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志敏這一次現身,來得太突然了,不但是石虎莊的李全藩、聞仲三、柳營、龔華和車氏兄弟,被嚇得張口結舌,連到駱中明也覺得好像是在做夢;惟有於志強見過志敏兩次身手,所以並不驚訝,可是,對于于志敏出其意料之外之出現,也被怔得說不出話來。
於志敏見各人驚愕的樣子,心裡又是舒服又是好笑。因為他生性頑皮、活潑,紫虛上人幾百年來就收他這麼一個徒弟,當然愛護有加,盡心培育,再說起紫虛上人當年,也是頑皮的孩子,於志敏這種個性,正合紫虛上人的心理,所以親自調教了三年,除了教得於志敏滿腹詩書,週身絕藝之外,更會施展小巧,捉弄別人。這時見到廳裡各人木立發呆,那得不好笑,還是因為有駱中明和哥哥在場,不好意思,否則,不知道他還要鬧出什麼樣子的花式來。
於志敏見過了哥哥和駱中明之後,駱中明連忙領著他和石虎莊的人相見,於志敏又嘻嘻笑道:「各位伯伯叔叔我全見過了!」此話一出,在座的客人無不驚奇。
於志強奇道:「你剛才來到,在那裡見到這幾位叔叔了?」
「就是剛才見到的呀……」
駱中明知道於志敏又犯了那頑笑的性子,正待說他胡鬧,那知話還沒有出口,就聽到於志敏指出剛才李全藩說什麼,龔華說什麼,把每人所說的話幾乎都背誦了出來。在座各人那能想到於志敏還有這一煞著?更是驚奇莫置。
於志強笑道:「你不要搞鬼了,正經地說,你怎麼會來到此地來?地上這個是誰,怎麼無緣無故被你捆來,卻給我打死了?」
李全藩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臉色陡變道:「這個就是我們剛才說的那個李福啊!但是為什麼倒給小兄弟抓到,真令人不解,還是請小兄弟解開這個啞謎罷!」
於志敏對志強微微笑道:「你看李大叔還認得出這人,而你卻讓他從你的手底下跑掉了,我好容易替你把他追回來,你不但不領情,還要說我無緣無故,真正豈有此理!」
於志強見他一來就要拌嘴,知道說他不過,只好央道:「好兄弟,不要找我開心了,還是快點告訴我罷!」
「告訴你就告訴你,可是這塊廢料放在這裡卻令人噁心,人是你打死的,你就收拾收拾吧。」
李全藩哈哈大笑道:「倒不勞於公子收拾!」立起身驅,把李福一提,大踏腳步往外走,逕自去了。
不一會,李全藩轉回廳堂,於志強又笑對志敏道:「這回你可沒有賴的了!」
「你這人真是……你什麼時候見我賴過了?」
先前各人經過了駱中明的介紹,知道後來這個小孩子就是於將軍最小的一位孫子,對他已經是另眼相看。雖然覺得他詞鋒凌厲些,可是,自從來後,滿座春風,臉上一團稚氣未除,各人不但不覺得唐突,反而覺他有趣;尤其進廳裡的那種身法,已經使各人在心理上起了無限敬慕。石虎莊這一群人物,雖然武技上不能算是登室造極,可也是在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今夜一個於志強已把他們鬧個不亦樂乎,正暗自讚歎,那知後來這個年紀更小,而武技更高,枉自有那麼多人,而究竟人家怎麼進來的,也看不清楚。李全藩身為主人,當然要盡力招呼,希望把他老少三人多留幾天,也許從他們身上學到多少好處,同時,現在的天色,不過是初更時分,又有家藏佳釀足宴佳賓,何樂不為?當下一疊連聲肅客入座,呼僮進酒,霎時,滿屋子忙碌起來。
酒過三巡,於志強又催促志敏趕快說出擒的經過,正巧於志敏夾了一塊臘味剛剛放進嘴裡,被志強一迫,不由得瞪他一眼,雖然是兄弟之間拌嘴慣了,但於志強被他這樣一瞪,也感到心頭一震。於志敏嚥下那口臘味之後,才轉過頭來對志強道:「你這人還是那猴急性子,要聽也要等人家嚥了東西才好說呀!說!說!現在就說,省得你問七問八,人家吃也不能安心!」這幾句本來是很平常的話,但是於志敏說起來不但清脆動聽,而且加進了不少的表情,竟逗得各人哈哈大笑。
於志強見他肯說,已是滿心歡喜,知道強他不過,被弟弟說了一大套,只好淡淡一笑。
還是李全藩過意不去,陪笑說道:「小兄弟儘管吃吧,吃完了再講也是一樣,今夜就在這裡憩,還怕沒有時間說話不成?……」
經過了李全藩這麼一說,於志敏反而不好意思起來,「駱伯伯!你們當真在這裡過夜?」
駱中明只好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那麼我得先回去拿東西!」人影一晃,已不知去向。於志強跟蹤上屋,只見星河在天,涼風習習,那裡有志敏的影子,只好垂頭喪氣回來。
聞仲三看了讚歎道:「古人說:『英雄出少年』真正不虛了,最初我看到於小俠的藝業,已經認為高不可及。那知道位小兄弟竟是到了飛行絕跡的地步,而且年紀又小,真不知道是怎樣修來的?……」又歎一口氣道:「我們這一點皮毛的把式,真不能算是什麼了!」
駱中明見各人因為看到於志強兄弟武技高強,都有點灰心樣子,只好安慰他們一番,勉勵他們一番,不多一會,於志敏已經轉回,原來在一枝香不到的時間裡,於志敏已經來往大庾墟兩次,取回衣物。
於志強到底是對這位小兄弟特別關注,一眼就看出他這次的裝束和剛才不相同,忍不住問道:「你原來的那枝綠虹劍為什麼不帶,卻帶這枝長劍來了?」
這時各人才注意到於志敏果然是斜背一枝長劍,又聽到於志敏說:「綠虹劍也帶,可是下山的時候,師父說我那綠虹寶劍的煞氣太重,除非遇上最凶頑的強敵,才允許使用,所以又多給我這枝『金霞』,雖然比綠虹稍為遜一點,卻是當年師祖行道時。隨身佩用的劍。師父因為已經用不著兵刃,又因為不准我亂用綠虹劍,又恐怕遇上強敵的時候,沒有兵器會吃大虧,才給我的。可是這枝金霞跟我幾天來,還沒有發過利市,真有點委曲了它了。」
各人聽於志敏這麼一說,各自在心靈的深處暗喊一句僥倖,知道這個小魔頭心狠手辣,今後江湖上又要多一番殺戮了。幸得見機還早,改邪歸正,才轉禍為福,反而交上這些武林異人,如果剛才繼續頑抗下去,惹起這小魔頭出手,那還有命?
惟有駱中明為人持重,心地純厚,見於志敏說到「寶劍不發利市,有點委曲,」弦外之音,當然是要到處尋惹禍患,找人廝殺,深自不以為然,眉頭皺皺輕斥道:「學武的人怎麼如此心狠?難道在山上的時候,上人沒有和你說起?」
於志敏笑道:「怎麼不說,其實我的心最慈,尤其是深得師父說的:『寬恕待人,除惡務盡』的真諦呢!」
李全藩聽了更是懍然,駱中明也點頭無語。
於志強又磨著要看金霞劍,他說:「兄弟這枝金霞劍必定是一件寶物了,但不知比我的蒙天劍怎樣,可能給我瞧瞧?」
於志敏微笑道:「你不必用激將法!我這枝金霞劍絕不比你那枝蒙天劍差,除了不像你那枝軟綿綿可以束在腰上之外,斷金切玉,專削一切重兵刃。」說完已經解下寶劍連鞘送了過去。
於志強接過寶劍,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握著劍柄,拇指在卡鉛上輕輕一按,「-!」一聲,劍身竟自動跳出半尺,只見一縷金光,映得在座各人鬚眉皆紫。各人連呼:「好劍!」
於志強正待抽出寶劍,忽然於志敏喝聲「慢著」,嚇了他一跳。於志強正想發話,已見志敏笑笑道:「哥哥要拔出劍身就請到庭院裡去,因為我這枝劍帶有二尺四寸的-尾,很容易傷到別人哩!」
於志強離座正要出去,又見於志敏道:「我說你猴急性子,一點也不錯,放著好酒好菜不吃,無緣無故的要看什麼寶劍?等一會吃完了,我給你看一個夠!」於志強只得把寶劍入鞘,回身坐下。
各人邊吃邊說,才知道於志強和駱中明走後第三日,於志敏就從山上回到向濤村,見到王大伯、任乾玉等人,知道駱中明,於志強,明因師徒都已重入中原。心裡一急,立刻趕回山上,稟過了上人,匆匆又趕回向濤村,由任乾玉親自送他到雷州登岸。
當時,於志敏知道駱中明等是從陸路北上,好在雷州到達高州只有一條官商大道,很容易追尋。可是,過了高州之後就不同了,到底駱中明走那一條道路,無法知道,幸虧他天賦聰明,在兩三天內連續看到駱中明和明因師太所留的記號,雖然不能確定那些記號就是駱中明一行人所留,可是,既然有了那些古怪的標誌,跟了下去總算是聊勝於無。同時,又觸起一種聯想:知道明因師徒為為是女性,可能不會同行,而分批前進,恐防失了連絡,才留下這些標誌。想到自己的腳程本快,充其量追到大庾嶺這個南北必經之地,終可以探訪出一的消息,如果真是找不到,那末,自己一個人也敢到北京去找仇人算賬。果然是到了第十天的早晨,在英德鎮上卻看到明因師徒,束裝就道,就知道駱中明和於志強不會太遠。本來於志敏可以先和明因師徒相見,可是生性頑皮,總想找個機會開她們一個大玩笑,同時,自己在暗處對於應付未來的敵人,還有很多方便的地方,所以也就不現身。到了當天的晚上,候明因師徒住店之後,於志敏偷聽她們師徒談話,知道明天就可以見到駱中明和於志強,才己自安心休息。這幾天來,就走在明因師徒和駱中明二人的中間,腳程飛快,每夜還來往兩處一次,在暗中照應。
今天知道駱中明等人必定在大庾墟落店,自己就先期到達,恰巧和駱中明住在同一個店裡,為了不給駱中明和於志強認出,反而施展縮骨功,塗上易容丹,就尾隨在駱中明等人的身後,連到在墟上打架,路上斗番僧,都一一看在眼裡,料到駱於兩人可以取勝,所以並不出手。後來又隨駱於的身後來到石虎莊,用兩塊瓦片切下周剛的左耳。不久,這邊戰事結束,自己也就躲在後院的屋角上,看到明二人鬼祟祟地也在竊聽,另外還有一人在對面屋簷發出暗器,立刻飛跑,於志強追趕不及,才越過去把他治了。回來的時候,又遇上兩人朝縣裡的大道飛奔,知道可能是回去報信,索性也把他們毀了,本待在這個時候現身,恰好聽到各人正為看李福逃跑而擔憂,只好順理成章把李福摔了下來。
於志強靜靜地聽了志敏的經過,「哦--」了一聲道:「怪道呢,我追趕李福那狗頭的時候,彷彿看到一條淡淡的影子,凌空飛過去,我還以為是眼花看錯,卻原來是你,當時你為什麼不招呼我一聽?」
於志敏笑笑道:「招呼你?你自己不肯追,怪誰?」忽然又改口風道:「李福這廝身手倒不是一個弱者,尤其是輕功更是優越,如果你起步快一點倒以以追上,可惜你只追了一半,被他躲起來,你卻以為他跑脫了,立刻回頭,我在你後面看得清清楚楚,才代你追上去哩!」於志敏這話不說猶可說了出來卻把志強氣得臉臉紅地,連呼「可惜!」惹得各人一陣大笑。
各人聽說連到韓修,霍一鳴兩人都已被殺,知道消息一點也沒有洩漏出去,石虎莊暫時可以安然無事,無不心中大喜,談談笑笑,吃得杯盤狼藉,賓主盡興。
這時雖已是魚躍三更,但是各人還有餘興,柳營、聞仲三、龔華、車長慶連到劍創甫愈的車長祝,也嬲著於志強兄弟露一兩手,當然其主要的目標是在於志敏身上。於志敏一面是年輕好勝,一面是推辭不掉,兩兄弟只好含笑舉步,由李全藩領引,逕出莊外。恰好是十八九的夜晚,半輪皓月,雖缺猶明,衣袂飄飄,使人心曠神怡,千氏兄弟各把寶劍出鞘,讓各人傳閱,見者無不稱讚,羨慕。接著就是表演開始:先由龔華表演一路「斷魂刀法」,接下去就是聞仲三「萬花奪」,柳營的「臥龍劍」,功力深厚,身軀靈巧各有千秋,李全藩本來是敗軍之將不願獻醜,經不起於志強說:「李叔叔剛才是因為心神分散,以致失招,這算不了什麼!」駱中明也再三勉勵,只好硬著頭皮施展苦練二十年的「梅花槍法」,只見銀光閃閃,耀目生輝,倒也非同小可。
半晌,一百三十六招梅花槍使完,霍地收招,朝著駱中明一躬到地道:「獻醜!獻醜!」駱中明著實的讚美了一番,然後自己也進入場中,使出三百六十五招猴王拳來。但見拳風呼呼,飛沙走石,十丈之內,各人的身上都感受到一股壓力,除了于氏兄弟之外,無不被拳風迫退幾步。駱中明使到要緊處,只見一條身影時上時下,拳掌就像雨點似的分不清楚。正在各人凝注視線的當兒,突然聽到駱中明一聲大喝,身形騰起十二丈,在空中一個大翻身,倒衝下來,離地還有一丈多的時候,兩掌向下一拍,身體又倒翻出來二丈多,霍然收招落地,同時,聽到他雙掌一拍的地方,「蓬!」一聲,竟把地面打陷了二尺多寬的一個小坑。各人看到這種情形,無不轟然叫「好!」于氏兄弟更是把手掌拍得怪晌,跟著呼起「妙!」來。
除了車氏兄弟再也不肯出場,各人不便強人所難之外,于氏兄弟知道自己是無法推托的,兩人悄悄地商量一陣,才由於志強首先出場,只見他輕身一縱,已站立在十多丈遠的地方,回過頭來向各人招呼過了,手中蒙天劍一繞,「野火燎天」一團銀光起了五六丈,忽然又是「仙女散花」銀光倏地分開,成為千萬點銀星,直罩了下來。各人見到開頭兩招,已經是這樣精奇,無不屏息呼吸,瞠目直視,想在這一路劍法中,學到一招半式。漸漸,招式越來越緊,只見是一團銀影,飛上飛下,於志強的身形已經無法看到,約莫是一頓飯時光,一聲輕嘯,那團銀光竟飄起十八九丈,然後像星丸瀉地,直落下來,銀光收處現出一個苗條的身形,於志強已向各人作了一個羅圈揖。
各人如夢初醒,轟然叫好,駱中明、於志敏也鼓掌不停,於志強輕輕一縱到了於志敏的身旁,俏皮地問道:「兄弟!好麼?」
那知於志敏本來是隨各人喊好的,但這個時候只淡淡一笑問道:「你這套雜錦劍法,可是五百四十八招?」這一問,可問得於志強目瞪口呆,只好點點頭道:「正是五百四十八招!」
他倆兄弟這樣一問一答倒不要緊,可是卻把旁觀者怔得像一天群木雞,連到駱中明心裡也暗暗在想:「志強這套劍法,連我也只看到是一團銀光,裹著一條人影,偏偏是一招一式都被志敏看個清楚。」
又聽到志強道:「這回輪到你了,你可要拿出點好看的東西來!」
志敏道:「你要我拿出什麼來?」
「管你拿出什麼都好,可不要冷場!」
「也罷!你看看!」志敏說完了,霍地拔出金霞劍,就見一片金光映著月色煞是好看,這時,他更不怠慢,一揚手,一縷金光激射到前面二十多丈一棵大樹上,立刻喝聲:「回來!」那縷金光,果然又射回手上,在這一瞬間,「轟!」一聲,前面那株大樹,已經倒了下來,各人還來不及喝采,於志敏肩膀微微一晃,已越眾而出,剛剛回到手上的寶劍,又是一縷金光脫掌飛去,這次寶劍脫手似乎比頭一次還要遠些,可是並不飛向什麼目的物,各人暗暗奇怪,不知道於志敏要什麼玄虛。
可是,於志敏已經站樁運掌,一招一式地演練起來,就在這一剎那間,各人發覺懸在空中的劍光,是矯若游龍隨著於志強一招一式而舞動。漸漸,掌打得越來越快,劍光也越來越密,竟交織成一堆美麗的光牆。
於志敏舞得興起,左手往懷裡一探,跟著向外一揚,一道碧綠色的光華,又飛出二十多丈,也是跟著掌法而在二十丈外飛舞。開始的時候,一金一碧的兩道劍光,是個別地舞動,後來竟是糾結在一起,此進彼退,此來彼往,此刺彼貼,此劈彼擋,但都是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倏爾分開,並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碰擊的聲音,約莫是一頓飯的時光,兩道劍光輕輕一貼,一聲清脆的龍吟,雙雙飛回志敏的掌上。
這一場劍光飛舞,把各人看得眼光撩亂,怔怔地出神,連到於志敏收劍後,對各人來一個羅圈揖,也渾如不覺,直等到於志敏站回志強的身旁,開聲發問:「你還看什麼?」這才是大夢初醒,還疑剛才在做夢,轟然一聲喝起過時的好來。
駱中明感動到流下幾滴淒淚,撫著志敏的美發歎道:「孩子!你這幾年來吃了多少苦,才鏈到這種地步,如果祖父母和你的爺娘健在,真不知得到多少安慰哩!」於志敏面容慘變,但生性倔強,恨恨地把銀牙一挫,縱鼻孔裡哼出一口氣之後,竟然默默無語。
李全藩等人,見到駱中明又起了傷感,免不了勸慰他一番,只有於志強迫不及待,握緊了志敏的手,懇求道:「好兄弟!你這套劍法能不能教我?」
這套瑜迦劍法本來是從天竺傳過來的,不是本門的十二字劍,當然是可以教你。可是,以你現在的功力來說,只能夠學它的招式,要想像我這樣脫手舞劍,也未嘗不可,不過,一面要看你的修為,一面還要靠遇著機緣才行………」
「修為倒不必講了,我自己懂得用功,可是你說『機緣』,要有什麼機緣呢?」
「機緣這句話很難說,譬如說,我們過去就遇著不少的機緣,銀果啦,血鰻啦,躡空草啦,蚺龍啦,寶劍啦,這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平空增加了幾十年的功力,如果不是那些東西,我們還不是像一般習武的孩子一樣,充其量也不過較好一些罷了。」
「說起那些奇物異果,你我還不是都同樣得到?」
於志敏又看他一眼才說:「我得的東西比你多得多啦,一時也講不完,將來有機會再慢慢告訴你。」
這時已時靈鶴再唱,斗轉星移,各人真個是興盡而回。李全藩把書房讓出來,給駱中明和于氏兄弟安憩,各人也回居室各自安憩不提。
一宿無話,次日各人梳洗完畢,李全藩邀請各人陪若駱中明和于氏兄弟,往大庾墟取駱中明的行囊,順便往福星酒家吃那梅嶺紅酒。當他們這一行人,來到鎮上的時候,街上的人群個個都帶有點驚慌的表情,而且漸漸地往室內規避,這種情形當然瞞不過老江湖的的人物。
不一會,李全藩一行人已到達駱中明原住的客棧,由李全藩親自代付房租取出行李,又轉往福星酒店。
跑堂的社老實正在洗抹桌椅,忽然看到李全藩帶了七八個彪形大漢進來,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慘變,可是,跑也跑不掉,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招呼。李全瀋等人見到這種情形,知道杜老實起了誤會,連忙安慰他道:「今天我們到這裡,是吃酒不是打架,你放心好了!」
杜老實聽他這麼說,才稍稍安心,仍在一旁恭候著。
李全藩點了十幾個菜,杜老實唯唯退下去吩咐廚下做了,各人趁這個機會,又談談笑笑起來,李全藩笑道:「這墟上與及附近的鄰里,都有點怕我,可見我過去所作所為都未免太過分一些……」
於志敏心直口快道:「是啊!我一來到就聽到人家說李叔叔的壞話哩!」駱中明不由得盯他一眼。
「小兄弟說得很對,附近的人恨我、罵我、怕我,我全都知道,因此我也恨透了他們,久而久之,就互成為因果,結果是我變成了獨夫,脫離了群眾。但是,從昨晚起,我覺悟了,我真正地覺悟了,像駱老英雄,於小俠、小兄弟,個個都身懷絕藝,仍是那樣地謙虛,那樣地寬恕,而我,不過是懂得幾手把式,就那樣盛氣凌人,不求上進,說起來不但對不住我的父母,而且也對不住我自己!」李全藩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接著很激動堅決地說:
「今天,我要讓全墟的人,知道我悔改,而和我做一個朋友!駱老英雄和諸位兄弟總不會說我不對吧?」
各人聽了李全藩這些話,無不動容,龔華就首先翹起姆指叫「好」。但是,他又惶惑地問:「大哥!你說在今天要讓全墟的人,知道你悔改,要用什麼方法?」
「那還不簡單!……」
這時,跑堂的杜老實已把食具送來,接著又端上餚菜,另外在每人的身旁,放下一壇梅嶺紅,舀酒完畢,垂手侍立。李全藩等到一切酒菜分排妥善之後,立刻把杜老實拉過一傍,俯耳細語,在座各人都聽不出他在說什麼,惟有於志敏卻不斷地點頭,微笑。
杜老實一面聽李全藩吩咐,臉上卻顯出驚訝的表情。半晌,各人才聽到杜老實回一句:
「李大爺!你這件事小的絕對替你辦到!」匆匆就出門而去。
李全藩歸座之後,柳營第一個忍不住問:「你到底搗什麼鬼?」李全藩笑而不答,儘是勸各人喝酒。柳營和李全潘的關係比較密切些,笑罵道:「你不說出來,卻把我悶飽了,怎麼還吃得下?」李全藩仍是笑而不答。
聞仲三望著於志敏道:「還是請小兄弟替他說了吧,省得他還以為秘密哩!」
於志敏也笑道:「人家的秘密,我怎好把他說穿?反正再等一會就知道,倒不如先把酒菜吃了,省得又要回鍋失去原味!」
於志強笑罵道:「看你就像餓鬼似的,專講吃,我量你也不知道李大叔說什麼,不過裝出那知道的樣子,嚇嚇人罷了!」各人也忍俊不禁,認為李全藩說話的聲音是那麼低,縱然於志敏的聽覺靈敏,也聽不出什麼來。
那知於志敏盯了志強一眼,接著說:「想不到你還會用激將法,可是激不到我,你問問李大叔稍會是不是要找很多人來?還有李大叔帶來那個袋子,現在還是無價之寶,再過一會就是一文不值?我也懶得說穿,讓你去打啞謎去!」
這時,各人的眼睛都注視在李全藩的臉上,等候答覆。李全藩笑道:「小兄弟說的全都對了!」但是,各人仍然不懂,於志強和車長祝心機較靈巧,倒也想出一點蛛絲馬跡。各人知道縱然再問,李於兩人也不會說,索性依於志敏的話,吃喝起來。
酒到半酣,各人就聽到門外人聲嘈雜。柳營走出門外一看,果然看到杜老實率領三四百人烘烘亂亂地朝福星酒店走來,不消片刻,店門外已經擠滿了人群,把店裡擋得發黑。李全藩立刻走到店門,揚聲道:「各位鄉親父老,請靜一會,聽我李全藩幾句話!」門外的人群騷動了一下,立時鴉雀無聲。李全藩見各人已靜了下來,接著說:「過去找李某走錯了路,很對不住鄉親父老,以致各位痛苦顛連,但是,我李某得到了駱老英雄寬恕和規訓之後,現在已經覺悟了,決心痛改前非,而且希望各位鄉親父老,能夠原諒我!把我當做各位的子侄,兄弟,一樣看待!」人群裡又是一陣騷動。李全藩把帶來的一個大布袋高舉過頂,又說:「這個袋裡裝的是:借據、田契,除了兄弟初來本地,公平交易買下一所莊院和田產之外,歷年來各位鄉親向我借的,典給我的,租給我的,賣給我的,都裝在這個袋子裡。可是,我現在要把它焚燬,也許還有遠路的鄉親不在此地,可也請各位代為轉告:從今天起,以前向我借的,或者典給我的,租給我的,賣給我的,一律無息退還原主耕作,請各人認明自己的產業,自行處理!」立刻就把那個袋子交到杜老實手上,教他拿到外面去當眾焚燬。
李全藩把群眾遣散,回座笑道:「痛快!痛快!今天我才是做了畢生來最快活的事了!」在座各人無不稱讚。
各人離開酒店,走到街上的時候,街上的人群都向他們投以歡悅的眼光。倒使李全藩這不可一世的魔君顯得有點忸怩,顯然地,在內心既感到人類的溫情,同時也覺得有點愧作。
於志強兄弟本是攜著手,在後面跟著,剛剛出了墟口,志敏忽然道:「我去去就來來!」摔脫了於志強的手,逕向一叢山竹的方向跑去。於志強眼望著他繞到山竹的後面,以為他是內急解手,倒不在意,就在路上邊走邊等,那知道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於志強忍不住,索性跑向那叢山竹,嘴裡還在嘟嚕嘟嚕說:「我看你是-出血來了哩!」等到朝竹叢後面一看,那裡還有人影。再往地面一看,也沒有半點潮跡,知道於志敏是藉故走了,可是想不出他為什麼要走,而且這一叢山竹,四面都是田野,只有左面四五十丈遠的地方,有一個疏疏落落的林子,但是從竹叢到達林子的路,正對著原先所走的大路,要是一個人從那條路經過,萬無看不到之理,心裡只是惶惑,只好垂頭喪氣,跟上駱中明等人。
駱中明原是看到於志敏匆匆走向竹叢,後來於志強也跟了去,但是只見於志強一個人回來,臉色也有點不大對,已明白就裡,仍然忍不住問道:「你的兄弟呢?」
於志強苦笑道:「丟了!」駱中明不禁好笑,雖然覺得於志敏不告而行,是有點不對,可是知道他不會出什麼岔子,也許他另有所見,所以追下去了。
惟有李全藩幾個聽說於志敏丟了,一時聯想不起來,詫異道:「他好好跟在我們後面,那就會丟了?」
駱中明笑道:「那裡是丟?還不是給他看到了什麼古怪,連招呼也不招呼一下就走了!
這孩子從小就古怪,現在學到一身絕技,更加頑皮了!」接著就把自己心裡的懷疑,告訴了各人,李全藩等也都贊同駱中明那種看法,一齊回了石虎莊。
到了掌燈的時候,李全藩忙著肅客入座的當兒,忽然燈影一晃,於志敏已回到廳上,不待各人開口,就喊道:「快快迎接,快快迎接!」各人就是一愕。於志強一肚子沒好氣,跳過來就給他一捶,罵道:「我看你還會溺遁!」惹得各人一陣大笑。
於志敏正色道:「別鬧!別鬧!」回頭又對於志強道:「你師父快要到了,還不去迎接?」
駱中明喝道:「不要胡說!」
於志敏笑道:「我一點也不胡說,我拿這個來騙伯伯做什麼?」
駱中明看他的表情,倒有幾分相信,正待招呼各人到門外迎接,已聽到哈哈的笑聲,門外已現出明因師徒的影子。駱中明連忙和各人迎上去招呼,各人見說面前這位頭髮皤白,身軀高大,雙目放光,面目慈祥的老尼,就是二十年前綠林聞名喪膽的明因師太秦寒梅,無不肅然起敬。經過了入座引見之後,駱中明笑問:「師太在什麼地方遇著志敏這孩子?當志敏來說賢師徒要到的時候,我還斥他胡說,那知師太果然來到了!」
明因師太笑道:「今天我師徒算是栽到家了,如果不是小友及時趕到,恐怕今生已經難以相見哩!」
駱中明聞言大驚道:「難道憑師太絕頂的武功,還會落到別人的手裡不成?」
明因師太苦笑道:「老施主不要恭維貧尼太過份了,反使貧尼不安。像貧尼這一點功夫,那能夠稱得上絕頂兩個字,如果和小友這種藝業比較起來,貧尼只算是才才入門哩!……」
「老前輩你可不要恭維我!」於志敏喊道。
各人見明因師太這樣推崇於志敏,自然不是無因,不約而同地望於志敏一眼,但是,於志敏只顧低頭吃菜。蟬兒和志敏像是冤家似的,看在眼裡,指著於志敏對羅鳳英笑道:「師姐!你看他就像是從餓鬼道出來一樣,吃得那付凶相,也不怕人家笑話!」
蟬兒說話的聲音本來很小,可是於志敏是何等人物,能不聽得一清二楚。羅鳳英正待答言,已聽到於志敏咕嚕咕嚕道:「你不吃才是傻瓜,五臟廟不修,什麼都不能做,連到孔夫子都考究吃,何況我?」一面說,仍然是頭不抬氣不透地在吃。
蟬兒又笑道:「你看啊!他又要拿出孔夫子來頂扛了。」停一停,又對於志敏道:「孔夫子考究吃?你可拿得出證據來!」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孔夫子自己說的!」於志敏衝口而出。
蟬兒原來也是書香之後,她的父親柳仲元在她四歲那一年,全家從金陵南遷,在洞庭湖誤乘賊船,全被慘戮,因為當時群賊見她年小,而且聰明活潑,一時不忍下手,卻被明因師太巧遇,殺退群賊把她救了下來,後來探悉群賊是洞庭湖君山水寇,鬧江龍白道生的手下。
明因師太人單勢孤,只好帶她回瓊崖隱居,平日除了教她鍛煉武技之外,也指點她讀些佛經,古學,所以對于于志敏說這兩句,倒也不見得生疏。當下好笑道:「吃!吃!算你嘴強,有理!」於志敏望了她一眼道:「這才是啊!」又吃了起來。
駱中明也見於志敏吃得有點不大雅相,笑道:「這孩子大概是在山上餓慌了,所以一見這些美味,就不管伯伯們笑話,吃個不停!」於志敏聽了,把筷子往棹上一放,笑道:「伯伯也要拿我笑話,其實我在山上才好哩,烤蚺龍、炙野豬、燒鷓鴣、烹兔子、燉鹿肉……那一樣不是奇珍美味,不過,今晚上我還有事,所以吃飽一點罷了!」駱中明和於志強都詫異道:「你有什麼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除非不管,管起來就多啦!不過,今夜的事是天機不可洩漏,現在也不便說!」於志敏故示神秘。
明因師太微笑道:「你還想到分水町去?」
於志敏笑了一笑。
駱中明急於要知道明因師徒遇險的緣因,問道:「師太在什麼地方遇上敵人了?」明因師太笑道:「說起來話長哩!」接著把遇險的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明因師徒走在駱中明的後面,兩者相隔也不過是一天的路程。這一天的中午,明因師太在梅關用了午餐,向山下走來的時候,忽然,從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眼之間,已到了明因師徒的身後。明因師徒急忙向路旁一閃,讓那些快馬過去,這時,才看出來的這九匹駿馬,上各馱一位壯漢,而這九名壯漢都是一律黑色的勁裝,肩上都斜插著一枝長劍。看起來,都是一時的豪雄人物,尤其是,最後一匹赤騮馬上,騎著一位年約三十歲的壯漢,長得蜂腰猿背,廣額虎頷,太陽穴高高地鼓起。他經過明因師太的身旁,有意無意地掃了明因師徒一眼,坐騎似乎緩了一緩,鼻孔裡似乎「哼」一聲,飛馳過去。
明因師太雖然有精堪的內功,可是被那人雙目掃到,也覺得精光照人,心裡就是一懍,暗道:「這些人不知道是友?是敵?倒不可以輕視哩!」但是,表面上仍然不露形色,等到他們走遠了,才對鳳英、蟬兒兩人說:「我們要小心了!剛才過去的那些人不知是友是敵,而且在這條狹窄的山路上相遇,雖然是官道,可是行人稀少,兩邊又都是懸崖削壁,深溪絕壑,萬一是敵人,今天倒有得好打哩!」
明因師徒戒備著向大庾墟進發,山地也漸漸開朗,遠處炊煙裊裊,料道再走二三十里,就可以到達墟上。而且,今天恰巧是兩起人會師的日期,合起五人的實力,對付這九條壯漢也不見得落敗,心裡也就大大安慰,腳下也漸漸地加快起來。堪堪出得山邊,前面就是一塊空曠的平地,右邊不遠還有一個連綿不斷的森林,那條官道就順著森林的邊緣,繞往前面。
忽然,「汪--」一聲,一枝響箭破空而過,接著又「汪--」一枝響箭,本來,在北方的綠林道行劫的時候,是先發響箭警告,但那種響箭,是用以對付鏢行,或是大群商隊之用;如果行人偶而闖入他們的勢力圈,有時也發響示警。然而,現在明因師從走的這條路,卻是一條官商大道,照理說:不應該有綠林豪客的山寨在鄰近,同時,明因師徒三人都是女子,除了兩枝長劍比較露目之外,只有一個小小的包袱,是由羅鳳英-著,也沒有引起別人覬覦之理。然而,這兩枝響箭,明顯地是為著明因師徒這一群人而發,縱然明因師太恁般老練,也一時想不出其所以然來,只好停下腳步靜觀其變。
明因師徒停下腳步之後,樹林裡颼一聲,跳出一位勁裝的漢子,手持一枝精光耀目的長劍,擋著明因師徒的去路,喝道:「你這個尼姑帶著這兩個女孩,是到什麼地方的?」
明因師太一看,正是剛才那九人中之一,乃莊容稽首:「這兩人是貧尼的弟子,正是一同到大庾墟去!施主何必多問?」
那漢子嘿嘿了一陣,才道:「你這賊尼,在真人的面前還要講假話,難道我不知道你要去大庾墟?」停一停,又道:「你們從什麼地方來的?」
明因師太還沒有回答,蟬兒已忍不住嬌叱道:「我們從什麼地方來,和你有啥關係?」
那漢子臉色陡變,冷笑道:「想不到你這胎毛未乾的小東西,居然敢和你三爺頂扛,等下子我包你有痛快的!你當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歷不成?告訴你吧!你這個賊老尼是不是叫做明因?」
貧尼正是明因,但貧尼與施主素不謀面,往日無仇,近日無怨,施主問它怎的,請道其詳?」
這時,森林裡忽然一聲長長的哨子,從森林裡又來八個勁裝的漢子,擋在前面,而且切斷了出入的道路,為首那位廣額虎頷的漢子喝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回全不費工夫你既然是明因賊尼就得了,今天你一個也不要走!久聞你一枝雷霆劍,一手菩提子,打盡中原無敵手,現在等我白無常路華明來領教你幾招!」
明因師太雖然知道,面前這班強徒不甘罷休,然而,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和他們結下樑子,看這班強徒的年紀,每人都在三四十歲之間,自己則在二十年來很少出手,不可能和這些強徒直接結樑子,料必是那一門惡魔的手下,在沒有弄清楚門路之前,實在不願和這些強徒結怨,忍著一口氣笑道:「貧尼是一個出家人,學得三招兩式也不過為了山行方便,防防野獸而已,跟路施主既無仇恨,何必要貧尼獻醜?」
白無常聽了呵呵笑道:「賊尼倒會撇清,我告訴你也使你死得瞑目,萬洋山的事難道你就忘記了?老實告訴你吧!從你一到雷州,我們教主就派人掇著你,現在已經是布好了天羅地網,跑也跑不掉了,還是在這裡納命吧!」
這時,明因師太雙目一豎,滿臉煞氣,冷笑道:「貧尼以為是那一路的英雄人物,說穿了原來是赤身魔鬼任可夫裙下的野獸,大概不給你知道厲害,你也不肯悔改,既然擋著貧尼的去路,就請進招吧!」
這席話罵得路華明三屍咆哮,七窺生煙,一抑長劍就要動手。賊人中一聲喝道:「等小弟效勞吧!」人隨聲去,站在明因師太的面前冷笑道:「賊尼把命交給我寧華元吧!」明因師太正待答話,蟬兒一聲嬌叱:「憑你也配和我師父動手!」兩絲白光直取寧華元雙目。
寧華元聽到一聲嬌叱,兩絲白光已到了面前,知道是針形暗器,這時已無法躲避,百忙中身軀往後一倒,「啊唷一聲,一枝蚺骨針正順著鼻尖穿上,把寧華元的鼻子給多開了一個小洞。寧華元一上來就吃了大虧,那咽得這口惡氣,立刻「鯉魚打挺」反跳起來,朝著蟬兒就是一劍。
蟬兒見到自己初試蚺骨針,居然得手,早已一抖鰻骨長鞭,跳了上去。這時又見敵人竟不顧針穿鼻子,一劍砍來,連忙一翻手腕,那鞭梢直朝上卷,「-!」一聲,寧華元那枝長劍,竟吃她鞭梢盪開二尺,震的虎口發麻,幾乎把長劍磕飛。
寧華元本來並非弱者,可是因為一出手就被蟬兒打傷了鼻子,引起他的怒火。在急怒之下,又過份輕敵,被蟬兒震麻了他的虎口,才知道面前這個小女孩也非易與,立刻施展出「靈蛇劍法」,一招緊似一招,同蟬兒猛攻。
蟬兒使鞭本非所長,十招之後已被寧華元追得手忙腳亂,迭遇險招。羅鳳英在旁邊替她暗暗著急,想道:「這丫頭怎麼這樣不懂事,放著好好一把劍不用,卻要使什麼鞭!」正待提醒她用劍,那知蟬兒也是這樣的心思,陡然騰起六七丈,喝聲:「打!」兩絲白光又奔寧華元的穴門。同時,喊聲「師姐接鞭!」把手中鞭拋給羅鳳英接了,束在腰上。
寧華元見到自己佔了上風,正待出言嘲笑,忽然又見兩絲白光直奔穴道,知道又是那話兒來了,自己已吃了一次虧,那敢怠慢,連忙舞起一團劍花,把蚺骨針打落。可是,因此慢了一著,蟬兒已把肩上的長劍持在手上,身軀剛一落下,立刻展開「雷霆劍法」節節反攻。
寧華元招式雖然精奇,也無法佔得上風,一時還分不出勝負。
群賊見寧華元無法取勝,又是一聲斷喝,走出一個瘦骨稜稜,獐頭鼠目的漢子來,正待夾攻蟬兒,羅鳳英嬌喝一聲,攔在賊人的面前道:「朋友想以多為勝麼?」
那賊人見羅鳳英出場,呵呵大笑道:「原來大姑娘已經忍不住了,來來來!讓我蕭華封和你玩個痛快!」
羅鳳英見賊人出言輕薄,一雙鼠目盡朝自己的胸前打量,直氣得粉臉通紅,更不答話,「靈蛇出洞」運劍如風,指向賊人的氣海穴,恨不得一招就廢了惡賊的性命。
那知這個蕭華封的武功,比起寧華元更高,他等到羅鳳英的劍尖快到身上的時候,陡然吸一口氣,身形竟後退了兩尺,反而呵呵大笑道:「大姑娘還想摸這個地方麼?」
羅鳳英一招落空,身軀向前一栽,暗道:「不好!」急忙「野馬歸槽」身形隨劍勢轉了過來,耳邊又聽到賊人的鬼話,氣得咬碎銀牙,知道賊人之中無一庸手,只好抑制心中的怒火,沉著應戰,漸漸打了一個平手。
可是,在旁邊觀戰的七個賊人,那甘寂寞,白無常路華明一聲斷喝,所有的賊人卻一湧而上。明因師太再不動手也不行了,只好一震雷霆劍,接戰路華明,這樣明因師徒每人都受到三個強敵夾攻,只殺得師徒三人汗流夾背。
蕭華封的口上更損,一面打一而叫道:「老尼姑也來了,雖然老一些,可是也可以煞一煞火氣,橫豎本教裡是老幼兼收,姘媸畢集!」只要蕭賊話一出口,群賊就是一陣哄笑。師徒三人心裡越急,則招式越亂,百多招之後,蟬兒就給寧華元刺中一劍,幸得穿首於志強給他的鰻皮衣,而寧華元那枝劍,又不是十分好的寶劍,否則已經當場送命了。
明因師徒知道今天已是最後關頭了,擺在面前的兩條路,一條是死,一條是辱,雖然知道駱中明和於志強就在二十里外的大庾墟,可是無法分身去求救。同時,這些賊人如果以一對一已是難於對付,何況以多攻少,縱然是於志強、駱中明兩人來到,也不過是多延時刻而已。所以,情急拚命,希望能毀一個算一個,毀三個就夠本。明因師太想到這裡,大喝一聲道:「徒兒振作起來!我們拼了!」一緊手中劍,功力又加強了許多。羅鳳英和蟬兒正在迷惘中,忽聞明因師太一喝,恍如當頭霹靂,各自把劍舞成一道光牆,暫圖自保,情知生而辱,不如死而榮;果然這樣一來,賊人竟無法攻進。
群賊方面也看出明因師徒的心意,所以也不急求取勝,而是想打著如意算盤,打久了總可以生擒活捉,一面用下流淫蕩的話來潮起明因師徒的怒氣。明因師太的涵養工夫,已是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對於賊人的叫罵嘲笑,還忍得下來,可是,羅鳳英和蟬兒幾乎被那些風言淫語氣昏過去。
羅鳳英氣在頭上,銀牙一咬,驚虹一劍向蕭華封刺去。蕭賊知道她情急拚命,這一劍之力不可輕視,倒也知機,不敢硬擋,身軀一旋,避過了這一劍,立刻「泰山壓頂」反朝羅鳳英的頭上劈下。這一招,蕭華封用足了功力,滿以為可以把羅鳳英的劍,擊落塵埃,任憑活捉回去,那知羅鳳英已經豁出性命不要,反而欺身進步「雷火穿心」一劍反刺蕭華封的胸膛。
蕭華封見面前這一女子,竟是恁般拚命,如果不撤招硬擋,羅鳳英固然被劈成兩片,而蕭華封也要被刺個對穿。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蕭華封被迫收招回救,「-!」一聲,雙方的劍都震出外門,幾乎把旁邊兩賊斬成四段。兩賊不約而同地倒縱一步,又撲向前來,仍然又打在一起。
蟬兒那邊在同一時間內,也是險招屢見,她仗著鰻皮衣,刀劍不入,膽子要比羅鳳笑大得多。可是吃虧在心急性燥,連被賊人斬了好將劍,把她那套外衣斬得支離破碎,敵人起先以為她有硬功護身,所以刀劍不入,等到外衣撕破了,才發覺她穿一件五彩斑斕的皮衣,知道刀劍無功,所以專攻她暴露的部份,也採取圍困政策,使她慢慢地就範。
至於明因師太功力沉厚,可是對手的白無常卻是九賊中,武功最高的一個。幸好明因師太及時施出雷霆掌法士,右劍左掌,打得塵土飛揚,賊人也不敢過份接近。這時,已經扣了四五百招,雷霆掌最廢內勁,由得明因師太的內功精純,也氣喘吁吁,招式漸漸緩了下來。
群賊看到這種情形,認定了明因師徒已成了甕中之-,白無常又呵呵大笑道:「老尼姑這回認命吧!難道還要你路大爺動手不成?等一會叫你認識分水町九友的厲害!」
白無常路華明話剛一停,忽然聽到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冷冷道:「只怕未必!」急忙回頭一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那小孩生得唇紅齒白,星目含威,長眉侵鬢,配上一張吹彈得破的臉孔。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肩上卻-著一枝長劍,一雙秀目正注視著自己。
路華明那知道厲害,喝道:「你這孩子快點走,免得傷了你,不是玩的!」以為這小孩可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因為聽到了刀劍的聲音,跑跑來看熱鬧的,這樣一喝,那敢不走。
可是,竟出了路華明意料之外,那像一個學童似的小孩,聞言笑笑道:「你叫我走麼?
我偏不走!我要看你們有多大的本事哩!」縱目四望,故意裝出憨笑的聲道道:「喲!我以為你們有多大的本事,才出來看看,那知道你們用那麼多人去欺負人家老人和小孩子哪!快快不要打了,我不想看,都給我住手!」
明因師徒一見這個孩子現身,知道這些賊人全都走到亥字運了,各人心中大喜過望,精神也就煥發起來。這時,見他愚弄賊人,心裡都暗暗好笑,可是,手中的兵刃卻一招也不敢鬆弛。
白無常被那小孩嬌憨地數說了一陣,倒有點愕然,也就笑笑道:「你家在那裡?還是回去吧!省得傷了你!」
「我才不哩!我要你們停手,快點停手!」
白無常見那小孩儘是歪歪纏,不禁有點發惱道:「你這野孩子,再不聽話我就要打你了!」
「打我?你專會欺負小孩子?」停一停,忽然滿面怒容,眼光帶煞,叱道:「叫你們停手,為什麼不停,當心小爺揍你!」
白無常見他那付宜喜宜嗔的樣子,反而笑道:「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住在那裡,等一會我們事完了送你回家去!」
「你問我?哦--我叫龍捲風,是龍捲風把我帶來的!」忽然指著蟬兒那邊喝道:「你敢欺負這個小姊姊!」他這麼一指,卻把蟬兒那邊一個賊人指得怔怔在那邊,蟬兒正在危急當中,忽然見賊人無緣無故地發怔,那肯放棄這千載一時的機會?橫掃一劍早把賊人斬成兩段,剩下兩個賊人一聲驚呼。
白無常雖然覺得有點邪門,這小孩子輕輕一指,自己人就失招被殺;可是,這小孩子距離蟬兒那邊最少也有二十多丈,任何人也沒有這種功力,能隔那麼遠的距離,施用隔空點穴的功天,但是,這時自己人已經有了傷亡,那有功夫和這小孩子瞎鬧?大喝一聲,飛身過去,想先把那小女孩毀了再說。
那知白無常身形一起,「拍!」一聲清脆的聲音,響徹了全場。白無常卻被這一巴掌,打得從空中一個觔斗翻下來,縱使白無常武藝再高,這突如其來的事變,也把他怔在那裡。
白無常回頭一看,那個自稱為龍捲風的小孩,仍然好好地站在原處,笑罵道:「小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准還價,要你們停手就得停手!聽到了麼?」
這時,白無常才知道這個小孩是來找他們霉氣的,怒喝道:「你可是找死?」「一個餓虎撲食」撲了過來。那小孩一揮手,喝道:「你敢!」白無常的身子,在黑道上已配得上是頭等人物,但是吃那小孩輕輕一揮,自覺到一股莫大的潛力,當胸撞到,竟站腳不穩,倒翻幾個觔斗,「撲通!」跌倒在十幾丈外的地上,白無常路華明好容易肥得起來,心裡又驚又怒,喝道:「硬點子來了,兄弟們併肩子毀他!」群賊一聲驚呼,除各自留下一人和明因師太纏鬥外,四面八方向著那小孩跑來。
那小孩嘻嘻笑道;「這才像話!」身形一轉,舞起一雙長袖,只見呼呼風聲,吹得那五個賊人東倒西歪,竟是無法接近。
明因師太驟然覺得壓力減輕,百忙中朝於志敏那邊一看,卻見於志敏舞動雙袖,把賊人迫出一丈以外,尤其奇怪的是:儘管群賊的衣袂飄飄,東歪西倒,而地面上刮是纖塵不揚;鄰近幾株長草,也是紋風不動,知道於志敏用的是「鐵袖功」,把內家的真氣發出,而造成的結果。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卻學到那麼多,練得那麼好,僅憑一雙肉掌,就迫使五個強敵手忙腳亂,立於不敗之地。反觀自己這幾人,剛才是以一對三,自不必說,現在以一對一,尚且不能輕易取勝,心裡好生慚愧。可是,看到蟬兒那邊,明明躺有一個賊人的屍體,明因帥太不知是於志敏暗助蟬兒一臂之力,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通,只好奮起神勇,力爭上游,迫得當前的賊人連連後退。
這時,群賊已經噤若寒蟬,不敢再開尊口了,相反地。是於志敏嘴裡不斷地嘲笑,這一心裡作戰更便群賊膽戰心驚,忽然明因師太一聲大喝,接著就是賊人一聲慘呼,已經結束了一組的戰鬥。
羅鳳英早先被三賊圍攻,累得嬌喘吁吁,香汗齊流,尤其恨透了那個蕭華封出言輕薄,而現在對敵的正是那個蕭華封,那不把握時機報仇雪恨?可是蕭賊的功力,也不可輕覷,尤其以小巧的功夫見長,騰挪滾避。羅鳳英劍法雖然凌厲,一時也奈何他不得。只是,明因師太那邊一聲慘叫,蕭華封的心頭一震,招式一緩,被羅鳳英看出了便宜,一招「穿雲捉月」,身隨劍走;蕭賊心神一震,也自知失招,陡然驚覺,一枝精光耀目的利劍,已指到自己的面前。急忙往旁邊一閃。可是,因為劍尖距離太近,繇得蕭賊的身法再快,「斯!」的一聲過去,左邊耳朵連帶面頰,已被羅鳳英卸下一大塊來。這時,蕭賊已驚得亡魂直冒,雖然痛得哇哇怪叫,可是要命更比什麼都重要,那還顯得疼痛,虛掩一劍,撥頭就跑。羅鳳英累了半天,給這個瀟賊氣苦了,現在見他要跑,那肯放過?嬌叱一聲,追了上去。
蕭賊拚最後一口氣,看著就要跑進樹林,那知對面一陣勁風掃了過來,急忙騰身一退,定睛一看,原來是明因師太擋著了去路。這時,更不答話,提起一劍朝向明因師太剌去,明因師太急閃,讓開了蕭賊一劍,正待發招,羅鳳英已經從蕭賊身後一劍刺到。這也是蕭賊為惡過甚,合該殞命,他明知道身後有人追來,但是臉頰的傷處痛得厲害,頭部有點發脹,神志已昏,竟輕輕易易地被羅鳳英一劍貫胸,連「哎呀」都來不及喊,就當場倒地。
在羅鳳英得手的同時,蟬兒那邊的戰況也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原來和蟬兒對招的那個賊人,功力雖然比起蟬兒要差些,但是,蟬兒要想在三五十招之內,把賊人打敗,倒也不易。
不過,當前這個賊人,聽到了戰場上自己人連聲慘叫,另外五位兄弟被一個小孩纏著,無法分身,知道今日萬無倖免,如果不急急在腳底下抹油,恐怕連自己也要喪送在這裡,所以一招緊似一招,以攻為守,希望把對方一迫退,自己就立刻飛鳥投林,溜之大吉,他卻沒有想到;自己雖然聰明,對方倒也不傻。
蟬兒正在和賊人廝拚的當兒,忽然見賊人招式一變,攻勢凌厲,招招凶狠,心裡覺得有點詫異。除了把手中劍,舞成一團銀光,護著自己之外,更留心敵人的動作,果然被他發覺賊人攻勢雖急,但是每攻一招之後,腳下總是後退尺許,而退的方向,卻正是樹林的那邊,心裡不由得暗笑道:「要是給你這個臭賊跑掉了,那才丟臉哩!」當下也不點破,只是時刻準備著萬一賊人一跑,立刻就從後面賞他一劍。
賊人這時正打著如意的算盤,一尺一尺地退到林邊附近,心中正是大喜過望,那裡還想到自己的奸謀,已經被人家識破,利用他這一著妙棋,給他一下死著,蟬兒眼見賊人已退到林緣兩三丈的地方,知道他立即要發動猛攻,然後向後飛跑,與其等待他反攻而自己落在後手,倒不如故意授人以隙,使自己掌握主動的先手。
蟬兒考慮已定,立刻故意把自己的劍招緩一緩,但卻把全身的罡氣,運入左掌,腳下也蓄勢待發。說時遲,那時快,賊人趁蟬兒這一緩的瞬間,大喝一聲,「白鶴亮翼」劍走偏鋒,朝蟬兒的胸前刺到。
蟬兒一見賊人果然上當,心裡一樂,幾乎要笑出聲來,知道他第二招必定是轉身逃命。
所以,對賊人這一招「白鶴亮翼」,只是虛揚一劍。
賊人見到蟬兒的利劍已經揚起,倏爾一個轉身,左掌一招「烏龍探爪」直探蟬兒的前胸,不待招式用實,趁著這一招轉身之便,忽然收招,身形一起,撲向樹林。那知蟬兒面對樹林,起步比賊人更快,嬌叱一聲,嬌軀向前一縱,幾乎騎在賊人的背上,凌空一掌,拍在賊人的後腦。賊人冷不及防,受了這一招的重手法,悶聲「唔!」了一聲,一個龐大的身軀癱在地上。
明因師徒結果了賊人之後,看到於志敏仍然在那邊受著賊人的五把利劍圍攻,而他只是空掌和賊人對招,確然如此,那五個賊人已累得滿身大汗。蟬兒肩膊微微一晃,就想上前幫手,早殺幾個賊人結束了戰爭。明因師太連忙把她一拉道:「他還用得著你去幫手?」
蟬兒那小臉不禁一紅。
羅鳳英看了於志敏,專守不攻,好像和賊人開玩笑似的,奇道:「人家對敵只是越快越好,不知道他盡在纏什麼?而且肩上一把劍也不拿出來用!」
明因師太也猜不透於志敏的心思,聽到羅鳳英嘀咕,漫聲應道:「他總有他的用意吧?」
「那些賊人打又打不過,為什麼不走?」蟬兒補充上一句。
「走?」像電光石火一樣在明因師太的腦裡一閃。真的,那些賊人為什麼不走?忍不住喊道:「小友,為什麼還不把這些強徒毀丟?萬一給他們逃了就值不得了!」
「我要留他們下來,一方面向他們學一兩手絕招,另一方面是練習我自己的功力!」於志敏嘻嘻地說,又接著道:「他們一個也跑不掉,我會叫他們回來的!」於志敏這幾句話,真把那五個賊人氣炸了肚皮。
白無常路華明怒喝道:「你不妨再試試瞧!」
路華明果然喝一聲:「扯活!」五個強賊同時向五個方向,跳開兩三丈,拔腳飛奔。本來在明因師徒個別得手的時候,路華明這群惡賊,也曾試圖個別逃跑,但都沒有成功,這次同時逃跑還是首開試驗。在各人的心意,都認為於志敏只有一人,無論如何也會被賊人跑脫一兩個。明因師徒心裡一急,各自喝了一聲,就要攔截。這一瞬間,於志敏一聲長嘯,就像龍吟一般,身形已凌空直上,雙手亂招,嘴裡盡喊:「快都給我回來!快都給我回來!」
說起來那些賊人倒也聽話,被於志敏這麼亂招亂喊,居然都倒倒撞撞,踉踉蹌蹌,回到了原地。蟬兒看到賊人這樣狼狽,無可奈何的樣子,笑得連連打跌,不斷叫好。
那些賊人橫蠻半生,幾曾受過這樣地侮辱?其中有一個竟急怒攻心,「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暈倒在地。白無常見了,朝著於志敏怒喝道:「你又不肯殺,又不肯放,你到底想怎的?」
於志敏仍然嬉皮笑臉道:「就要你陪小爺練武,小爺高興了多少,放你們回去多少,這個價錢可公道?」說完了,見群賊盡在沉吟,又接著道;「本來你們那點鬼把式,我倒用不著,但是,小爺最恨人家留下絕招,如果不是這個辦法。倒迫不出你師娘師父那點毛手毛腳來!」忽然又問道:「你們到底願不願意,再留下幾招?快說!」
這一群惡賊雖然個個橫眉怒目,但是已嘗過於志敏的厲害,那敢答話,蟬兒忍不住喊道:「你真損!和他們這些還要講那麼多廢話做啥?」
於志敏答一聲「好!」回過頭來對白無常喝道:「既然你們都不肯留招,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還是送你們回去罷!」
白無常心裡一懍,知道這小孩子就要過來要自己這幾人的性命,怎肯束手待斃?怒喝道:「沒有那麼容易!」四賊又圍攻上去。這時是生與死的決鬥,四個賊人誰也不肯退縮,只見四團劍光圈著一條白色的身影,兔起鵠落,聲勢倒也驚人。
可是,於志敏嘻嘻笑道:「這才像話哩,不過,小爺已經懶得學招了,你這個廢料仍然是那麼幾手。」一面說一施展身法在四枝利劍的中間,穿來穿去,忽然喊聲「注意!」也不知他怎樣動手,四枝利劍幾乎同時落地。
明因師徒定睛一看,原來四名賊人都已被於志敏用點穴法制住了,——僵立在一起。明因師太帶了羅鳳英、蟬兒,上前相見,才問知駱中明兩人住在石虎莊的經過,羅鳳英笑道:
「敏弟!你們在石虎莊,怎知道我們有難,前來相救?」
於志敏笑道:「還不是這幾塊廢料的響箭招來的?我遠遠聽到響箭的嘯聲,又隱約看到山上幾條身影,猜想是你們,才趕來一看,果然就遇上了!」停一停道:「剛才你們打得熱鬧哩!」
明因帥太苦笑道:「小友不要提它吧!如果你來慢一步,我師徒恐怕都落到賊人手裡了!」
「那倒不見得,其實是老師太心地太慈了,一上來不肯立下煞手,反被他們佔了上風。」
明因師太知道於志敏故意給她一個面子,可是於志敏這個意見,確也是平心之論,只好笑了一笑轉過話題道:「現在躺著這五名惡賊,倒也應該處置了……」
於志敏又笑道:「今天算我倒霉透了,遇上這幾個寶貨,本來想學他三招兩式,但他們連一招也承不起……」
「正是哩!」蟬兒脫口而出,又笑道:「你有這麼高的藝業,還要學?」
於志敏望了明因師太一眼,才說:「學然後知不足,不學怎麼能行?雖然這幾個寶貨因為功力不夠,吃了大虧,但是他每人一路劍法,倒也不是一朝一夕湊拚成功的,我們要學正門,也要學旁門,專精固然重要,而博學也不可輕視。當今練武的人囿於門戶之見,除了師門一點技藝之外,把所有一切技藝都認為旁門左道,一旦遇上敵人豈不吃大虧?須知事物本無好壞,是非端在人心,我們只要運用適當,還不是同樣可以扭轉乾坤,發揚正氣?」這些話說得明因師太暗暗點頭。
柳蟬兒嫣然一笑道:「這樣說來,你所學的是各派都有的技藝了?」
「師姐這話只能算是一半對了!」
「一半?」蟬兒詫異道。
「固然我所學的是各門各派都有,可不是各門各派全有,因為恩師上人把各派的精華揉合而另成一系,所以有各派的優點,而少各派的缺點。雖然本門的技藝,似乎比起任何一派為高,可是各派也不斷地求進步,經常有奇妙的招式出現,這就是我要向各派學習的緣因,不過我學的方法有點不同……」
「哦--」蟬兒似乎恍然大悟,接著又說:「我明白了,你學別派的方法是把人家打得半死不活,迫他使出絕招來救命,你就可以從中偷學!」
「你這話又只能算是對一半!」於志敏笑道。
「一半?總是一半?」不但蟬兒想不出於志敏說只對一半的原因。連到明因師太也有點茫然。
但是,於志敏已接口道:「要學到敵人的東西,當然是迫他獻招救命,來得爽快;可是,對自己人就不同了。我總不能為了要學你的。而把你打得半死半活,是嗎?」
這一問,問得明因師徒啞然失笑。蟬兒臉紅紅地「啐!」一口道:「量你也不敢!」但是,那顆小頭已低垂到了胸前,心裡還在暗笑。
羅鳳英這時邊笑邊問:「敏弟這樣說,那麼,你剛才學到了多少?」大家經了這次共同作戰,情誼上也親密得多,羅鳳英也喊起敏弟來。
「學得多哩!包括你們的在內!」
「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信不信由你!」
「我要你使出雷霆劍法,等我好指點你!」
「你看著!」於志敏先答應了蟬兒,又向明因師太一躬道:「晚輩要放肆了,有不周的地方。仍請師太指點一二!」
明因師太含笑道:「小友不要盡和我客氣了,你儘管演下去吧!」事實上,自己也有點不信。而希望於志敏試一試。
於志敏笑應了一聲,緩步出列,一個「秦王背劍」式,各人就見一道耀目的金光,從於志敏的肩部跳出,就在各人一愕的瞬間,於志敏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枝長劍,劍尖還帶一段-尾,兀自發出灩灩的金光,接著就是一招一式地練起雷霆劍法來!
明因師太特別留心察看於志敏練這套劍法,只見他不但練得和自己一模一樣,而且功力之深厚,變招的迅速,更在自己之上,心裡不禁大驚,其中有好些地方,於志敏還插進一兩招,而並不是雷霆劍法,最初還以為他記不清楚,可是,一想起來,他插進去的新招,確有獨到之處,知道於志敏是暗示這套劍法應該修改的地方,心中更是感激不盡,當下一一把它暗記下來。
不一會,於志敏演完了劍術,蟬兒頭一個就嚷道:「你把我們好好一套劍術,加些亂七糟八的東西進去,你看我可饒你!」趕過來要打。明因師太忙喝止了,轉向於志敏稽首道:
「多謝小友給我指點了,將來師門能由這套劍術發揚光大,都是小友之賜哩!」立刻喝令羅鳳英和蟬兒過來參見,嚇得於志敏連忙跳開去,大喊:「折殺晚輩了!」明因師太只得由他,還依照姐弟稱呼,寒暄起來。才由明因師太說出雷霆劍法傳到第三代弟子的時候,就有人發覺劍招裡有些地方不能十分銜接,可是誰也不敢大膽加以修改。因為本門子弟要修改祖師的劍招,就無異是背師叛道;如果外人要修改本門的武術,他必需具有折服本門三代的武功,而且甘冒大不韙的罪名。修改之後更要比原來的劍術精良,否則仍然不能服眾,同時雷霆劍法在二百多年來,就很少遇上挫折,也只自認為功力不夠,誰也不敢說這套劍法有缺點,以致沒有人再提起修改劍法的話。那知今天於志敏僅看這劍法施展一次,就能照樣施展。並提出應該修改的地方,和修改的方法。照理來說:對能提出這種意見的人,本門子弟就要予以最高的尊崇,其地位就等於存在世上的最高一代。
經了這麼一陣折騰,原來吐血倒地那個賊人,也呻吟起來。於志敏看他一眼,對明因師徒道:「這個倒是一條直性漢子,還得救救他哩!」立刻從懷裡取出兩顆丹藥納入那賊人的口中。
於志敏又望白無常四人,眉頭一蹙道:「本來晚輩對這些惡人,一向是抱除惡務盡的態度,可是,今天和師太在一起,連我也要學慈悲起來,不過這些惡人饒了他,又要多生枝節,欺壓善良。倒是蠻討厭,叫他們把武功交出來如何?」明因師太先念一句「阿彌陀佛!」
才道:「任憑小友施為吧!」
本來蟬兒原是想叫「殺掉!」可是見於志敏說叫他們交出武功,自己一想;武功在身上,如何交法?倒要見識見識,也就不做聲。
只見於志敏對著白無常四賊連指幾下,那賊人就是一陣抽搐,吐出一口鮮血來。這時,於志敏對那賊人朗朗地說:「你們作惡多端,本該殺戮,念及你們不易長得那麼大,暫時留你們的狗命,可是今後不能再練功也,修心養性做個好人,還可以享盡天年,否則,一動真氣隨時就要吐血死亡,如果不服,十年後盡可以到瓊崖蒙天絕頂去找我……」
這時,天際傳來極微細的破空之聲,於志敏神色陡然緊張起來,連忙招呼明因師徒避進樹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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