元驅除體內的寒氣,同時用伏魔神功護住身子,先求暫時保體,再思制敵之策。
白衣奇童一見麟兒攻勢凌厲,先是一驚,待麟兒手感奇寒,中途縮手,退求自保,中間過節,這白髮小魔頭,似乎一一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緩緩轉過身來,望著麟兒微微冷笑道:
「怎麼啦,我們還未開始過招呢,就憑你這點功力,也想跑到巫山神女峰義勇寨來逞兇發狠麼?武林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功力高低,原不足怪!怪只怪什麼崑崙、崆峒,南北對峙,領袖武林,我陰山派就不賣這種閒賬!我是陰山門下一低層晚輩,在本門中算是位低言微,這種話,似乎不用我講,然而沽名釣譽欺世炫俗之流,人人得而攻之,你總算也嘗到了一點厲害吧!」
麟兒將全身真氣運轉數周後,寒氣立即消除,這一聽他居然大發高論,至感好笑,等他把話講完,遂冷幽幽地間道:「你覺得你們陰山派,應該在中原武林中領袖群倫,你才稱心快意,是麼?」
白髮小魔哼了一聲,昂然答道:「那是必然之理!」
麟兒冷笑道:「憑什麼你們陰山派可以領袖群倫呢?」
小魔把秀目一睜,話如斬釘斷鐵,立應道:「憑手頭藝業,就可以領袖武林?」
這話說得特別響,惠元人已入定,一切付諸不見不聞,其他青蓮師太等人,自麟兒用佛門金鈸發出純陽罡風,解除寒氣後,不久即已復無,袁玉英以得著師叔佛門的純陽弦陰之法予以保護,遂出未受什麼傷害,小魔頭話音未完,竟引起薛瓊娘滿腔怒火。
只見她玉頰上,帶著一臉輕蔑,冷笑道:「你認為手頭藝業,陰山派就可穩操勝算麼?」
徐芳怒喝道:「當今武林中,誰敢與陰山五老戰過十招八招?」
麟兒縱聲大笑道:「就憑我這一雙肉掌和一玉三釘,兩饒一劍,就可和他們大戰三百餘合!」
笑聲搖曳,那白髮怪單似被激怒,縱身一躍,翩若驚鴻,白影寒氣,直撲而至。
麟兒上過一次當,業已加倍小心,竟施展最近由那佛門異僧傳授的牟尼身法,還夾雜著靈猴幻影之術戲耍敵人,這兩種功力,都是江湖上百難一見的絕傳,只一施展,那身形特別奇快,四面八方,都是這孩子的影子,佛門中所謂有億萬化身,如用諸武功,那無非只是一個快字。
周圍高手如雲,一見麟兒竟然有這等功力,不由驚得喻了一聲。
最感高興的莫過於薛瓊娘了,這種身法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一雙妙目,卻跟著人影望個不停,好似想從玉郎盤旋疾繞。前穿後退。錯綜複雜的人影中,找出他的真身所在,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白髮怪竟一見麟兒竟用這等身法來對付自己,遂也不敢怠慢,摹地將真氣往上一提,那身子竟輕飄飄地如回風飛舞,在麟兒疾快的身法中穿來梭去,他不時用口往下項下圓珠一噴,竟想用那奇寒之氣襲擊麟兒。
但是事情好得出人想像,不管那奇寒之氣怎樣襲擊,美麟兒卻轉得愈來愈快,轉還不奇,他那怪異步法,卻在於旋轉中竟有橫穿直插,滾側翻騰,地面空際,到處都有他的人影。
摹地他大喝一聲:「小魔留意,我要發招了!」只聞嘶嘶一響,竟將玄門真氣從指端揮出,那白髮怪童正待揮掌攻敵,只覺勁風一線穿破自己寒風白氣,對著顏面直逼而來,他知道這種武林秘宗功力能傷人於不知不覺之間,當下哪敢怠慢,遂使用蚩尤九幽寶笈中的絕傳身法「浮光掠影」,僅見白光一閃,其疾如電,輕飄飄地往斜刺裡晃去。
麟兒得崑崙絕學,受兩派真傳,更悟出三百六十周天神奇劍法,這種浮光掠影之術,雖然怪到極點,自己也不認識,但他這一身奇異藝業,又豈是敵人所能認出?
白髮怪童躲過他的招數,他也立即報以顏色,一飄身,那身子竟躍起空中,似乎順著一個弧形,滴溜溜地又和白髮怪童正面相遇,更因一上場,想用手捏拿人家的穴道,結果弄得寒氣侵骨,幾至受傷,所以改用真氣傷人,不待怪童發招,又用手指對他胸部一指。
罡風一線發出嘶嘶之音,依然向怪童胸前激射而去。
青蓮師太和瓊娘兩人、本想向武成林、吳文、徐芳這三個惡盜實施進擊,但以惠元人已受傷,正用師門太乙五靈心法祛除寒意,只要兩人一上場,他們勢必向惠元淬下毒手。
丈夫心愛的朋友,做妻子的自然不敢怠慢,瓊娘遂守著惠元,以防範突發事故,殺親之仇雖大,但她只好極力容忍,以免功敗垂成。
武成林受了麟兒批頰之辱,牙齒也被打落兩顆,自然恨之人骨,冷笑一聲,手持鐵骨扇,卻隨著那冷峻笑聲,疾朝麟兒心坎要穴點去。
麟兒長笑一聲,笑似銀鈴,人同閃電,竟駢左手食中二指,硬往點來的鐵骨扇當中敲去,這本是紫陽真人防身藝業之一,道家降龍伏虎的無罡指,不要輕看這兩個指頭,經它一敲,可以毀金碎石,卻怪伏魔,奇異之處,匪夷所思。
蛇蠍書生武成林,知道這兩個少年後生,比他們老一輩的更難鬥,幸喜出來的這白髮怪童,竟是陰山小輩中最惹人注目的人物,那一身詭秘奇學,更是五魔親傳,從來狗仗人勢,這惡盜,又為之氣勢一新。
本來白髮怪童眼看得傷在麟兒指風之下,因受武成林一打擾,麟兒中途變式應敵,怪童又復乘機遁出指風之外,而且滿腔合著怨毒,怒叱道:「我和你拼了。」
話音未落,滿頭自發,根根直豎,竟把項下那銀光閃閃白氣蒸騰徑約三寸的圓珠捧在手上,猛然間深吸一口氣,然後張嘴往珠上一噴,竟將全身罡力運從口中噴出,剎那間,寒風怒卷,勢挾風雷,帶著一片「嗤嗤嘶嘶」之聲,有如萬駕攢射。
麟兒見狀大吃一驚,忙將神佩取下,用發暗器的手法遞交瓊娘,同時大喝道:「師伯師姊留意,敵人手上所持是亙古寒冰至寶,玄冰雪竅珠,速用神佩防身,以免受害!」
瓊娘接過神-後,趕忙噴出一口真氣,一幢碧光紫芒,還夾著一條紫龍影,將青蓮師太等四人一齊罩住。
青蓮師太一聽來人手上所持,竟是前古至寒之物玄冰雪竅珠,不覺暗吃一驚道:「這種洪荒異寶,據雲系出自異域冰海之下,人如得此,必須自母胎一下地,即用太陰冰魄神光施以訓練,使其長年與冰雪為伍,能耐那種大地間至為嚴寒之氣,而後才可配帶此物,使用時,只須噴一口真氣,或把它作為暗器使用,不用說直接中人,就是週遭十餘丈內,人畜生物,都可凍成冰塊,陰山派得著這種奇特之物,武林中人不知要死多少方正之士了。」
雪竅珠被這怪童一發動,引出那大地間至寒之氣,青蓮師太等人雖有玉珮防身,嚴寒罡風無法投入光幕之內,但因光幕之外業已冷得不能再冷,光幕之內受著四周奇冷影響,溫度也漸次下降,陣陣寒意直透心胸,人遂逐漸不耐起來。
麟兒對白髮童子冷笑道:「我要破你這種天地間奇寒之物,簡直易如反掌,剛才那佛門純陽至寶紫饒雙鈸,就是你這東西的剋星,但是我素來有個古怪脾氣,非到萬不得已時,不願藉天地間奇珍異寶勝人,我要憑一雙肉掌,與本身內功作用,就在這嚴寒之內把你打敗,讓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也清楚地看到,自來邪不勝正,為天地間一種不易之理,你就此準備好了。」
麟兒聰明絕頂,人於說話之間,業已利用本身真元熱力護住全身,一任寒風怒號,罡風如濤,面對自己,竟也能勉強受住。
水火調元之道,原屬道家練功秘要,他原得恩師神髓,這一屹立於寒風之中,竟悟出如加強本身真火,抑止真水,利用敵人所發出的千古奇寒之氣,引為調息真火之用,那一來,敵人制我之物,豈不助長我本身功力麼!何不一試?
他原是想到就做,立將真火一提,只覺一股純陽熱力遍走四肢百骸,剎那間遍體奇熱,皮膚盡赤,於是吸取那奇寒之氣,以調節本身所發出的火力,使冷熱均衡,這一來,不但這奇寒之氣不足為慮,反覺它能使身體異常舒泰,助長道家玄功秘要,不過常人不能洞悉個中底蘊,難於應情施變罷了。
白髮怪童一見麟兒面對寒風,不但毫無所懼,而且全身熱氣蒸騰,雪竅珠所發出的千古奇寒,他竟能隨意吸收,比自己的情形絲毫不弱,不覺心中納悶異常,想不透敵人焉能知道這種功力。
麟兒見對方注視自己,臉露驚異之容,不覺將劍眉一挑,冷笑道:「你以為雪竅珠可以傷害我麼?奇寒極熱,原各走極端,如能妥為疏導,即可相互為用,我勸你趕快把它收起,如再仗它作惡客人,我即要給你嚴重懲處了!」
這幾句話原是實情,同時,更含著勸慰之意,但這白髮怪童出身奇特,個性更怪得有異乎尋常,他焉能聽取放手一言半語?
當即將頭上白髮用手往後一掠,那潔白的臉上,陰森森地掠過一絲冷笑,慢吞吞地對麟兒說道:「你以為能不懼寒風,我就無法將你制服麼?」
麟兒也冷笑道:「小魔頭,少吹大氣,有本事,只管盡量施為,我如叫你在我手上走過四十招,不僅巫山之事就此作罷,季嘉麟也從此退出江湖,陰山派作武林盟主,我崑崙派願伏首聽命如何?」
自發怪童雙眉立豎,隱現殺機,竟將雪竅珠往絲囊之內一放,雙掌平胸作勢,朝著麟兒慢慢走來,相隔約有五丈餘遠,當場立定,也不開口答腔,但聞全身骨骸一陣暴響,雙掌也緩緩向前移動,那身上白紗羅衫,貼著肉直往內陷,兩掌十指顫抖不停,緩緩往前移動,但慢得如蝸牛爬動一般。
武成林一臉緊張之容,忙對著廳堂頭目大喝一聲道:「你們還不趕緊退出,想在此處等死麼?」忙又招呼洞庭幫主楊瀾及副寨主徐芳。吳文,緊隨著怪童身後立定。
麟兒一見,知道這小魔功力絕不在玉面金童袁素涵及琵琶女朱雲英之下,而且這掌力一發動,來勢必凶,遂也暗中用伏魔神功護住全身,右掌凝集全身功力,只要掌風一來,打算用怪和尚傳授自己的旋乾轉坤絕招硬接一掌,但他原帶著三分天真,當即拿舌挖苦道:「小魔崽子,我們彼此誰也沒有奪誰的妻兒,你不又是殺人父母的元兇要犯,幹嘛作這種毫無意義的替死鬼?再說,你年紀輕輕,目前還是羅漢一個,連老婆也沒有,不幸被我打死,不但你一家算完,你屍旁連個哭的人也找不著,豈不被人恥笑?」
這原是戲耍之言,自然無足輕重,但是奇怪得很,那白髮怪童的俊臉上,卻似現出極大的痛苦,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也湧出幾顆淚珠。
麟兒心中一陣狐疑,卻引起了一個疑問,這個疑問如經獲證,那不免引起絕大麻煩,對他至愛契友陳惠元極為不利。
他又拿話相激道:「你們陰山派,婚嫁不禁止,聽說女的也多,你年紀輕輕,何不趁此時機,把這種爭強好勝的脾氣,暗中從事於郎貪妾戀的熱戀,豈不有用得多?」
這時,白髮怪童的雙掌已移出了兩三寸,麟兒雖有神功護體,也覺身上有一股絕大壓力,而且漸在增長之中。
他暗中行動抵擋,依舊若無其事他說道:「你滿頭白髮,已是你失去少女芳心的致命傷痕,再加上這種爭強好勝、乖癖暴戾、不近人情的臭脾氣,除非那少女也和你一樣,同屬人間惡魔,否則誰願愛你?」
前頭的幾句話原是無心,後面的一番言辭卻足是有意,把那白髮怪童卻聽得如醉如癡,又惱又憤,雙目中竟迸出淚來。
武成林奸詐成性,知道麟兒已看出白髮怪童的弱點,竟施展攻心戰術用來克制敵人,只要怪童略分心神,他就會實施奇襲,以目前這小魔頭的情形看來,似乎己著了麟兒的道兒,心中吃驚不小,遂大喝一聲道:「冷師侄留意,這小狗詭計多端,明知功力遠不如你,故激以冷詞,只要你分去心神冷不防他會給你一掌,這原是孫子兵法中的攻心謀略,務必謹慎提防!」
怪童哼了一聲道:「師叔盡可放心,任他金童下降,自也不在小侄眼中,什麼攻心不攻心,撞上別人猶可,碰著我,那他只有自找苦吃?不信,事實可資證明?」說完,雙手加速往前平推,只覺狂颶怒號,風柱如山,嚴寒之氣,一經觸著濕物,立即結冰,那紫龍光幕被這種千鈞壓力從四周往當中一擠,光幕縮小很多,內中罩著的人也愈覺寒不可耐,胸部似有什物梗住,呼吸立感困難,那情形愈來愈嚴重。
麟兒知道再不動手,將危及光幕內的人,立施展乾元內罡,左手往前劈空打去。
立有一股消柔克剛的勁力,緊對著那白髮怪童直捲。
怪童哼了一聲,雙掌本已平推過去,被麟兒用掌風一逗引,立將雙掌往前一送,只聞震天價一聲大響,廳堂裡罡風如箭,房屋搖搖不止,勢若傾坦,乾元內提前衝之力不但受阻,竟被人家悉數捲來。
麟兒所發的掌風,原只為激引人家而用,不過四五成的功力,並非真不及人,敵方罡風一到,立伸右掌,用崑崙絕傳太清罡力,將來襲的罡風逼住。
兩旁高手見他一臉莊嚴,右手五指箕張,有如用手撐著一千斤重物,也不知這孩子搗的什麼鬼,但是大家都覺得很奇怪:白髮怪童聽施展的功力,原是蚩尤九幽寶笈中的秘宗魔掌,當今武林中能抵禦這種功力的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但罡風射到麟兒身前,竟絲毫不起作用,誰也不相信,天地間會有這種善於武功的人,能在無形中消除人家的罡力。他們哪裡知道,麟兒竟利用了太清罡力的潛勢,硬將打來的罡風封住,這原是神山三老饒鈸異僧的神奇功力,法名「旋乾轉坤」的初步運用而已。
瓊娘見這批窮凶極惡的強盜,被麟弟弟一式奇侍功力,即嚇得狗走雞飛,不覺冷笑道:
「你們這批狗仗人勢。禽獸不如。罪該萬死的賊強盜,我以為你們有什麼出奇制勝的本領,原來也不堪一擊,這種狼狽情形,我真為你們臉紅,如還有什麼主子之流,能為你們這批奴才撐腰的話,不妨立則請出,大家一分勝負便了。十餘年前,白雲莊一段血案,你們想耍拖延,就此逃得一命,那無異白晝作夢了!」
雲夢三姬一直就坐在筵前未動,麟兒運用旋乾轉坤的絕技將白髮怪童所發出的罡風捲回,也沒有傷害這三人,大概她們看到瓊娘與麟兒的親蜜情景,知道這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美男子確實生得大美,雲姬餘情未斷,雖然愛不忍釋,但憚於麟兒的武功,更感激他那仁慈寬大,每臨絕處,均不忍辣手摧花,一再容忍。
與巫山這些強盜一比,大有雲泥之隔,總算她天良未泯,心存感激,儘管麟兒和人家鬧得天翻地覆,她始終不肯出手援助惡人。
霧姬花姬一見乃姊坐著不動,也就來個妹隨姊意,袖手不管,僅是瓊娘一雙妙目流盼,在在不離麟兒,妒是婦女本行,時間一久,不免引起內心三分酸味,又以瓊娘俏語嬌聲,開口不離強盜,於是酸素一發酵,哪能不釀出事來?
首先發難的是老二霧姬,她將百招羅裙輕輕一帶,紅光微閃,衣袂飄香,早已躍出酒席筵前,有道是異性相吸,同性相斥,兩個女人在一處,如都想獲得同一目標,哪還能好得了!
她輕飄飄地立在瓊娘跟前,僅有光幕之隔,柳眉倒堅,煞氣橫生,杏子眼睜噴火,惡語音詭似銀鈴,嬌叱道:「武林中出的人物真多,黃毛丫頭也來此處橫行霜道,弄得姑奶奶看不過眼,有本事,不妨跳出-玉光幕,也讓我來領教幾式高招,倒要藉此見識一下,看看誰行誰不行,一方面,使那些自命清高的俠義道,也知道武林中除了他們之外,還多得是人;再則,也教那些後生晚輩,多學一點規矩,使他們也認識武林中尊卑長幼之序,並未隨世風日下而全部廢止!」
這對瓊娘簡直是跡近侮辱,俏妮子焉能吃她這套!
她把小嘴一撇,項下神-交給師叔,以保護惠元和玉英兩人,蓮步輕援,紅光閃目,嬌軀在一晃之下,人已飛出光幕之外。
行家一伸手,即知有沒有,這份快,就把敵人看得佩服不已。
她手指霧姬,由鼻子迸出一聲冷笑道:「你想試試姑娘的功力麼,那就速行發招吧!」
只聞一聲輕笑,紅光閃爍中,如不是趨避得快,瓊娘的酥胸上幾乎挨了一拳,霧姬這女人,身快手狠,說幹就幹。
這一下,勾起瓊娘滿腔怒火,柳腰一擺,快似風馳,如意郎親傳絕技七十二式斬龍掌,威力強大,追上前,柔夷素手往人家的香肩上就搭,左手卻捏拿人家的柳腰,這是斬龍掌裡的神奇招式「巧扣金龍」,別看女人的腰,天生原使於人家摟抱,但絕經不起捏拿,章門笑腰兩穴,任捏一處,立可使人癱瘓。
霧姬順手往下一扣,疾回身捲起一陣香風,右手橫掌斜劈,力挾千鈞,勢同電閃,硬襲瓊娘腰背。
婦女們雖然天生文秀,貌美如花,但一經惹怒,狠辣處,遠勝鬚眉,兩人拳來腳往,只打得紅光耀眼,香風四溢,一時卻也難分高下。
白髮怪童所發的掌風,竟被麟兒用旋乾轉坤的手法化解,用他自己的罡力攻他自己,這種打法,不但見所未見,而且是聞所未聞,不覺當場怔住,一臉困惑。
武成林陰森森地冷笑道:「好一種借力打人的手法,令武某至為佩服,可惜你來的不是時候,師叔毒龍叟,道已通神,你這點功力,依然不夠他老人家一招一式,有何猖獗可言?
如今只等老人家令下,時地一決定,即可正式比武,本派五老,至為愛才,你資質之奇,在武林今確屬少見,何不改投本派,只要經五老略事傳授,本門後輩中,恐無人能是你敵手!」
這篇話,明是勸麟兒改投陰山,暗地裡卻是一篇激將辭,白髮怪童的來歷與性格,武成林自然知道得很清楚,這小魔原是人家的私生子,生下地,即被人棄之荒郊,適值毒龍老怪練功返洞,見雪地兒啼,抱起一看,竟是一白髮男嬰,五宮異常清俊,老魔頭功臻絕頂,閱歷又多,略事辨認,即知這是一塊練武的深金噗玉,如能小心培育,勤加琢磨,未來不僅可以繼承自身衣缽,而且可以在武林中一爭雄氏。
毒龍老怪在陰山五魔中,名列第三,也是性情最古怪的一個,他做事向來獨斷獨行,說一不二,就是權位至高的陰山掌教玄風道人和副掌教寒冰老人,對他也只好曲意遷就,幾命令涉及他的事,必須先和他商議一番,否則他會當場來個抗令不遵,弄得事情無法轉圓。
他那老妻扶桑怪姥,性情更為特別,少年時一貌如花,也不知怎麼會愛上這老怪,居然也和她結婚生子,長年不苟言笑,板起一副俊臉。毒龍老怪天不怕地不怕,見著老妻,有如孝子賢孫,像見了長輩一樣,只要她一來,那身子立即矮了三尺,凡事經她開口,老魔頭如奉綸者,絲毫不敢違逆!
據陰山弟子們的流言蜚語,道是老魔頭一身刀槍不入,水火難傷,最脆弱的地方,卻在於頭上那只獨角,扶桑怪姥只要一動怒,聳身一躍,就握住他頭上那制命之處,只須輕輕用力一按,老魔頭就會像殺豬般地怪叫不止,長跪地下,磕頭如搗蒜,夫人長夫人短地哀告不已。
怪姥板著一副俏臉,不時用手輕掠幾下雲鬢,甚至左手板著他的獨角,就在梳妝台前著意地打扮起來,於是翠黛輕描,朱唇淡點,最難是,對影一笑,妙目流波,老魔頭十年難得見一次愛妻這般情景,一面跪在地下,一面用眼偷瞧,只看得口角流涎,筋酥骨軟,於是捧著自己夫人的腳,用嘴長親,口中還不住地梨山老母,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饒恕則個!
女人畢竟心軟,同時蓮足也是性感的一部份,哪能禁得住自己丈夫一再吻摸,於是揚翠眉,啟朱唇,左手扳角,右手持耳,低叱道:「我問你,下次還惹不惹我生氣?」
「自然不敢!自然不敢!如再教你生氣,讓我嘴上生個大毒瘤便了!」只要夫人一問話,毒龍老怪知道事情不但可以轉圓,並且馬上會給予意外的好處,這時,真是一髮千鈞,必須小心應付,否則,她會突然翻臉,說不定十天半月,莫想挨近她的身旁。
扶桑怪姥聽他賭咒,立即冷笑道:「北地氣候極寒,身生毒瘤的機會,可以說少之又少,這種牙疼咒,誰聽你的?只是前次和此次一樣,你也曾盟誓立約,絕不惹我煩惱,可是時隔不久,依然重蹈覆轍,你們臭男子,專事欺侮我們女人,不是真兇如狼,就是一副哈巴狗的樣兒,惹人嫌厭,你說,該怎麼罰?」
「拙夫該死,任憑夫人怎樣懲治,無不聽命!」
怪姥姥處罰丈夫的方法還真多,一是不許丈夫進房,把他鎖在石房之中,讓他單獨修練,時間的長短,則隨心所欲,要如何便如何,另一法則著丈夫如丫環僕婦之類,收拾房間,清洗用具,端水洗澡,摩肩擦背,洗腳掏耳。當然,如能把她侍候得稱心滿意,自然可以乘機獲得不少甜頭,故毒龍老怪每次得罪他那愛妻時,都願領受做二種處罰。
老魔頭有個獨生兒子朱璉,陰山門下,尊他為逍遙秀士,一身武功,除獲乃母扶桑姥姥的絕傳外,還學會他父親全身本事;朱璉的妻子,也是陰山派以美絕聞名的射姑仙子司徒琦。不論阿翁阿姑的性情怎麼怪,對待自己的兒子媳婦,卻是慈愛逾恆,非常護犢。
朱璉夫婦到廿八歲左右,才分娩一女,也就是那琵琶玉女朱雲英,一身武功奇技,不但得自父母傳授,祖父母的全部藝業,她也已學會了十之八九。
就在朱雲英降生的第廿三天後,毒龍史即拾到這白髮怪童,徵得老妻的同意,才正式收養,又不便給自己的兒子無端添出一位年齡相差懸殊的弱弟,只有把拾得的棄嬰認自己的兒子作義父。這一來,白髮怪童算是朱雲英的義弟了。
朱璉夫婦稱怪童為拾得子,棄嬰項下,原有一塊銀牌,注雲這孩子姓冷,名字則請收留他的恩人任意取賜,朱璉特在他滿月之日,賜名浮生。
毒龍老怪對於這位冷浮生,可以說特別愛好,長年把孩子泡在冰天雪地裡,每日讓他又冰又凍,還不時拿藥水與他浸洗,並喂以各種丹藥,又把隨身至寶雪竅珠也帶在這孩子的頸上,一晃十餘年,小魔頭全身功力,可以說已獲得毒龍老怪的大部真傳,也承受了毒龍老怪那種奇異性格。
朱雲英時常磨著爺爺奶奶練功夫,與冷浮生可以說是青梅竹馬,經常在一處,冷浮生對她絲毫不敢拂逆,朱雲英講的話,他總是言聽計從,如奉綸音,照常理,朱雲英應該愛他才對,可是事實不然,這妮子的個性頗為特殊,尤其是對男人,她另有一套看法。
在她心意中,認為男人要有男人的個性,凡事當機立斷,果斷果行,男女之間,彼此固然應互相諒解容讓,但絕不能一意遷就,那種柔若嬌滑的性格,她認為根本不配再稱男子。
表面上,冷浮生從未對朱雲英有過求愛的表示,他只覺得有這位義姊和自己在一塊兒,似乎增加了不少的活力,一切都表現著光明樂觀,沒有她,就有說不出的頹唐沮喪,厭世悲觀,這是很顯明的熱戀,但他卻不願直說,只知一味地曲意逢迎,想用水磨功夫,來博取少女的芳心。
這孩子,喜怒不形予色,別看他對朱雲英那麼遷就,對別人記懷之心卻特別強,而且心性多疑善妒,人家對他稍不如意,他可以恨你一輩子,只要撞在他的手上,他絕不會把你輕輕放過,由於他是人家的棄嬰,所以自卑感特別強,偏又善於掩飾,使人只覺得他溫和可愛,無從發覺他的弱點。
朱雲英對於這位義弟,可以說具有手足之情,她認為自家姊弟,自然用不著避什麼嫌疑,她很喜歡他,而且感情還相當深厚,但這絕不是男女兩性間彼此互相需要的愛,她也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層,她習慣和冷浮生在一起,不管是練功比武,遊山玩水,只要有興,兩人即不時同出同歸。
袁素涵也動過她的腦筋,論文學武功,她認為袁素涵沒得挑剔,但她嫌他過於輕佻,硬是不肯。袁素涵很怕毒龍叟和那最喜護犢的扶桑姥姥,釘子一碰,即不敢再度嘗試。同時,袁素涵的父親玄風老怪對此事也不表贊同,所持的理由,認為輩分不同,有乖常道,故而此事作罷。
武成林與徐芳、吳文,只知道琵琶女與冷浮生經常在一塊兒,而且有說有笑,在他們的眼裡,這兩人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不知「落花原有意,流水卻無情!」
冷浮生對於自己的武功極具信心,除了本門外,別派的人,他根本不把人家放在眼裡,由於這一注格,武成林故意把陰山五老抬了出來,只要麟兒出口一罵,哪能不激發這自發怪童的一腔怒火。
果然,麟兒冷笑道:「你仗陰山五魔作你護身符麼,我們正要找他們大戰三百合,你只儘管招呼他們出來領死便了。」
暮地,白光青影電射而出,直奔麟兒,同時,小魔頭冷笑道:「你既然活得不耐煩了,就此打發你早點上路吧!」白光閃爍之下,人如天龍經空,對著麟兒頭上就是一掌,武成林手中的鐵骨扇,一式「鍾旭趕鬼」硬往他的玄機要穴直奔而至。
麟兒暗中怒道:「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一再糾纏,如不傷人,他們認為我無制人之力!」忙使用天罡指,人如淵停嶽峙,對空向白髮怪童劃來。
武成林的鐵骨扇挾著一縷寒風,也於同時到達,不想他快,麟兒比他更快,不待扇到身旁,左手劈空一掌,一股熱流勢若排山,對著武成林攔腰撞去。
這種一招雙式,麟兒經常使用,袁素涵與喪門僧等人,就敗在這種奇招異式裡。
武成林見掌風奇猛,而且招式迅疾無比,一將右手一揚,鐵骨扇由合而開,旋用手一揮,扇卷寒風,犀利無匹,硬將麟兒打來的達摩神功接住。
麟兒勃然變色,罡風相接,反坐力極強,正待抽空發招,再行反擊,不料白髮怪童勢同拚命,麟兒打出的天罡指風,他竟用項下的雪竊珠硬行抵住,那奇異寶珠受此一擊,立時嘶嘶嘶發出千絲白氣,直向麟兒罩來,怪童右手掌式並未撤招,仍向麟兒當頭打到,這無疑於三面受敵,情形更糟的就是那洞庭幫主楊瀾,也於此從麟兒身後撲到,一式「金龍深爪」,破攻麟兒背部的鳳眼要穴。
三個高手圍攻一個,所用的又全是武林中的秘宗絕招,也只怪麟兒輕敵,如早發太清罡力,並用牟尼身法以趨避,則絕不至於造成這種危險局面,雙方互作徒手肉搏。
正值千鈞一髮之時,摹聞兩聲清叱,藍光紅影迅如閃電奔雷,緊對著白髮怪童和洞庭幫主楊瀾直撲而至,這兩人都與麟兒有生死之義,一是坐地調傷的陳惠元,那紅影則是與霧姬對敵、麟兒的第二愛妻薛瓊娘了。
陳惠元對於這位麟哥哥,與對待自己相差不了什麼,他體內嚴寒之氣並未全部祛除,人正垂簾內視之際,只覺罡風怒號,廳堂震動,不由啟目一觀,一見麟兒已被三人圍攻,遂顧不得本身安危,雙手一點,拔地凌空,遂把太乙五靈掌劈空打出。
俏瓊娘也關心自己夫婿的安危,碰巧對手霧姬一見瓊娘美若天仙,溫柔婉蠻,不由越看越愛,出手雖狠,到後來對她竟有三分惺惺相惜之意,並未以全力相搏,否則瓊娘雖不落敗,也難鬆開手腳,更無法一心二用,側顧其他。麟兒情形,她本來早已看到,心中頗低,稍一失神,雙峰玉乳上,已被霧姬輕輕戳了一指,並聽她低笑道:「你那如意郎君武功雖高,但他與人硬擠,在高手環伺之下,情形頗為危殆,趕緊去救援吧!」
說完,故露破綻,瓊娘心存感激,低答一句:「謹謝姊姊關懷!」重用斬龍掌搶攻一招,半真半假地把霧姬逼退,緊跟著清叱一聲,一式「金龍繞柱」,疾回身,雙掌往前一插,人已飄空而起,運用師門金剛掌法,對著楊瀾背部的脊心穴處就是一掌。
幾方面都是同時發動,敵人的目的在於擊斃麟兒,而且已掌握先機,惠元和瓊娘的目的在於搶救,麟兒本身也知道,棋差一著,束手束腳,他恨透了這白髮怪童和那陰險狠毒的武成林,拼著自己受傷,也得把這兩人擊斃,遂星目一叱,左掌往前一推,達摩罡風二度出手,緊跟著,右手往上一舉,一式「天王托塔」,硬將自發怪童的右掌接住。
小魔頭冷笑一聲,竟藉著麟兒的手握著自己的手,支撐著身子,頭上腳上,巧使千斤墜,硬往下壓,同時張口往雪竅珠上一噴,一股寒氣,直撲麟兒的面門,又揚左手對著麟兒的太陽穴惡狠狠地打來。
麟兒把頭一偏,恰將身子稍事閃動,楊瀾一掌,無巧不巧地打在麟兒身後背著的純陽雙鈸之上,只聞噹的一聲,金光亂繞,耀眼生寒,麟兒往前一斜身,消去敵人掌力後,楊瀾因瓊娘從背後攻到,暮地一旋身,掌變「橫摧五嶽」,迅如石火電閃的往瓊娘腰部就砍。
薛瓊娘趕忙抽式換招,以七十二式斬龍掌與玉郎傳授的三百六十周天神劍中的奇特步法,繞著敵人的身子切切疾轉,楊瀾見她步蘊玄機,巧閃輕避,明明一掌可以擊中她的要害,卻反被她乘隙疾攻,迫使你不得不中途變武不由心中大惑不解。
麟兒無意中逃過背後一劫,側面的武成林出被他第二次達摩神功逼退,惟有這自發怪童,卻成為附骨之蛆,難於化解。
他被麟兒用右手舉起,卻反手扣住麟兒的虎口,握力至為雄渾強大,虎口穴為人身三十六大要穴之一,一經被人制住,立覺全身酸麻,所幸美男子內功已臻化境,立將全身真氣一迸,左手往上橫撐,掌對掌,硬把小魔頭猛擊太陽穴這一式封住,但冷浮生口中所噴的寒氣,雖有制它之道,第以真氣不能同時兩用,只一緩,時不及待,卻把他冷得不可開交,立覺頭部僵硬,肌膚欲裂,兩眼本能透霧穿雲,此時卻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最難受的是頭部寒氣直攻肺腑,全身機伶伶顫抖不已,那身子逐漸麻了半截,情勢急轉直下只在於瞬息之間,惠元五內如焚,太乙五靈掌雖然打出,全被白髮怪童把身子一縮,又把掌風躲過。
陳惠元目齜欲裂,怒叱道:「無恥小魔,我和你拼了!」竟用「飛鷹搏兔」之式,十指箕張,直對冷浮生胸口頸部兩處抓來。
冷浮生最忌憚的還是麟兒,同時知道他已被自己的雪竅珠所傷,功力大減,拼著自己受傷,先把麟兒擊斃再說。又復張口一噴,白氣瀰漫,左手一式「雷神擊妖」,猛擊麟兒頭部。青蓮師太與袁玉英雙雙撲救,卻被徐芳,吳文硬行抵擋,眼看這三個孩子,彼此同歸於盡,誰也逃不出手。
猛然間,大廳後門無風自開,一條綠影挾著一陣琵琶之音,緊跟著一聲嬌叱,影如飛天,奇快絕倫,直向麟兒身旁猛撲。
剎那間香風四起,鬢影縱橫,仙樂飄揚,雷聲隱隱,紅光似飛虹閃電,罡風若倒海排山,疾向冷浮生硬攻猛襲。
冷浮生驚叫一聲,趕忙脫手疾退,綠衣人飄揚空際,飛玉指輕弄琵琶,只聞錚錚幾聲,妙曲悠揚,喪神奪魄,不但冷浮生驚得口呆目定,就是那陰險狠毒的武成林也噤若寒蟬,作聲不得。
最奇的還是琵琶之音,竟是那太陰攝魂七曲,綠衣人又忽一聲嬌叱:「你們還不與我停手!」對於太陰攝魂七曲,瓊娘等人早已得麟兒指點:「正心走神,萬象皆空」,則魂無所攝,魄無所奪,小妮子塵心未盡,聽來雖覺有點春意蕩然,但還未到骨軟筋酥,把持不住老師大塵心已淨,一聲阿彌陀佛,垂簾內視,一切付之不見不聞,袁玉英則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她把人世間看得冷冷清清,說句笑話,這琵琶妙曲,對她有如對牛彈琴,自然傷不著她。
雲夢三姬一聞這攝魂抱曲,立即婆裟起舞,春心大動,雙眉帶赤,臉似餛錫,裙帶飄風,玉腿林立,加以情歌嘹亮,香沁心脾,色授神飛,惑人心志。
徐芳和吳文本是好色之徒,哪能忍受這種勾引?口角間垂涎盈尺,當場摟著雲夢三姬,似癡還醉,擺臀扭腰,醜態千重,難以入目。
武成林和楊瀾兩人,由於生性陰險,起初還竭力隱忍,到後來,頭點拍手,胡哼小調,那情形,與徐芳。吳文倒也差不了許多。
白髮怪童冷浮生,自曲聲入耳,即便如醉如癡,玉頰微釀,星眸噴火,直盯著那飄揚飛舞的綠衣人影,暮地聳身凌空,雙臂一張,緊對著那綠衣人攔腰抱去。
只聞一聲清叱,在綠影紅光相交閃爍之下,緊接著「啪啪」
兩響,兩條人影乍合還分,琵琶艷曲亦劃然頓止,一綠一白,從空直落,綠衣人手抱琵琶,玉鬢雲裳,風姿絕世,正是陰山玉女朱雲英,但見她翠眉微蹙,玉頰凝霜,手指白衣人冷浮生怒斥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相處十五年,到今日我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祖父一生奇異武功,你已得七八真傳,還好,我這琵琶絕曲,系祖父母畢生絕藝,總算未曾被你學去。也只怪我一時粗心大意,把天下的人都看作一清二白,同時也把本門一眾人物,估價太高,不意一曲未完,你們所表現的,卻是這等模樣,這就難怪人家伐上巫出,心存輕視了!」
她雖然責罵冷浮生,但一雙妙目,卻不時地打量麟兒和惠元,一見麟兒兩目受傷,上半身猶不時顫抖,惠元則一臉慘白,鼻涕長流,人同傷風,體如患病,遂把眉蹙了兩蹙,那美若朝霞的玉頰上,輕掠過一陣哀怨之容,不過難為局外人所知道罷了。
朱雲英繼續斥責冷浮生道:「你銜祖父之命,目的在於來此諭知比武場所在後山金牛谷中,那裡不但場地奇特,削石禿枝,浮沙飛瀑,應有盡有,正好利用這些天然奇特之物,一較雙方武功,祖父幾時教你未經許可,就和人家冒昧動手?他以久等不至,暴怒如火,你們自己回他話去,我要來會會這些自命名門正派的俠義道!」
武成林的臉上陰森森地現出一絲冷笑,招扇輕搖,踏步而出,大咧咧地問陰山玉女道:
「賢侄女,你這勾魂艷曲,確是師叔嫡傳,但是這次彈來,未曾傷敵,卻反使自己人出乖露醜,難道師叔傳你時,卻把敵我一體看待?」
陰山玉女冷笑道:「攝魂曲的秘要,恕我不能當著外人直向師叔交待,心正則魔不生,否則那也只能說自作自受,你如要知詳情,不妨向祖母細問?」
這塊金字招牌,連陰山派的掌門也不敢招惹,怪姥人雖怪,但對這位如花似玉的孫女,卻愛得比性命還重,武成林生性再險,也知道從來疏不間親,又能把怪姥的掌上明珠為之奈何?
這匪徒,只好立改笑容,臉含媚態道:「我真是亂昏了頭腦,連魔由心生這道理也都忘卻,如給師姊知道,豈不惹惱。」趕忙向楊瀾。徐芳等人,暗中使了一眼色,並招呼了雲夢三姬一聲,聚在一處,略事計議,即扭頭向青蓮師太喝道:「本寨主奉師叔之命,決定在後山金牛谷較技比武,谷中松林中,已設有來賓坐位,我和一眾弟兄,尚須面參師叔,恕我失陪,金牛谷雖然險峻,以諸位這身絕技,自然無須導引!」話完,遂陰森森地一聲冷笑,掉頭就走。
陳惠元看不順眼,雖然內腑余寒未淨,但他卻不管這些,稍閃身形,依然輕快如風,靈虎劍拔在手中,光華奪目,俊眼裡精芒電閃,絕世風標,毫未減色,他劍指冷浮生怒斥道:
「武寨主,今日的事,就是你巫山寨的人力能撐天,想要從此善罷善休,除非太陽掉向西出,我陳某就不信這個邪,你們可以仗著人多,以三對一,江湖上的規矩,被你這淫賊惡盜,破壞無遺,你惟不知羞慚,反對我們心存輕視,我要你嘗嘗我手中神劍,是什麼一個味道!」
武成林且不答理,拿眼瞟向陰山玉女,然後慢吞吞他說道:「你不用發橫,我們遲早還得再比一下,金牛谷中,誰死誰活,無人可以逆料,誰也沒本事可以庇護誰……」
未及說完,朱雲英縱聲嬌笑道:「武叔父,我覺得和敵人沒有什麼閒話好講,比方說你在不痛快的時候,總不能藉著和人家對話,含沙射影地暗諷別人,再說,人家要真的存心和你作對,也絕非你一言半語就可把人嚇倒,你道是不?」
又對冷浮生輕叱道:「你還呆在這兒不走,到底要等什麼?
是不是你們打昏了頭腦,恨我不該用琵琶把你們分開,如自認有理,不妨到祖父跟前一評曲直,我也要把今日的情形,向祖母一一稟明,否則,陰山派的聲名,遲早要斷送在你們手中!」
冷浮生一臉慘白,全身不住地顫抖,兩眼盯著麟兒,滿含怨毒之色,那情形,直欲將他碎屍萬段才能一解心中漬火。
他又拿眼對著朱雲英,一臉乞憐之狀但玉女因他存心不正,最為氣苦,遂給他一個不理不睬。
武成林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挽著他的右臂,奸笑道:「賢侄,我們先入內再說罷!否則,師叔怪罪下來,必非小可!」說完,也不等冷浮生答言,竟把他半挽半拖,和楊瀾、徐、吳及雲夢三姬等人,直入後寨而去,廳堂中的小頭目把梅萼屍體用竹床抬走後,也就一個不留。
麟兒因受了雪竅珠奇寒之氣所傷,立用提陽抑陰之道法除寒毒,剎那間,上半身,皮膚異常紅熱,白氣千絲從週身毛孔中蒸發而出,他靜立場中,緊閉雙眸,一切付諸於不聞不見。
瓊娘原在監視群匪動靜,明知玉郎受傷,卻不敢跑近他的身前,因為隔得過近,反而無法展開手腳,容易使玉郎受傷。
盜匪們一入後寨,敵人方面剩下的就只有陰山玉女朱雲英,這妮子拿眼注視麟兒,又不時打量惠元幾下,臉上的表情,可以說熱愛憐恤,幽怨哀傷,色色都有。
自從玉女一入場,瓊娘就用慧眼向她注視,待琵琶女發動太陰勾魂艷曲後,不但楊瀾等人禁受不住曲音攻襲,逐漸失去搏鬥能力,就是薛瓊娘等人也大有功力削弱之感,故場中劇烈搏鬥,可以說自朱雲英手揮琵琶不久,無形中即已停頓下來,瓊娘對朱雲英不由心中又驚又愛,直恨不得挽著人家的手臂,立結為異姓姊妹之交。
原來這妮子綠衣綠裙,秀麗絕代,這還不說,使瓊娘最具好感的,在於朱雲英的身材顏面,竟與自己有二分相似,瓊娘喜著淡紅,偏生朱雲英卻性喜淡綠,兩人如果同立一處,一紅一綠,掩映爭輝,自古以還,敵我惺惺相惜,率化敵為友者,可以說代不乏人,俏瓊娘心裡思量,腳也不閒,遂緩緩朝著朱雲英走去。
偏生那綠衣妮子也和瓊娘有同樣的感覺,她人廳之後,即見著這位淡紅俏麗的絕色女子,與她自己極難分出軒輊,已不覺暗中喝彩,一見瓊娘朝自己走來,粉臉上不惟露出笑意,人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迎去,彼此相距不過五六尺,四目相投,如磁引針,正值妙目流盼之間,琵琶女突然玉容變色,直撲瓊娘跟前,緊跪著一聲嬌叱,抬右時,出左拳,嬌軀微坐,蓮足輕舒,竟是岳家拳術中「黑虎掏心」的手法,俏妮子出手又狠又辣,而且輕快絕倫。
瓊娘一怔神,忙將嬌軀往右邊一閃,左手金絲纏腕,準備往她脈腕扣去,卻聽她輕聲道:「廳外有人,不得不爾!」話完,兩掌相觸,瓊娘已知她手中有物,於觸掌之下,順手接過,雙方乍合還分,一紅一綠,卻在廳堂中半真半假地大打起來。
眨眼間,廿餘招已過,琵琶女往後一撤身,嬌叱道:「本姑娘有事在身,不想和你久事纏戰,有種,速往金牛谷送死便了!」
話聲甫落,卻拿俏眼打量了一下陳惠元,又望了望瓊娘與麟兒,粉目中隱蘊著一眶熱淚,立即扭轉嬌軀,但覺微風颯然,綠光一閃,人即離廳而去。
俏瓊娘嬌軀微抖,陳惠元則癡若木雞,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掉下淚來。
左測門忽飛來一名匪首,輕快絕倫,眨眼間,即奔赴青蓮師太跟前,大咧咧他說道:
「奉寨主之命,請老師大速赴金牛谷,寨主願在谷中候教!」他也不等師大回話,說完轉身就走。
青蓮師太也未答言,僅略一頷首,即一笑置之。瓊娘更佩服琵琶女的膽大心細,知道那匪目無非是武成林派出的細作,用來監視己方,甚至連琵琶女也一併在內,忙又把她給自己的東西一看,原是一條冰綃手中,她把它招了又招,銷薄紗輕,著手似若無物,可是中部略形凸起,幽香襲人,瓊娘芳心一動,忙用手指把它捻了一捻,似覺內有黃豆大的什物兩顆,知道必系靈丹之類,忙展開冰絹一看,果然所料不差,丹丸撲鼻,冰絹羅中上還寫了幾行小字,字如流水行雲,剛勁中寓有炯娜,使人一見而知其為不柿進士,細讀之下,原為李後主所題憶江南一首,詞云:「多少淚,斷臉復橫頤,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詞下淚痕斑斑,隱約可睹,瓊娘一聲長歎,緊跟著紛紛淚落。
陳惠元知道事有蹊蹺,撲近瓊娘跟前一看,但覺字裡行間,一字一淚,不覺黯然無語,傷心萬分。
瓊娘趕忙掂著一顆丸藥,塞在他的口中,正色道:「此女生性雖然剛烈,但確是塵世間至情至性之流,急難解圍,受傷賜藥,書詞示愛,賜中寄懷,在在都不忘你,我與你盟兄誓必竭盡所能,成就你們這一對如花美眷。相遇之下,務必設詞多加慰解,我們女子的心胸,可不能照男兒一體看待,知道沒有?」
陳惠元見她拿出一副大嫂派頭面加訓示,只好喏喏連聲。
瓊娘很關懷地望了他一眼,臉帶微笑又復繼續道:「你也不必難過,自古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只要不忘人家一片深情,事到臨頭,必有善報!」
她又拿眼望了望麟兒,見他白氣蒸騰,熱汗如漿,人正閉目行動,一切付諸不聞不見,不覺心中至感憐恤,趕忙奔近玉郎身旁,將剩下的那顆丸藥納內麟兒嘴中,並笑語道:「這是陰山珍貴之物,她見你和元弟受傷,竟是一人一顆,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倒不知未來你卻如何報答!」
麟兒默然不語,忙用津液將丹丸化去,但覺一股熱流從丹田之內緩向四肢擴張,剎那間,體內寒意一掃而空,頓感全身輕靈,舒暢無匹,知道這是一種稀世靈藥,賜丹人如無深情厚意,這種固本培元、弦寒驅熱,消除百病的武林恩物,絕不輕易賜予。
瓊娘把手中羅帕,遞與麟兒道:「她不但美艷絕倫,深情萬斛,更喜她能寫得一手好字,確是一個不朽進士呢!」
麟兒接帕在手,看了一看,深覺此女情深誼重,溫柔剛正,兼而有之,與倩霞、瓊娘兩人,表面異趣,究其實,都是性情中人,也不覺撫中帳然,默念伊人不已。隨將冰絹羅中,給了惠元,就此存在惠元身畔。
麟兒把赴金牛谷之事,向青蓮師太請示一番,師大沉吟良久,一聲歎息道:「在劫難免,在數難逃,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金牛谷據雲在義勇寨的下方,谷名純係山匪自取,麟兒等人,誰也沒有把握找到,但敵人業已明目張膽地劃地挑戰,不去那無異於自甘認輸,武林中人視名譽比性命還重,誰願如此?當下由麟兒和惠元領先,瓊娘。玉英當中,師太斷後,出了白雲莊,直奔山後,以找尋那金牛谷不提!
麟兒等人一出山寨,群匪竟把柵門緊閉,惠元為著陰山玉女一片柔情,不免愁腸百結,怨憤叢生,一見這批強徒行動鬼祟,更引起他滿腔怒火,立對麟兒道:「武成林這惡盜,狡猾無恥,至為可惡,我和你乾脆返身入內,用龍虎雙劍,殺他一個雞大不留,以出出我心頭的這一口怨氣,你可同意?」
麟兒搖頭不語。
惠元嗅道:「你不去,我單人獨馬和他硬拚!」
瓊娘勸道:「元弟,千萬不可魯莽?老魔頭的功力,暫且不說,雪竅珠那股寒氣,我們就抵擋不了!目前情形,必需應情施變,有守有攻。如逞一時之勇,難免不遭受大敗!」
惠元把秀眉一揚,恨聲道:「本門鎮山之寶萬年溫玉未在身邊,如果帶著,雪竅珠破來易於反掌……」
「萬年溫玉』、四字,吸引了麟兒的注意力,因為這東西,與未來崑崙掌教夫人起死回生至有關聯,遂急問道:「武林中的萬年溫玉,難道在賢弟恩師手中?」
惠元見他問得迫不及待,情見於詞,知道這東西一定與他有切身關聯,遂微笑答道:
「恩師手中確存著這一件武林至寶,難道麟哥哥急於用它?」
麟兒拉著他的手,大眼睛裡含著一眶熱淚,苦笑道:「我和你一樣,一身藝業,均出於恩師所賜,不久前,邙山派副教主冷殘子,率領門人弟子,圍攻崑崙,陰山派的人,群起助陣,師母紫陽夫人在卒不及防之下,被人用大陰冰魄神光害死,恩師以夫妻情重,特將她屍骸用元玉之精妥為保藏,而今恩師正在閉關練功,打算以他本身真元,助師母起死回生,即使能如他所望,起碼也得毀去恩師半甲子的道行,他為一派掌門,關係崑崙今後存亡強弱,我承他三年教導,並還妻以愛女,就為他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久經考慮,願以本身功力,代師完成這一宿願。同時更知道,陰山派的冰魄神光,取自天地奇陰之氣,練成一種內罡,一經傷人,閉及全身要穴,如能獲萬年溫玉助之,則用太清罡力,能打通全身要穴,再以各種靈藥,培養骨內生機,未必無望,這一來,不但使恩師道力不至減弱,同時也挽救了本門長輩一場浩劫,這才稍盡人子之情。此事對賢弟極為辣手,然而爾我道義之交,情逾手足,腆顏求助,未識能否為我援手?」
惠元天真稚氣地縱聲長笑道:「麟哥哥,我配不配做你的兄弟?」
麟兒眨眨大眼睛,一臉困惑情形,急問道:「你不是已經是我的兄弟了麼?」
惠元笑道:「既然我是你的兄弟,什麼事不好侃侃而談?漫說你問我借那溫玉,就是你要我陳惠元赴湯蹈火,我如稍有人性,能對你麟哥哥訴說半個不字?」
麟兒滿懷激動,半晌無語,一眶熱淚,宛如斷線明殊,滾滾往下直落!
惠元握著他的手,把琵琶女包丹丸的那冰絹手中.遞與他道:「趕快用它揩乾眼淚吧!
有了瓊姊姊幾個女人在一塊兒,我們即沾染了三分軟弱,什麼事,淚珠沒有完,叫人見著,怪難為情的!」
瓊娘和玉英同聲笑罵道:「你這小淘氣,什麼事又來調侃我們,愛哭的,倒不是我姊妹兩個。那些斷臉橫頤,腸斷吹笙。情見於詞的不柿進士,才是標準軟弱的人,怎麼你又不把她搭上?」
惠元笑道:「我還沒有和她在一塊兒嘛!」
袁玉英把嘴一撇,氣道:「誰不知道人家和她一塊兒躲在樹林裡,鬼鬼祟祟,而今卻在我們面前賣乖,反正大哥不是人,二哥不是貨,如欲說誰好,二人沒一個?」
麟兒不覺破涕為笑道:「好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元弟惹了禍,連同我也一併算上,這算犯的哪一樁?」
瓊娘拈中微笑道:「這叫做連坐法,誰教你和他是兄弟呢?
可是話得說回來,適才麟弟向元弟商借萬年溫玉,這事情不見得如想像的那樣簡單,麟弟。元弟彼此屬刎頸之交,洽借東西,自無問題,可是貴派師伯師叔們,對崑崙仇恨並未消除,大悲道人能憑一已之意,把那鎮山之寶,隨便借與他的仇人嗎?」
惠元插嘴道:「這一層,我早已想到了,因為麟哥哥搭救我在先,而且慨賜靈藥,令我挽救師母,武林中的長輩,沒有人不同情讚美,我陳惠元也就受之而不辭,打從那天起,我就暗中對天盟誓,有他有我,無他無我,再說,恩師與紫陽夫人,南北對峙,論功力,雙方都在伯仲之間,講淵源,同屬道家正統,所謂世仇,這是雙方長輩們以前鬧出的誤會,時至今日,很可以把它視作過眼雲煙,峨嵋事了,我即告辭回山,不管恩師怎樣責怪,我也要冒險陳詞,崑崙、崆峒世仇之事,我要讓它一了百了。恩師夫婦,秉性仁慈,視我無殊子女,作梗者,固大有人在,艱危在所難免,惟我深信以恩師之仁,必獲化解!」
暮聞一聲佛號起在身後,青蓮師太微笑道:「紫陽、大悲兩位真人,固屬南轅北轍,分庭抗禮,然兩位賢侄,赤子心腸,必能上邀天心,如願以償!」
麟兒和惠元趕忙謝過長者讚譽,仍率先而行。
瓊娘問麟兒道:「金牛谷誰也沒有去過,敵人著我們自己找尋,難道漫無目的地一味瞎找?」
惠元笑道:「據我看,這地方一定在山寨之後,沿著山寨朝北走,必可找到!」
玉英抿嘴笑道:「大約是人家什麼綠姊姊,偷偷摸摸地指示了方向,否則人家和我們一樣,既未去過,更不是此處土生土長,怎能知道谷在北方?」
麟兒笑道:「元弟所忖,不無理由,老魔頭現居寨後危樓之上,日夜都在用功鍛煉,飲食起居,似乎從不出樓,所謂金牛谷這鬼地方,也就是憑他意思選定,說不定就為他個人方便,也許另有圖謀,危樓位在北方,元弟以此臆測,自不無依據!」
惠元拊掌大笑道:「他人有心,余忖度之,麟哥哥之謂也!」
瓊娘撇嘴嬌嗅:「找到後再快活不遲,如言之過早,到頭來一著失算,那才丟人現眼!」
惠元把小舌一伸,向麟兒扮了一個鬼臉,微聳身形,沿著義勇寨的外周往前直竄。
麟兒等人也加緊腳步,緊隨在他的身後。
義勇寨原是官家別墅白雲莊改建而成,前面是一道紅牆,高可盈尺,紅牆里外,培植著不少紅梅綠竹,翠柏蒼松,時值深秋,各處山林裡原顯著一片肅煞之氣,但巫山神女峰上,卻多的是長年不凋之樹,四時不謝之花,而且還點綴著各種時令佳果,把整個神女峰,卻陪襯得有如人間仙境。
忽然啪地一聲,一酒杯大小的綠物如飛而至,瓊娘眼快,忙把臻首一低,那東西卻落在袁玉英的發上,只嚇得一聲尖叫,麟兒、惠元以為身後出了什麼事,趕忙一個箭身,飛撲玉英身旁。
她頭上之物,已由瓊娘摘取手中,又代她整了一整秀髮,玉英用手輕撫頭部,不但驚魂未定,而且略帶痛苦表情,麟兒就著瓊娘手持之物一看,原來是一隻粟苞,不由笑出聲來。
玉英惡狠狠地把他瞅了一眼,低聲埋怨道:「這東西,周體都長滿長刺,不知是何惡物瞎了狗眼,把它打在我的頭上,而今肌肉可能還留著芒刺,又痛又癢,不知人家安的什麼心,還在那兒快活!」
麟兒嚇得把頭一縮,趕忙藏在惠元背後,不敢作聲。
青蓮師太手執拂塵,臉含笑意道:「英兒的火氣愈來愈大了,這粟苞,原是松樹上那毛猿作怪,戲耍於你,此物最喜捉弄穿紅著綠的人,它本意,可能見瓊娘穿著一身淡紅,存心打她頭部,不料瓊兒趁避得快,玉兒在她左邊,遂作了她的替身,如聽風術能較前精進,這一擊,自很容易將它避開!」
玉英見師叔微有責怪之意,更覺不是意思,遂氣得嘟著嘴,不再說話。
惠元很淘氣,故作恨聲道:「何物猿公,敢戲弄袁姊,待我來把它捉住,讓大家鳴鼓而攻,同聲責罰!」
話聲一落,拔地凌空,但見一條藍色俊影,挾著賽似銀鈴的清笑,疾如飛矢,往松樹之間撲去,緊跟著一聲尖銳之嘯,惠元左脅挾著一隻四尺以上,色作金黃的公猿,從松樹上飛躍而下。
一落地,即把公猿按在玉英面前,數責道:「你潛身樹間,形同宵小,罪之一也,得罪同宗,罪之二也,戲弄婦女,罪之三也!
袁玉英起初還不知他存心戲諺(猿袁同音),一聞「得罪同宗」,略一回味,即已全知,撲上前,一式「魁星點斗」,往他脅下就點,並還笑罵道:「我把你這爛嚼舌根的小淘氣打個半死,看你下次還敢乘機捉弄我不?」
惠元極為狡猾,不等玉英上前,早已飛躍逃去。
青蓮師太對待年輕弟子極為寬厚,彼此笑笑鬧鬧,只要無傷大雅,她不但不加禁止,反認為那是年輕人應有的一件樂事。
麟兒知道惠元以玉英平常抑鬱寡歡,故意藉點小事逗她一笑,以沖淡她的心情,瓊娘也看出他這種心意,笑慰玉英道:「師妹饒了他吧!元弟真是人間有心人,並非一味地天真淘氣可比!」
玉英微笑道:「他這意思,我豈能不懂?否則,我也不會答理他了。」
那金絲猿猴卻猶撲地不起,玉英微詫道:「難道他任情把它傷害?」
青蓮師太笑答道:「這是崆峒派彈指點穴的絕技,否則這種金絲猿動作至為敏捷,想把它一舉擒縛,才沒有這樣的簡單容易呢!」
話完,她把拂塵在金絲猿身上輕輕幾掃,說也奇怪,那金絲猿竟一躍而起,跪在師太身前,吱吱亂叫。
瓊娘笑道:「這東西生性頗靈,卻也知恩感德,可惜無人能懂獸語,否則就可以知道它叫些什麼,豈不有趣?」
那金絲猿叩過頭後,卻躍上松技,跟著青蓮師太等人,往寨後直撲。
沿著紅牆曲繞上行,山路極為險峻陡峭,往後一段,紅牆中斷,連接的竟是森森峭石,加以古木撐雲,高與天接,林中一片陰沉,難見天日,東西南北,極難分別清楚。
惠元躍上一株大樹等候他們,一見麟兒帶著那金絲猿如飛趕至,忙笑問道:「麟哥哥,玉姊沒有把這東西一掌劈死,真是宏玉英答道:「誰和那些淘氣畜牲一般見識?」
惠元扮了一個鬼臉,也不答腔,卻笑對麟兒道:「這兒林木太密,辨向極難,據我看,我們不妨往左轉,大不了,也不過重入義勇寨,錯跑一趟而已,不知你心意如何?」
麟兒自然點頭贊同。
卻不料那金絲猿似解人意,早已飛躍二人身前,一縱就是丈餘遠近,攀枝渡巖,奇迅無比。
惠元一怔神,旋即招呼麟兒道:「這猿猴能解人意,我們要去的地方,可能它很清楚,何不追上它,向它細說一遍,世間靈禽異獸,所在都有,假如無心碰上,豈不大可省事?」
麟兒經他一提醒,立即施展八步趕蟬的提縱術,人如一縷輕煙,眨眼間,早追在那猴子的身後,只聞他低聲一道:「我們要奔赴金牛谷,你如知道那地方,不妨就此帶路便了!」
那猴子竟連聲怪叫,帶著麟兒等人,穿越左面叢林後,即沿著一群亂巖峭壁,疾奔如飛。
袁玉英功力較差,行來稍為吃力,但也不肯示弱,竟強提中元之氣,施展廬山派的獨門輕功,奮力直追。
前面是一座石巖,那猴子竟毫不遲疑地先攀上一株老松,從腳鉤著一段橫枝,施展它那看家本領「猢猻倒掛」,身子用力幾搖,摹地一飄身,即輕如落葉般飛身巖上,十餘丈的削壁,卻被它毫不費力地捷足先登。
麟兒、惠元彼此都施展凌虛飛渡之術,一青一藍兩條俊影,翩若驚鴻般地尾蹤直上。
瓊娘知道師妹的功力,躍高五丈上下絕無問題,削壁十丈來高,中無落腳之處,以她目前所學,絕無法到達,遂挽著她的手臂,疾行數步,彼此同時一聳身,居然躍高八丈以上,待上衝之勢將盡,俏瓊娘立將左手下撲,「迎風搏浪」,天山派的陰陽罡力亦隨之出手,人借下撲上應之勢,立帶著袁玉英的嬌軀又騰高兩二丈,竟雙雙縱落巖頭,但鬢角間業已微現冷汗。
惠元笑道:「嫂嫂進境真速,要我挽人上躍,我還沒有你這樣乾淨俐落!」
瓊娘一臉羞意,把惠元啐了一口,低頭不語。
忽覺微風颯然,青蓮師太已飄身直止,並笑對麟兒道:「金牛谷是否就在左近,賢侄可曾看出一點端倪?」
麟兒忙答道:「此處就在義勇寨之後,下面的危樓,就是陰山派毒龍叟棲身之所!這巖下,高達數十丈,與湖南衡山的捨身巖相差不遠,巖下確係一險峻絕谷,但是否金牛谷,那就不得而知了!」
惠元笑道:「我們何不住下一看,如果情形不對,再行飛出,也未大晚!」
瓊娘望了望麟兒,微笑道:「師妹不諸凌虛飛渡之術,你設法帶她下去,我這點功力,僅能自保,剛才幾乎上不來,為恐跌痛了她,還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惠元笑道:「玉姊姊,我來背你如何?」
袁玉英把他啐了一口,撇嘴氣道:「你最冒失,誰要你背?」
話未完,惠元接口道:「那就讓麟哥哥來背你吧!」
麟兒一臉笑意,毫不遲疑地答道:「你我握著玉姊的手,三人同時下落,絕傷她不了!」
說完,即與惠元同往玉英身旁一站,分別握著她的左右臂,竟往巖下就跳,但覺絮雲滾滾,呼呼風生,玉英身子被他兩人托著,下降得非常平穩,兩人更是有說有笑,有如星隕直落,瓊娘和師太,人也飛撲而至。
谷底頗為寬廣,古木森森,怪石林立,那情形卻險惡萬分。
一行五人降落後,滿地卻堆著極深的松針,腳一踏,軟綿綿的,而且潮濕異常。
惠元道:「這谷底卻是泥地,而且積水頗多,無怪她說浮沙飛瀑,怪石禿枝,在在皆有!」
瓊娘故意問道:「你所講的是哪個她?」
惠元俊臉微紅,氣道:「連嫂嫂也變壞了!」
忽聞一聲異嘯,來自谷的東方,麟兒把秀眉一蹩,略事沉思,即招呼惠元道:「這是敵人故意告知我們比武之處,無妨立即趕往,倒看看這批惡徒有何煞著?」
話完,立即前縱,疾如飛矢,惠元慢了一步,只好和瓊娘等人一起往前直追。
所謂金牛谷,原來不知怎樣得名,這一東行,才把啞迷打開,原來谷的東部,有塊黃色大石,看上去,略作牛形,匪徒們卻在石上刻了三個大字金牛谷。
麟兒前導,輕快絕倫,惠元。瓊娘等人拔腿直追,但袁玉英不諸御氣凌虛之術,哪能趕及他們,惠元等人也不好意思把她丟在身後,只好勉強將就。
前面愈行愈暗,原來這山谷的截面形似葫蘆,底部頗寬,越上越窄,左面卻有好幾處飛瀑流泉,雖然不算壯觀,但空谷傳音甚遠,只覺一片轟轟之聲,震人心弦,而且濺玉拋珠,白霧瀰漫,使谷中水氣極重,復以谷形太高太險,人跡罕至,斷枝殘的,堆積頗深,不但潮濕,而且霉味極重。
再往前行,卻是一片大松林,武成林偕著徐芳和吳文,形如魁影,竟從林中一晃而出,麟兒人本前衝,一見強敵業已現身,立即穩住身形,惠元和瓊娘也一左一右地雙雙撲到。
那匪首,臭架子還真不小,把兩人看作後生晚輩,見了也不理睬,待青蓮師大趕到後,才大咧咧地冷笑道:「師太想是中途有事,教武某好等!」
青蓮師太佛面凝霜,也報以冷笑道:「武寨主,你這未免明知故問,登門候教,武林常規,寨主劃地比武,卻不明示地點,而金牛谷這一地名,卻僅足寨主手下所命,名不見經傳,連個問處也沒有,找不到地方,故爾遲來,迫使寨主久等,但貧尼卻也不願白領這種無辜之罪?今偕一干人眾,再來領教幾式高招,劃地既煩寨主,就連比試劃道,也一併偏勞如何?」
這番話,軟今帶硬,而且詞鋒逼人,瓊娘知道自己這位師叔賦性極為文雅,不是認為十惡不赦之流,從不疾聲厲色,這次居然講出這種強硬的話,分明對武成林業已惹厭十分,看來只要一動上手,雙方必各走極端,自己原為報仇而來,不能如願誅敵,哪能善罷干體!當下,立覺熱血沸騰,手挽金龍劍,就要出手。
麟兒順手把她往後一帶,笑語道:「稍安毋躁,適才與人家動手,尚未打得痛快,這一次,地點已定,我想不應再有任何藉門,持我來會會人家!」
青蓮師太把袋中紫龍玉珊遞與麟兒道:「賢侄項下神佩,還是把它戴著吧!」
麟兒掛上玉珮,正待動手。武成林卻陰森森地一笑道:「要打,也不在一時,因為本門長輩擬會師太,他此刻練功將畢,馬上會來,松林中空地極廣,別看我們是對手,我已為諸位備好座位,未能明告此處就是金牛谷,害得諸位好累,這算我武成林粗心大意,不過我也有個解說,師太既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而且還來神女峰探過山,既經親走一趟,則神女峰的各處,自然知道得很清楚,金中谷這名字,是本寨弟兄所定,外人難以獲知,我也承認,但,這是四五年以前的事,並非師太來此才臨時取名,而且,武林中的人東飄西蕩,四海為家,如小小的一座神女峰,連峰上的地點也找不到,那不是我意存輕視,師大最好閉著洞門,在廬山洞天福地裡納福一輩子?」
這番話,無異說,你連神女峰金牛谷也找不到,還跑什麼江湖?
惠元聽得滿腔怒火,正待動手發作,麟兒卻已答話道:「武成林,我青蓮師太是位出家人,絕不屑和你一爭口舌,我們人到此間,並非你義勇寨的人引來此地,來遲來早,那只能聽任我們自己決定,你如再不知趣,恕我立時就要用重手法懲治你了!」
這匪徒對麟兒確實忌憚三分,趕忙說道:「等會兒手頭上自見高明,我如容你活著走出巫山,江湖上算是沒有我這字號!」
松林裡排著五張座椅,地上蔓草殘葉,潮濕異常,青蓮師太本待不坐,但對面同樣地也設著座椅兩排,情形與自己這一邊並無兩樣,於是疑心頓釋,遂攜著瓊娘、玉英等人一同就坐。
麟兒、惠元彼此為默察敵人是否在周圍預佈埋伏,故用星目仔細打量一番,武成林似也知道兩人用意,竟冷笑道:「這金牛谷,異常奇險,無論何人一經入谷,無異步向死亡,你們兩位,是否需要準備一番後事?否則已經來不及了!」
惠元冷笑一聲,滿臉不屑神情,正待答話,忽見白光一閃,竟從那寬不願丈的谷頂直落而入,立覺寒氣襲人,這情形,不用打量,也知來者是那拾得子冷浮生了。
他一落地,武成林竟也起身迎接,這小魔似乎恨透了麟兒和惠元,惡狠狠地瞪了麟兒、惠元兩眼,粉臉上卻帶著一種神秘詭笑,也不理睬兩人,卻朝武成林一抱拳,朗聲道:「奉祖父面諭,他老人家立即駕臨此間,天大的事有他一手擔承,一切只管放手去作,不必有所顧慮,並還面諭小侄,如有人擅自逃出,可用滾木生石灰毒彎予以擊殺。」說完,嘬口長嘯,忽然哩的一響,一支火箭,竟從谷頂直射而來,長箭沒地盈尺,尾端仍震盪不已。
谷頂上,卻有人哈哈大笑道:「冷賢侄,你儘管放心,他老人家的話,誰敢不從!有人想打從此處逃命,那無疑自速其死!」
武成林一臉得色,縱身朗笑道:「楊兄,讓你偏勞,真令小弟滿懷歉意。」停了一停,把眼睛向青蓮師大掃了一掃,又繼續說道:「我武成林受師門之命,坐鎮巫山,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膽,竟找上門來,不給他們一點顏色,那未免使人笑我武某過於軟弱了!」
麟兒等人的身後,竟傳來一種冷峻的語音,接著武成林的話尾說道:「武寨主,有他老人家在此作主,江湖上那些雞毛雜蒜算得哪一門?這金牛谷,目前已變成虎穴龍潭,無論何人,除非與幫主師門互有淵源,想逃出此谷,除非他另行投胎換世,否則不用作此妄想!」
麟兒心中也暗吃一驚道:「陰山五魔果然功力深厚無比,這發話的人,分明是洞庭幫的蛇杖老人,此賊昨晚已被天蜈所傷,不意這牛精的老怪,卻能在短短時間把他治好,這已難能可貴,看來此次真是危險重重,稍加疏忽,自己雖然無妨,袁玉英功力最淺,安危就立覺可慮了!」
麟兒對賊人的趾高氣揚不加理睬,攜著惠元,正待就坐,忽見瓊娘的臉色有異,不由一怔神,趕忙問道:「瓊姊,你怎麼啦?」
瓊娘見惠元在側,立覺粉臉通紅,口中有話,似感難於出口。
麟兒急道:「元弟與我義不獨生,什麼話彼此好瞞,要說不說?」
惠元與琵琶女混了幾次,知道女兒家的性情難乎扼扭,遂訕訕地趕忙離開。
麟兒黯然不悅道:「瓊姊,這樣很容易使朋友誤會,你有什麼不適,不妨直說!」
瓊娘見他對女兒家的性情似乎一點也不瞭解,不覺嬌瞑道:「女人們的事,難道都能當著你的朋友,一一訴說麼?那一來,成何體統?」
麟兒略一思量,也不覺滿臉歉意,遂笑說道:「我只怕元弟見怪,一時口不擇言,得罪姊姊,尚希原諒,再則我總覺你坐立不安,如不問明實況,我也心亂了!」
瓊娘忙道:「我一身頗覺奇癢,頭臉手腳甚至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上爬動,這兒光線異常陰暗,想仔細察看一下,目前危機四伏,卻也不便為此分神!」
麟兒知道這位愛妻素有潔癖,全身各處,有如明珠白玉,一塵不染,當即含笑低語道:
「是別人,我真懷疑她身有虱子跳蚤之類,在你,可與別人不同,要有,也是在這兒沾上的,我得好好地看一下,真的爬上蟲蟻之類,我們得和敵人趕緊一拼,早回客店,好好地全身換洗!」
瓊娘見他一臉輕鬆情形,不覺啐了他一口道:「這鬼地方,濃蔭蔽日,野草滋生,地上又潮濕異常,自為蟲吶潛生之處,我如身上弄的不乾不淨,你也難於獨善其身,還不趕緊看我頸上!」
麟兒因師太玉英離瓊娘不遠,談話不敢高聲放肆,當著人,細看女兒家的蟈臍玉頸,委實也有幾分不好意思。
正猶豫時,忽聞囊中天蜈振翅作響,不覺心神一震,忙對惠元提出警告道:「此處藏有不明毒物,可能系敵人預謀,元弟趕緊持劍禦敵,無須顧及什麼江湖過節了!」
又拿眼看了看師太和玉英,見她兩人也在舉顰蹙額,知道也和瓊娘一樣著了道兒,忙對師太道:「師伯。師姊,一同靠近瓊姊,我立即施展天蜈搜毒,玉珮防身!」
青蓮師大和袁玉英見他說得異常嚴重,知道事變非常,趕忙將身子一縱,雙雙落在瓊娘身後。
麟兒迫不及待地朝著玉-噴出一口真氣,只聞啪的一響,碧霞四射,紫幕如山,金龍疾繞,霧蔚雲翻,立把四人身形裹定。
麟兒就著神-玉光往愛妻頸上一看,見玉頸通紅,已連接生了幾個大包,似為什麼蟲蚊所螫,這就難怪她一身作癢,乍看之下,包上卻也更無別物!
玉英不覺噫了一聲道:「我一身也和瓊姊一樣,恐怕只有比她更多!」
青蓬師太滿臉嚴肅他說道:「在數難免,在劫難逃,但望佛祖慈悲,挽我廬山山弟一劫,一切罪過,弟子都願以身擔承!」
麟兒知道師太也已沾惹此事,忙問道:「師伯,這恐是敵人預為佈置之物,但不知屬何種毒蟲?」
不待話完,師太幽幽歎息道:「前時我曾對賢侄約略提及,道是進來禪心不寧,自從身入佛門,擺脫塵俗,從未如此,目前反覺平靜了很多,這是大難發生時必有預兆,可能就應在此物之上,看瓊兒頸上情形,似是一種極為細小的毒蟲之類,於今我們身上都有,一查即著,且待貧尼觀察便了。」
師太神目如電,就著瓊娘玉頸紛起小包仔細查看,不覺憤然作色道:「果如貧尼所料,這是一種預為佈置的毒蟲,如果此谷產生之物,敵人也勢必和你我一樣,難於倖免,至少他們知道谷中產此毒蟲,身藏解藥,可以避免,且待貧尼把它取出一看便了!」
麟兒和玉英就著師太指著的方向看去,這次看出蛛絲馬跡來了。
原來包的中央,凸起特高,仔細詳察,肌肉裡似乎嵌著一物,僅留一點尾端露在肉外,顏色鮮紅,但以露肉太少,如不留神絕難看出。
師太拔取瓊娘頭上金釵,就著那東西入肉之處,輕輕一挑。
卻取出一形似臭蟲之物,長約五六厘,通身鮮紅,體之前端,有赤眼一對,肢四對,全體似長細毛,爬動頗速,麟兒一看,不覺噫了一聲,心中似乎異常慌亂,急不成聲道:「師伯,你……你……你可看出此為何物?」
青蓮師太滿臉困惑,搖頭苦笑道:「貧尼對此物所知極少,難道賢侄業已看出?」
麟兒手已發抖,急答道:「小侄曾隨家父恩師稍涉群書,知道古人常有別來無恙之語,後問恩師,恙為何物?據雲,恙,實為一種蜘蛛之屬,螫之成病,群醫束手,所描繪形狀,正與此物無異!」玉英驚叫道:「這就是恙蟲?」
麟兒點點頭,星眸中卻已紛紛淚落。
瓊娘知道玉郎對己愛意頗重,一見自己為毒蟲所螫,業已亂了方寸,自己如不鎮靜,可能就此釀成極大亂子,忙含笑道:「恙蟲雖毒,但發作頗慢,神仙異僧謂此次雖然危險,但並非無救,可能就應在此物身上。我們可仗著紫龍-防身,設法將一身清理乾淨,你趕緊放出陰山天蜈,將敵人佈置之物毒個一乾二淨,免得再害別人!」
瓊娘趕忙立起身,讓師太落坐,自己卻攜金釵,為師叔挑剔肉中毒物。
麟兒趕忙從革囊裡取出玉瓶,那天蜈已在瓶中振翅跳躍,好似迫不及待,只一拔開瓶塞,立即颶颶數響,三條長約五寸的蜈蚣相繼而出。
這東西靈性十足,竟似懂得分工合作,兩條飛旋松樹之上,宛如兩道紅線繞樹疾轉,口中卻噴出一股紫金煙霧,直往松技之上落去。
另一條卻在青蓮師太等人所坐的四周,滿地爬行,而且嘴中不斷地發出吱吱叫聲,與空中天蜈互相應和。
麟兒深恐師太等人吸入天蜈口中所噴出的毒霧,卒然中毒,竟把項上神佩掛在瓊娘頸上,自己卻縱出光幕之外,用碗向溪中舀滿了水,取出蝻蛇內丹浸在水中,待水作米黃,遂給師太等人喝過後,又含了一口,以解除天蜈毒質。
他更替瓊娘一身,用手打拍,果然她身上爬了不少,只一輕拍,便即紛紛震落。
地上天蜈,物小性靈,竟飛落瓊娘頭上,略一旋走,即沿身直下,瓊娘知道這小東西極為忠心衛主,雖然身蘊奇毒,但絕不至於傷害自己,遂壯著膽子,任它在身上周旋疾走。
忽聞蛇杖老人,藉著空谷可以傳音,竟警告同伴道:「兀那幾個小賊,又把陰山飛天蜈蚣放出,這次竟有兩條之多,兩位幫主務必留意,這東西如能用掌風將它震斃,最好把它打死,以免它危害本門自己的人!同時與我們預置之物,互有抵克!」
白髮怪童拾得子冷浮生,對於紫龍光幕,雖然見過一次,但仍覺驚奇,自那陰山蜈蚣飛出後,更驚愕不已,忙對武成林道:「這蜈蚣,可以說是本門百毒之主,掌教老祖宗賜與蛇杖師伯後,特把蛇頭寶杖也給了他,並還告知全盤控制之法,前失一條,師伯卻認為系被那小子掌風震斃,特為此事馳赴陰山,面陳掌門,掌教老祖宗當時極不高興,但只說他以後必須小心,可是昨晚一戰,竟被這東西連傷四人,徐,吳兩位師叔不過略沾毒氣,被祖父自己製煉的解毒丹丸,一服即愈,可是高師叔和蛇杖師伯,受傷至重,毒傷傷及內腑,這種情形,如在別人,可以說拿它毫無辦法,只好看他兩人等死,祖父道行之高,真可以說難窺底蘊,竟用碧玉刀將二人手臂劃開,在肌肉裡塞了一顆豆大藥丸,藥物見血溶化,遍及全身,就這樣,也醫了半個對時,才將兩位師伯治好,祖父不惑不解是陰山天蜈,除了本門五老,可以設法支使克制外,旁門異派,還未聞有人具此本領,蛇杖師伯第一條天蜈被人擊落後,可能那兔小子拿去把它豢養,此物極喜人施以小惠,如餵它幾顆丹九,就可死心塌地引為己用,這並不奇,奇怪處卻在於這樣奇毒之物,居然自身不染,一嘯即回。對面已發現兩線紅光,並在噴霉施毒,分明蛇杖師伯之物統統被人收去,而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真使人心中好恨!祖父為不願將此物落諸人手,昨晚特令師姊將那秦吉了(鳥名,產於甘肅,體小於鴻,頭有黃肉冠,毛作黑有光,嘴黃,惟根部肉紅色,性伶俐,能效人言笑,且能識人,亦作情急了,作者附筆)遣回本門,召取祖母座下靈禽,雪光素雲兩隻大白鶴,全來此處,將那天蜈收回,按時間計算,此時也該到了。而今不妨暫請楊師伯用火箭射它,真要不行,祖父即將練功完畢,他一來,用那先天罡氣,即可將這毒物震死,如掌門師祖因此不悅,事貴衡權,也難計及了,不知師叔意下如何?」
武成林嘬口一嘯,谷頂上即飄下六條人影,前面正是洞庭幫主楊瀾和那毒手鬼王高天鷂,後面五名,則全是義勇寨的得力頭目,這七人,各背著勁弩長矢,鏃底卻裹著易燃之物,分明要以火箭對付麟兒等人。
惠元知道前後左右以及上方,均被敵人緊緊包圍,如以火箭引發林中樹木,洞的出口,用勁弩滾木石灰之類予以封鎖,則功夫再高,不活活燒死,也得生生悶死。他人最義氣,早就想到自己的命反正是麟哥哥從死亡之中拖出來的,陪給他,自然毫無所惜,所以抱著寶劍,氣定神閉地屹立著,靜以待敵。
麟兒在瓊娘、玉英跟前忙了一陣,兩人衣服上,已作了初步清除,但瓊娘、玉英兩人心裡有數,這東西,衣服褲子裡爬得都有,渾身奇癢,業己不在少數,想一下就清除淨盡,極不可能,好在此物雖多,天蜈卻是它克制之物,頭髮衣服上,經蜈蚣一爬,毒蜘蛛業已死去不少,只要敵人不趁此時機下手,樹上地上的都被蜈蚣把它毒死以後,身上之物,只好容後設法了。
主意打定,立對麟兒笑道:「你忙了一陣,也該告一段落,身上覺得癢不癢?」
麟兒一臉淒然之色,搖頭不語。
瓊娘邊為師叔挑剔肉中毒物,邊勸慰道:「什麼事,看開一點,只要心存正直,上蒼必予善報。目前,敵人正擬使用火攻,元弟武功雖高,但人單勢弱,有你在旁相機行事,敵人雖毒,恐也把你兩人奈何不得!」
麟兒趕忙縱出光幕之外,風度翩翩地立在惠元旁邊。
楊瀾對武成林及徐、吳諸盜笑道:「三位兄台極精射技,這種毒磷烈火箭,射來更見精彩,只一離弦,毒磷即自動發火,箭鏃下方那包,裡面藏的都是易於著火之物,只一引發,連石頭也得把它燒穿,這原是小弟精心得意之作,略一嘗試,即可證實所言不爽。」
武成林和徐、吳等盜,從頭目手中接過三張鐵弓,並取了箭囊,隨手配在肩上,武成林把鐵弓試了一試,笑道:「這張弓,起碼也在八石以上,堪稱鐵胚,普通人真還使用不得,且待小弟佔先。」
說完,張弓搭箭,對著空中那施放毒物的陰山天蜈,颼的射出。
地面那蜈蚣,好似具有靈性一般,立那振翅長鳴,兩絲紅光立從空中急轉直下,還帶著一陣吱吱異嘯之聲,一落地,即滿地爬行,似在吞食那又小又毒之物,看情形,這種奇異之物,殘枝敗葉之間,還有不少。
蜈蚣下落,火箭即劃空而過,帶著一溜淺藍火光,還夾著一種奇異嘯聲,募聞呼的一聲,紫光四射,箭鏃之下,起火之物已燃,箭如閃電騰空,風助火勢,遂激起一陣轟轟之聲,谷中竟有數株松樹業已著火,而且火勢極強。
緊跟著,徐芳、吳文,也立起傚尤,嗖嗖兩響過後,空中又多了兩粒火球。
惠元知道事態危急,只好用劍把火箭削落再說,他也來不及和麟兒招呼,僅將身形往下微坐,隨將雙足一彈,人若一隻大鳥,輕靈疾快,兼而有之。一追上,惠元立即揮右手神劍,但見漫天銀芒,劍影如山,挾著一陣風雷之聲,和那劍光中的靈虎,直往空中火箭攔腰切去。
靈虎劍為崆峒鎮山之寶,威力已達至極,那火箭如何抵擋得住?只聞喀嚓一聲,前面的箭竟被削為兩段,頭尾分家,立往下瀉,穿枝鑽葉,一觸即燃,無疑的,自有燎原之勢。
惠元怒吃道:「惡賊其心可誅,我偏不讓你稱心如願!」靈虎劍一盤旋,灑下漫天銀雨,白光如練,勢如駭浪驚濤,竟將徐、吳兩盜射出的火箭緊緊裹住,劍芒與箭身略一接觸,立把火箭絞得粉碎,只是那著火之物已燃,這一打散,變得碎火橫飛,火花四濺,須臾,又引燃幾處樹枝。
惠元人落枝頭之上,一飄身,揀那著火的樹皮,輕輕用劍一削,旋以甩手箭的打法,將樹枝對武成林那邊擲去,這種松枝,只一引燃,最易著火,惠元的身法手法,又穩又快,只見藍影縱橫,火光電閃,武成林這邊射了三箭,他回敬了人家起碼也有五六段火焰騰騰的樹枝。
這孩子什麼事都表現得天真淘氣,他對拾得子冷浮生最具反感,可是也說不出道理來,這一見他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俊臉上,不時掠過幾絲得意的笑容,更引起他一腔怒火,暗忖道:「你這小魔崽子,且慢得意,我和麟哥哥如讓你來坐著看我們的笑話,那真算是栽到家了!我也教你嘗嘗我這烈火甩手箭的厲害。」遂又割取一段燃燒的松枝,用寶劍一削,使頭端變成一段禿枝,燃燒處卻在尾部,這樣甩出最為順手,他用七成真力,人在枝頭之上,暴喝一聲:「著」!
那段形同火矢的松枝,帶著一溜火光,疾若流星電閃,緊對著武成林那班強盜,一閃而至。
武成林與楊瀾兩人,似若適當其衝,正待趨避,不料這東西中途一偏,竟從武成林的左肩掠過,緊對著拾得子冷浮生頭上撞來。
冷浮生雖然趾高氣揚,但又似心神不屬,松枝掠來,初猶不覺,待其發現,閃避已遲,只好把頭一低,松枝的尾端有不少松針,一著火,恰似一個大火球,冷浮生雖然避過前端,但尾端下方恰好撞及他的頭部,只聞吱的一響,焦臭四溢,那又細又長賽似銀絲的一頭白髮,於眨眼之間,被燒去了一大半,頭髮這東西,被火燒過之後,不但弄的長短不一,而且又軔又捲,黑褐黃白,樣樣都有,那樣子變得非常滑稽可笑,這還在其次,那火球受著一撞之力,火花紛紛下落,弄的額面頸下,手上身上,四處都是火花,只痛得冷浮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但將兩手亂撲,同時立即發動頸上雪竅珠,一口真氣噴去,但見千絲白氣,往外一揚,身上火花,遇著那奇寒之氣,立即如斯響應,消滅的無影無蹤。
饒是這樣,他頸臉手部各處,猶被火花的傷,雖然只稍及皮肉,但是疼痛異常,把冷浮生燙得齜牙咧嘴,非常憤怒。
惠元拍手笑道:「怎麼樣,你已嘗了這味兒不太好受吧!再來一次如何?」
武成林勃然大怒,立向兩旁招呼,「我們用排射方式招呼他們,大不了同歸於盡!」楊瀾,高天鷂以及徐芳、吳文,立向兩旁一閃,張弓搭箭,異口同聲「射」!但聞「嗤嗤」數響,五溜火光,劃空而至,箭在空中呼的一聲,著火起燃,逕奔青蓮師太等人的身後叢林中。
摹聞麟兒大叫一聲「著」!左右手連揮之下,兩溜烏光隨手打出,當中兩支火箭,被那烏光打個正著,飛上半空,碎火橫飛,直往谷口之處衝去,但那烏光撞著谷頂懸巖,只聞「轟轟」
數響,那小丘似的巖頭,竟從谷頂碎落,黑壓壓的石頭從空而降,直向武成林一干盜首當頭擊來。
眾盜首不知麟兒手中發出的是什麼暗器,也從未聞及武林中竟有這種威力強大之物,同時滿空大石壓至,逃命要緊,於是彼此驚叫一聲,各往身後左右閃退,冷浮生和吳文兩人閃避稍遲,頭部臉部,竟被碎石擊傷,傷勢雖然不重,但也弄得皮破血流。
狼狽不堪。
驚魂稍定,一看對方那兩個俊美少年,並肩而立,若無其事地在那兒談笑低語,自己射出的另外三支火箭,也被二人用掌風震落場中,竟未能擅越雷池一步,不覺大感困惑。
忽聞一陣琵琶之音,從谷頂傳入,同時一條綠衣人影,快如石火電閃,立即降落當場,惠元心中一動,立將寶劍還鞘,撲上前,雙掌挾強烈勁風,翻天十八式,連番出手,直攻來人頭部手肩臂等要穴。
綠衣人竟是琵琶女朱雲英,一見惠元出手攻擊,立即冷笑一聲,右手琵琶一揚,攔腰就擊,左手金絲纏腕,巧扣惠元脈腕,兩手相接,只聞啪的一響,兩人似被彼此內力各自撞退兩三步。
陳惠元立將左手一探蛟皮囊,竟取出三柄精光閃閃的匕首,怒叱道:「我要教你嘗嘗我這暗器的滋味!」
正待揮手打出,麟兒卻清笑一聲,人如驚鴻掠影,輕飄飄地落在兩人中間,笑顧惠元道:「元弟你且後退休息,待我來會會這位琵琶仙子!」
朱雲英粉臉凝雷,幽幽地冷笑道:「如此比劃,不必忙在一匕,一切可由他作主,要稱狠,屆時不妨大顯身手,給他老人家一看?此時恕不奉陪!」說完,一扭頭,人卻招呼武成林道:「武師叔,祖父即將來此,此處速行準備?」
這妮子,寒著一張粉臉,對拾得子冷浮生,神態至為冷漠,把他看了一眼後,即冷冰冰他說道:「祖父的習慣,你不是不知,他要到此,那七絕追魂香可不能少,不管怎樣,這些事,總不能教我出手!」
說完,也不管他頭上臉上,有傷無傷,竟連看都不看,即扭轉頭,略一聳身,琵琶輕揚,香風四起,眨眼之間,人即飛離絕谷。
惠元見敵人中最扎手的人物已去,即向麟兒略使眼色,一同躍入紫光幕之中。
麟兒跟隨而進,一落地,惠元即低告道:」她又遞來一個紙團,大約又有什麼緊急事故!」
忙將紙團打開,那紙團竟是一封書信,書云:「當聞古有傾蓋相投之論,心竊疑之,一經親歷其境,始信其言之不誣!然世事浮雲,瞬息萬變,更以邪正異趣,冰炭難容,一念情癡,徒增自苦。贈丹返室後,復獲武師叔面陳祖父。
竟以本門毒物散瘟元恙,暗置松之中,實施反擊,只一螫傷,不數日,即頭暈眼眩,週身如焚,時逾十天。縱使和緩復生,殆亦為之束手,幾經設詞探聽、據祖父告稱,此物系出自本門,除蚩尤寶笈中載有解藥外,惟崑崙星宿海,萬載玄冰之下,有物可解,物名未獲,難於奉告,麟兒系崑崙高手,馳赴師門,必有知者。祖父功臻絕頂,已是陸地神仙一流,交手之下,絕難倖免,惟生相奇特,顧亦為其一身脆弱所聚。妾以一念之私,累及本門長輩,行將見奪於棄寰,惟見瑜亮爭輝、紫龍銀虎,雙劍並發,陰-毒霧,一掃無餘,自亦素心所願耳!此間事了,當立返陰山,所作所為,自當一一陳明長上,五毒之刑難酷,自甘當之而無怨尤!人生固一夢耳!來不知其所自來,去亦不知其所自去,奚慼慼為?此亦自慰之一道也!
麟兒見詞意纏綿,不忍卒讀,深覺此女熱情奔放,才貌雙全,捨己存人,不亢不卑,最難得的是出身邪門,心同瑩玉,讀其書可見其人,不覺熱淚雙流,悲不可抑。
惠元則面同死灰,一身顫抖,星眸裡,淚和血出,欲泣無聲,那情形,至為淒慘。
瓊娘正為師叔挑剔雙臂毒恙,偶而一抬頭,瞬見兩人情景,不覺芳心一震。趕忙一閃身,飄至兩人身旁,低喝道:「身在虎口,何事這般模樣?」
麟兒把手中的信,遞了過去,瓊娘略一閱讀,眼中熱淚也不禁奪眶而出,一時怔在當地,竟也說不出話來。
青蓮師太口宣一聲佛號,朗聲笑道:「忙碌眾生,一切自有來去,但求行止無虧,我佛法輪常轉,豈忍隨意將因果倒置?」
說完話,竟一整道袍,走到惠元身後,伸手在他背心上就是一掌,並溫慰道:「劫運當頭,必須靜以待變,此時心志若亂,一著棋差,勢將遺恨終身,賢侄還不回頭,更待何時?」
惠元被她這一擊,不啻當頭棒喝,趕忙正色謝道:「弟子敬謝師伯教侮之恩!」
師太忙從瓊娘手中,接讀書信,隨正色向麟兒道:「此事業已緊急萬分,一個處置不當,勢將危及全局,神僧傳鈸,恐與此事極有關連,麟、元二侄趁早衝出谷中,速奔師門求計,紫陽真人道行極高,令師伯的功力亦不在真人之下,求得三人來此,必有解救之道,軒轅至寶,可暫留此間,貧尼拼著毀去一身功力,發動神劍光幕,護住瓊娘、玉英,十天之內,如能趕回,或可蒙佛祖庇佑,令兩人生還,亦未可知,速即起程去吧!」
麟兒慨然道:」弟子拼著性命,也得將師伯等人護衝出谷,而後同赴崑崙,懇求恩師,設法救治便了!」
青蓮師太立將臉容一整,正色道:「此去崑崙,不下三千餘里,以玉兒腳程,少說也得廿餘天,而且這種散瘟元恙,一經整傷人體,絕不能運用真氣,縱使你能把我們救出谷口,但也無法馳赴崑崙,而且使你施展不開手腳,那一來,不但幹事無補、適足憤事,這又何苦?」
瓊娘見他一時委決不下,遂淒然一笑道:「師叔之言,確屬萬全之策,我一身生死,與武林劫運,關係極少,你兩人,如不重要,絕不會連神山三老前輩也加青睞,你到底以兒女之情為重,還是以武林中的正義為重?」
麟兒淒然一笑道:「好!我立返師門求救便了!」立將軒轅神劍,交與瓊娘。
惠元秀眉一揚,劈手即把寶劍接過,欲往自己的背上一背隨把自己的劍繫在麟兒背上。
麟兒眨眨大眼睛,不明這位義弟用意何在。
惠元淡然一笑道:「麟哥哥,趕快把天蜈收取瓶中,交與瓊姊,趁早趕路吧!」
麟兒驚道:「你難道不準備隨我一起出谷?」
惠元笑道:「漫道我一命為你所救,就是和你是泛泛之交。
身於危急之間,退而自保,此後何以見人?師伯業已受傷,尚願毀去一身功力,護住瓊、玉兩姊,我又何嘗不能仗你手中神劍。
護住師伯師姊三人,果真你不能如期趕到,惠元不是老魔對手,大不了人劍偕亡,同歸於盡!你可放心趕路,元弟弟絕不會讓你丟臉!……」
麟兒聽他話裡對青蓮師太叫他隨著自己出谷,頗有不滿之心,知道這位義弟雖然天真稚氣,但生性剛烈無比,趕忙拉著他的手陪笑道:「元弟,適才師伯叫你隨我出谷,實有讓賢弟赴師門求救之心,但兩派誤會未消,此點頗有礙難,賢弟既願代愚兄留此,爾我生不同日,死願同時,我也無什麼客氣可講,就這樣決定吧!」
青蓮師大微笑道:「貧尼一時考慮未周,反使元侄誤會,倒真罪過!」
惠元紅著臉,忙謝罪道:「我和麟哥哥,賭氣慣了,語言無狀,實無心涉及長者,尚望師伯恕罪!」
彼此遂一笑而罷。
麟兒將身上玉瓶及蛹蛇內丹一併交與惠元,正待飛身出谷,瓊娘卻把項下神-摘交麟兒,並道:「你防身雙寶一件也未帶。
如何可行,趕快將此物攜去!」
麟兒苦笑道:「這東西關係你四人生死,我有元弟的靈虎劍和天狼釘,及恩師這伏魔雙鈸,已足夠用了,倒是那蝻目珠,你可惜我一用!」
瓊娘不敢違逆,忙從革囊中,將蛹目珠取出遞過,粉目中竟紛紛落下淚來。
麟兒仔細打量愛妻,見她粉額紅腫、浮及臉部,忙將芝肉天露倒了一半,納入她革囊之內,內心裡自有一陣傷感,吩咐幾句,又別過師太和袁師姊,玉英不但神色黔然,那神情也覺有些異樣,更使麟兒傷心不已。
忽聞一陣鐘聲,遠自谷頂傳來,三響未過,竟有人哈哈大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傑出少年,老夫倒要看看,什麼後生晚輩吃了熊心豹膽,敢來巫山滋事,趁老車練功未畢,就此逃走,未免妄想!」語音未歇,立見綠白光華迅如驚雷閃電,從谷頂降落,剎那間,旋風四起,寒氣襲人,金牛谷裡響起一片呼呼之聲,松浪千里,驚心駭目,瓊娘等人立感全身似有千鈞重負,連呼吸也至感困難。
對面松枝頭上,業已方著三人,朱雲英在左,冷浮生在右,一則懷抱琵琶滿臉幽怨,一則手捧金鼎,得意洋洋,當中卻是一位白裝老者,那異樣,不由得使瓊娘驚叫失聲——
天涯浪子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