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癩痢頭小孩 無辜遭殺害

    朱-楨、萬家棟追了幾步沒追上,便停下來了,朱-楨拍著小手,哈哈大笑,萬家棟大聲吆喝道:「方少飛,不怕死你就再來吧,下一次小爺爺要打斷你的腿,叫你跑不了。」這時候,萬太師、萬大才、張敏、哈山克、,費無極、花三郎等人,聽得家丁稟報,已來至門口,萬太師看得真切,滿面欣悅,道:「這個方少飛與林玲是誰家的兒女?」太監張敏彎腰哈背的說道:「回老太師的話,奴才認得他們,那個方少飛是御史方正的兒子,林玲是大學士林田甫的女兒。」萬太師聽他這麼一說,可樂了,笑得前仰後合,聲若洪鐘的道:「打得好,打得好,方正、林田甫這兩個匹夫,在朝中處處與老夫為敵,可惜聖眷正隆,一時半刻之間扳他們不倒,我的寶貝小孫子能狠狠揍他們的兒女一頓,正可消消老夫的胸中怒氣。」朱-楨、萬家棟已折轉回來,萬太師一手拉一個,讚賞有加,又轉對哈山克等人說道:「給我好好調教,老夫要他們將來都成為武林高手,天下無敵。」方少飛的鼻子嘴角都淌下了血,衣服也破了,身上更是一塊青一塊紫的狼狽不堪,一口氣奔至巷口,林玲已在拐角處等著他,一見到他這副模樣,嘩得一聲就哭了,道:「少飛哥,都是我害你的,要不是我招你出來滾鐵環,也不會挨揍,現在該怎麼辦?」方少飛卻甚鎮靜,道:「沒有關係,找個地方洗洗臉,再休息一下就好了。」林玲道:「好,我陪你去,順便再找人家借用一下針線,我幫你補衣服。」「不,你回去吧,我們出來已經很久,你娘一定很著急的。」「可是,誰給你縫衣服呀?」「不要縫,我說是被樹枝鉤破的,只要爹不在,娘罵兩句就過去了。」「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吧,人家說做朋友要共患難。」「林玲,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再不回家一定會挨罵的,走吧,不聽話我以後就不跟你好了。」從小,林玲就與方少飛玩在一起,早已習慣聽他的話,聽他這麼說,知道自己再不回家,方少飛一定會生氣的,只好嘟呶著小嘴,甩著小辮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往回家的路上走。方少飛知道,兩條街外,一條巷子底,有一座小廟,廟裡有個池塘,目送林玲去遠後,他便獨自走近小廟去。先將衣服弄乾淨,蹲在池塘邊,好好將小手小臉洗一洗,然後坐下來,一邊休息,一邊望著水中影子,看自己臉上還有沒有血。看著看著,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的樣兒,卻見水中出現另一個奇怪的倒影,抬頭一看,對岸的草地上,站著一個身穿黑衣,頭戴斗笠的人。斗笠的周圍圍著一圈黑布,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耳目口鼻。戴斗笠的人已緩緩走來,停在他一側丈許處,慢吞吞的笑著說:「挨揍了,是不是?」方少飛一怔,站起來說道:「你怎麼知道?」戴斗笠的人說道:「我在附近看見的。」方少飛理直氣壯的道:「一對二,挨了揍也不丟人。」戴斗笠的人再向前挪了兩步,豎起大拇指,說道:「好!你很勇敢,還痛不痛呀?」「已經痛過去了。」「想不想學功夫呢?」「你是說學揍人的武藝?」「想揍人,得先學習挨揍。」「我不懂。」「與人打架的時候,免不了會挨揍,如果三二下就被人家打倒在地,如何去揍人?所以必須先經得起揍,再進而能夠避開別人的攻擊,然後才有揍人的機會,對不對?」「我有一點懂了。」「你還沒有說出願不願意跟我學功夫呢?」方少飛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答非所問的道:「你是誰?」戴斗笠的人道:「你還小,告訴你也不認識,以後就叫我布笠人吧。」方少飛大模大樣的道:「我爹說,不可以跟來路不明的人打交道。」布笠人笑呵呵的道:「方少飛,你想到那裡去了,一個壞人,會教你揍人的武藝嗎?」「你怎麼知道我叫方少飛。」「是你自己在太師府外面說的呀。」「嗯!我是說過,爹交代,一個人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到底學不學?」「先露兩手讓我瞧瞧,起碼要比太師府的那兩個壞蛋棒,我才學。」「赫……徒弟居然考起師父來了,真是後生可畏!」話雖然這樣說,並沒有拒絕方少飛的要求,雙腳一彈,人已離地飛起,只見他在池塘之上三起三落。奇巧無比的捉到了三條活魚,人卻滴水未沾。輕輕巧巧的到了對岸。方少飛驚為天人,方自叫了一聲:「好!」布笠人手一揚,口中口叫道:「小心了!」三條活魚衝著他的面門飛過來。急切問,方少飛向旁一閃,活魚擦身而過,撞上一棵碗口粗細的樹,布笠人又射出一根枯枝,後發而先至,將三條魚串在一起,插在樹身上。方少飛鼓掌喊叫道:「好棒啊,好棒啊!」布笠人興猶未盡,過來揮掌在樹身上一拍,三條魚立又反彈出來,將枯枝取下,以枝代刀,倏忽間如飛梭往復,一陣掃斬,三條活魚瞬間便被削成無數碎片,似浮萍般飄落水面。輕功、暗器、掌功、刀法,一下子全部展露出來,精絕超卓,歎為觀止。方少飛的兩隻眼珠子都看直了,直著喉嚨嚷,道:「我要學,我要學,快教給我,快教給我。」但一轉瞬間,臉上企盼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又愁眉苦臉的說道:「我爹管束很嚴,不准亂跑,更不准跟陌生人隨便來往,請你到我家去,親自跟我爹說一聲,好不好?」布笠人遲疑一下,蹲下來,拉著他的手,以極其親切的語氣說道:「少飛,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小秘密是不是?像你不想把被人撕破衣服的真相說出來,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方少飛學著大人的樣子,鄭重的說道:「是呀,我與林玲就有許多屬於我們兩個人自己的小秘密。」「這件事就算是你與我兩個人的小秘密,好不好?」「好是好,可是,爹不答應,我不能隨便跑出來。」「白天,你在家裡做什麼?」「有一位曾經教過皇上的老儒,在家裡教我讀書。」「沒有休息的時間?」「只有晚飯後可以出來找熟識的小朋友玩。」「現在又不是晚飯後,你怎麼可以出來?」「老師有事,我在家自習,林玲來找我玩,是經過娘許可的。」「晚上又做什麼?」「有時背書給爹聽,有時教我寫字,有時候講故事,說些做人處事的道理,更忙。」「你爹睡的早不早?」「因為要上朝,我爹娘他們很早就睡了。」「那就好,等你爸爸、媽媽睡了以後,再偷偷跑出來學功夫。」總算找到了適應的時間,方少飛高興得跳了起來,道:「什麼時候開始?」「嗯!越快越好,今天晚上就開始好了。」「地點呢?」「這個地方很僻靜,就在這裡吧。」「好,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三拜。」脫下帽子,撩起小長袍,就要行拜師大禮,卻被布笠人阻住了,道:「只是一些彫蟲小技,又是在秘密的情況下進行,不敢言師,以你的資質秉賦,應該有更高明的人來教導才是,不過,我倒有一個小小的條件想先說在前頭。」方少飛道:「是什麼條件?」「你學功夫,是不是想狠狠的揍朱-楨與萬家棟一頓?」「他們欺人太甚,當然要揍。」「揍一頓是可以,但是絕對不可以傷人。」「為什麼?」「因為朱-楨是皇子,傷了殿下,會給你爹惹麻煩。」「萬家棟是大奸臣的孩子,該打該殺吧!」「也不可以,萬太師是你爹的死對頭,他會挾怨報復。」「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我何必要學功夫?」「學武首重強身,次在自衛,也就是要經得起揍,躲得開揍,甚至讓人揍不到你,懲治惡人,為百姓除害,是迫不得已的事。」方少飛小眼一瞪,道:「像老奸臣算不算是惡人?」「算,而且還是個大惡人。」「那為什麼不可以殺了他?」「少飛,大人的世界十分複雜,必須講時勢,看時機,不可以說幹就幹,更不可以蠻幹,一旦時機成熟,自然會把他殺掉的。」布笠人言之有理,方少飛沒再說話。從當天開始,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便偷偷地來到這座小廟,與布笠人進行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這個小秘密。這位神秘人物似非庸手,一開始並沒有教他撲擊攻守之技,而是從運氣吐納的內家功夫下手,常常在冷石板上一打坐就是大半夜,一年之後,才稍稍教了他一些閃躲騰挪的身法,至於拳掌腳法,兩年之後才稍有涉獵,絕大部分的時間,幾乎全部耗在基礎內功的修練上。是以,在往後的這一般日子裡,方少飛雖然也曾不時與朱-楨,萬家棟狹路相逢,甚至彼此糾眾尋仇打群架他卻一直處於下風劣勢!不過,起先他發現,自己果然比以前禁得起揍,萬家棟結實的拳頭,打在自己身上,不再像以往那麼痛。後來,他可以在危急的關頭,輕易的避開朱-楨他們的攻擊,而且,在心性修養方面,也比過去更加沉著冷靜,這正是修習內功的反應。最明顯的是,他精神飽滿,內力充沛,儘管睡眠的時間不多,卻一點也不感覺到疲倦,尤其力氣大增,一拳打出去,已可輕輕鬆鬆的打碎一塊磚。三年以後,他已經可以和萬家棟打成平手,比朱-楨略高半籌,但如二人齊上,則還是免不了落敗。四年後,更上一層樓,方少飛匹馬單槍,居然跟萬家棟、朱-楨打了個秋色平分。又過了半年,也就是方少飛十三歲的那年,一個傍晚,在方御史許可的時間內,他與林玲攜手來到小廟內。「少飛哥,你真的已經向萬家棟下了挑戰書?」「嗯!是我托人送過去的。」「他接受沒有?」「他已接受了,還揚言一定要我的好看。」「你有把握打贏嗎?我是說如果朱-楨也幫忙的話。」「起碼不會輸。」「少飛哥,我覺得很奇怪,你近來好像很會打架。」「林玲,我不想再瞞你,長久以來我一直在跟人學習打架的本事。」「是誰呀?我也跟著你一塊兒學好不好?」「我也弄不清楚他是誰,很怪,但卻是一個心地很好的人,你不要去學,太苦,三更半夜的,也太危險。」林玲聞言大是不悅,美麗的臉蛋兒馬上變了顏色,跺著腳說:「我偏要,人家每次看你被萬家棟打得慘兮兮的,想幫你卻幫不上忙,說多著急就有多著急。再說,那個朱-楨也是個壞胚子,每次見到我,不是胡說八道,就是毛手毛腳,學一點功夫,人家也好保護自己。」聽她說的有理,方少飛想反對也找不到適應的理由,道:「好吧,我跟布笠人說說看,如果他不同意,你可不要怪我。」林玲道:「你可一定要盡力,不得隨隨便便說一聲就算了,要是被我發現你在敷衍我,我就不再理你了。」方少飛笑道:「不會的,我既然已經答應你了,就會盡力而為。」晚霞燒天,歸鴉滿天飛,林玲道:「怎麼他們還不來,挑戰書上你有沒有寫時間?」方少飛道:「有,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話甫出口,步履之聲傳處,萬家棟與朱-楨已肩並肩的走進來。同樣是十三歲的年紀,萬家棟看上去至少比方少飛要高一個頭,彷若一個小大人,手裡面還拎著一把刀,映著夕陽,華光四射。朱-楨的身材,跟方少飛不相上下,右手提著一根棗木棍,一踏進廟門,一雙眼珠子就不停的在林玲身上轉來轉去。林玲好不自在,故意將目光移到別處去,道:「你們帶刀又帶棍的,想幹什麼,要殺人啊?」萬家棟歪著頭,斜著眼,神氣活現的道:「殺人也許未必,想要好好教訓姓方的倒是的。」方少飛道:「殺人也無妨,只怕你沒有這個本領。」朱-楨道:「不殺人也可以,那咱們賭個采頭。」方少飛道:「賭什麼采頭?」朱-楨瞟了林玲一眼,道:「就以林玲姑娘做采頭如何?」方少飛聽得一愣,道:「無聊,林姑娘怎麼可以做采頭。」朱-楨胸有成竹的道:「假如你輸了,就當著大家的面宣佈,與林姑娘絕交,從此不再往來。」方少飛怒道:「打架歸打架,朋友歸朋友,你不要胡拉八扯。」朱-楨面帶冷笑,方欲出言,萬家棟搶先說道:「然後,我那貴妃姑姑,再找一個適當的時間,派人到林大學士家去下聘,將來娶林姑娘做妃子。」林玲雙眼發直,面色鐵青的道:「做夢,我死也不會嫁給萬貞兒的兒子。」朱-楨道:「你不答應沒有關係,只要你爹不反對就成了。」方少飛怒沖沖的道:「我反對,這太荒唐了!」萬家棟舉起刀來,在方少飛的面前一晃,道:「你如果膽敢反對,小爺爺我就要改變主意,今天晚上就宰了你。」方少飛傲然說道:「可以,砍頭也不過碗大的一個疤。」朱-楨威脅道:「方少飛,以一對二,以拳頭對刀棍,你自信能贏得了嗎?最好別拿自己的小命當賭注。」方少飛將林玲拉到一邊去,足踩七星步,已拉開架勢,道:「別再-哩八嗦,咱們該動手了。」萬家棟咬著牙應了一聲:「好!」猛地一個大跨步,揮刀就砍,力足勁沉,快如閃電,砍的又是方少飛吃飯的腦袋,林玲嚇得面無人色,驚叫不己。方少飛卻異常鎮靜,依然卓立原地未動,待萬家棟的刀將要砍上頭來的那一瞬間,乍然一矮身,刀鋒掠項而過,接著一掌橫劈而出,朝萬家棟背上劈到。萬家棟用力過猛,本來就已經收不住勢子,背上又吃了方少飛的一掌,直衝出七八步才停下來。打跑一個萬家棟,又上來一個朱-楨,棗木棍舞得虎虎生風,劈頭蓋面打下來,無奈方少飛身法奇快,步履飄忽,每每在得手的剎那失去蹤影,最後,居然一棍打在一棵大樹上,震得他雙手發麻。而方少飛則依舊卓立在原來的地方,朗聲說道:「你倆乾脆一塊兒上吧,這樣省時省力得多。」這話是多餘,因為萬家棟與朱-楨,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一個揮刀,一個舞棍,已從兩側包抄過來。他們那知道,此刻的方少飛,已非四年前的吳下阿蒙,內功基礎已有相當火候,刀棍臨身,面不改容,雙掌齊出,驚險萬狀的攻向二人握刀使棍的手。這是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危險萬分,即便是成名好手,非至萬不得已,亦不敢輕易施展,萬一失手,就有喪命之虞。萬家棟跟哈山克他們學藝已久,自然懂得利害,睹狀喜孜孜的道:「你這是自尋死路!」陡然間,腕上又加了三分勁力,全力壓迫下去。朱-楨也是同樣的心意,勁道十足,存心要方少飛當場出醜。說時遲,那時快,正當二人將得手未得手的節骨眼上,方少飛突然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前飄了半步。這是死裡逃生的半步,也是勝敗攸關的半步,二人招式已經用老,收手業已無及,卡唰!一聲,刀棍相撞,朱-楨的棍子被萬家棟的刀削去一大截。方少飛好妙的功夫,一記回馬槍,在二人背後猛拍一掌,接著又雙腳齊飛,在他們的屁股上猛力一踹。「下去吧!」隨著這一聲喝,萬家棟與朱-楨,馬步不穩,向前猛衝,噗通!噗通!兩聲,掉進了小池塘。方少飛不為已甚,並沒有追打落水狗,站在岸邊,義正詞嚴的說道:「你們兩個給我聽清楚,以後最好別再隨意欺負人,要是不知悔改,下次被我堵上,就不會這麼便宜了。」回過頭來,拉著林玲,掉頭就走。行至門口,卻被哈山克等三人一字排開,堵住去路,花三郎面帶陰笑的道:「小子,看不透你還真有兩下子,你師父是誰?」方少飛沒好氣的回答說:「我沒有師父!」腳下並未止步,想從夾縫中往外鑽。逍遙子費無極伸手一攔,道:「沒有師父,那來這一身好功夫?」方少飛道:「無師自通,是我自己瞎摸的。」大法師哈山克陰惻惻的冷笑道:「小混蛋,你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你揍了我的徒弟,佛爺我就要從你師父身上討回來,你回去告訴他,明日此時,我們在此候教。」一則未曾正式拜師,再則這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方少飛自然不便代布笠人接受挑戰,說道:「我說過,我沒有師父,不會有人來赴約,你們來也是白跑。」花三郎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唬道:「小傢伙,你要想清楚,師父不出面,這筆賬就要由你這個做徒弟的一個人獨自扛下來。」方少飛道:「沒有關係,只要他們兩個不怕挨揍,我願意隨時候教。」花三郎上前一步,道:「你可是願意接受三爺我的挑戰?」方少飛一怔,道:「說了半天,你們不但以多欺少,還想以大欺小。」花三郎道:「有什麼不可以,皇子殿下與萬少爺,都是金枝玉葉,即使打死你也不用償命。」這時,萬家棟、朱-楨已從池塘裡爬起來,趁著方少飛說話不留神,左刀右棍一齊從身後攻上來。萬幸方少飛習武有年,警覺性高,察覺身後有異,急忙向一側閃躍,險險避過萬家棟致命的一刀,突覺腳下被花三郎一絆,一個踉蹌,卻未能及時躲開朱-楨的悶棍,右肩頭挨了一記,悶哼聲中,人也跟著趴下了。萬家棟、朱-楨怎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湧而上,拳腳交加,方少飛連爬起來的機會都沒有,遑論還手反擊了。林玲見眼看就要鬧出人命來,情急之下,不顧一切的放聲喊叫道:「殺人了,殺人了,萬太師的孫子要殺方御史的兒子啦。」這一著還真靈,蓋因林玲是大學士林田甫的女兒,方御史在朝中素以敢言著稱,連皇上都敬畏他三分,非尋常百姓之家的女兒,萬太師不能不有所顧忌。哈山克、費無極、花三郎深明個中利害,自然不敢貿然縱徒行兇,聽林玲這麼一嚷,當即一哄而散。萬貞兒處心積慮的將朱-楨弄到手,主要就是想設法讓朱見琛封他為太子,然後自己再母以子貴,問鼎後位。沒料到卻遭到挫敗,因此她對朱-楨也就不再重視,大部分的時間都寄養在太師府,跟萬家棟在一起鬼混;她自己則將全部精力集中在蠱惑皇上這一件事情上。偏偏,百密一疏,往事又告重演,繼紀宮人之後,一位姓孔的妃子又孕了,「破孕湯」無效,再度為皇上生下一個皇子。這一次,萬貞兒改弦易轍,未再玩假懷孕真奪子的把戲,就在孔妃臨盆,皇子呱呱墜地的同時,便即令宮女阿香將其扼殺。後患是除去了,萬貞兒的憤怒卻並未消去,對太監張敏道:「張管事,去,立刻將太醫郝柏柳給本官叫來!」張敏登龍有術,表現不凡,快刀王立升任錦衣衛指揮後,玉華宮的管事一職,馬上由他來接任,從一個默默無聞的閹人,一躍而為僅次於汪直、王立的第三號人物,速度不謂不快。聞言連聲應是,領命而去。說實在的,張敏能是今日的地位,也絕非幸致,忠心不二,辦事敏捷,是他成功的條件之一。去沒多久,便領著郝太醫回來了。這位郝太醫真令人不敢恭維,五短身材,矮胖癡肥,鼠目蒜鼻,留著兩撇八字鬍,遠遠望去好像是一個大水缸。一見到萬貞兒,便跪倒在地,口稱娘娘,以君臣大禮參見。萬貞兒鐵青著臉,冷聲說道:「郝柏柳,聽說你在太醫院是最蹩腳的一個庸醫,文武百官都在背後叫你『好不了』,是也不是?」張敏已經給他打過招呼,叫他小心侍候,郝柏柳跪在地上,誠恐誠惶的說道:「啟稟娘娘,那是因為他們常見奴才在玉華宮走動,眼紅生妒,故意侮辱,其實奴才的醫術是第一流的,尤其婦科百病,最為拿手,調經理帶,保胎墮胎——」一聽到墮胎,萬貞兒就火冒三丈,柳眉橫豎的道:「好了,別再吹,我問你,本宮服用你的催孕藥少說也有十幾年了,效果在那裡?」郝柏柳摸著八字鬍子,支支吾吾的道:「這……這可能是皇上耗損過度,精弱腎虛使然。」「胡說,十夜之內,皇上至少有五六夜留宿玉華宮,再在皇后那邊睡上三二夜,輪到其他嬪妃宮娥的機會少之又少,後宮之內,卻先後傳出了柏賢妃、紀宮人、孔妃懷孕生子的事,你如何自圓其說?」「這可能是各人體質不同使然,奴才斗膽建議,日後再用『破孕湯』時,可否由奴才親自診斷,然後再分別下藥?」「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本宮是在追查以前的事,我很擔心,還有別的孩子寄養在外面。」「這個娘娘儘管寬心,縱然胎兒未被『破孕湯』所毀,也必然會留下明顯的後遺症,不難查明。」「什麼後遺症?」「輕則魯鈍,重則癡呆。」「沒有更明顯的特徵?」「有,所有的胎兒,頭頂心都會有一塊地方光滑如鏡,終生毛髮不生。」萬貞兒的臉色更加難看,迫不及待的問張敏:「皇子當年可有這現象?」張敏躬身答道:「最初是有,後來就慢慢長出頭發來了,但頂心處似乎較別處顯得稀疏。」郝柏柳急忙補充道:「這可能是最輕最輕的徵象,一般比這要顯明得多。」萬貞兒又問宮女阿香:「孔妃所生的這個孩子,情形怎樣?」宮女阿香以肯定的語氣道:「是很顯明,頭頂上有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光禿禿的一根毛髮也沒有。」至此,萬貴妃的臉色才稍稍和緩一些,道:「好了,你去吧,好好為本宮辦事,將來絕對不會虧待你的。」郝柏柳叩頭謝恩道:「謝娘娘恩典,他日但有使喚,雖萬死不辭,日前接娘娘密旨,命奴才研究無色無味的絕毒之藥,正在加速進行,一有結果,立刻會進宮呈獻。」話畢起身,倒退著出去。萬貞兒對這種人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她所以能夠掌握群小,呼風喚雨,自有她高人一等的手碗,郝柏柳還沒有走出玉華宮的大門,張敏便從後面追上來,送上三百兩白花花的銀子,說是萬貴妃送給他買茶喝的。郝柏柳也是開竅的人,當即回贈張敏一百兩,兩人從此訂交,朋比為奸。萬貞兒則憂心忡忡,陷入沉思中。她在想,有柏賢妃、紀宮人、孔妃的例子在前,誰敢保證會沒有漏網之魚?萬一漏掉一個,可是天大的後患,必然會給自己帶來嚴重威脅。茲事體大,一時間她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面對這件事,心意三轉,決定與父親、兄長當面好好合計合計,然後再作定奪。當即輕裝簡從,來到太師府,直接找到父親,命人請來兄長,叫張敏關門,還下了閂。萬太師見到這般情景,甚是駭異,道:「貞兒,發生什麼事了?」萬貞兒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道:「依爹看,會不會有別的王子流落民間?」老太師聞言,神色一緊,沉聲說道:「這個可能性絕對存在,可真是一個莫大的隱憂。」萬大才的臉色更加凝重:「而且,數目年齡不詳,又不知流落何方,的確是一件天大的麻煩事。」老太師道:「貞兒,你有何打算?」萬貞兒道:「我想借重哈山克、費無極、花三郎他們三個,凡是見到癩痢頭的小孩就殺掉。」老太師道:「這恐怕不妥吧,一方面癩痢頭的孩子數不在少,他們三個必然疲於奔命,另方面大家都曉得這三個人是太師府的武師,難免授人口舌,方正、林田甫、馬友德、馮子貞這批傢伙,一定會借題發揮、鬧到皇上那兒去。」萬大才道:「何不乾脆動用錦衣衛,快刀王立是姐姐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老太師搖了搖頭道:「也不行,道理相同,說不定會弄巧成拙,動用錦衣衛理當獲得皇上聖命,才不會被人捉住小辮子。」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萬貞兒大為焦急起來,道:「那到底怎麼辦才萬無一失?」老太師沉思有頃,忽然面露喜色的道:「為父的這裡倒有一個一石二鳥的兩全妙計。」萬貞兒大喜道:「什麼妙計?」「你回宮之後,可以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向皇上當面稟告,說你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一個癩痢頭的小孩,衝進御書房,將皇上殺死,然後將龍袍皇冠戴在自己身上,請聖上速頒密旨,捕殺陰謀篡位之人。」「嗯!這的確是個好法子,只怕皇上不見得會相信。」「第一次他也許不信,你可以繪聲繪影,反覆表演,只要唱做俱佳,次數多了,他就會相信的。」「對,只要取得皇上的密旨,我們就可以明目張膽的大肆搜捕,甚至可以假公濟私,向林田甫那一幫專門跟咱們父女作對的人開刀。」老太師樂得嘴都合不攏來了,說道:「不錯,這就是為父所說的一石二鳥之計。」萬大才這時「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一件事來,方正的兒子方少飛,不論冬夏,頭上都戴著一頂帽子,有可能就是一個癩痢頭。」方御史的兒子有可能是流落在外的皇子,這還得了,萬貞兒驚得花容大變,道:「大才,你可曾見到他的頭?」萬大才道:「小弟不曾見過,家棟他們常常揍那小子,應該知道才是。」這事非同小可,萬貞兒一點不敢馬虎,立刻命張敏將二小叫進書房來,道:「快說,你們曾否見方少飛脫下過帽子?」朱-楨道:「沒有,那小子的頭好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論何時何地從未見他脫過帽子。」萬家棟也說:「可不是嗎,有一次,他的帽子被我打掉了,方少飛急得不得了,一手遮頭,一手拾帽子,連個屁也沒有放就溜了。」老太師道:「家棟,你看清楚他的頭頂沒有,與常人有何不同之處?」萬家棟道:「孫兒沒有注意。」萬大才道:「這樣吧,找個機會,想法子摘下他的帽子來看看。」朱-楨囁囁嚅嚅的道:「這恐怕不易辦到。」萬貞兒不明所以,道:「楨兒,這是為何?」朱-楨道:「因為我們打不過那姓方的。」老太師聽得一呆,說道:「什麼?我們萬家的子孫,輸給了姓方的兒子,這還得了,大才,去告訴哈山克他們,趕快設法扳回劣勢,否則就叫他們滾蛋,另請高明。」計議己定,萬貞兒不再久留,轉回玉華宮後,刻意打扮了一番,還特別為朱見琛做了幾樣可口的菜餚,當張敏將皇上請到時,萬貞兒百般嬌媚,風情萬千,故意將他灌醉,三更半夜的時候,便將萬太師設計的情節,有板有眼的說給皇上聽。她灌醉朱見琛的目的,原意是想藉他神智不清時,能糊里糊塗頒下一道密旨,豈料偷雞不成蝕把米,皇上一夜酣睡,全部白搭。有了第一次失敗的經驗,第二次萬貞兒沒敢讓皇上喝半口酒,在錦榻之上施展出渾身解數,使朱見琛好好樂一樂,翌日晨起,萬貞兒始將「夢」中之事稟明。朱見琛笑道:「貞兒,夢中之事,不足採信,你大概太關心朕了,所以才做那種惡夢。」萬貞兒連番失利,大是懊惱,終於被她想出一個奇策妙計,這日夜晚,與皇上春風一度後,便假裝沉沉入睡,夜半時分,以夢囈的語調,加上逼真的表情動作,煞有介事的將虛構的故事表演出來,真好似在夢中遇見了什麼驚駭恐怖的事。朱見琛被她的尖叫聲驚醒,見萬貞兒滿頭大汗,一臉驚惶,時而呼喊陛下,時而叱斥狂徒,最後赤身露體的跪在床上,痛哭失聲,涕淚交流,當真是唱做俱佳,唯妙唯肖。連忙將她叫醒,萬貞兒故作訝異狀,道:「皇上,這是什麼地方?可是九幽地獄?」朱見琛道:「這是玉華宮,你胡說些什麼?」萬貞兒說道:「可是,臣妾明明親眼見皇上被人用劍刺死,呶,劍就刺在胸膛上。」伸出羊脂般的玉手,在朱見琛的胸膛上摸來摸去,皇上緊握住她的手,道:「貞兒,你又在做惡夢了。」萬貞兒摸了一把淚,以異常鄭重的語氣說道:「這不是夢,臣妾很擔心是一個不祥的徵兆,因為如果是夢的話,不可能三次看到的景象完全相同。」朱見琛此刻也不由有點動搖,道:「你說你看見三次完全相同的景象,朕被人用劍刺死了?」「是的,兇手也是同一個。」「是什麼人?」「一個癩痢頭的少年。」「有多大年紀?」「大概有八九十幾歲。」「到底有多大?」「臣妾被嚇壞了,無法確定,大約在八歲以上,十五歲以下。」「這個孩子可曾開口說話?」「他說他是奉關帝之命,來奪大明江山。」萬貞兒演得逼真,朱見琛深信不疑,在她旁敲側擊的慫恿下,果然頒給她一道密旨,命她知會萬太師、錦衣衛,將八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癩痢頭孩子,以及一切陰謀造反者,一律就地正法。行動快速無比,第二天便展開了,北京街頭,鬼哭神嚎,不少癩痢頭的孩子皆做了刀下之鬼。翰林馬友德的兒子,因為頭上長了一個瘡,被快刀王立當場劈死。侍郎馮子貞的么兒更倒楣,頭頂不小心被石子砸了一個洞,貼上一塊膏藥,也被花三郎視作癩痢頭,在萬太師公報私仇的唆使下,做了屈死鬼。瘋狂的屠殺行動一直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處處都有孩童遇難,處處都有孩童陳屍,然而,萬貞兒父女為恐打草驚蛇,始終密而不宣,死難的孩子們竟無一人知曉何以獲罪致死。因而人們驚惶失措,草木皆兵,卻不知如何防患於末然。通!通!通!二更時分,方御史家的大門被人擂得震天價響,方正披衣開門,見是翰林馬友德,驚疑不己的道:「馬大人深夜造訪,神色惶急,可是發生什麼重大事故?」馬友德淚眼滂沱的道:「老賊橫行無忌,小犬慘遭王立殺害致死,請方大人奏明皇上,為小兒申冤。」對這件事,方御史尚屬初次聽聞,還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經緯輪廓,侍郎馮子貞又哭訴上門,大家交談之下,這才得以知曉一個大概。馮子貞悲憤激昂的道:「小兒個人的生死事小,天下孩童的生死則事大,下官此來,主要是想請方大人火速進宮面聖,救救天下百姓的孩子。」馬友德接口說道:「同時,方大人的大公子少俊,二公子少飛,可千萬要小心提防,別遭了好人的毒手。」一語提醒夢中人,方大人大吃一驚,正想入內去叫孩子,門外人頭鑽動,快刀王立、大法師哈山克、逍遙子費無極、江湖浪子花三郎,還有太監張敏,己領著大批錦衣衛,將方宅團團圍住。方御史緊走幾步,原想衝出門去和他們理論,反被王立推回房裡來,冷言冷語的道:「方大人,外面風大,還是屋裡比較好。」說著,與張敏等五人一字排開,將整個房門全部堵死。其他的錦衣衛動作也不慢,窗前窗後,門裡門外,皆有人把守,可謂密不透風,滴水不漏,任何人休想自由出入。方御史不禁大為光火,沉臉說道:「本官好歹也是朝廷的命官,爾等如此囂張跋扈,心目中可還有王法?」張敏走上前來,三角眼在方正、馬友德、馮子貞臉上打了一個轉兒,陰陽怪氣的道:「咱們此來,正是在執行王法。」方御史不肯示弱,厲聲責問道:「執行什麼王法?」快刀王立截口說道:「方大人,請別將話題扯得太遠,快將府上的兩位公子請出來,有一件事下官想證實一下。」方正在朝中,連皇上都敢頂撞,怎會怕他一個錦衣衛指揮,正氣凜然的道:「慢著,本官想先知道,馬、馮二家兩位公子的死因。」張敏冷聲答道:「只有四個字:陰謀造反。」馬友德、馮子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齊聲反問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會陰謀造反?」快刀王立道:「一點不差,是有這麼大的一個孩子,企圖篡奪皇位,下官等乃遵旨行事。」方御史憤怒不已的道:「哼!我看你們八成是假傳聖旨,公報私仇。」張敏嘿嘿一聲冷笑,道:「方大人,假傳聖旨是會砍頭的,不信可以進宮面聖查清楚。」方正怒聲喝斥道:「本官會的,今日早朝,定當奏明聖上,問爾等一個濫殺無辜之罪。」快刀王立道:「方大人的兩位公子該請出來了吧。」花三郎也在一旁猛敲邊鼓:「以方大人的身份地位,一旦逐室搜查,大家的顏面都不好看。」方正、馬友德、馮子貞乃一介文士,手無縛雞之力,憑的只是滿腔志節,一身傲骨,根本無法與這群如狼似虎的武林高手抗爭,方正心念電轉:「看來我們方家命中該絕後,少俊這孩子可能免不了會慘遭毒手,但無論如何,老夫即使拚了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讓皇子少飛受到傷害。」當即命夫人將少俊叫出來。快刀王立目賽銅鈴,凝視著這個英挺俊拔,充滿書卷氣的孩子,道:「你叫什麼名字?」「方少俊。」「今年多大?」「十五歲。」就問了這麼兩句話,王立就不再言語,提著刀走上前去。隨著他沉穩有力的步履聲,空氣馬上變得緊張起來,方御史、馮子貞等人皆屏息以待,心急如焚。方夫人嚇得臉色鐵青,渾身打顫,緊摟著方少俊,死也不放。事情的發展,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快刀王立朝方少俊頭頂上瞧一瞧,拍一下,道:「沒事,你可以去睡覺了。」一絲喜悅方自大伙的心田升起,可是,王立回轉身來,馬上又拉下了臉,道:「還有二少爺少飛呢?」方御史早有盤算,硬著頭皮說道:「不在,到他姥姥家去了。」張敏不信,譏諷道:「方大人一向以敢言著稱,是有名的鐵嘴,想不到說謊的本領也不差,昨晚還有人見他跟林大人的女兒在一起泡,怎麼一下子就跑到他姥姥家去了。」方御史暗自心驚,口氣不改:「是昨天夜裡去的。」快刀王立當然不信,道:「方大人,下官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既然二少爺不在府上,不會反對搜查吧?這樣下官也好有一個交代。」方御史知道反對也沒有用,冷哼一聲,沒有言語。王立揮揮手,早有數名錦衣衛一湧而入,逐室搜查。方御史的打算是,經過這一陣子騷擾,少飛應該已有所警覺,隨便找一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或可逃過此劫。他那裡知道,少飛此刻尚在廟裡練功,根本不在家裡。錦衣衛當然搜不到他,王立、張敏自己去搜,依然毫無所獲,不由得他們不信。王立忽然換了一副笑臉,道:「不知方夫人的娘家在那裡?」方夫在信口說道:「在外地,很遠,很遠。」張敏說道:「二少爺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方御史道:「不一定,也許很快,也許會住上一陣子。」快刀王立笑呵呵的道:「方大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例行公事罷了,等二少爺返府後,請知會一聲,下官來應個卯就可以了,不會有事的。」此人老奸巨滑,欲擒故縱,再三賠罪後始行率眾離去。弄得方御史夫婦,馬友德、馮子貞等人滿頭霧水,到現在為止,還不曉得萬貞兒父女為什麼要殺害一些孩子。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馬友德、馮子貞已離去多時,方御史也換上朝服,準備上朝面聖,而方小飛卻依舊未歸,方夫人到處找不到兒子,急得在屋子裡團團轉。驀聞少飛的房外,有輕微的響動聲,夫婦二人跑過去一看,只見方少飛撬開窗子,躡手躡足的跳進來。方御史先是一喜,虛懸著一顆心終算落地,但他雖明知少飛貴為皇子,卻絲毫不放鬆管教之責,馬上沉下臉來,嚴詞質問道:「你到哪裡去了?」「這——這——」少飛不擅說謊,又不敢說實話,這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方御史毫不放鬆,繼續追問:「說!深更半夜的,你野到哪裡去了?不說實話,為父的今天要請出家法來,好好的懲治你這個不肖的子孫。」事已及此,方少飛知道不說實話是不行了,只好據實說道:「孩兒是在跟人學功夫。」「跟誰?」「嗯……我也不知道,他叫我叫他布笠人。」「少飛,為父的是如何交代你的,不許你跟來歷不明的人打交道,你怎麼不聽話。」「爹,布笠人是個好人,教給孩兒好多好多武功,我已經跟著他學了四五年,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方御史暗道一聲:「慚愧!」孩子跟人學了四五年的功夫了,自己竟懵然無知,臉色稍稍一變,語氣也溫和多了,說道:「你每天什麼時候去練功?什麼時候回來?」方少飛道:「每天爹娘就寢後去,差不多起更的時候回來,有時候晚一點,也不會超過二更。」「那你今天為何回來的特別晚?」「布笠人今天教的功夫很難練,我一直到練熟之後才離開,所以回來的晚了。」婦道人家,最關心的是孩子的身體健康,方夫人拉著少飛說道:「傻孩子,白天讀書,晚上練功,太苦太累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娘,好跟你爹商量一下,把布笠人請到咱們家裡來。」方少飛拍一拍自己的小胸脯,說道:「不會的,孩兒不累,反而比以前更加結實。」他那裡知道,由於自己練功晚歸,竟然無巧不巧的救了自己的一條命。方御史的想法更深入,覺得布笠人絕非泛泛之流,必然大有來歷,說道:「少飛,能不能將你的師父請來,為父的也好當面謝謝人家。」這下方少飛可為難了,道:「布笠人好像不大願意跟外人交往,孩兒說說看,他老人家來不來可一點把握也沒有。」方夫人問道:「你們練功的地方在哪裡?」少飛道:「就在麻子胡同底的那個小廟裡。」方御史想到,從此刻起,少飛斷斷不可再公然露面,故而臨時改變主意,道:「少飛,你暫時不可以再到小廟去,為父的今天晚上自己去找布笠人當面致謝。」少飛乃小兒心性,不知天高地厚,道:「為什麼不可以再去?」方御史道:「當然是有原因的,小廟不可以去,大門也不可以出,只要有人敲門,你就躲到地窖裡去。」少飛見父親說來肅穆鄭重,那敢追問原由,道:「好吧,孩兒暫不出門就是,但是見到布笠人的時候,爹可千萬不要亂說話,因為這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一個小秘密,我不應該在沒有得到布笠人的話以前就告訴兩位老人家。」天己破曉,雞鳴不己,是該上朝的時候了,方御史笑笑,囑咐妻子格外小心,匆匆出門而去。可是,半個時辰不到,方御史便又匆匆折返,方夫人甚覺詫然,道:「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鐵血御史方正慨然一歎,道:「別提了,皇上今天根本沒有上朝。」方夫人差點氣昏頭,道:「這怎麼得了,萬貞兒的爪牙正在四處殺人,這個昏君卻躲在後宮不上朝。」「這也不能全怪皇上,一定是萬太師父女定下的釜底抽薪之計,故意將陛下纏在玉華宮。」「為了拯救那些無辜的孩童,你就該闖進後宮去見駕。」「萬貞兒早已算到,後宮外佈滿了他的鷹犬,我與林大學士田甫兄聯袂闖宮,卻被他們強行阻住,不得其門而入。」「可惡,可惡,這個妖婦簡直太可惡了!」「萬貞兒天生尤物,皇上寵幸有加,你罵破了嘴也沒有用,今晨,在後宮門外,突然之間,我覺得我們這些文弱書生似乎也該建立一股力量。」「什麼力量?」「足與王立、張敏他們抗衡的力量。」「這怎麼可能,聽說王立一刀下去,可以砍掉十二顆人頭,你們這些文人只會耍筆桿,如何與殺人魔王抗爭?」「我已經與田甫兄合計過了,武林中多的是奇才異士,多的是大義凜然的俠客。」瀟湘書院圖檔,7dayOCR,瀟湘書院獨家書

《九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