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堡。
黃昏時分。
唐子明小倆口自己的小客廳裡。
阿恨、虎妞、小流浪、宋玉兒都在座。四人是在唐家兄弟掩護下偷偷溜進來的。
唐子剛弄來一套與屠城今日所穿完全相同的衣服,換穿在小流浪的身上,再將人皮面具一戴,簡直跟真的一般無二。
阿恨道:「贊!你現在就是屠誠。」
虎妞道:「棒!也是冒牌的唐大少爺!」
小流浪誠恐誠惶的道:「真的很像嗎?」
唐子明道:「像,像極了,這張人皮面具本來就是戴在屠城臉上的,保證老賊看不出半點破綻來。」
小流浪期:期艾艾的道:「可是,我還是有點怕。」
宋玉兒道:「怕什麼?」
小流浪道:「怕睡覺。」
恨天生道:「渾球,你又不尿床,幹嘛怕睡覺?」
小流浪道:「我是怕被你大舅媽識破。」
這倒是件麻煩事,既是冒牌唐子敬,自然要回房睡覺,阿恨傻眼了,無言以對。
唐子剛道:「我大嫂早已亡故,想來一定是被屠城害死的。」
小流浪道:「阿彌陀佛,床上沒有女人就好辦。」
唐子明道:「不好辦,姓屠的以後又娶了一個。」
老三唐子剛補充道:「還是一隻凶巴巴的母老虎,八成是他們自己的同路人。」
聽說是隻母老虎,小流浪的臉色又變了,愁眉苦臉的道:「慘啦,慘啦,騙得了老賊,騙不了床頭人,西洋鏡一旦拆穿,準會翹辮子!」
阿恨啐道:「睡覺的時間還早,先別發愁,到時再作計議。」
小流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女人的心思細得很,一試便知。」
虎妞玉面一寒,欲語未語,門外「篤!篤!篤!」及時傳來的叩門聲。
「誰?」
「是我!」
唐子明聽得出來,是偽唐誠身邊的大紅人,管事馮通。
忙命阿恨、虎妞、宋玉兒躲入內室,方始打開半邊門,道:「馮管事有事?」
馮通恭謹有禮的:「二少爺,我是來找……」
話讕半,一眼瞧見小流浪,忙又儘管口說道:「大少爺,馮通找你老半天了。」
小流浪聞言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假冒成功,憂的是前途吉凶未卜,模仿屠城的聲音,硬著頭皮道:「有什麼事嗎?」
馮通平平淡淡的道:「老爺子請大少爺去一趟」。
「幹嘛?」
「有事相商。」
「現在?」
「現在!」
「在那兒?」
「老地方。」
所謂老地方,必然是他們常常會面的一個所在。
因此,小流浪不能問,一問就會露出馬腳來。
馮通又守在一旁不走,一時又不能問唐家兄弟。
小流浪連聲喊「衰」!只好硬著頭皮獨自離開。
就常情常理來論,老地方應該是客廳、書房、密室。
然而,事實大出他意料之外。
客廳沒有。書房不在。
密室亦未見人。
只好盲人瞎馬,單獨一人,在偌大的唐家堡內亂尋一通。
算他走運,行至一座小亭附近時,終於發現假唐誠的蹤影,正在亭內悠哉游哉的賞花晶茗。
地點不錯,小亭建在一個人工湖上,只有一橋可通,在這種地方談機密大事,不可能有人潛入偷聽。
小流浪作了一個深呼吸,藉以穩定一下複雜的情緒,跨步過橋,進入小亭,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主人!」多一句話也不敢亂說。
假唐誠的神色頗為不悅,沉聲道:「老夫曾有交代,叫你返堡之後馬上來見我,為何遲遲未到?」
小流浪不能多言,只能含混其詞的道:「因為耽擱。」
假唐誠道:「快說唐子明帶你去見的是誰?」
察言觀色,小流浪確定,未去之前屠城已將事情和盤托出,當下略一思考,大膽的入言直說道:「是七殺教的那幾個黃口小兒。」
假唐誠愕然一愣,怒聲道:「這幾個小兔崽子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虎口餘生仍敢徘徊不去,是否唐子明改變主意,私自行事,他們甥舅已相互承認?」
捨不得兒子套不住狼,小流浪決定跟他放手一搏,以便製造一個將所有的奸細全部揪出來的機會,故意緊張兮兮的道:「事實比這還嚴重。」
「說下去。」
「阿恨那個臭小子已經跟唐誠見過面了「為何未將姓唐的救走?」
「大概是怕主人報復吧!」
「唐子剛也相信小雜種的話?」
「不由他不信。」
「這是為何?」
「小雜種手裡握著一面唐誠交給他的祖傳金牌。」
假唐誠道:「於是,前嫌盡釋,甥舅相認?」
「是的。」
「你的身份沒被他們看穿吧?」
「沒有,屬下第一個承認那個雜種。」
「對,大哥應起帶頭作用。」
「還叫了我好幾聲大舅呢!」
「好,但不知七殺教的人此刻何在?」
「在侯達家待命。」
「唐子明、唐子剛又在哪裡?」
小流浪道:「全在唐子明那兒。」
「幹什麼?」
「密商大計。」
「可有結果?」
「正在商討,馮通便來丁,所以……」
「屠城,依人判斷,他們會不會馬上採取行動?」
「最快也要明天以後。」
「為什麼?」
「他們人手不足。」
「你認為我們應該如何面對此一變局?」
小流浪已有成計在胸,道:「先下手的為強。」
「說明白一些。」
「將我們的人全部集合起來,先幹掉唐子明、唐子剛等人,徹底佔領唐家堡,然後再包圍震威武館,撲殺七殺教。」
「這個主意不錯,就決定這麼辦!」
站起身來,取出一物,交給小流浪,以命令的口吻道:「這件事就由你來辦好了,即刻進行,不得有誤!」「是!主人。」
「我走了。」
「送主人!」
假唐誠交給小流浪的是一個紙包。
打開紙包,裡面有一團五彩繽紛的花紙。
花紙的內部,還繞有許多細鐵絲。初看不懂,細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尺許大小的燈籠。
上面繪有兩條金色的龍,兩隻龍頭相交之處有一個「令」字。
小流浪一看便知這是一件信物,專供傳遞消息下達命令之用,卻弄不懂使用的方法。何時懸掛?掛在那裡?要不要點蠟燭?
小流浪傻眼了,滿腹迷惘,一顆心宛若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走出小亭,通過小橋,不知如何是好。
「死阿恨,臭阿恨,你害得我好慘。」
「現在我也給你出個難題,看你能否破解?」
本想將這個燙手山芋拋給恨天生,行沒多遠,與馮通不期而遇。
馮通劈面就說:「老屠,怎麼樣?」
小流浪道:「什麼怎麼樣?」
「咱們的行藏是否已敗露?」
「已經曝光了。」
「主人作何打算?」
「準備玩硬的。」
「趕盡殺絕?」
「是,雞犬不留!」
腦中靈光一閃,忽生一計,將燈籠給子馮通,小流浪又道:「老馮,給你去辦吧!小弟還要去監視唐家兄弟。」
馮通接過燈籠,臉色大變:「這是緊急召集令!」
小流浪順著他的語氣道:「是啊,遇上急事自然要用緊急召集令。」
「命令何時下達?」
「即刻進行,不得有誤。」
「如此,馮某這就去辦。」
「請!」
天,還沒有全黑。
唐家堡的西北角,一個獨院裡,樓上,已亮起了一盞燈。
是燈籠,繪有雙龍,上有「令」字,正是小流浪交給馮通的那一盞。
樓高三層,燈籠吊在最上層,全堡的人皆清楚可見。
馬上掀起一陣騷動,有的人奔相走告,有的人則默不吭聲的逕往獨院行去。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有唐家以前的婢僕。
也有新進的家丁等。
夜幕初降,獨院的院子裡便聚集了三四十人。
阿恨、虎妞、小流浪、宋玉兒、唐子明、唐子剛、侯達,乃至中州四怪等人也到了,藏在附近一棟空屋內,樓上。
居高臨下,獨院內的情況一目瞭然。
阿恨這時說道:「小流浪,你也下去報到了,免得老賊犯疑。」
小流浪不假思索的道:「我不去,一不小心露了馬腳,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唐子明道:「怎麼會,天生的計劃周密,萬無一失。」
小流浪道:「哼!百密難免一疏,老賊十分難纏,誰敢打包票。」
阿恨道:「你是屠城,非去不可。」
虎妞道:「你是這場戲的主角,沒有你就演不成。」
宋玉兒也在一旁猛敲邊鼓:「難得當大主角,失去表現的機會多可惜。」
唐子剛道:「是呀,一仗成名就可以名揚四海。」
阿恨道:「不去就是孬種。」
虎妞道:「不去就是懦夫。」
宋玉兒道:「不去就是貪生怕死!」請將不如激將,大家你言我語,激起了小流浪的萬丈豪情,慷慨激昂的道:「說的也是,佛爭一爐香,人爭一口氣,一朝功成名就,說不定天下的美女都會攏過來喝我小流浪的洗腳水。」
虎妞低叱一聲:「臭美!」
宋玉兒亦道:「才怪!」阿恨道:「注意,緊跟著老賊,寸步不離。」
唐子明道:「如無必勝的把握,不要輕舉妄動。」
唐子剛道:「除非一擊奏效,一戰成功!」
小流浪傻笑道:「這樣說來,我小流浪不單單是反間諜,還是刺客呢!」
阿恨道:「刺客更偉大!」
虎妞道:「刺客更神氣!」
宋玉兒:「刺客更了不起!」
灌足了迷湯,拍足了馬屁,小流浪滿心歡喜,飄飄欲仙的步下樓梯,投入沉沉夜色中。
獨院裡已聚集了五十餘人。
每個人都帶著傢伙。
每個人皆鬥志昂揚。
全場秩序井然,鴉雀無聲,顯然是一支受過訓練的勁敵。
只有樓頭的燈光在閃,插在牆頭上的半炷香還剩下半寸不到。
小流浪一入門,馮通便迎上來說道:
「屠兄,你在搞什麼鬼,主人要你下令召集,怎麼一去不回頭?」
環顧一眼,小流浪理直氣壯的道:「馮兄說哪裡話來,小弟有言在先,是去盯唐老二、唐老三的梢。」
假唐誠已到,在樓上,聞言接問:「唐家的人今晚會不會有行動?」
小流浪道:「不會,他們決定在明天晚上干。」
假唐誠嘿嘿冷笑道:「哼,明日此刻他們屍骨已寒。」
馮通隨聲附和道:「只怕已經生蛆腐爛,爬滿蚊蠅;」
假唐誠已退入樓內,小流浪道:「咱們的人該到齊了吧?」
馮通道:「差不多了,時間一到,便過午不候,遲到的人論律當斬!」
又來了五六個人。
香火已適時燃盡。
房門被緊緊關閉。
馮通馬上說道:「時辰已到,有請主人。」
小流浪也說道:「時辰已到,有請主人。」
廢話一通,完全是炒冷飯,說等於沒說。
假唐誠又出現在樓上,陰沉有力的道:「到了多少人?」
這一下可沒難住小流浪,一入門他就在默默計算,立道:「總共六十名。」
假唐誠道:「還不夠吧?」
又是一個難題,小流浪噤若寒蟬,不敢開口。
馮通道:「有人在值勤,不克前來。」
小流浪道:「是呀,大家都來咱們就失去耳目了。」
假唐誠沒有再理會他二人,對眾人說道:「各位一定在納悶,為何會突然下達緊急召集令,老夫的告訴大家,是因為我們的身份業已暴露,現在鄭重宣佈,今夜就佔領唐家堡,所有人等,只許進,不許出。」
「逢人就殺,不必留情!」
「是,主人!」
「姦淫擄掠,不必客氣!」
「是,主人!」
「銀子,大家來分!」
「謝主人!」
「女人,大家來玩!」
「主人萬歲!」
「誰殺人最多有重賞。」
「主人聖明!」
「誰殺人最少要重罰!」
「應該的!」
「以燈為號,燈籠一熄便開始行動!」
「是,主人!」
「現在散會,各就各位!」
「是,主人!」
散會了。
房門也打開了。
可惜只打開一半,另一半被小流浪用身體堵住,洶湧的人潮無法宣洩,擠作一堆。
馮通一皺眉頭道:「屠兄,把門打開呀,你這樣豈不是存心跟大家過不去?」
小流浪的理由很充足:「馮兄有所不知,小弟是為大局著想,一下子放出去那麼多的人,如果引起唐家兄弟的疑竇,事情就麻煩了,說不定會壞了主人的大事。」
有道理,馮通啞口無言。
飄身落地的假唐誠也頗為讚賞,頷首默許。
於是,疏散的人速度更加緩慢,一個一個的出去。
正中了七殺教的毒計,阿恨、虎妞、唐子明等人就守在黑糊糊的門外不遠,一個一個的殺。
不用刀,不用劍,先點啞穴,再點死穴。
不出拳,不出掌,勒住脖子,活活勒死。
是以,雖然趕盡殺絕,無一倖免,居然未出半點聲音來。
出來一個殺一個。
出來一對殺一雙。
眼看已殺人過半,行將大獲全勝,阿恨正自慶幸得計,假唐誠忽然邁開大步,向門外行去。
小流浪緊張了,忙衝上去,道:「主人何往?」
假唐誠道:「老夫也需要準備一下。」
「主人在此坐鎮即可,殺人的事有弟兄們來辦!」
「不,唐家兄弟不好對付,老夫想親自出手。」
「別太高估了他們,這事屠城可以代勞。」
「你與老夫聯手更好,也更安全。」
「主人一走,誰來熄燈籠?」
「由馮管事負責好了。」
再無轉圜餘地,小流浪只好咬住他的尾巴,接踵而出,嘴裡則說:「外面很黑,主人走好。」
話是說給阿恨他們聽的,叫大家提高警覺,準備下手。」
天的確很黑,連小流浪都看不清夥伴們藏身何處。
猛可間,阿恨、虎妞各點出一指,打算點他的啞穴。
侯達、唐子明翁婿出指如電,準備點他的死穴。
唐子剛則放出一條繩子,決定要勒他的脖子。
三路人馬從三個方向攻來,假唐誠頓成眾矢之的,危如燃眉,命在旦夕。
卻不料,此人果非弱手,指風被他察覺,乍然環攻一掌,拉住小流浪的手,道:「此地有埋伏,咱們走!」
好快的速度,好妙的身法,阿恨等人攻勢未到,已騰空而起,『大鵬三展翅』、『夜鳥歸林』,沒入沉沉夜色之中。
阿恨確是大將之才,處事明快,斷然決然的道:「二舅跟我走,其餘的人留下來清除余敵!」
話未說完,人已消失無蹤。
他倆哪兒都沒去,直撲城堡東北角,想先將神指唐誠救出來,深恐被假唐誠捷足先登,問題就嚴重了。
可是,外公究竟囚禁何處,阿恨卻摸不準,急急問道:「二舅,唐家堡內除我們受困的那一處外,可有第二座地牢?」
唐子明道:「有,那是專為禁閉犯規的家丁而設的。」
「在哪兒?」
「就在左前方。」
左前方有一片竹林,竹林深處是一排老舊的房子,二人不遑多想,放步直往裡闖。
孰料甫一進門,便被一名守衛攔下來,道:「二少爺請留步。」
唐子明足下未停,道:「大膽,本少爺你也敢擋?」
守衛道:「老爺子有令,除非特准,任何人不得擅入!」
阿恨沉聲一喝:「媽的,你找死!」
哪有時間跟他磨牙,七殺刀一出,那人立告人頭落地,被阿恨一腳踢到牆角去。
正欲再向前衝,斜刺裡又冒出兩名守衛來,二話不說,揮力便砍。
唐子明牙一咬,道:「斃了他們!」
恨天生心一橫,道:「一個不留!」
甥舅二人彈身而上,出招如電,兩名守衛的生死不過指顧間事。乍聞一聲悶雷似的暴喝傳自牢內:「住手!」
假唐誠應聲而出,眸中充滿了濃濃的殺機。
手裡握著一條鐵鏈,另一頭牽著一個人,正是恨天生的外公,唐子明的爹唐家堡主神指唐誠。
雙手雙腳均被鏈鐐銬住,由假唐誠拖著走,狀及狼狽。
另外還有八名高手環峙左右,戒備極為森嚴。
小流浪也在場,夾在真假唐誠的中間。
事出意外,阿恨、唐子明心頭大駭,手中一滯,兩名守衛已退出一丈之地。
阿恨怒吼道:「老賊,你好快的動作!」
假唐誠厲色道:「閃開,不肯讓路的人就是跟唐老兒過不去。」
一名高手道:「這麼大歲數的人了,少了一條胳膊斷了一條腿,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小流浪也威風凜凜的湊熱鬧:「識時務者是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乖乖的滾出去才是聰明人!」
阿恨沒有動,鐵青著臉,道:「老賊,你想幹什麼?」
假唐誠面無表情的道:「眼前只要求你倆滾到外面去。」
阿恨、唐子明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敢拿唐堡主的生死當兒戲,互望一眼,心意已通,雙雙退出牢房。
外面,唐家堡內,這就麼片刻工夫,已燃起無數火把。
而且,殺聲、喊聲、格鬥聲、慘叫聲……不絕如縷。
但是,來得快,去得也急,很快便趨於沉寂。
火把則向這邊移來,虎妞、侯達、唐子剛等人相繼出現在竹林內。
阿恨急聲追問道:「那邊的情形怎麼樣?」
虎妞道:「大獲全勝,那一群魔徒全部殲滅在獨院內外,只有馮通一人逃脫。」
唐子剛道:「別處的崗哨也逐一拔除,唐家堡終於又重見天日,當務之急趕快把老人家救……」
說至此處,一眼見老父被人牽著,從牢房內走出來,不禁大吃一驚,惶急萬狀的道:「爹……」
僅僅喊了一聲爹,以下的便梗住了,難以成言。
代之而來的是嚎啕大哭,兄弟倆皆痛不欲生。
神指唐誠開口喝道:「英雄有淚不輕彈,為父的安然在此,有什麼好哭的,殺掉老賊才是唐家的好子孫!」
言來豪情萬丈,擲地有聲,真不愧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物,唐子明、唐子剛兄弟深受感染,同聲一喝:「老賊拿命來!」雙雙不顧一切的虎撲而上。
「站住!」
暴喝聲如雷貫頂,假唐誠退後三步,一掌扣在唐堡主的頭頂「天靈」穴上,道:「誰要是再妄進一寸,馬上叫唐老兒上西天。」子明、子剛嚇了一跳,硬將前衝的勢子煞住,未敢越雷池一步。
唐誠欲語未語時,馮通滿面驚惶的飛奔而至,假唐誠迫不及待的追問:「別處的情況怎樣?」
馮通朝阿恨、虎妞這邊瞄一眼,黯然神傷的道:「多年苦心經營的唐家堡,已全部落入唐家人的掌握之中。」
小流浪插言道:「沒有關係,只要姓唐的在咱們手裡就沒有輸。」
神指唐誠並不知曉小流浪是個冒牌貨,聞言勃然大怒道:「逆子,你數典忘祖,竟敢賣身投靠,簡直無恥至極,老夫容你不得。」
盛怒之下,不顧自身安危,雙手齊舉,帶同鐵鏈,猛往小流浪身上砸到。
雙手被縛,雙腳被銬,鐵鏈又牽在別人的手中,根本無能為力,反被小流浪賞了他一個耳光,道:「老匹夫,少亂拉關係,誰是你兒子,我還是你老子呢!」
阿恨暗道:「打得好!」
虎妞心說:「罵得妙!」
唐子明故意破口大罵道:「惡徒,你把我哥哥怎樣了?」
小流浪故發狠語道:「早已骨化灰飛,屍骨無存。」
七殺教、唐家堡的人馬俱已到齊,牢房四周火把通明,人山人海,假唐誠審度情勢,心知大勢已去,接口道:「老夫命令你們立刻退後三丈,空出一條通道來,若是不從,頃刻之間便叫老兒上西天。」
小流浪夠詭詐,也夠狡猾,大大方方的從那名高手手中取過匕首,抵住唐誠的心口,幫腔道:「主人之言不差,誰要膽敢違抗,就請他們先吃豬耳朵,再吃白雲豬手、金華火腿,然後再來一道清燉人心。」
說話中不停的給阿恨拋眉眼,使眼色。
阿恨會意,立刻下令退後三丈,並在中間空出一條丈許寬的通道來。
假唐誠決心退走,不再多言,拉著唐誠,步下牢房石階。
小流浪緊跟上來,小心翼翼的道:「主,人,這個糟老頭交給屬下來招待吧!」假唐誠緩步前進,沉吟不語。
小流浪又道:「主人技深若海,身手高絕,騰出雙手來好應付突發的事故。」
這話言之成理,將鐵鏈交在小流浪手中,道:「千萬小心,咱們今日能否安然脫險,全靠老狗的這一條命作護身符。」
小流浪很會演戲,將鐵鏈在唐誠的脖子上繞了三圈,一手握住鏈子,一手持匕首,抵住後心,道:「主人請寬心,就算他是九尾狐狸,也逃不出屠城的手掌心!」
假唐誠睹狀心下稍稍一寬,提聚了兩掌真力,邁步向前行去。
「走!」
小流浪假戲真做,猛推唐堡主,跟著假唐誠走。
馮通、兩名守衛、八名高手、隨後接踵而行,大家皆舞著刀,揮著劍,流目四顧,如臨大敵。
神指唐誠忽道:「子明、子剛,是唐家的子孫就不要畏首畏尾,幹掉這個老魔頭,不必顧慮為父的生死!」
小流浪發狠道:「媽的,死鴨子,硬嘴巴,囊中之物還逞英雄,說大話,太自不量力了,再放半個屁,老子就要請你吃刀子了。」
這話純粹是說給假唐誠聽的,先把他穩住,眼看已行至人牆的中間,猛地用力推了唐堡主一把,交給唐子明,接著跨步而上,捅了假唐誠一刀。
「殺!」
小流浪的這一動作,等於是下達了攻擊令,在一片喊殺聲中,阿恨、虎妞、宋玉兒、侯達、中州四怪等人全部一湧而上,從四面八方攻上去。
舉手投足之間便解決了兩名守衛。
八名高手也不堪一擊,瞬間了帳。
很遺憾,假唐誠沒死,小流浪一刀刺上護甲,假唐誠轉身暴喝道:「王八羔子,原來你是一名臥底的刺客,老夫差點上了你的惡當!」
劈面一掌攻來,勢如駭浪驚濤。
小流浪閃身一避,道:「別給自己遮羞,已經上了惡當,今天就認命吧!」
說話同時,招已出手,左掌右刀,雙管齊下。
阿恨、虎妞也不稍慢,兵分二路,左右夾擊。
天下可能沒有人能夠接下阿恨、虎妞、小流浪的聯手一擊,七殺刀過處,削下了假唐誠的一片頭皮。
吃了虎妞的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血氣翻騰。
小流浪更漂亮,從假唐誠的臉上抓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面具的下面是一張陰險、奸詐、黝黑的老臉。
也是一張陌生的臉孔,大家都不認識。
唐子明已從守衛的身上搜到鑰匙,打開父親的鐐銬,道:「爹,這個老魔頭是誰?」
神指唐誠搖頭道:「為父的也不認得。」
唐子剛怒視著假唐誠,道:「老賊,說,你究竟是哪來的妖魔鬼怪?」
假唐誠一聲不吭,探懷取出兩枚狀如葡萄,墨黑如炭的暗器,往地上一摔,通!的一聲,爆炸聲起,立刻冒出了兩團濃霧。
煙霧來得好快,瞬間便佈滿整座竹林,彼此對面伸手難辨五指。
阿恨吼道:「大家提高警覺。」
虎妞說道:「別讓老賊逃走。」
小流浪道:「當心被他偷襲。」
白搭,說等於沒說,成效全無,煙消霧散時,假唐誠與馮通已不知去向。
四出追趕了大半夜,依然毫無所獲,不得已只好再折返唐家堡。
大客廳內,席開數十桌,正在連夜應祝唐家的團圓。
但在歡樂之餘,仍不免為失去的母親、兒子、媳婦、女兒以及家下人等唏噓慨歎不已。
由於表現傑出,厥功至偉,小流浪成為眾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敬酒的人絡繹不絕,讚歎之聲更是此起彼落。
這小子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含蓄、謙虛,逢人就說:「爽啊!爽啊!但願今夜永遠過不完!」
接又道:「干刺客、反間諜蠻刺激的,當英雄更是風光得很,以後七殺教有這麼一類的角色,我小流浪全包了!」
引起虎妞的反感,冷哼:「哼,燒包!」
宋玉兒也譏諷道:「就是嘛,老王賣瓜。」
阿恨冷笑道:「小心牛皮吹破,下次當狗熊。」
神指唐誠笑呵呵的道:「小英雄機警、慧黠,點子多、反應快、表演逼真,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那外孫有小英雄一半,老夫就心滿意足了。」
小流浪故意在阿恨面前耍威風,豎一下大拇指,又伸出小指,得意洋洋的道:「聽到沒有,我是這個,老大,你是這個,小好幾號呢!」
不待恨天生開口,又對神指唐誠道:「老爺子,不曉得那一巴掌打得重不重。」
唐誠下意識的摸一下自己挨打的面頰,道:「不輕,但是很值得,是救命的一巴掌,老夫必定銘記在心,永遠不忘小英雄的援手之恩。」
小流浪道,「可惜,若是能將老賊的人頭留下來就十全十美了。」
唐誠道:「老魔身手不凡,又有鐵葡萄助威,生擒活劈,談何容易,但唐家堡從此與他勢不兩立,不論天之涯,海之角,不將他碎屍萬段,難消唐家的人心頭之恨!」
虎妞義憤填膺的道:「對,像他這樣的人的確該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神指唐誠敬了恨天生一杯酒,道:「阿恨,謝謝你,這一次唐家堡能重見天日,全仗七殺教大力鼎助,希望盡早能把雪蓮的孩子帶來,讓我們祖孫一見。」
唐子明道:「爹,事實上你老人家的寶貝外孫已經來了。」
神指唐誠喜得站了起來,遊目四望,語快且急:「是誰呀?在那兒?」
唐子剛笑道:「遠在無邊,近在眼前。」
虎妞道:「比小流浪更贊,更棒,更了不起!」
宋玉兒道:「人中這龍,鳥中之鳳,獨一無二,傲視群雄!」
唐誠的眼珠瞪得老大,伸出去的手指在發抖,嘴唇也在抖,指著恨天生道:「莫非就是阿恨這孩子?」
阿恨聞言急忙離座而起,撲通!一聲跪下去,道:「外公,阿恨給你老人家磕頭了。」
想起了母親唐雪蓮的悲慘遭遇來,不禁悲從中來,熱淚滾滾而下。
「可憐的孩子,快起來,起來。」
唐誠也為之老淚縱橫,起身離座,親手將阿恨扶起來,祖孫二人哭作一堆。
經唐子明、虎妞等人一番勸解,始返回原位,神指唐誠慈祥可親的道:「孩子,唐家堡就是你的家,也是你們大家的家,就在此住下來吧!」
小流浪道:「可能有問題。」
唐誠一怔,道:「有什麼問題?」
阿恨道:「我們明天一早就要走。」
唐子剛道:「幹嘛這麼急?」
虎妞道:「該辦未辦的事還有一籮筐。」
宋玉兒道:「恨教主師傅交代的事尚未完成。」
小流浪道:「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去日月宮尋仇,下聘!」
神指唐誠聽得一呆,道:「尋仇?下聘?」
虎妞道:「沒錯,日月宮主當年曾與馬驥、歐陽春等五人,在死亡谷內,斷了阿恨的師傅冷面魔君賀通天的一臂一腿一目,我們是奉命出谷討帳的。」
小流浪道:「奇怪,一宮、二門、三世家,幾乎人人有份,個個上榜,怎未見老爺子金榜題名。」
唐子明想一想,道:「算算時間,那時候家父已落入老賊手中。」
侯達道:「這是因禍得福,不幸中的大幸,若非陰錯陽差的未與歐陽春他們同流,免不了又是一場厄難,一場是非。」
唐誠亦有此同感,釋然一笑,道:「許是皇天有眼,不忍叫我們祖孫為敵。」
唐子剛道:「下聘又是怎麼回事?」
小流浪道:「就是討老婆的意思啦!」
「誰討老婆?」
「阿恨呀!」
「討誰?」
「日月宮的少宮主明媚。」
唐子明覺得有點糊塗,疑雲重重的道:「尋仇與娶妻是兩件極端不同的事,怎會攪在一起?」
虎妞道:「是很矛盾,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殘肢之仇不能不報。」
小流浪道:「阿恨教主的師傅老煙槍本來是要娶明媚的母親明月的,偏偏老宮主明英宮主從中作梗,以致好事難成,也就是說,日月宮欠老煙槍一個老婆,由阿恨討她的女兒回來補。」
神指唐誠肅容滿面的道:「婚姻乃是終身大事,可兒戲不得,假如日月宮的少宮主無才又無貌,可如何是好,豈不要委屈了我們阿恨。」
小流浪道:「安哪,明媚姑娘有才又有貌。」
「很漂亮?」
「卡帥!卡帥(美得冒泡)。」
「有才華?」
「才華出眾,能歌善舞。」
「武功如何?」
「出神入化,高深莫測。」
唐子剛道:「阿恨,你願意娶她?」
虎妞酸溜溜的道:「不願意才怪,早已愛死啦!」
阿恨模稜兩可的道:「不願意也不行,師命難違嘛,二舅可知日月宮的確切所在?」
唐子明道:「日月宮是個神秘的組織,所有的一切皆不對外公開,不過,有一處地方倒可以一試,聽說那裡常有日月宮的人出入。」
「那裡?」
「雲龍山。」
「雲龍山又在何處?」
「徐州附近。」
阿恨劍眉一揚,道:「好,明天一早我們就到雲龍山去,先跟大家告個罪,不再辭行了。」
宋玉兒亦道:「我也跟各位告罪,明兒一早就要找我師傅淨因師太去了,不再道別。」
烈山。
離徐州還有一百多里。
山下有一個小鎮,客商雲集,是南來北往的一處交通孔道。
午膳時分,「百香園」菜館生意興隆,座無虛席。
阿恨、虎妞、小流浪、中州四怪等七人也在座,坐在臨窗面街的一個角落裡,正在吃喝打尖。
猛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小二,找個位子。」
店小二低聲下氣的道:「三位爺,真對不起,小號已經客滿,請到別家去吧!」
熟悉的聲音口氣好硬:「老夫既然來了就不想走,找個雅座,快!」
阿恨等人循聲望去,馬上發現,來者都是熟識之人。
發話是假唐誠。
管事馮通站在他右邊。
風塵俠客馬驥在左邊。
真是冤家路窄,小流浪挑眉瞪眼的道:「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大概是今天的時辰不錯,這裡的風水也很好。」
一按桌面,正準備彈射出去,被阿恨壓下來,道:「別亂來,這是飯館,客人又這麼多,一旦動起手來免不了會傷及善良百姓。」
小流浪不服道:「機會難得,錯過多可惜。」
阿恨道:「既然遇上了,就不會輕易放過,先把肚子填飽,等會兒再作計較。」
虎妞取笑著道:「別一味想當英雄,謀而後動方可穩操勝算,當心夜路走多了遇見鬼。」
那邊,店小二陪著笑臉道:「小號只有一個雅座,已經有客。」
雅座在另一邊,靠牆,跟阿恨他們隔著三張桌子。
其實也不過是普通的座位,旁邊加了廣道屏風罷了。
桌上有菜。
座上無人。
風塵俠客馬驥火了,道:「你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那裡分明空無一人。」
店小二彎腰哈背的道:「不瞞三位爺,那一桌酒席是別人訂下的,要請七位貴客。」
馮通道:「那七個人?」
「小的也不清楚。」
「人呢?」
「大概馬上就到。」
「請客的人是誰?」
小二未及答話,假唐誠搶先道:「管他是誰,咱們吃了再說。」
大步一跨,帶起一陣旋風,與馬驥、馮通大大方方的進入雅座之內,就像回到自己家裡似的吃喝起來。
小流浪啐道:「哼,土匪!」
虎妞道:「這是他們最後一頓晚餐。」
阿恨道:「吃飽之後就送他們上黃泉路!」
話還是熱的,門口忽又出現了一群更凶更惡的人。
一共是七個,清一色光著上身,露出紫銅色的皮膚來,胸前還有刺青,各刺著一條龍。
足履雲靴,佩著有刀,厚實、明亮、笨重,不帶鞘,是劊子手使用的那一種刀,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個個皆粗壯結實,仿若七座小鐵塔。
人人皆目露凶芒,好似凶神惡煞般。
大家都戴著一頂奇形怪狀的瓜皮帽,一紅六黑。
一字排開,站在門口,把太陽光都遮住了,眾食客齊覺眼前一暗!
小二的雙眉立皺,心中叫苦不迭,急忙迎上前去,卑躬屈膝的道:「七位大爺可是前來赴宴的?」
紅帽子大漢粗聲大氣的道:「老子是來吃飯的,赴什麼宴?」
小二疑惑的道:「不是有人要請客?」
紅帽子大漢吐字如刀:「沒有。」
一名黑帽子大漢吼道:「快找一副座頭來。」
小二聽說七人不是來赴宴的,心頭方自一寬,聞言不由又緊張起來,滿臉堆笑的道:「非常抱歉,小號客滿,請另找別家吧!」
紅帽子大漢好凶:「既然來了就不想走,把他們扔出去。
可不是開玩笑,是玩真的,六個黑帽子大漢一齊動手,有的拉手,有的拽臂,有的揪屁股,像丟廢物垃圾一般,將食客扔到外面去,馬上就空出一張桌子來。
嘩啦啦!的一聲響,紅帽子大漢大刀一揮,所有的杯盤碗筷也飛到門外去,猛地拍一下桌子道:「上菜!」
「是!是!」
小二嚇傻了,打死他也不敢再多言分辨,抹乾淨桌面,跑到後面叫菜去了。
早已驚動了掌櫃的,忙不迭的親自出面招呼,很快便將酒菜送上桌,總算把七個煞星穩下來。
鄰近的幾桌客人睹狀心膽俱寒,顧不得酒末足,飯未飽,紛紛結帳離去。
連小二哥也躲得遠遠的,站到七殺教那邊去。
阿恨指著雅座道:「小二,你說那一桌酒席是別人準備請客的?」
小二道:「是這樣。」
「要請七個人?」
「對呀!」
「那條線上的?」
「武林中人。」
「何門何派?」
「據說是七殺教。」
虎妞聞言神色一緊,道:「請客的人是那位?」
小流浪道:「是公的?還是母的?可是一個漂亮的妞兒?」
店小二躬身道:「是一個男的。」
阿恨道:「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說。」
「多大年紀?」
「五十上下。」
「長相如何.?」
「濃眉大眼,臉黑如炭。」
阿恨驚「哦」一聲,道:「莫非是他?」
小流浪眨眼道:「誰?」
虎妞道:「這還用問,八成是那個無惡不做的黑肚腸。」
小二道:「我想起來了,好像聽到有人叫他黑大爺。」
阿恨如遭棒喝,跺一跺腳跟道:「我好恨!」
虎妞輕聲細語道:「還好我們沒有吃。」
小流浪吐一下舌頭道:「吃了就麻煩了,非被阿恨逼咱們吐出來不可。」
恨天生臉一沉,道:「姓黑的何時可到?」
店小二道:「黑大爺沒有說。」
小流浪道:「媽的,身為主人為何不在此恭候?萬一黃牛了你們到那裡討帳去?」
店小二笑笑道:「這倒無妨,黑大爺已經預付了十兩銀子的訂金。」
「小二!」
話被那七個惡漢的吼聲打斷,店小二硬著頭皮趨前道:「七位大爺有何吩咐?」
紅帽子大漢吹鬍子瞪眼睛的道:「添菜,添酒!」
早先發話的黑帽子大漢道:「挑好的,揀香的,多多益善。」
另一個黑帽子大漢道:「你們百香園請客,最好別指望大爺們付帳!」
「是!是!」
小二嚇破了膽,不敢多言,只得如言照辦,添酒又添菜。
酒已半醉,紅帽子大漢忽道:「小二,這樣喝太乏味了,爺們要喝花酒,叫一個妞兒來陪。」
小二吃了一驚,惶聲道:「請大爺見諒,我們這兒沒有陪酒的姑娘。」
早先發話的那名黑帽子大漢猛一抬頭,道:「樓上就有一位動人的俏佳人。」
沒錯,樓上是有一位俏佳人,就坐在七殺教那一副座頭的上方,由於角度的關係,彼此誰也看不見誰。
是明媚,日月宮的少宮主。
正與一位十八九歲,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同桌共飲。
紅帽子大漢道:「去,叫她下來,陪大爺喝酒。」
小二趑趄道:「不行,人家是良家婦女,又不是……」
那名黑帽子大漢喝道:「什麼良家婦女,千金小姐也照樣上床陪男人,告訴她,不會叫她白陪,只要把大爺逗得高興,定有重賞。」
猛然推了一把,一下子就把小二推到樓梯邊上趴下了,嚇得小二魂不附體,爬起來就往樓上衝。
不一時又蹬!蹬!蹬!的下樓來,站在老遠欲言又止。
紅帽子大漢道:「怎麼樣?小妞答應沒有?」
小二畏縮肖前道:「人家不幹。」
那名黑帽子大漢虎吼一聲,道:「哼!臭婊子,給臉不要臉,這是自討苦吃!」
沒見他怎樣作勢,人已離座而起,箭也似的朝樓上飆去。
身法絕妙,速度驚人,小二的眼皮子才一眨,已到了樓頭。
可是,他快,明媚與美少年更快,定目處早已人去座空,但見餐桌之上用水酒寫下四個字。
左邊是:「欠揍!」
右邊是:「找死!」
人是何時走的?去向何方?那名黑臉大漢根本一無所知,茫然的四下一望,道一聲:「真是活見鬼!」立又飄落原位。
小流浪看在眼裡,頗為不快,道:「這幾頭豬簡直太囂張了,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是不會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
正欲挺身而出,被虎妞阻住,道:「先別不務正業,咱們的正事還沒辦哩!」
阿恨道:「不錯,咱們是該辦正事了。」
立與虎妞、小流浪悄無聲息的潛入雅座之內。
逃亡的日子不好過,假唐誠、馬驥、馮通可能吃了不少苦頭,吃得杯盤狼籍,湯菜橫流,仍自低頭疾食間,誤把敵人當作店小二,風塵俠客邊吃邊說道:「再來三斤燒刀子,兩籠小籠包。」
小流浪已欺至馮通身後,道:「我們沒有燒刀子,只有七殺刀。」
虎妞立在馬驥的身後,道:「也沒有小籠包,只有水煎包!」
假唐誠、馬驥、馮通聞言大吃一驚,一齊抬頭望時,發現阿恨、虎妞、小流浪已近在他們身後三尺以內,此時想要起身退走,或出手進招,已然無及,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同聲道:「卑鄙的小人!」
阿恨在假唐誠身後發話道:「放心,七殺教不會幹偷襲暗算的勾當。」
虎妞道:「但是,你們的末日已到,絕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小流浪道:「到外面去,別弄壞了店家的桌椅,別擾了人家的酒興。」
身後有人接口道:「擾了大爺的酒興,是會人頭落地的。」
發話之人是紅帽子大漢,人已跨步而入,一雙賊眼直盯著虎妞瞧。
一霎時,六名黑帽子大漢也跟進來了,十二隻眼珠子全部色迷迷的凝注在虎妞嬌艷如花的臉蛋上。
一名大漢猛吃豆腐:「好標緻的小妞。」
另一名大漢的話更不堪入耳:「細皮白肉,抱在懷裡一定很爽。」
那名黑帽子大漢雙眉一挑,道:「爽就抱一抱吧,不必客氣。」
當真邁開大步,向虎妞行去。
假唐誠橫掃七人一眼,臉色接連數變,聲急語快的道:「七位可是從京裡來的?」
紅帽子大漢一怔神,指著自己胸前的刺青道:「一條龍。」
假唐誠立道:「走四方。」
那名黑臉大漢拿起一杯酒來潑在地上,道:「不喝酒。」
假唐誠提高了聲音道:「愛打架!」
一條龍,走四方,不喝酒,愛打架,顯然是切口暗語,換句話說,他們原來是一條線上的人。
阿恨甚感驚愕,未敢輕敵大意,急忙退後三步,與虎妞、小流浪聚在一起。
紅帽子大漢爽朗一笑,語頗恭謹語的道:「這真是大水沖倒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閣下原來就是……」
假唐誠揮手示意,阻止他說下去,道:「你心裡明白就好,快說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紅帽子大漢道:「很多,我們只是先遣人員。」
不知何時,明媚少宮主與那美少年,又雙雙對對的出現在斜對面的樓上,明媚嬌冷的聲音道:「多一個人多丟一條性命。」
美少年隨聲附和道:「多一個人多浪費一口棺材。」
那名帽子大漢聞言大怒道:「奶奶的,原來你們躲在這兒,老子今天非要你陪酒不可。」
話落人起,撲向樓頭。
「欠揍!」這一次明媚少宮主可沒避,五掌一翻,印上他的左胸。
「找死!」
美少年也沒閒著,揚掌印上他的右胸。
立聽一聲殺豬似的慘叫震駭全樓,那名黑帽子大漢恍如死豬一樣,被震飛起,撞破木板牆,飛到樓外去了。
明媚與美少年不稍停留,也穿窗而出。
「哪裡跑?」
「把命留下來!」
假唐誠、紅帽子大漢同聲一喝,領著馬驥、馮通等人奪門而出。
馬上看到,那名黑帽子大漢直挺挺的倒在院子中央,雙眼暴凸,舌頭外吐,胸前有兩個白森森的掌印。紅帽子大漢驚呼道:「太乙神功?」
風塵俠客馬驥道:「沒錯,這個小妞正是日月宮的少宮主明媚。」
紅帽大漢道:「好極了,若能生擒明媚,可是大功一件。」
一眼見明媚停在屋頂未去,立即縱身躍起,彈身飛上房。
孰料,紅帽子大漢根本上不了房,明媚、美少年布下一道掌風,逼得他寸步難進,空白弄塌了一片屋面。
明媚少宮主嬌叱道:「你想死也別急在一時,更別冷落了另一批貴客。」
貴客系指七殺教。隨著話聲,阿限、虎妞、小流浪、中州四怪已接踵而出,嚴陣以待。
阿恨手握七殺刀,目泛精芒從假唐誠、馬驥、紅帽子大漢、明媚少宮主的臉上一掃而過,落在美少年的身上,醋味十足的道:「老婆,他是誰?」
明媚少宮主抿嘴一笑,僅輕描淡寫的吐出來兩個字:「朋友。」
虎妞道:「尊姓大名?」
小流浪道:「你已經是名花有主,可不能亂交男朋友啊!」
恨天生道:「倘若另結新歡,本教主是會吃醋的。」
小流浪道:「打翻醋缸罐可不好玩,說不定會鬧出人命來。」
「哼!」
明媚少宮主報以一聲冷哼,不曾多說半個字。
小流浪轉對假唐誠道:「老匹夫,你已是喪家之犬,新賒舊欠今天要一古腦獨兒算清楚,快報上名來,準備挨刀,免得閻王老子再費神去查你的戶口。」
假唐誠一開口就沒好話:「小兔崽子,且別管老夫是誰,先納命來為死難的弟兄報仇,若非你冒名頂替,怎會一敗至此。」
阿恨冷然一哂,道:「少自我安慰,善惡到頭終須報,紙是包不住火的,你今天就認命吧!」
紅帽子大漢道:「這幾個小毛頭是何來歷?」
恨天生挺著胸脯說:「小爺恨天生,又名阿恨,乃是七殺教的教主,也是武林小王爺。」
虎妞道:「本姑娘叫虎妞,七殺教的右使者,罵人最拿手,殺人也不含糊。」。
小流浪道:「俺是小流浪,也叫小流氓,七殺教的左使者,殺人是本使者的專長,也是嗜好。」
阿恨故意想耍耍威風,給他們一個下馬威,道:「四位護法,也自我介紹一下吧!以免這幾個魔崽子死後不曉得是誰成全的。」
偷張道:「偷張妙手摘星辰!」
賭李道:「賭李袖中有乾坤!」
酒仙道:「酒仙飲罷仙人跳!」
丐王道:「丐王吃飯不付錢!」
紅帽子大漢冷蔑不屑的道:「哼!狐群狗黨,跳樑小丑,七殺教算什麼東西?」
風塵俠客馬驥亦道:「中州四怪,專門作怪,惹是生非,人人見怪,也沒有啥了不起。」
假唐誠突然下令道:「殺,先解決掉七殺教,再收拾日月宮。」
「是!」
此人的地位似是不低,所有的人一齊應是,揮舞著大砍刀,殺將上去。
好凶好惡,好狠好毒,藍汪汪的刀籠罩全場,六名赤膊大漢都是不要命的傢伙,大砍刀橫衝直闖,完全是拚命的打法,再加上馬驥、馮通、假唐誠都不是省油的燈,一交手便氣勢逼人,七殺教這邊陣腳大亂:這還是全仗七殺刀八面威風,虎妞、小流浪奮勇抗爭,不然情況可能會更糟。
大砍刀的確叫人頭痛,儘管七殺刀威力無邊,折損了好幾把,卻依然無法遏阻六名刀客的凌厲攻勢。
中州四怪已有多人掛綵,血跡殷然。
驀然,場中的情況發生突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有人從馬驥等人的後面掩殺上來。
不是日月宮主、美少年。
是一群身穿黑衣,面蒙黑巾的蒙面人。
好多,一共十二人,手執鋼刀,逢人就砍,單挑六名赤膊大漢殺。
假唐誠暴跳如雷的吼道:「朋友們是何方神聖?」
卡嚓!其中一人驍勇絕倫,砍掉一名大漢的頭,算是答覆。
風塵俠客馬驥對那名殺人行兇的神秘客道:「看閣下的身手應該是個人物才對,為何藏頭露臉見不得人?」
卡嚓!又一顆人頭掉下來,神秘客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紅帽子大漢殺機滿面的道:「難不成是一群有口難言的啞巴?」
大砍刀猛一掄,「風狂雨驟」、「雷電交加」,以電閃雷奔之勢連攻二刀。
詎料,神秘客根本不予理會,早有兩名蒙面人揮刀接下來,他自己則抽冷子斬向另一名赤膊大漢的後腦勺。
假唐誠急忙發掌馳救,口中示警:「當心身後偷襲!」
馮通、馬驥也從左右夾擊,總算險險救下了那大漢的一條命。
但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腦後的一片頭皮不見了,但見白骨森森,血如泉湧。
金鐵交嗚,閃起了一團碗大的火花,好霸道的七殺刀,一名大漢的大砍刀立告一斷為二。
虎妞毫不容情,「五子登科」,一掌將他打倒在地。
小流浪的表現也可圈可點,一招「七殺指」戳穿他的喉嚨,當場血染黃沙,命歸九幽。
七名大漢轉眼工夫便丟了四條命,頓使假唐誠透體生寒,心知大事不妙,遂生退走之意,郎聲道:「咱們撤!」
撤字出口,人已縱起,六人行動一致,彈身往牆上竄。
「殺!」
明媚、阿恨齊聲喝殺,人也電縱而出,一個出掌,一個用刀,分襲兩名赤膊大漢。
好厲害,追魂一擊,立見分曉。
一個死在牆內。
一個死在牆外,神秘客亦未繳白卷,馮通成為他的刀下之鬼。
只有馬驥、假唐誠、紅帽子大漢死裡逃生,越牆而出。
恨天生立身牆頭,問神秘客:「閣下何人?」
神秘客依舊一言不發,真像是有口難言的啞巴。
虎妞打量一下他的身材,道:「很可能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黑肚腸。」
小流浪冷言冷語的道:「請客在前,現在又助拳在後,我看你的心思是白費了,就算是跪下瞌響頭,我們恨教主也不會拿你當人看。」
從頭到尾,神秘客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小流浪言猶未盡,已領著手下咬著紅帽子大漢尾巴追下去。
下面是一條三岔路,紅帽子大漢往東,馬驥往西,明媚與美少年去追風塵俠客去丁,假唐誠則奔向北方。
阿恨道:「老婆慢走,咱們一起到日月宮下聘去。」
虎妞道:「順便帶一口棺材去!」
明媚少宮主根本不答碴,頭也不回的走了,阿恨等人怕把假唐誠追丟,只好暫時與她分手,向假唐誠逃走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