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柏柳道:「難道就此罷手不成?」百毒公子道:「師父已籌得一計,故而匆匆北來。」是什麼計,方少飛沒有聽清楚,因為三人業已遠去,再也聽不見了。他們要見什麼人?談什麼事?方少飛更加莫測高深,本想追下去,弄個清楚,這時城牆垛子上已亮起一支香,紅紅的火頭,十分醒目。方少飛不敢怠慢,越過護城河,「一鶴沖天」而起,落在城牆上時,果見太監張敏已候在那裡。張敏就蹲在城垛子下面,一雙三角眼翻來翻去,不停的朝左右張望,顯得十分緊張,還示意方少飛蹲了下來,切勿聲張。方少飛對他沒有好感,甚且懷恨頗深,自然不假詞色,小聲道:「你似乎來晚了。」張敏的聲音更小,細如蚊蚋:「張某的事情太多,玉華宮、太師府,還有王指揮那邊三頭忙,半個時辰前才遇上布笠人。」「結果一談就攏?」「為了銀子嘛,有什麼辦法。」「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用在你的身上大概很恰當。」「方少飛,不管你對張某的觀感如何,此刻你必須將老夫當朋友看,至低限度是你的合夥人。」「實際來說,你的身份,應該是僱用人。」「不錯,是僱用人,有時候僱主往往要聽僱用人的話。」「這我不反對,快說該如何行動吧。」「紫禁城警衛嚴密,光是在城牆上就有十處崗哨,從現在起你必須聽我的,不得擅作主張,否則,你丟了小命不打緊,老夫栽了跟頭那才叫冤。」「嗯!我聽到了。」「我們現在就下城去。」招招手,二人同時彈腿,飄然而下。張敏的輕功此刻表現出來,大出人的意料。較之南僧、北毒、東丐、西仙亦不遜色,這是方少飛沒有想到的。方少飛拿出臨別時母親交給的銀兩,立即取出遞給張敏,張敏道:「這是什麼?」「銀子,你最喜歡的東西。」「謝謝,布笠人已經付過了,張某不收額外的費用。」「就算是我們方家對你的特別賞賜吧。」「那張敏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可否請弓先生來此一晤?」「布笠人根本不曾入城來。」方少飛道:「我們現在是否應該直接去見皇上?」「應該先去見紀宮人。」「紀宮人?誰是紀宮人?」「一個宮女,她叫紀翠綾。」「幹嘛要先去見她?」「這是布笠人的意思。」「為什麼?」「這張某就不清楚了,老夫完全是遵照弓先生的指示行事,請方公子先換一套衣服。」說著,果然取出一套太監穿用的衣服來,交給他,方少飛道:「這大概也是弓先生的意思吧?」張敏道:「布笠人設想周到,穿上太監的衣服,就可以在後宮通行無阻。」方少飛心想:「弓先生叫我先去見紀宮人,一定有其深意。」故未再異議,當即將太監的服飾罩在外面,跟著張敏,向內宮行去。說不完的雕樑畫棟,道不盡的亭台樓閣,大內景致的確富麗堂皇,美不勝收,方少飛穿著太監的衣服,又是與張敏結伴同行,當真是通行無阻,順利的來到「安樂堂」。事隔將近二十年,「安樂堂」冷清如故,陳設老舊,僅可聊避風雨而已,方少飛想不通,皇宮大內怎麼會有這麼破爛的地方,要是讓他知道,被軟禁在內的紀宮人,正是他親生的母親,他一定會痛哭流涕。歲月的煎熬,加上萬貞兒的百般折磨,尤其是日日夜夜思念兒子,四十歲的人,看上去已是白髮蒼蒼,老態龍鍾,但眉宇舉止,一顰一笑之間,當年的絕代風華仍隱約可見。紀宮人無疑已知道方少飛的到來,事先曾經過一番裝扮修飾,衣著儘管談不上高貴華麗,倒也素雅清新,顯得甚是慈祥可親。打從方少飛踏進「安樂堂」的第一步起,紀宮人的一雙眸子就直勾勾的盯著他,不曾移開,從頭頂直看到腳,又從腳底直看到頭頂,恨不能一口將他吞下去。她覺得,方少飛的眼睛像極了皇上,而臉的輪廓又與自已有幾分神似。他們是母子,是嫡嫡親親的母與子,而且方少飛貴為皇子,甚至有可能是太子儲君,然而命運弄人,此時此地卻不能相認,還必須刻意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紀宮人只能在心底最深處吶喊:「這是我的孩子,這一定是我的孩子。」母子二人貿然相對,誰也沒有說話,還是張敏先開了口:「紀宮人,人我已經帶來了,有話快說,最好在皇后未睡前趕到『坤寧宮』,再晚了可能就會誤事,我先到外面去替你們守著。」話落,立即退至室外,順手將房門帶上。方少飛有一連串的疑團在腦子裡轉,道:「聽張敏的口氣,好像是這位大娘有意叫在下來『安樂堂』的?」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紀宮人,只好叫她大娘,紀宮人亦未介意,笑容可掬的道:「是我請弓先生叫你來的。」深夜闖宮,為的是見駕救父,方少飛不明白為什麼布笠人會安排自己來先見紀官人,道:「大娘有事?」布笠人作此安排,主要是想讓他們母子見上一面,紀宮人卻不便直說,只能拐彎抹角的道:「啊!是的,聽說你想要見皇上,救出你的父親……方御史哀家認識,曾有恩於我,也許這次我能幫得上忙。」亂麻之中,方少飛總算理出一丁點頭緒,道:「大娘認識我爹?」「不但認識你爹,也知道你,小時候哀家還抱過你呢,你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叫少俊,你叫少飛,對不對?」「對,全對!」「記得小時候,你頭頂心有一塊杯口大的禿髮,現在怎麼沒有了?」「以前是有,自從練一種叫『玄天大法』的內功後,就自然生出了頭髮。」「你右手臂有一塊黑色的胎記,還有沒有?」「有!有!」「可否讓我瞧瞧?」「可以!可以!」方少飛不假思索,捲起袖子,在近肘的地方,果然有一塊核桃大小的黑色胎記,心說:「這就對了,少飛的的確確是我親生的骨肉。」沉默片刻,方少飛說道:「皇宮大內,處處華屋高樓,這個地方,怎會如此簡陋!」「這安樂堂比冷宮還不如,是萬貞兒那毒婦專門囚禁反對她的人的地方。」「哦!大娘也是被萬貞兒陷害的?」「遭毒婦陷害的人何止千萬,像林大學士,方御史這等忠臣愛民的好官也會遭劫,實在令人扼腕。」「對了,大娘剛才說也許能幫得上忙,是指那方面?」「哀家是希望能夠幫你順利的見到皇上。」「這真是太好了,在下恨不能馬上就見到。」「少飛,這事急不得,在未見皇上之前,我們應該先見見皇后。」「為何不能直接去見皇上?」「哀家人微言輕,又是待罪之身,同時皇上身邊的人早被萬貞兒收買去了,如果貿然行事,可能連皇上的面還沒見到,就遭了他們的毒手,如果皇后肯出面,情形就會大不相同了。」「皇后肯幫方、林二家嗎?」「方、林兩家,一門忠義,皇后一定會居間臂助。」「如此,可否請大娘即刻領晚輩前去?」紀宮人頷首稱善,站起身來,正欲出門,張敏先一步入內說道:「紀宮人,話說完沒有,該動身了。」方少飛道:「我們正要去。」張敏道:「那就快去吧,老夫另有急事,先走一步,事畢之後你就循著原路離開,千萬不可逗留。」方少飛點點頭,表示同意,待張敏去後,立與紀宮入離開「安樂堂」。後宮幅員廣闊,「安樂堂」又是建在冷僻之地,距「坤寧宮」尚有一段距離,母子二人邊走邊談,方少飛頓生孺慕之情,跟紀宮人在一起,有一種如沐春風般溫馨的感受。不久已至「坤寧宮」,一名宮女上前說道:「紀宮人,你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子,竟敢私自離開『安樂堂』,若是被『玉華宮』的那位主兒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頓毒打。」紀宮人堆上一臉笑,道:「好妹妹,求你幫幫忙,麻煩你通稟一聲,說我紀翠綾求見皇后。」宮女道:「見皇后幹什麼?皇后過去也不是沒有幫過你的忙,怎奈胳臂拗不過大腿,萬貴妃不饒人皇后也無可奈何。」紀宮人道:「好妹妹,你弄歪了,我不是為自己的事來見皇后。」「那是為了誰的事?」「是一件機密大事。」「紀宮人,開什麼玩笑,你那來的機密大事。」紀宮人道:「見到皇后,紀翠綾自會稟明一切。」「不行,皇上正在坤寧宮。」「那正好,我正有事要面見皇上。」「這更不行,皇上,被玉華宮的那一位纏得死死的,十天半個月也難得來一次坤寧宮,皇后千盼萬盼好不容易盼來了,我可不敢去打攪,他們正在——」紀宮人的本意,不僅僅是想救方正、林田甫,更欲借此機會,讓他們父子相認,現在陰錯陽差,由於皇上駕幸「坤寧宮」,反而連皇后也見不著了,急忙好言道:「好妹妹,想想看,什麼時候可以見到皇后?」宮女沉吟一下,道:「最快也得明日正午之後。」紀宮人道:「好吧,得空時就麻煩稟報一聲,就說我紀翠綾有重大事情面稟皇后,明日午後再來。」退出「坤寧宮」後,方少飛甚感頹喪的道:「救人如救火,見不到皇上就救不出兩位老人家,真急死人。」紀宮人安慰道:「沒有關係,見到皇后之後就好辦事。」「可是,來一趟紫禁城,花錢又費事,好不容易進來了,又得無功回去。錯過今晚,日出之後便天明了,大白天的,能否進得來都是問題。」「你不必來了,這件事我會給你辦好,在外面等著好消息吧。」「少飛先謝謝大娘,我送你老人家回安樂堂。」攙著紀宮人,送回安樂堂,這一對母子始依依而別。沒再見到張敏,遠望坤寧宮,方少飛幾次想衝進去,強行見駕,但恐禍及老父,只好作罷。「紀宮人言之不差;明日見到皇后,事情也許很快可以解決,何必急在一時呢?」殷鑒不遠,方少飛可不敢再鹵莽行事,心念間,循原路正想離開,遙見張敏領著北毒石天,百毒公子江明川,與太醫郝柏柳,正向「玉華宮」那邊行去。方少飛心頭一震,主意立變,咬著他們的尾巴跟下去。郝柏柳與張敏是老交情了,二人有說有笑,只聽郝太醫邊走邊說道:「張管事,娘娘那邊稟報過了吧?」張敏聳聳雙肩,道:「提過了,娘娘答應在玉華宮接見你們師徒三人。」郝柏柳將癡肥的身湊近一點,聲音壓得很低:「關於那件事,張爺可曾向娘娘提起?」張敏望望北毒師徒,道:「茲事體大,張某不便啟齒,還是請石老英雄當面跟娘娘說吧。」郝柏柳知他在拿蹺,忙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來,在月光下抖一抖,雙手遞過去,嘻嘻笑道:「這一千兩銀子是家師送給張爺買酒喝的。」張敏好大的架子,銀子照收不誤,連個謝字也沒有。百毒公子江明川及時說道:「請張爺多美言幾句。」張敏道:「話張某會傳進去,娘娘答不答應可不敢打包票。」北毒似頗不悅,道:「事若有成,老夫另有重酬,不會叫你吃虧。」語言冷硬,不苟言笑。張敏皮笑肉不笑的道:「石老英雄名震江湖,富可敵國,是有名的大財主,拔一根汗毛就足夠他人過八輩子好日子,常言道得好,一分錢,一分貨,張某自會斟酌。」最後這兩句話軟中帶硬,奧妙無窮,等於將了北毒一軍。張敏是一隻道行極深的老狐狸,很懂得把握機會,他知道北毒師徒的用毒功夫,名聞天下,而且還靠此發了橫財,區區一千兩自然無法令他滿意,存心想敲竹槓,挑明了你付一分錢,就辦一分事,想要功德圓滿,就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郝柏柳能在朝中混出今日的這個局面,自亦有其深厚的「功力」,有什麼不明白的,與北毒互換一個眼色,湊上去咬一下張敏的耳根子。張敏會意,馬上綻開一臉的奸笑,道:「郝兄客氣了,彼此多年老友,一切好商量,好商量!」三言兩語,氣氛大為融洽,四個人有說有笑,朝「玉華宮」方向而去。方御史為人剛正不阿,方少飛從小受其教誨,更是青出於藍,所以最是憎恨張敏這一副嘴臉,在暗中耳聞目見,心內氣憤不已的道:「哼!真不知弓先生是什麼想法,竟會與張敏這種人打交道!」心知北毒此來,必有所圖謀,暫時打消離去之念,決定跟蹤到底,看看他們究竟在搗汁麼鬼。沒多久一行四人已至「玉華宮」外,張敏止步說道:「請三位在此稍待,容張某進去稟報一聲。」才一會兒工夫,張敏便折轉回來,說道:「成了,娘娘答應,立刻接見三位,請!」在張敏的引領下,進入一間花廳,待三人依序坐定後,萬貴妃始在數名宮女的簇擁下緩步而入。北毒石天拱拱手,道:「草民石天參見娘娘。」百毒公子江明川禮貌周到,忙接道:「草民江明川向娘娘請安。」太醫郝柏柳一仍舊慣,以君臣大禮相見,伏地高呼:「娘娘千歲!千千歲!」萬貴妃微微一笑,命三人各歸各位,自己居中坐下後,鶯聲燕語的道:「老英雄名滿江湖,威震武林,哀家心儀已久,惜雙塔寺一會,失之交臂,今日肯移駕本宮,倍覺欣慰。」北毒沒有忘記,雙塔寺一戰,自己預置的八名伏兵,就是被萬貞兒拔掉的,但他城府極深,此刻有求於人,自然不便提這一段不愉快的往事,抱拳說道:「哪裡!娘娘神功蓋世,獨步武林,石某螢火之光,怎敢與星月爭輝,得蒙入宮晉見,殊感榮寵。」二人各懷鬼胎,言不由衷。方少飛就躲在後窗外,甚覺噁心。終於談到了正題,萬貴妃說道:「聽張管事說,老英雄入宮,另有特殊的原因?」北毒瞄了張敏一眼,道:「有一件事想請娘娘成全。」萬貞兒眸子一亮,道:「什麼事?」「老夫想搜查一下御花園。」「你要搜御花園,找甚麼?」「找一個人。」「找人?誰?」「白煞鐵虎。」「哦!是他,此事哀家亦有個耳聞,且也曾派人搜過,並無所獲,也許是傳言罷了。」「此事絕對可靠,當年鐵老兒中毒極深,潛入大內後就未見再出去。他未親赴雙塔寺換經,足證明他中毒後,至今還沒有痊癒。」「憑老英雄的身手,自可出入大內,難道沒有搜過?」「實不相瞞,曾數次入宮搜查,只可惜來去匆促,不免失之粗淺。」「因此,你想求助於哀家,想正大光明的,再仔仔細細的搜查一遍?」北毒道:「石某正是這個意思,請娘娘玉成。」張敏上前跟萬貞兒嘀咕了幾句,萬貞兒黛眉深鎖的道:「此事哀家可以考慮,但不知老英雄何以回報本宮?」北毒的眼皮眨了一下,說道:「但憑娘娘吩咐,只要石某力所能及,無不從命。」萬貞兒沉吟片刻,道:「南僧,東丐處處與哀家為敵,神州四傑更是與本宮形同水火,本宮正需人孔亟,希望老英雄能為哀家效力。」張敏也在一旁猛敲邊鼓。「娘娘最是知人善任,貴師徒若肯拔刀相助,定當重用。」百毒公子江明川搶先說道:「只怕充其量還是得受王立的節制指揮。」張敏道:「怎麼會,令師何等身份,起碼與王大人平起平坐,直接受命於娘娘。」快刀王立位高權大,八面威風,能與他平起平坐,真可謂平步青雲,北毒怦然動容道:「承娘娘厚愛,敢不應命,但有一點,必須事先言明。」萬貞兒笑道:「老英雄還有甚麼地方不放心?」北毒石天道:「娘娘英明睿智,當知老夫志在『玄天真經』,石某關心的是真經的歸屬。」萬貞兒略一遲疑後道:「這簡單,現在歸你,將來歸我。」北毒石天不甚明白,道:「請娘娘明示。」「得到『玄天真經』後,你可以先行修練,然後再由哀家來保管。」「娘娘為何不先行修練?」「哀家已學會了。」「甚麼?娘娘本來就懂得真經上的功夫?」「事實上,『玄天真經』本是哀家的東西。」此話一出,全場皆驚,方少飛更是目瞪口呆,心說:「怪不得在雙塔寺前混戰中,她能使出『玄天真經』上的武功,真經原來是她的,這萬貞兒一定大有來頭。」北毒同樣駭異不已,回想一下雙塔寺目見之事,道:「娘娘在雙塔寺力戰假黑白雙煞,迭出奇招,想必正是真經上所載功夫?」萬貞兒點點頭,表示同意,道:「倘若你們師徒忠心不二,肯為哀家效命,本宮還可以助你們一臂之力,使真經合璧。」「娘娘好像已知黑煞的去向?」「龍老兒躲在流沙谷。」「為何不去擒來?」「宮廷中事,萬緒千頭,哀家分不開身。」「如何渡過流沙河?」「非『一葦渡江』莫辦,有機會哀家可以將此種功夫傳授予你。」北毒簡直有點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話,他受困流沙河,兼程北來尋白煞鐵虎,就是想奪得真經上冊,修練「一葦渡江」然後再重返流沙谷,對付黑煞龍飛,聞言不勝驚喜至極,對萬貞兒更是屈意巴結,好聽的話說個沒完。這二人是互相利用,一拍即合,卻令方少飛憂心忡忡。這兩個魔頭一旦聯手,將來不知要給朝廷,給武林帶來多少血腥。北毒賣身投靠,雙方相互言歡,笑語中離開「玉華宮」,逕向御花園行去。正行間,花木亭榭深處,傳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在一座曲橋的附近,發現三具屍體,都是被人用內家掌力震斃的。這是誰,竟敢在大內行兇,萬貞兒不僅怒髮衝冠。前面是一座佔地數畝的假山,有一條人工瀑布飛瀉而下,其下水流聚集成湖,廣達數畝,就在湖水岸邊,快刀王立正與西仙白芙蓉大打出手。王立使刀,西仙只是一雙肉掌,二人正放手狠鬥,難分高下。萬貞兒怒喝一聲:「住手!」待二人分開後,才沉聲說道:「王指揮,這位白谷主是怎麼進來的?」快刀王立上前答道:「回娘娘的話,白芙蓉夜闖大內,越城而過,連傷數人,在御花園內又殺了三名守衛,微臣聞得警訊,特來緝拿。」萬貞兒不怒自威的道:「白谷主夜闖大內,所為何來?」快刀王立躬身答道:「西仙說是來尋人。」萬貞兒「格格格」的一陣嬌笑,對西仙說道:「白谷主,你以為這是甚麼地方?大雜院?後宮之內會有你要找的人?」西仙睥睨天下,目空一切,豈會被她唬住,冷哼一聲,道:「當然有,不然你就是用八抬轎子來抬,本仙子也未見得肯來。」萬貞兒玉面一寒,道:「白谷主大概也是來找白煞鐵虎的吧?」西仙道:「再加上我的丈夫八斗秀士張峻山。」「找丈夫應該到你自己家裡去找才對,怎麼跑到皇宮大內來了?」西仙道:「當年本仙子目睹他進入紫禁城。」「紫禁城裡只有宮女太監,沒有他這一號人。」「他可能已隱姓埋名,甚或是改頭換面。」「張峻山才高八斗,武功卓絕,如有誰是他改頭換面,哀家不可能不知道。」「老身風聞,後宮之內曾出現過一個假面人?」「這倒不假,白谷主可是懷疑此人就是張峻山?」「有此可能,他人呢?」「已命喪西山,骨化飛灰。」「這可是真,的?」打從進入御花園起,北毒師徒就已散開,在作地毯式的搜查,舉凡一榭一軒,一石一木,莫不細加查察,全神貫注,鉅細靡遺,這時已繞過小湖,上了假山。方少飛也跟來了,就躲在花木之中。只見張敏從萬貞兒的身後冒出來,接著西仙的話頭道:「不信張某可以帶你到現場去瞧瞧,墓木已拱,草深齊腰。」西仙白芙蓉的面色接連數變,聲音轉趨冷厲:「是誰埋的?」「碑上書名『無名氏』。」「是誰殺的?」「這就不清楚了。」「可恨!可恨!」「請白谷主節哀順變,如欲上墳燒紙,張某願充識途老馬,至於兇手嘛,可以慢慢的查,慢慢的找——」這邊張敏的話還沒有說完,那邊西仙已自大發雷霆,道:「張敏,閉上你的狗嘴,你以為本谷主是來奔喪的?替夫雪仇?或是想共續鴛盟?比翼雙飛?」張敏微怔道:「難道不是?」西仙白芙蓉發出一長串刺耳的尖笑,道:「告訴你,老身尋他的目的是想手刃此人。」張敏打了一個冷顫,道:「白谷主這麼恨他,要手刃親夫?」白芙蓉咬牙切齒的道:「什麼親夫,我們早已恩斷情絕,找不到他的人,找到了他的屍,本仙子有一天,會到西山去鞭他的屍。」聽得方少飛毛骨悚然,暗道:「沒料到西仙恨張峻山如此之深,就算張前輩並非假面人,亞男尋父之事,亦必將困難重重。」北毒石天,太醫郝柏柳,百毒公子江明川,已從假山後面轉出來,三個人面色凝重,一看便知毫無進展。百毒公子江明川道:「師父,當年你老人家最後看到白煞的地方是那裡?」北毒指指假山小湖道:「就是這附近,那時鐵老兒已拚完最後一點力氣,毒性應亦發作,舉步艱難,不可能走遠。」「師父又在何處?」「就站在城牆上,可是當為師的追到此地時,卻再也找不到他。」「那瀑布後邊師父可曾找過?」「這是唯一沒有找過的地方。」「如果後面別有洞天,堪稱絕妙好地方。」這話有如醍醐灌頂,北毒驚「哦」一聲,火速前行,踏著濕滑的苔蘚,撫壁而行,果在瀑布的後面發現一個洞穴,當即提著一身真力,一頭撞入。洞穴口小腹大,裡面約有丈許方圓,見一面白如紙的老頭正盤膝打坐,北毒認得他,正是自己踏破鐵鞋無覓處的白煞鐵虎。洞外諸人的談話一直不曾間斷,萬貞兒說道:「張峻山既然已經死了,白谷主的氣應該也可以消了,你夜闖大內,傷了哀家的人,不過哀家在雙塔寺亦曾挑過芙蓉谷的暗樁,算彼此扯平了——」白芙蓉打斷她的話,道:「萬貴妃有沒有搞錯,挑芙蓉谷暗樁的人是假黑白雙煞。」萬貞兒笑意盎然的道:「白谷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芙蓉谷的暗樁,與石老英雄的伏兵一樣,都是哀家所挑,假黑白雙煞挑的是錦衣衛。」「啊!原來如此。」「彼此既已扯平,所以哀家想,我們是否可以談點正經的事,也好讓白谷主不虛此行。」「本谷主想不出我們之間有何正事可談。」「假如說哀家想借重芙蓉谷大力,不知白谷主可肯俯允。」「娘娘的意思是想收買芙蓉谷?」「谷主言重了,說是彼此提攜,互為支援更貼切,像石老師就是一個現成的例證。」「北毒已答應投效娘娘?」「不然哀家怎會與石老結伴來此。」「哦?」「本宮在靜候谷主回音。」北毒甫入洞穴,正準備一拳貫頂,先斃了白煞再說。就在這個千鈞一髮的關頭,合該鐵虎命大,正巧行功完畢,毒性盡釋,陡地彈身而起,掌指齊出,破了北毒的「百步拳」,,向洞外疾衝。鐵虎仿如一頭餓狼,一頭猛虎,衝勢極快極猛,隨後入洞的江明川,郝柏柳,一時閃避不及,冷不防被撞出洞外,摔落小湖。白煞鐵虎衝出洞外,衝過小湖,在地上輕輕一點,隨又縱起,眨眼便上了城牆,消失不見了!氣得北毒哇哇大叫,緊隨在後,越城追去。白煞身上有半部真經,有興趣的人何止北毒一個,白芙蓉的動作一點也不比石天慢,還沒回答萬娘娘的話,見狀也跟著疾追而去。接著,江明川,郝柏柳,萬貞兒以及快刀王立也相繼追出。御花園裡,僅僅還剩下張敏、萬少飛兩人。張敏朝方少飛藏身之處瞅了一眼,道:「方少飛,你可以走了,今夜最好不要回家去睡,以後若想再入紫禁城可以去找布笠人,只要價錢好,張某願意隨時效勞。」方少飛現身答道:「在下先行謝過,有勞之處望公公鼎助。」說完轉身離去。表面上看,萬貞兒氣焰萬丈,不可一世,然究其實際,近來卻連連損兵折將,傷亡纍纍,十二刀客、三十六偵緝手幾已後繼無人,錦衣衛與大內高手同樣兵員不足,雖有北毒師徒賣身投靠,南僧、東丐則是一大隱憂,布笠人神鬼莫測,白芙蓉敵友不明,尤其方少飛已盡得「玄天真經」上功夫,更加芒刺在背,頗令她憂心如焚,寢食難安。但她畢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面對困境,馬上想出一個絕妙好計來,奏明皇上,要在大校場「招賢納士」,藉以填補傷亡,擴充實力。對此,萬貞兒寄望甚殷,慎重將事,主其事者正是他們父女二人,決定以擂台較技的方式進行。為廣招徠仕,為他們父女效命,早在半個月前便將消息廣為傳佈,還訂下特別優厚的獎勵辦法。與賽者可就刀客、偵緝手、錦衣衛、及大內高手等人之中任意挑選,來人只要能勝過對手,便可獲得錄用,並且另有獎賞。打中一拳一掌者賞銀約百兩。擊中一刀一劍者賞銀約二百兩。將對手打下擂台者賞銀約三百兩。最重要的一點是,打死人不償命。非但不須償命,可獲得賞銀千兩不算,同時還可以立即取得與被打死者相等的地位,譬如死者是刀客,獲勝的人就是當然的繼任者。賞銀的多少,並非完全一致,視所選對手的強弱而有多寡之分,打死一各錦衣衛,僅可得銀五百兩,而刀客的身價則高達三千。常言道的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況且天下之大,多的是趨炎附勢,追名逐利的小人,消息傳佈極快,北京四周,途為之塞,不少市井混混,城鄉惡棍,江湖敗類,武林邪魔,甚至江洋大盜,亡命之徒,皆千里赴會,趨之若蟻。擂台就築在校場的北側,離地丈五,長寬各約三丈,左右後方各搭有一座綵樓,萬太師與兒子萬大才,孫子萬家棟坐在右邊綵樓內,北毒石天、快刀王立,還有百毒公子江明川則坐在左邊。正後面的綵樓最高最大也最華麗,萬貞兒帶著朱-楨高高在上的坐在那裡,太監張敏與宮女阿香一左一右的待候著。在萬貞兒綵樓的下方,較擂台稍高的地方,另置有百張椅子,除十幾名備與賽者挑選的刀客,偵緝手、錦衣衛外,余皆選者的席位。入選的人好不風光,大紅色的彩色披風迎風招展,一個個志得意滿,耀武揚威,三天來萬貞兒已選出數十名各懷奇才異能的武林人物。今天是最後一天,圍觀的人也最多,可是登台較技者卻反而顯得甚是寥落,這大概是有所為的人多半已入選之故吧。不是嗎,擂台上已經空工好一陣子,眼看日已偏西,時間無多,萬大才在父親的授意下,行至台口,大聲催場:「諸位英雄,各位好漢,皇上招賢納士,廣徵豪俠,一旦獲勝中選,前程似錦,機會難得,幸勿錯失。」這一著還真靈,台下馬上有了反響,一名方面大耳的大漢,手中拎著一口殺豬用的尖刀,飛上台來。此人的輕功顯然不怎麼靈光,才冒出半個身子來便勢竭而落,不過,刀法卻頗有點火候,一刀砍中台木,勉為其難的爬上來。台下爆出一陣大笑,議論紛紛。萬大才不免有點失望,扳著面孔說道:「請報上姓名年藉。」大漢往台心一站,粗聲大氣的道:「俺叫張大貴,山東人,二十五歲,還沒有討老婆。」「做什麼營生?」「殺豬的。」「哦!原來是個屠夫,你打算找那一位較量?」「隨便。」「隨便?擂台之上可不能隨便,你必須挑選一人。」屠夫張大貴的一雙銅鈴似的眼睛朝台上溜了一圈,隨手指著萬家棟,道:「就是他吧!」這小子簡直是存心塌萬家棟的台,萬大才臉色驟變,大聲喝道:「大膽!家棟是何等身份,你——」萬家棟打斷他的話,道:「爹,沒關係,孩兒這兩天悶得慌,正想找個人來玩玩。」言罷,向爺爺投去求助的一瞥,萬太師撫鬚笑道:「大才,就讓他去活動一下筋骨,免得埋沒了他的一身好本事哩。」萬大才不再言語,萬家棟一躍而出,手中提著一口沒有出鞘的刀。屠夫張大貴手執屠刀,哈著腰,似是一個老練的獵人,更似他的本行屠夫,正在尋找下刀的部位,一瞬不瞬的注視著萬家棟,聲若焦雷般喝道:「拔刀!」萬家棟怎會將他放在眼裡,談笑自如的道:「別客氣,你直管上就是,該拔刀的時候小爺自會拔刀!」屠夫張大貴不再客氣,猛地:「嗨」的一聲吼,尖刀挽起一片寒芒,照著萬家棟胸腹砍下去,似將他當作豬玀,欲開腸破肚。萬家棟穩如泰山,不言不動不拔刀,待屠夫攻近來時,驀然刀光一閃即沒,可憐張大貴連半聲慘叫都來不及,即被腰斬而亡。拔刀、出手、殺人、還鞘,全部在一瞬間完成,根本就沒看清楚萬家棟是如何拔刀、如何殺人。嚇得圍觀之人,直冒著寒氣,有不少人在心裡大喊:「我的媽呀,這傢伙好歷害。」萬家棟飛起一腳,將屠夫的屍體踢下擂台去,人已退回綵樓,那把被他磕飛的尖刀仍在半空中飄飄而下。台下又是一陣騷動,大家紛紛趨避,半空中的尖刀被一個頭戴氈帽的人伸人接住,混亂的局面始告平息,齊皆向那人投來一道道欽佩的眼神。可惜沒人能看清楚他的面目,因為這人的帽沿拉得很低,瞧一下手中的屠刀,喟歎一聲,隨即棄置地上,退向場後。有一賣零食的老太婆,胸前吊著一隻籃子,擺滿花生糖果蓮花豆,上來找他搭訕,道:「請問:這位公子可是姓方?」戴氈帽的人低頭望了她一眼,道:「這位大娘是誰?」老太婆將聲音壓低了一些,道:「我姓彭。」「啊!原來是四師父。」方少飛興奮過度,聲音嫌大了一些,彭盈妹忙將他拉至後面無人之處,方少飛這才繼續說道:「四師父的化裝術越來越高明,不仔細看,徒兒都認不出來。」玉面觀音彭盈妹眼觀六路道:「北京城裡風聲甚緊,老賊父女正在到處追查咱們師徒的下落,不得不格外小心。」「師父是什麼時候到的?」「昨天才到。」「巢湖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一切俱已就緒,還帶來不少人,暫留城外。」「其他三位師父沒有來?」「都來了。」「怎不與四師父在一起?」「大哥他們就在附近。」方少飛的頭轉來轉去,觸目皆是生面孔,那有三位師尊的影子,正待追問所以,忽見一位虎目深眉,魁梧粗壯,年約三十許的陌生人舉步行來,聲音低沉有力的道:「為師在此。」這根本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方少飛嚇了一跳,道:「你是?」陌生人道:「老夫卜常醒。」方少飛哪裡肯信,目注彭盈妹,住口不言。彭盈妹鄭重的說:「沒錯,他就是你的大師父。」由年輕化老易,由老化年輕則難,四師父既如此指認,方少飛當然再無可置疑,並從體態外型上看出一點端倪,不禁為師父高明的化裝術大為讚歎,道:「大師父,若非四師父在此,徒兒也不敢相信。」醉俠卜常醒笑道:「老夫易容之初,就要求你二師父,最好連自己人也無法分辯,看來是成功了。」方少飛道:「四位師父,易容的目的是——」「為了營救方御史。」「為了我爹?家父遭劫的事四位師父已經知道了?」「是弓先生告訴我們的。」「四師父打算如何營救家父?」「我們決定打入妖婦內部核心去。」「師父是說,借擂台較技的機會,幹掉幾個鷹犬,然後取而代之?」「就是這個意思,除奸還可以拿賞銀,何樂而不為。」「不知弓先生以為可使得?」「這正是布笠人的主意。」「弓先生不反對就好,徒兒也去找二師父易容,如果僥倖能殺掉快刀王立,取而代之,那事情辦起來就更順利了。」玉面觀音彭盈妹道:「少飛,此事萬萬不可以,布笠人曾再三叮嚀,不許你鹵莽行動。」方少飛甚是激動的道:「為了我們方家的事,四位師父及弓先生皆不畏艱險,徒兒怎可置身事外。」醉俠卜常醒沉聲道:「少飛,打入妖婦核心,風險必多,我們不希望你冒此奇險。」方少飛欲再辯,卜常醒又道:「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必再提,為師的也該走了。」身形一長,果真沒入如潮人群中。方少飛甚感失望,但深知師父用心良苦,道:「四師父,二師父跟三師父在何處?」彭盈妹道:「你三師父已經打死一名錦衣衛,就坐在擂台後面的椅子上。」方少飛朝中選者的席位上掃來掃去,看了好一會兒,就是找不到牌仙包布書,道:「是哪一位?」彭盈妹道:「經過化裝之後,面貌已變,除非是面對,連為師的,也不敢確定。」方少飛道:「還有二師父呢?」彭盈妹手指著擂台,道:「現在台上跟偵緝手交手的就是你二師父。」與師父交談,方少飛沒再留意擂台上的事,經彭盈妹這麼一提,這才注意到,擂台之上果然有一個人正與一名偵緝手大打出手。打鬥極為激烈,且已進入尾聲,方少飛是大行家,看得出二師父鐵掌游龍吳元俊已佔得絕對優勢,道:「四師父,看起來二師父篤定可以當得成偵緝手了。」彭盈妹感慨萬千的道:「我們兄妹在姥山苦練六年,功力自然大有精進,若非二哥故意保留,那個偵緝手早已命喪九泉。」一語甫畢,台上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偵緝手卒被吳元俊的鐵掌震飛出台外去,落地身亡。萬太師、萬貞兒、北毒石天、快刀王立等人一齊鼓掌祝賀,台下則鴉雀無聲,因為百姓對萬家父女的惡行深惡痛絕,他們認為,打死一隻鷹犬,又生出一個魔爪來,天下的烏鴉一般黑。站在萬德山身後的廬州三凶,齊步走了出來,三個人手裡捧著一個大紅的漆盤。放在哈山克漆盤內的是一條大紅綵帶,費無極捧著一千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花三郎端著兩懷酒。萬德山含笑而來,親自將綵帶披在吳元俊身上,銀子交給他,笑呵呵的道:「恭喜壯士,賀喜壯士。」鐵掌游龍吳元俊有口無心的漫應道:「請老太師多多提拔!」萬太師舉起一杯酒,道:「還不快向娘娘謝恩。」吳元俊忙取過另一隻酒杯,高舉過頂,朗聲說道:「娘娘千歲,千千歲!」杯到酒干,一飲而盡。眾人各歸各位,時間已至申末,萬大才正想再出面催場,醉俠卜常醒一式「鯉躍龍門」,已登上擂台。萬大才循例問道:「請報上姓名、年藉。」卜常醒口胡謅道:「俺叫張大富,山東人,今年三十歲。」「張大富,也是山東人,莫非與那位張大貴是兄弟?」「純屬巧合,我們毫無關係。」「幹什麼的?」「砍柴的。」「哦!難怪你手裡拎著一把斧頭,練過武功嗎?」「十八般武藝都學過。」「張大富,你打算找哪一位較量?」「找銀子多的。」「銀子多的?刀客銀子最多,殺一名賞銀三干兩。」「那就找刀客吧。」一名十一號刀客聞聲跨步而出,兩把雪亮的鋼刀「軋軋」的磨了兩下,冒出無數火星,粗獷的說道:「刀客可不好惹,別拿不到賞銀,丟了命,你最好想清楚。」醉俠卜常醒裝瘋賣傻的道:「張某昨夜賭博輸了錢,沒有三干兩還不了債。」十一號刀客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找死!」「鏗鏘」!兩把鋼刀兩下裡猛一撞,倏合乍分,兩路進襲,上取項上人頭,下取腳下雙踝,迅捷凌厲,其鋒銳不可當。卜常醒不敢輕敵,雙腳陡地離開地面,變成頭前腳後,身體平直,有如水中魚一樣,穿過刀客的刀鋒,揮動著大斧頭,猛砍他的胸腹。這是冒險的打法,無疑也是最具威力的反擊,成敗生死之間全看彼此的速度,如果卜常醒速度快,能搶先擊中,刀客自然亡魂斧下,反之,一旦刀客變招,雙刀得手,卜常醒就有被分屍的危險,方少飛緊張的透不過氣,道:「大師父也真是的,為什麼一出手就用險招?」彭盈妹道:「這是不得已的,大哥武功的路子王立耳熟能詳,時間拖久了難保不露出破綻。」「但是這樣太危險。」「不要緊,大哥對刀客的刀法曾用心研究過。」卜常醒果然不凡,快!狠!準!斧刃已觸及刀客裸露的肚皮,刀客原已變招,一刀在上刺背,一刀在下戮腹,只可惜毫釐之差,未能得手,反而肚皮受襲,危如燃眉,急忙縮腹弓身,向後疾退。萬貞兒訓練出來的刀客的確不是省油的燈,暴退丈許,也東施效顰,雙腳離地飛起來,以同樣的魚躍姿勢,反而到了卜常醒的上面。全場沒有一絲聲音,靜得可聞銀針落地之聲,刀客雙刀齊下,卜常醒險象環生,猛可間,醉俠沉氣落地,乍然一個大翻身,滴滴溜滾出數尺,彈身躍起的同時,大板斧已閃電砍下。十一號刀客雙刀落空,插進擂台木板,一縷駭意甫自心田升起,脊背已傳出骨碎肉裂的聲音,被卜常醒一斧頭從後心砍到前心,當場一命歸陰。這一連串驚心動魂的招式,連北毒,王立皆大加讚賞,一直不動聲色的萬貞兒也破例開口道:「張大富,好本事,哀家一定會重甩你,你現在就是刀客了。」廬州三凶,萬德山父子已來到台上,頒獎如儀。方少飛師徒更加興奮不已,由於昔日姥山一戰,萬太師以助興為名,大逞兇鋒,想不到天道輪迴,卜常醒殺人不償命,還得到三千兩的賞銀,列名為十二刀客之一!擂台已清理乾淨,時間也快到了,萬大才望望天色,大聲說道:「時間已經不多,還有沒有那位英雄欲登台比試?」「有!」聲音極為洪亮,好像雷鳴九天,發話的時候人尚在場外,只見兩條人影,從群眾頭頂飛掠而過,餘音未落,人已上了擂台。一個身著輕裘,滿臉絡腮鬍子,虎背熊腰,脅佩寶劍,年紀約在四十以上。一個身穿藍衫,唇紅齒白,同樣脅佩寶劍,是英挺俊拔的美少年。方少飛覺得這兩個人的身法好生眼熟,用的似是「一葦渡江」的絕頂輕功,一時半刻之間卻想不起曾在哪裡見過。萬大才已經開口了,還是老套:「請報上姓名年藉來。」那滿臉絡腮鬍子的長者並不按理出牌,道:「老夫雷霆,塞外同道送了咱家一個外號叫『血手魔君』。」「血手魔君」四字一出,彭盈妹大吃一驚,道:「少飛,以前師父有沒有跟你提起過血手魔君這個人?」瀟湘書院圖檔,7dayOCR,瀟湘書院獨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