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平聽得一呆,道:
「在下已經技壓群豪,無人再挺身應戰,按理……」
話還沒有說完,夜空中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道:
「衣冠塚內較技之事,關係著『迷魂塔』上秘圖的歸屬,茲事體大,怎可出之草率?天下英雄如心有未甘,仍可奮身再戰!」
說話之人,仍是那個神秘的女人,群豪相顧失色,莫名所以,如置身五里雲霧中。
這話宛如燎原之火,群豪聽畢,不由皆精神一振,大有得不到秘圖死而難安之慨,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陸正平轉身一掠,立身較技台前,朗聲說道:
「無敵老人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不甘心就快點上……
言未盡,無塵道長首先撲了上來。
接著,通玄羽士馬宏達、三鞭太歲屠人傑,還有無為、無憂道長、笑面無常倪承澤、白衣秀士莊宗毅等人,也爭先而上,拚命撲擊!
不幸,逞強的結果,換來了更慘的失敗,更重的傷痕,
陸正平一掌一個,打得落花流水,沒有一個人能夠登上較技台一步!
群豪倒下去,爬起來!爬起來,再倒下去,這時已是力盡精疲,想爬也爬不起來了!
陸正平環目一掃,神色飛揚,慷慨激昂地說道:
「誰還不服氣,就快點上吧,小俠我不耐久等!」
餘音繞耳,異音突生,但見瘋和尚裂嘴狂嘯一聲,大聲說道:
「你小子別忙得意,瘋和尚但有三寸氣在,你就算不得是技壓群豪!」
說話同時,呼地一躍而起,身在半空中,便連拍三記劈空掌!
陸正平久戰眼紅,雄心大發,不管三七二十一,雙臂一抖,橫飛出台,咬牙切齒的說道:
「不怕死你就來吧,小俠我不會嫌多的!」
振臂運掌,如雷似電,不等對方掌風攻到,便以排山倒海之勢連攻四五掌。
驀然,瘋和尚覺得暗力倒捲,掌勁立失,重創之下,攻力大打折扣,三掌無功,反而落得個傷重倒地!
陸正平連戰皆捷,壯志如虹,說道:
「這下子你們總該服氣了吧?陸正平志在秘圖,並無傷生害命之心,如就此服輸認敗,或可逃得一條活命,不然,可別怪小俠我手下無情!」
瘋和尚功力精純,半晌已起身站起,心中喃喃自語道:
「老朽此來,原打算衣冠塚前奪冠,贏得『迷魂塔』上秘圖,為老友復仇雪恨,想不到事情急轉直下,竟落得這般悲慘下場,故人哪,故人!你如泉下有知,助我一臂之力才好!」
想至傷心之處,不禁熱淚筏滾而下,只聽他暴喝一聲,運足所有的功力,如瘋似狂地猛攻陸正平。
一人拚命,萬夫難當,和尚不顧一切的搶攻五六掌,居然被他登上了較技台。
陸正平睹狀好不氣惱,喝道: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小俠我早已有言在先,誰再逞強,必死無疑,就先從你瘋和尚的身上開刀吧!」
銀虹一閃,金光燦爛,忽的拔劍在手,挽起一團劍花,分心就刺!
瘋和尚一呆,覺得對方身手太玄奧精純,忙全力發掌,一路拚命招式。
陸正平父仇待雪,又被師父逐出九華門牆,悲憤之下,早存速戰速決之心,當下振臂一抖,劍花朵朵,霞光萬道,陡然間人劍合一,掃砍挑刺,招出如梭,疾取瘋和尚全身七十二處要害。
霍地,瘋和尚但見眼前金光閃爍,萬劍齊舞,躲不勝躲,防不勝防,心中不由一懍,暗暗長歎一聲,挺身直撞上去,企圖同歸於盡!
陸正平見他如此,也自吃了一驚,趕忙滑步橫移,揮劍斬他左臂。
他動作太快,宛如電閃雷奔,瘋和尚萬般無奈,只好閃身退避。
那知,動作略慢,躲開左肩,難逃手掌,銀虹掠過,血線沖天,瘋和尚的右手已被削去一半,僅僅剩下一個大拇指!
瘋和尚好硬的骨頭,傷情如此慘重,他卻哼都沒哼一聲,咬牙列嘴的喝道:
「你小子好狠的心,瘋和尚今天拚著這條命不要,也絕不容你小子……」
陸正平憤焰熊熊,早已殺紅了眼,聞言勃然大怒道:
「你這個瘋和尚死到臨頭,還-嗦些什麼,快回老家去吧!」
翻腕一掌,力逾萬鈞,蓬的一聲,瘋和尚當胸吃了一掌,被震得飛出台外四五丈遠,摔落實地時,已是人事不醒,生死不明!
陸正平左手食指一伸,抹去劍上的血漬,朗聲說道:
「陸正平本無殺人之心,是你們自己逼出來的,哪個想死就快點上來,瘋和尚就是最好的一個榜樣!」
無疑的,群豪當中,瘋和尚的武功是首屈一指,大家見他斷指蒙羞,倒地不起,已嚇得魂不附體,誰還敢再拿性命當兒戲?
陸正平傲立半晌,見大家龜縮不前,乍然冷哼一聲,轉身走至祭石附近,正色說道:
「無敵老人,在下已經把他們打得服服貼貼,再也無人爭戰,這下總可以算得上是技冠群英,進入你老人家的衣冠塚了吧?」
沉默,一陣可怕的沉默!
台上台下,墓內墓外,沒有一個人出言發話,大家的眼睛瞪得像是銅鈴,雙耳直豎,心弦繃得緊緊的,等待無敵老人開言。
終於,銀盤滾珠,天籟傳言,但聞那個清脆冰冷的聲音說道:
「現在你可以進來了!」
冷冷冰冰的,一點喜怒之情也沒有。
陸正平一怔,不敢遲疑,舉步繞過墓碑,側身進入衣冠塚,前行丈許,眼前大亮,只見四周金壁輝煌,寶光繽紛,目不暇接,正想逐一觀看,耳畔有人叱道:
「娃兒不得左顧右盼,由此前行三丈,左轉右折,入室磕頭,便可看到『迷魂塔』上秘圖!」
這話說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飄飄渺渺的不知究竟來自何方!
陸正平呆了一呆,說聲:
「遵命!」如言行事。
果然,前行三丈,左轉右折,面前現出一間精緻的石室。
陸正平拾級登階而上,當他走完最後一級石階時,不禁為眼見之事愣住了!
石室四壁遍是珠寶翡翠,光輝燦爛,價值連城。地上很整齊的排列著九個巨大的銅鼎,銅鼎中香煙裊裊,如雲如霧,散發出一股馨香之氣,在煙霧迷濛中,有一座石雕人像肅容端坐,栩栩如生。
是的,這座人像雕得的確活靈活現,和真人一般無二,但見他慈眉善目,面容肅穆而威嚴,顯系不可一世的將相之才。
不過,如肯細細推究,可以發現此人眉宇間似是有縷剛愎之氣。
陸正平看畢,心忖:
「這大概就是無敵老人吧?但不知『迷魂塔』上秘圖放在何處?」
既而一想,那位神秘的女人不是說過入室磕頭,便可看到「迷魂塔」上秘圖嗎?
當下越過銅鼎,雙膝下跪,口中說道:
「無敵老人在上,容武林末學陸正平大禮參拜!」
磕完最後一個響頭,定目細看,果見在無敵老人雕像的手中,放著一個小巧別緻,閃閃生光的碧玉小匣,上面赫然寫的是:
「迷魂塔秘圖」五字!
「迷魂塔」上的秘圖,不知瘋狂了多少武林中人,陸正平看在眼中,不由的熱血沸騰,心頭撲撲亂跳,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良久,良久,他呆呆地望著玉匣,不曾伸手去拿。
再猶豫頓飯工夫,陸正平終於鼓起勇氣,顫顫抖抖的把玉匣拿在手中。
方待打開一看究竟,忽聞那個神秘女人的聲音說道:「懷璧招災,自古而然,你雖然冠蓋群英,得到『迷魂塔』上秘圖,但以你目下的功力,如想保有此圖,並能順利的進入『迷魂塔』,卻非易事,老身念你身世悲涼,仇深似海,願助你十年功力!」
陸正平聞言一呆,暗忖:
「怪啦,此人怎知我仇深似海,身世悲涼,難道?」
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那位神秘女人的聲音又說道:
「娃兒別再胡思亂想,快雙目緊閉,盤膝坐好,你的功力如不能再大進一步,得到秘圖,無異引火自焚,你離此之後,必定步步危機,一不小心就有喪命失圖之慮,果不幸而落入惡魔之手,豈不要辜負無敵老人的一片苦心!」
陸正平聞言一驚,心說:
「也對,師父說我此時的功力,連仇人的三招都接不下來,她肯助我十年功力,那是最好不過。」
想畢,再三申謝,閉目盤膝背著無敵老人雕像坐好。
剛剛坐好,身後有人說道:
「孩子,老身要以『移功大法』助你十年功力,你應神志合一,排除百念,凝精聚意,一心向虛才行,若心浮氣躁,神意不專,移功不成事小,說不定會斷送了你自己的性命!」
陸正平這次凝神而聽,發覺話音似是來自無敵老人雕像口中,猛回頭,說道:
「老前輩金玉之言,在下不敢稍忘,陸正平斗膽直言,敢請你老人家現身賜教如何?」
話剛說完,仰頸而視,忽覺無敵老人雕像眸中射出兩道寒芒,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急忙轉過頭去。
「老身多年一直不曾公然現身露面,過問塵世間事,今日你我有緣,助你十年功力已足,何必一定要見一面。」
陸正平仔細一聽,肯定她隱身無敵老人雕像之中,當下說道:
「老前輩,你老人家就是無敵老人!」
「不!老身不是無敵老人!」
「那麼,無敵老人現在……」
「他老人家雲遊四方未歸,囑老身在此料理一切!」
「你老人家既然不是無敵老人,敢問隱身此處作甚?」
「老身在此坐情獄!」說完,一聲長歎,淒然欲泣!
陸正平一愣,道:
「老前輩也在坐情獄!」
「嗯,老身正在坐情獄!」
陸正平陡然想起危樓中的那位怪人,說道:
「衣冠塚右側的騎樓上,也有一個人在坐情獄,老前輩知道嗎?」
「老身知道!」
「老前輩認識他?」
「不但認識,而且關係密切!」
「他曾囑咐在下,代為問候老前輩一聲。」
「孩子,你也代為老身問候他一聲吧。」
「在下冥冥中覺得他很想見見老前輩,你老人家願意嗎?」
「不!老身早已發下重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和他見面了!」
「那是為什麼?」
「哎!……」
她,慨然一歎,什麼也沒有說。
陸正平沉思一下,又道:
「老前輩,他有一個叫謝梅吟的女兒,你可曾曉得?」
「老身曉得!」
「謝姑娘把他當親生父親看待,他為何卻說謝姑娘不是他的親生女兒,甚至百般責罵乃至出手痛打,這……」
「……」
她,默然無語。
「老前輩認識謝梅吟姑娘嗎?和她有何關係?」
兩個問題,一個也沒有答覆,她卻顫聲說道:
「孩子,謝梅吟姑娘和你的關係很是密切!」
陸正平聞言如雷擊頂,大吃一驚,反問道:
「什麼?謝梅吟姑娘和在下的關係很是密切?」
「嗯,你們之間的關係很密切!」
「老前輩,你老人家和樓上的那位前輩高人,無敵老人和你老人家,以及在下和謝梅吟姑娘,這中間的來龍去脈究竟如何,敢請老前輩……」
話至此,神秘女人淒然一歎,接道:
「孩子,不是老身不願意告訴你,而是有著難言的苦衷,你別再詢長問短,老身斷斷不會和盤托出,倒是你快快空明靈台,百念歸一,讓老身助你十年功力吧!」
陸正平聽她如此說,雖然心中疑團重重,亟欲明瞭真相,但情知問也無用,想一想,立時神意歸一,五心向天,進入渾然忘我之境。
朦朧間,神秘女人的聲音說道:
「孩子,你年紀不大,定力倒極深,將來的成就,定然無可限量,汝父泉下當安心瞑目矣!」
陸正平一怔,頭腦陡然一清,覺得她話中有話,方待出言追問,一隻滾燙的手掌,已經貼在自己的「對心」穴導入四肢百骸之中。
起先,還可支持,但覺熱流好似萬馬奔騰,血脈澎漲,骨節暴響,全身上下被一股至大至剛的力道衝擊得奇痛,徹骨鑽心,冷汗如流,衣衫全部濕透,猛然間悶哼一聲,人也昏了過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當他清醒的時候,一切已恢復正常,移功之法已成!
他哪裡會知道,在這短短的過程中,功力已太大的進了一步,自此而後,普天之下很難找出幾個能打得過他的人了!
不幸的是,群豪硬一口咬定他是「毒郎君」又兼身懷秘,圖,此後砍砍殺殺,將永無寧日,陸正平悲憤之下,不把整個武林搗個天翻地覆才怪!
陸正平清醒後,轉身下跪,叩了一個響頭,目注手中玉匣,恭恭敬敬的說道:
「謝謝老前輩賜圖相助之恩,陸正平他日如能洗雪親仇,定當來此重謝!」
「迷魂塔上秘圖,是無敵老人留贈之物,用不著謝我,至於相助之事,更不必記掛心頭,只要你順利的復仇報親,老身就心滿意足了!」
陸正平思索一下,正要出言,她又鄭重其事的說道:
「你此時的功力雖然大有成就,但與仇人相較,仍相距太遠,離此之後應格外小心,凡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須知秘圖萬一得之非人,不止是你陸家的不幸,將是整個武林的大不幸!」
陸正平一驚,心生寒意,說道:
「老前輩,在下的仇人是誰?求你老人家……」
「你別說下去,老身不會告訴你的!」
「老前輩,在下已經得到迷魂塔上秘圖,復仇雪恨,就在眼前……」
「還早得很,在你沒有進入迷魂塔,學得絕技神功之前,什麼都別談!」
「那是為何?」
「因為仇家的武功幾乎是空前絕後,蓋世無雙,尤其此人最是陰毒不過,爪牙遍佈天下,他一旦曉得你是陸家之後時,你如想活命,恐怕難如登天!」
「老前輩,這個魔頭的武功究竟有多高?難道你老人家也打他不過了」
「是的,不但老身打他不過,就連想當年舉腳一跺,整個武林亂顫的無敵老人,對他也不得不忍讓三分!」
陸正平聞言嚇出一身冷汗,道:
「這麼說來,在下復仇報親之事,豈不是險阻重重,希望渺茫嗎?」
「那也不見得,只要你能進入迷魂塔,一切可迎刃而解。」
「進入迷魂塔,真能學得那樣高的武功?」
「那當然,迷魂塔乃是武學秘庫,神功奧府,不知瘋狂了多少武林中人!」
「無敵老人的『七殺令』,威震武林,可是,目前卻有人在衣冠塚前連殺十幾條性命,他老人家為何不聞不問?莫非無敵老人對他也忍讓三分?」
「這倒不盡然,而是別有原因,皆因一朵『鐵蓮花』,傷透了他老人家的腦筋,此番離開衣冠塚,正是為了『鐵蓮花』的事!」
「鐵蓮花?這是怎麼回事?在下也曾聽騎樓上的那位前輩提過一次。」
他多麼渴望知道此事原委,結果,她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陸平一怔,又道:
「老前輩,普天之下究竟有幾個陸守智?幾個陸正平?為什麼群豪硬說先父仍健在人世間,就是『人魔陸守智』?在下就是『毒郎君陸正平』?」
「孩子,老身早已說過,在你未進入迷魂塔,修得絕技神功之前,什麼都別說,現在情勢緊急,分秒必爭,還是快快離開此地,按圖去尋覓迷魂塔去吧,再晚了難保不會發生意外……」
霍然,衣冠塚外傳來一聲陰森森的聲音,說道:
「紫金谷主陸守智,率犬子陸正平,在這廂對你無敵老人有禮了!」
陸正乎聞言大大地吃了一驚,登時熱血沸騰,怒氣如虹,挺身一躍而起。
原想衝出去拚個死去活來,無敵老人雕像手掌倏伸,把他牢牢的抓在手中。
陸正平強忍住滿腹氣憤,說道:
「老前輩,這個陸守智和陸正平,一定就是在下的殺父仇人,請放開我,在下要出去和他們拚命……」
話還沒有說完,忽覺面前勁風一掠,逼得語滯口呆,難再成言。
抬頭一看,無敵老人雕像眸眶中的一雙眼睛,是那麼憤怒,那麼驚惶,凝神望著他,一言不發。
沉寂了半刻之外,一切依然如故,再也沒有聽到「人魔陸守智」的聲音,她才一字一句的說道:
「孩子,千萬別出去,出去簡直等於送死!」
時間向後推了一個多時辰,仍無任何動靜。
「老前輩,他為什麼沒有進來?」
「他不會進來的!」
「那是何故?」
「無敵老人神功蓋世,天下無敵,他多少總有一點顧忌!」
「那麼,他們現在跑到那裡去了?」
「也許走啦,也許別有所為,也許……」
「老前輩,要是被他們曉得在下在此,並且得到迷魂塔上秘圖,可是大糟特糟之事……」
「哎!孩子,但願你的猜想錯誤,不然,你就是插翅飛也飛不了,事到如今,急也沒用,你還是盡速離開此地的好,萬一被他曉得你在衣冠塚內,事情就越發麻煩了!」
陸正平尋思半晌,深以為是,當下正色說道:
「好吧,在下遵命就是,離此後一定格外小心從事,俾不負老前輩厚望。」
話完,一揖及地,轉身就走。
快要走出衣冠塚時,耳際傳來神秘女人的聲音,說道:
「孩子,老身知道你心中有很多很多謎樣的問題,亟待明瞭,別忙,亦別為此心焦,當你走出迷魂塔時,老身自會就所知全部告訴你。」
陸正平一面緩步前行,一面扭頭說道:
「老前輩但請寬心,在下但能留得命在,學得迷魂塔絕技後,定然前來拜謝你老人家!」
話音一落,人已走至距墓門丈許之處,一瞥手中玉匣,心說:
「迷魂塔上秘圖也不知是何模樣?我何不在此看上一看?」
心中想著,正想打開一看究竟,發覺自己已經走墓門,心忖:
「不行,天下英雄十目所視,十手所指,我不能找麻煩!」
如此一想,懼意立生,忙將玉匣收藏好,挺身一躍而出。
陸正平立身祭石之前,放眼四顧,但見良夜寂寂,月光弄影,破廟廢墟上黑沉沉的,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一個人!
天下英雄走啦!
瘋和尚走啦!
人魔父子也不見蹤影!
陸正平心內盤算道:
「此時什麼也別管,首先返回九華山,和師父他老人家去按圖尋覓迷魂塔要緊!」
此念一生,不再流連,一探步,人已在骷髏台下。
低首疾奔十餘丈,剛至被「人魔」殺害的屍堆附近,猛然夜空中飄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冷的說道:
「小子,你想溜可不成,要不是老夫贈你靈丹,你屍骨已寒,哪還有今天,簡直忘恩負義之極!」
陸正平知道發話之人是誰,暗忖:
「算啦,不和他一般見識,上樓去見他一面吧,正好替墓中女人問候他一聲!」
心轉意動,健步如飛,也不過是眨眼工夫,已至騎樓之下,當下振臂一抖,縱身拔起,三丈多的高樓,不費吹灰之力,便輕而易舉地上去了。
他,功力進步了,向前走了數步,掃了樓中怪人一眼,微微施禮說道:
「蒙老前輩贈藥相助,總算不負厚望,進得衣冠塚,把你問候的話語傳到了。」
他對眼前怪人沒有絲毫好感,說完,之後,就想轉身而去。
樓中怪人懷中放著那只視若珍寶的匣子,雙手不停的撫摸著一縷青絲,聞言霍然色變,眸中神光炯炯,也不知是喜?是憂?是愛?是恨?一眨不眨的盯著陸正乎,急忙問道:
「你見到她了?」
「沒有,在下和她暢談片刻,卻沒有見面!」
「你說出老夫的問候之言後,她說些什麼?」
「她說也叫在下代她問候你一聲。」
「她沒有悔悟,甚至出而相見之言?」
「不但沒有,她老人家還說早已發下重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和你見面了!」
這話似是一把鋼刀,斬斷了他的全部希望,登時,樓中怪人臉色蒼白,老淚滂沱,長吁短歎,不能自己,一下變得那麼衰老,那麼頹廢,就像是失去陽光水分的衰草枯葉一般。
過了很久,他才淒悽慼戚的喃喃自語道:
「哎!白雲蒼狗,歲月如流,想不到時日蹉跎,卻改變不了她的主意,千不對,萬不對,只恨人魔陸守智設計陷害,斷送了你我的一生幸福!」
陸正平聽得一呆,道:
「老前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
樓中怪人忽的雙眼暴睜,憤焰如火,勃然大怒道:
「住口,這兒哪有你插嘴的餘地,還不快滾出去!」
陸正平聞言,怒氣忽揚,但瞬間轉念想道:
「算了吧!這個人的遭遇可能很慘,何必和他斤斤計較,此時返回九華山要緊。」
想著想著,轉身就走。
忽聞騎樓後窗外傳來謝梅吟的聲音,口中不停的呼喚著:
「爹爹,爹爹。」音悲韻淒,感人至深。
樓中怪人忽然眉頭一皺說道:
「回來!」
陸正平一愣,扭頭說道:
「你叫在下?」
「樓上只有咱們兩人,不叫你還會叫誰?」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在下聽得見!」
樓中怪人探首窗外一望,恨聲說道:
「老夫有意托你辦一件事,如答應,願傳你三招絕世之技,不知可肯?」
陸正平想了想,道:
「那要看是什麼事情,如是行俠仗義之事,你就是不傳一招半式,在下也會勇往直前,否則,你縱然傳我三百招也不幹!」
樓中怪人沉思一陣,咬牙說道:
「老夫托辦之事,最是簡單不過,只要你能把樓外的這個賤婢殺掉,老夫保證傳你三招震驚武林的絕技!」
陸正平聞言大怒,冷哼道:
「你要在下幫你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哼,你這人簡直一點人性也沒有,我不幹,你自己去殺好啦。」
心中惱恨,羞與為伍,掉頭而去。
樓中怪人見狀大急道:
「小英雄慢走一步,老夫還有話說!」
陸正平冷笑道: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莫不是在下不答應不行?」
樓中怪人此時變得十分焦急,說道:
「老夫早已說過,她根本不是謝家的親生女兒!」
「那麼,謝梅吟是誰的女兒?在下倒要請教請教。」
「是人魔陸守智的女兒!」
「你說什麼?謝梅吟姑娘是人魔的女兒?」
「不錯,一點也不錯,她的的確確是人魔的骨肉!」
這,大出他意料之外,陸正平一呆,道:
「老前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謝梅吟既是人魔之女,怎會叫你爹爹?這事太不尋常,你老人家倒是說說此中原由。」
樓中怪人接道:
「此事暫且別談,我先問你是否答應?」
陸正平冥冥中,覺得自己的殺父仇人就是那個冒充自己父親的「人魔」,謝梅吟既是「人魔」之女,自然誓不兩立,乾淨利落的說道:
「在下答應啦!」
說著話,健步一探,走至後窗口,揚目下望,見謝梅吟仰首望樓,神色黯然,仍自淒淒然的呼喚不止。
樓中怪人這時說道:
「小英雄既已答應,就請過來,讓老夫傳你三招絕世神功!」
「不必,對付她,單憑在下所學就足夠啦!」
說著話,就要挺身穿窗而出。
樓中怪人伸手一攔,一本正經的道:
「不行,這個賤婢資質特佳,稟賦過人,已盡得謝家真傳,成就之高,罕逢敵手,老夫如果不指點指點你,說不定會弄巧成拙,喪生在她的手中。」
陸正平回想起群豪看到她的奴僕——枯籐叟宋平時的敬畏情景,心中認為此言不虛,當下鄭重的說道:
「也好,只是太麻煩老前輩了。」
樓中怪人一下子又生氣勃勃起來,說道:
「哪裡,小英雄快別這樣說,只要能除去人魔父女,老夫就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心甘情願的。」
一整臉色,指著面前地板,又道:
「快坐在老夫面前來吧!我這就開始傳你絕技神功。」
陸正平毫不猶豫,轉身疾走,坐在他的對面。
樓中怪人拿起那只寶貝匣子,打開來,取出一本薄薄的黃皮書,肅容滿面的說道:
「這本奇書上所載武學,都是絕世無雙的上乘玄功,但能學得三招兩式,保證終身受用不盡,威鎮八方!」
陸正平聽得心頭一顫,喜出望外,目注黃皮書,正待追問奇書來歷,樓中怪人接著又說:
「咱們有緣相見一場,老夫還未請教小英雄尊姓大名,真是抱歉得很!」
通名報姓,原非什麼難為之事,可是,這在陸正平來說,卻感到十分為難,怕的是滋生誤會,招惹是非,苦思良久,這才據實說道:
「晚輩陸正平,不過,老前輩千萬別……」
話至此,樓中怪人陡地臉色一寒,目泛凶焰,沉聲喝道:
「你是毒郎君陸正平?好小子,老夫差點上了你的當!」
說話當中,早將黃皮奇書收起,呼地一躍起身,準備出手發難。
陸正平暗暗叫苦,不等他出手,忙後退兩步,說道:
「老前輩萬萬不可誤會,在下雖然是陸正平,卻不是你心目中所想的那個『毒郎君』,再者,家父仙逝已久,更非『人魔陸守智』,務盼老前輩詳察才好。」
樓中怪人將青絲和寶貝匣子往懷中一塞,恨恨地說道:
「小子休得信口胡言,老夫和你老子『人魔陸守智』的交情深得很,他就是骨化飛灰,我也認得出來,幾時聽說過他已亡命斷魂?你小子老夫雖未一見,但『毒郎君陸正平』六字,響徹雲霄,惡名滿天下,老夫早有耳聞,早知是小子你,怕不把你劈成肉泥才怪!」
越說越氣,話完,振臂運掌,劈面打去。
陸正平見他殺氣騰騰,出手極重,不禁一呆,趕忙滑步閃躲,口中急急分辯道:
「老前輩請息雷霆之怒,聽在下一言,小可的的確確不是『毒郎君』,家父亦非『人魔』,萬望前輩明鏡高懸……」
忽然,轟的一響,樓中怪人一掌走空,劈在了後窗之上,一時間窗碎壁倒,塵土飛揚,一片渾沌。
乖乖,此人好猛的掌力,要是打在陸正平身上,不死也會重傷,睹狀生寒,苦不堪言。
塵土稍歇,月光如輝,窗後草地上立著一條白色人影,不用問,謝梅吟姑娘還沒有走,仍自聲嘶力竭的呼喚著。
謝梅吟的呼喚聲,字字血淚,聲聲斷腸,任何人聽在耳中,都會感動得落下淚來,但卻一點也感動不了她心目中的父親!樓中怪人探首窗外一望,對陸正平說道:
「小子休再胡說,你就是無惡不作的『毒郎君陸正平』,『人魔陸守智』是你的父親,騎樓下面的賤婢,不是你姐姐就是你妹妹!」
陸正平聞言,既悲憤,又痛苦,忍氣說道:
「老前輩務請先別生氣,容在下慢慢解釋……」
「閉嘴啦,就算老夫走了眼,難道陸守智之死能遮盡天下人的耳目?小子別再嘮叨,快進招吧,老夫素來不和晚輩動手,今天卻要破例開一次殺戒!」
「老前輩,在下干言萬語,你也不會相信,不過有一點敢請詳察,在下如果真的幫你尋仇,殺害那個白衣丫頭……」
樓中怪人暴喝一聲,疾言厲色的說道:
「你父子最是詭計多端,此來目的,小子心裡有數,十之八九是為了老夫懷中的黃皮奇書!」
忽又一沉臉,冷森森的喝道:
「這兒的風水不錯,老夫先把你殺掉,再殺你姐姐吧!」
右臂疾伸,掌力似剪,呼地當胸攻到,力可碎石裂碑。
事情逼到這步田地,陸正平不打也不行,沉聲說道:
「好,老前輩既然一定要教訓在下,陸正平奉陪就是!」
見來掌凌厲,不敢大意,忙運足全力,發掌迎戰。
樓中怪人喝道:
「小子別做夢,老夫不但要教訓你,而且還要你的命!」
蓬!兩掌接實,屋瓦暴響,全樓震顫,樓中怪人足不移位,面不改色,陸正平卻向後退了一步。
樓中怪人見他小小年紀,功力之深,竟在瘋和尚之上,心中大感驚異,喝道:
「想不到你小子倒真有一點道行,看來還可以接老夫的十掌八掌。」
陸正平清嘯一聲,冷哼道:
「老前輩別看不起人,陸正平再沒用,也還可以接你的三五十招。」
「小子好大的口氣,放眼當今武林之世,能夠接下老夫二十招的人已是鳳毛麟角,就憑你也想招架三五十招!哼,簡直不自量力!」
話落招出,一口氣連攻五六掌。
陸正平在九華一叟林松濤的教導下,成就本已極高,尤其經過衣冠塚內的神秘女人幫助十年功力後,武功更是突飛猛進,大大地進了一步,見對方殺心已生,也不再顧忌什麼,當下施展渾身解數,全力應戰,攻守有序,進退井然,樓中怪人氣得哇哇叫,卻奈何不了他。
不過,話又說回來,眼前之人想當年名聲赫赫,字內無雙,豈是浪得虛名!三十招之內,陸正平還可支持,三十招一過,就有力不從心之感,節節後退不止。
不是嗎,但聞樓中怪人斷喝道:
「小子拿命來!」
劈的一掌,把陸正平打得從前窗窗口中射了出去。
所幸,陸正平內力極深,及時運氣護住全身要害,未曾傷得五腑六髒。
饒是如此,落地後調息了一個多時辰,才復元如初,挺身站起。
陸正平做夢也沒有想到,此番無敵老人衣冠塚之行,會招惹出這麼多是非恩仇,心頭沉甸甸的,好不悶煞人也!
尤其,「人魔陸守智」,「毒郎君陸正平」,墓中女人,樓中怪人,以及謝梅吟和自己,這些彼此之間的關係實在令人費解。
好在,此行不虛,得到了迷魂塔上秘圖!
「此時什麼也別想,趕快回九華山,和師父他老人家去尋覓迷魂塔要緊!」
心生此念,陸正平伸手摸摸懷中玉匣,仰頸望著騎樓,爽聲說道:
「賜掌之恩,留下生利,陸正平但能不死,日後定來本利收回!」
也不管樓中怪人反應如何?話落人起,直向廟門外飛奔而去。
墓中女人說得對,懷璧招災,自古皆然,打陸正平進入衣冠塚起,天下英雄就在謀劃殺人奪圖之計,表面上看似平靜,實則死神正在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來,從今以後,天曉得會發生什麼驚天動的故事。
陸正平心中焦急,其行如飛,不大工夫,已奔出廟門口。
驀然,四外人影幢幢,勢如離山猛虎,一下子從四面八方奔來十幾條英雄好漢。
其中有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青城掌門人通玄羽士馬宏達,塞北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以及無為、無憂道長,笑面無常倪承澤,白衣秀士莊宗毅等十餘人。
陸正平看得一呆,心中喊糟,止步說道:
「赫,你們都來啦,幸會,幸會!」
說完,舉步一探,昂首闊步而行,旁若無人的樣子。
他衣冠塚前揚威,把天下英雄打了個落花流水,群豪余驚猶悸,接踵後退,竟無一人敢挺身截擊。
無塵道長忽然一揮手中拂塵,說道:
「承各位道兄看得起,推貧道主持大局,咱們今天縱使盡皆斷命亡魂,甚至毀宗滅派,也絕對不容許毒郎君陸正平攜走秘圖,為害天下!」
群豪聞言,齊聲一諾,相繼止步傲立,勢成犄角,一個個怒目而視,蘊勁待發,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陸正平環目一掃,冷然說道:
「你們到底準備怎麼樣?別擺臭架子唬人!」
無塵道長虎目一瞪,道:
「好說,貧道要你懷中的迷魂塔上秘圖!」
陸正平一拍衣袋,昂首立道:
「秘圖在這兒,不怕死的就上來搶搶看!」
通玄羽士馬宏達望了無塵道長一眼,道:
「毒郎君心黑手辣,要是被他攜走秘圖,無異為虎添翼,咱們和這小子是勢不兩立,沒有什麼好談的,不如速戰速決,及早把他解決了,然後再號召天下英雄,聯手對付他老子人魔陸守智……」
陸正平聽至此,怒氣沖沖的說道:
「在下絕對不是毒郎君,不過,陸正平即使說爛嘴,你們也不會相信,想動手就快點上,反正今天不拚個死去活來是無法休止的!」
三鞭太歲屠人傑濃眉一聳,喝道:
「小子休狂,今天你就是生有三頭六臂也休想活命!」
猛然向前三步,揚掌欲發。
陸正平自知一場惡戰,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群豪為了自己懷中秘圖,因為誤認自己是「毒郎君」,不打個血流成渠,絕難甘心罷手,聽畢屠人傑之言,喝道:
「哼,恐怕未必!」
餘音繞耳未盡,無塵道長忽地振臂一呼,當先撲了上來。
接著,通玄羽士馬宏達,三鞭太歲屠人傑,乃至無為、無憂道長,笑面無常倪承澤,白衣秀士莊宗毅等人立時傚法,全力進招,從三面猛攻!我的天啊,眼前諸人,都是響噹噹的武林高手,這一聯手圍攻,簡直勢如奔流狂浪,更似海嘯山崩,聲勢之壯,攻勢之猛,舉世罕見。
饒他陸正平武藝高強,膽識過人,睹狀也自暗暗吃驚,直冒寒氣,當下雙掌舞動,環胸切掌,口中說道:
「怎麼?你們要以多為勝?」
無塵道長臉一寒,話未出口,無憂道長冷冷喝道:
「你毒郎君惡跡昭彰,天人共憤,人人恨之入骨,對付你用不著江湖規矩,只要你毒郎君還有一口氣在,天下英雄就不會善罷甘休!」
霍然,一聲暴喝衝霄而起,武當一派居中,青城、塞北兩派分待左右,擰身墊步,揮劍發掌,從三面虎撲而上,全是足以一擊畢命的要害招數。
陸正平見群豪心狠手辣,一路殺來,悲憤之餘,頓蒙殺機,喝道:
「你們最好別欺人太甚,否則,那簡直等於是自掘墳墓!」
無塵道長冷一聲,道:
「哼,小子休說大話,今天就是你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群豪如不能將你抽筋剝皮,碎屍萬段,難消心頭之恨……」
猛可間,兩道寒芒箭射而來。
陸正平聞言氣得渾身顫抖,分向青城塞北兩派搶攻三招,然後倏地揚掌暴進,「追魂奪命」,單攻無為、無憂。
他此時武功大進,掌力驚人,無塵道長見狀一驚,忙全力發掌,欲救師弟性命。
可是,他救了無為,卻救不了無憂,驀聞一聲吼叫劃空而起,無憂道長被震得原地疾轉三匝,五臟碎裂,七竅流血,當場倒地身亡!
無為道長雖然沒死,卻被震飛了起來,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不由一懍,急忙口銜拂塵,縱身探臂,把師弟接在手中。
他出手夠快,總算救了無為一命,不過,陸正平的掌力太威猛,他凌空急衝丈許,方才沉氣落地。
殺一儆百,絕技驚魂,陸正平一招殺手,震驚全場,群豪相顧失色,全呆住了!
陸正平自己也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有這麼高的成就,眼見無憂道長橫屍當地,無為道長也傷得不輕,頓生惶疚之念,心說:
「這是我幹的?我能在一舉手間把他們打得一死一傷?早知如此,真不該用那麼大的勁……」
想到他們對自己百般無理辱罵,又不由為之憤恨不已,原已想好的幾句歉疚話語,忽又嚥了回去,暗道:
「陸正平,快回九華山去吧,別理他們!」
心中想著,向左一閃,繞道而行。
武當掌門人無塵道長放下無為師弟,取下口中拂塵,振腕一抖,「橫斷巫山」,在陸正平面前撒下一道強勁暗力,聲若宏鍾似的恨聲說道:
「站住!」
陸正平一愣,道:
「你要怎麼樣?難道一定要逼得在下趕盡殺絕才甘心?」
無塵道長面如塗朱,雙眼赤紅,氣憤已極,掃群豪一眼,切齒說道:
「你毒郎君肆虐天下,無惡不作,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喪生在你的手中,罪惡重大,天所不容,青城、塞北和武當同為武林一大宗派,絕無袖手之理,定要為天下討點公道,你毒郎君今天就休想活著離開此地一步!」
一瞥目間,群豪心意已通,仗劍揮掌,勢如波濤,以千軍萬馬之勢向陸正平攻去。
陸正平出手一擊,就傷了一條性命,實在不忍再出手傷生,萬般無奈,只好閃身一避。
不料,陸正平的忍讓,陡然換來更大威嚇,群豪認為有機可乘,忽的掌飛劍舞,拳腳交加,三面交攻,眨眼間已是逼得陸正平無路可退。
不禁心火大發,怒氣上衝,雙臂猛一抖,挽起一縷強勁掌風,喝道:
「別動,哪個敢再進一步,我就要哪個的命!」
這話森冷徹骨,字字如刀,一臉怒氣,滿臉殺機,群豪倒抽一口涼氣,目注無憂道長的遺體,竟沒有一個敢再向前挪移一分一毫。
陸正平頭一昂,揮揮緊握的雙拳,寒目橫掃一周,咬牙說道:
「不怕死的你們就出手阻擋,看陸正平敢不敢把你們趕盡殺絕!」
一步一印,沉穩有力,衝著群豪,大步而進!
群豪見他殺機濃重,武功又比衣冠塚前進步許多,不由皆心生寒意,雙腿打戰,身不由己的跟著陸正平的步伐向後撤退。
就這樣,陸正平進一步,群豪退一步的走了十餘丈,忽然,夜空中響起一聲清嘯,大家循聲一望,只見有三個身穿月白袈裟的高僧,並肩如飛而來。
來人好快的動作,一剎那間已至切近,輕功之高,實在令人咋舌驚心,大家全都一愣。
無塵道長定目細看,認得是當今少林寺掌門人明性大師的三位師弟,從左至右,依次是明德大師、明理大師和明智大師,當下打了一個稽首,道:
「三位大師久已不履江湖,今天幸會,真是難得!」
三僧地位極高,青城、塞北兩派的人也急忙拱手為禮。
明德大師低宣一聲佛號,環施一禮,方待答言,通玄羽士馬宏達適時說道:
「三位大師此來不知為了何事?毒郎君陸正平逞兇江湖,現在又……」
三僧聞言,霍然色變,一齊揚目望著陸正平,明德大師眉尖一挑,肅容滿面的說道:
「貧僧師兄弟三人此來,為的就是追殺毒郎君陸正平,但不知迷魂塔上秘圖是否已落入小魔手中?」
陸正平見他稱自己為「小魔」,心中惱恨,挺身疾上三步,氣忿忿的道:
「迷魂塔上秘圖就在小俠我的懷中,你待怎麼?」
明德大師一呆,一瞥明智、明理,道:
「這就奇啦,迷魂塔上秘圖明明已……」
陸正平接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在下技冠群豪,迷魂塔上秘圖自然應歸在下所有,你不服氣還來得及,陸正平願網開一面,只要能勝得在下,小俠我願將懷中秘圖送給你!」
這話口氣太大,三僧群情大發,僧袍一抖,暗力如濤,怒氣沖沖的並肩揚掌而上。
少林三僧的出現,使群豪精神大振,認為殲敵奪圖有望,無塵道長振臂一呼,群豪蜂湧而上。
陸正平睹狀,自知不把他們打得服服貼貼,絕難了結,暗將真力運足十二成,沉臉喝道:
「你們想活,現在還不晚,如再逞能,可別怪在下心狠手辣!」
「迷魂塔」上秘圖,何等珍貴?更何況群豪認定他是「毒郎君」,自然不肯罷手,少林明德大師陰森森的喝道:「小子少逞口舌之利,準備受死吧!」
攻勢如潮,掌風呼嘯,群豪爭先恐後的一湧而上。
陸正平耳聞目見,忍不住心頭火起,陡地一橫心,跺腳咬牙的說道:
「好,你們想上鬼門關,陸正平就送你們一程!」
挾憤出掌,雷霆萬鈞,環胸三匝,厲吼聲此起彼落,少林明理,武當無為,青城笑面無常倪承澤已應聲倒地,昏迷不醒。
群豪沒想到他的武功這般精絕玄奧,連人家用的是什麼身手招數都沒有看清楚,便有三人倒地不起,怎不叫人心驚膽寒,惶悚萬分!
陸正平旗開得勝,信心倍增,鬥志昂揚,傲然言道:
「在下有要事在先,懶得和你們-嗦,怕死的躲開,不怕死的就快上!」
揚掌一晃,護胸而進,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少林明德大師忽然一瞥倒地不起的明理師弟,厲色喝道:
「小子拿命來,老衲今天也不想活啦,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袍袖一抖,帶起一縷狂風,雙掌交揮,欺身猛進,「風雲色變」,「霧失樓台」,「夜半猿啼」,三掌一氣攻出,取的是陸正平「期門」「將台」「中府」三處死穴。
群豪還存非死必勝之心,接踵齊上,分襲陸正平全身各處要害。
這一來,不禁撩起陸正平的心火,殺機再生,伸手一指少林明德大師,喝道:
「老和尚不想活,那最是簡單不過,陸正平送你上西天好啦!」
說干真干,翻腕吐力,勢如怒潮洶湧,一口氣連攻一十二掌。
少林明德大師見狀嚇得魂飛天外,魂散九霄,可憐他連慘吼一聲都來不及,便匆匆忙忙的上西天去了。
陸正平此時已具備第一流的身手,慢說是十二掌,只要一掌就可以把明德大師打個半死,同時,少林明德又是首當其衝,倒後已是骨裂腦溢,血肉模糊,死狀極慘,不忍卒目。
少林明智,塞北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和師弟白衣秀士莊宗毅,紅運當頭,掌風一掃之下,雖未喪命,卻也震退一丈多運,倒地人事不醒。
陸正平緊走幾步,瞪眼望著無塵道長,一字一頓的說道:
「牛鼻子,如以你們對付在下的手段,實在死有餘辜,理應趕盡殺絕!但,陸正平師訓在耳,下不了這等殺手,姑且免爾等一死!」
臉色一沉,又恨聲說道:
「不過,有一點在下還要舊話重提,小俠我姓陸名正平,卻絕對不是你們心目中的那個『毒郎君陸正平』,你離此之後應該曉喻天下,以後誰要是再把我當『毒郎君』看待,小心陸正平把整個武林搗個天翻地覆!」
武當無塵道長怒目一翻,切齒說道:
「小子休故弄玄虛,貧道一著失利,你要殺就殺,如想推罪卸惡,嫁禍他人,洗脫『毒郎君』三字,除非日從西出!」
心中惱恨,猛地挺身一躍而起。
不幸,身形還未立穩,忽覺胸腔中一陣翻滾,張嘴吐出三大口黑血,立時倒地暈了過去。
至此,少林、武當、青城和塞北四大門派的高手,一個不剩,全部橫七豎八的倒地昏迷不醒。
陸正平睹此情況,感觸良多,默然自語道:
「千錯,萬錯,錯在你們不該硬一口咬定在下是『毒郎君陸正平』,不是在下有意傷生,實是迫於無奈,絲毫也怪不得我陸正平,這筆債你們自己去找真正的『毒郎君』清算吧!」
他久戰力疲,兼以觸景傷情,心緒格外紊亂而沉重,自語畢,揚目望了衣冠塚、騎樓和倒地不起的群豪一眼,悄然而去。
豈知,行不三步,身後喝聲如雷,道:
「慢著,留下秘圖性命再走不遲!」
說話之初,似是很遠,話音一落,只見從廟門內射出一條人影。
陸正平聞言驚駭,怕的是曾經前來拜墓的「人魔陸守智」父子現身截擊,猛回頭一看,心內立寬,原來是那個瘋瘋癲癲的瘋和尚,當下一整臉色,沒好氣的說道:
「你來幹什麼?難道也想在下懷中的秘圖,和群豪……」
一語未畢,瘋和尚早已攻來一掌,咧嘴怒斥道:
「你小子少說廢話,咱們之間仇深似海,勢不兩立,不是你小子碎骨粉身,失去秘圖,就是我瘋和尚血流五步,絕無第二條路可走,干吧!」
此人生性火暴,話出如山,話音未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連攻四五掌。
陸正平舉手封擋,沉聲說道:
「老和尚最好別逞能,以你那點子道行,可能接不下在下的三掌,識相的還是趁早躲開,不然,武當無塵道長他們的下場就是個最好榜樣!」
瘋和尚瞧瞧左手殘指,悲憤填胸,血盆大口一咧,唾沫四濺的說道:
「瘋和尚早已有言在先,今天不是你毒郎君碎骨粉身,就是我瘋和尚血流五步,衣冠塚前殘指斷掌之仇必雪!」
說話中,攻勢未停,「翻雲覆雨」「力撼五嶽」,兩掌連環攻出。
陸正平忽然清嘯一聲,喝道:
「好好好!你這個瘋和尚簡直不識抬舉,殘指斷掌不過癮,陸正平就讓你斷頭吧!」
「海枯石爛」,一掌呼嘯而出。
瘋和尚封擋不住,逼得向後一仰,口中哇哇怪叫道:
「你小子住口啦,陸正平三字豈是你『毒郎君』可以使用!」
「在下明明是陸正平,為什麼不可以使用?」
「胡說,你小子不是陸正平,而是『毒郎君』!」
瘋和尚說完,駢指如戟,點陸正平「期門」死穴,左指雖殘,半掌仍在,揚拳猛攻,打的是「中府」死穴。
陸正平聽出話中有因,原想追問究竟,不料,對方攻勢太猛,眨眼已近在三寸,指風掠過,隱隱作痛,「期門」「中府」二穴,眼看就在被他制住,當下兩全之計難出,忽的後退半步,揚掌劈下,直劈得瘋和尚肩酸背痛,疼如刀割,倏然疾退五尺才拿穩馬步。
瘋和尚慨然一歎,心中氣餒,暗自忖道:
「哎!想不到我瘋和尚埋名隱姓,懷仇不露,苦修十幾年,原打算一戰奪冠,為故人報仇雪恨,萬萬沒料到事情急轉直下,半路裡殺出一個毒郎君來!我死本是微不足道,只是迷魂塔上秘圖落入毒郎君之手,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想至傷心之處,不由得熱淚滾滾而下,淒楚欲絕。
陸正平看得一愣,冷笑道:
「赫,你瘋和尚還會哭?真是新鮮,不想死就滾吧,陸正平願意送你一條命!」
話剛說完,瘋和尚霍地虎吼一聲,人掌齊進,拚命撲來。
陸正平一怔,道:
「噢,你要拚命,好啊,陸正平成全你!」
振臂運掌,「推山填海」,當胸攻出。
他急欲離此面師,不耐久戰,出手一擊,無與倫比,啪的一聲,瘋和尚躲過胸口,卻被擊中左脅,歪歪斜斜的向後退了三丈多遠,仍自搖搖擺擺的立身不穩。
登時,瘋和尚心碎腸斷,涕淚交流,慼然自語道:
「罷了,罷了!」
乍然,揚腕舉掌,當頭擊下。
陸正平見狀冷哼一聲,道:
「想死在下可以幫忙,何必自己動手!」
探臂出掌,人隨掌進,呼地劈面打到。
瘋和尚一掌尚未擊下,忽覺勁力兜體撞到,雙腳離地飛起,當他摔落實地時,人已暈了過去。
奇怪,陸正平一掌劈死無憂道長在前,活活的打死明德大師在後,這一次瘋和尚重創之下,怎會幸而死裡逃生?
皆因陸正平乃是宅心仁厚之人,盛怒之下,出手之初雖有殺人之心,但當掌招甫出之際,忽又心生不忍,勁力大減,是以,瘋和尚得免一死。
說實話,如果不是陸正平適時出手,瘋和尚可能已經自絕身亡,說他無意中救了瘋和尚一命,亦無不可。
陸正平連傷十餘位武林高手,心中說不上是暢快?還是悲痛?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揚目望望瘋和尚,心忖:
「群豪一口咬定我是『毒郎君陸正平』,他卻說我是『毒郎君』,而非『陸正平』,此中因由,不無令人可疑之處,恨只恨適才出手過重,把他打得暈死過去,不然正可好好的追究一下。」
轉念一想,事情既已如此,悔又何益?覺得此時最好放下一切,連夜兼程返回九華山,堂堂正正的重返師門要緊。
於是,他懷著沉重而又興奮的心情登程就道,直奔九華山而去。
他,連日來不眠不休,疲於爭戰,心神交悴,精力大損,又兼心事重重,走起路來舉步沉重,功力似是大打折亨口。
按理,他應該調息一下再走,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覺得,自己在破廟裡既然找不到師父,那麼,他老人家一定是真的回九華山去了,他要急忙趕回去,把自己的欣喜,乃至憂戚分給師父,尤其那一連串令他困惑不解的問題,更是亟於逐一明瞭。
一路上,他思潮洶湧,剪不斷,理還亂,想到了很多很多問題。
從無敵老人,樓中怪人,墓中女人,謝梅吟,以及神秘的「鐵蓮花」上,轉念想到自己身上。
怪,群豪為什麼硬說父親尚健在人間,而且就是一出手就連殺十幾人的「人魔陸守智?」
為什麼認定我是「毒郎君陸正平」至死不改?
還有,樓中怪人曾說謝梅吟不是我姐姐,就是我妹妹,此事實在諱莫如深,不知是和「毒郎君陸正平」有淵源?還是與我陸正平有某種關係?
如說謝梅吟和「毒郎君陸正平」有淵源,那麼,墓中女人又為何說我與她關係密切?這又是什麼原因?
疑雲惑霧,紛至沓來,百思難得一解,低頭疾行一陣,也不過才奔出二三里地。
陸正平心意轉動,忽又想起被自己打得死傷枕藉的群豪來,憤然一嘯,自言自語的說道:「這筆血賬你們記在『毒郎君』的頭上吧,絲毫也不能怪小俠我……」
「胡說,血債血還,小子休得嫁禍他人,讓他們去找閻王爺算賬吧!」
話落人現,一條青色人影從路側密林中一躍而出,橫立當道,動作之快,身手之健,為陸正平畢生所僅見,不由一呆。
驚魂甫定,細一打量,見眼前之人全身青緞勁裝,頭帶文生巾,足履武士靴,肩上披著一件藍色英雄氅,年齡和陸正平不相上下,看外表,不論耳目面貌打扮,身材高矮肥瘦,簡直和陸正平一模一樣,活像是一對孿生兄弟,唯一不同的是,眼前少年的肩上多了一件英雄氅,眉宇間有一股橫蠻凶煞之氣。
陸正平見狀一驚,沉聲喝道:
「請恕在下眼拙,閣下可是無惡不做的『毒郎君』?」
他在注意對方,對方也同樣在打量他,聞言冷冷的哼了一聲,道:
「不錯,你家少爺正是替天行道的毒郎君陸正平,閣下何人?為何和小爺生得一模一樣!」
陸正平聞言大怒,自知眼前少年即使不是仇家後代,也和仇人有密切關係,切齒恨聲說道:
「你簡直是一派胡言,在下才是真正的陸正平,你是罪惡滔天的『毒郎君』!」
毒郎君聞言,臉色霍變,殺機陡生,喝道:
「什麼?你也叫陸正平?你的膽子真不小!究竟是何來歷?快一五一十的道來。」
擰身一掠,欺身暴進,眸中凶光四射,隨時準備出手殺人。
陸正平冷然一哼,運掌待發,喝道:
「小俠我正要追究你的出身來歷,如有一句謊言,小心陸正平剝你的皮!」
毒郎君臉一沉,氣忿忿的道:
「小子不說就讓你做個無名野鬼吧!」
雙眉一挑,又道:
「既然認得我毒郎君,自知小爺我的厲害,你自己選擇一個痛快利落的方法自殺吧!」
此人好大的口氣,說完之後,忽然雙手叉腰,昂首望天,一付目空一切的樣子。
陸正平睹狀心火大發,獅吼一聲,喝道:
「你少吹牛,看打!」
猛一墊步,人去如電,掌行似風,呼地劈面連攻三掌。
毒郎君嘿嘿一笑,從容自如的說道:
「呵,小子膽量真不小,陸正平行道江湖以來真還沒有遇見幾個敢公然出手抗拒的!」
沒見他怎麼作勢,肩上英雄氅忽的筆直飛起,人已欺至切近,鋼牙一咬,連劈三掌,勁風像怒海狂濤般地電卷而出。
驀然,兩掌相接,沙飛石走,塵土飛揚,定目處,陸正平久戰力疲,功力大減,連退三四步,臉色一片蒼白。
毒郎君卻面不改色,氣定神閒,仍兀立原地不動。
好傢伙,毒郎君的功力果然出神入化,高不可測,難怪天下英雄會聞名喪膽。
毒郎君連攻三招,未曾要了陸正平的命,似是大感意外,喝道:
「好小子,小爺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能夠三掌活命的人,今天幸遇高人,索性打個痛快吧!」
方待出手行事,陸正平厲聲喝道:
「小子先別發狂,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小俠我今天拚著這條命不要,也要查出你的身世來歷,為什麼要冒充在下的名和姓!」
毒郎君聽畢,鳳目一瞪,殺機益濃,乍然大進三步,冷笑道:
「你去閻王爺那裡查吧,閻王老子或者會告訴……」
話還沒有說完,忽見從無敵老人衣冠塚的方向奔來十幾個勁裝大漢。
來人是塞北派的掌門人三鞭太歲屠人傑和師弟白衣秀士莊宗毅,以及門下弟子十餘人。
他被陸正平打暈在地,起身後心灰意冷,原打算徑返塞北,哪知行至此處,眼見兩個面貌打扮相同的毒郎君大打出手,不禁心中大惶,拔腿落荒而逃。
毒郎君一眼瞥見,喝道:
「站住!毒郎君陸正平在此,哪個敢走!」
聲如刀劍,冷若冰霜,語氣間充滿了極重的威嚴,極濃的殺機!
這事不可思議,「毒郎君」三字好像是死神的化身,三鞭太歲屠人傑等人聞警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面如死灰,腿上好似綁上千斤重石,心想逃命,卻愣愣地呆在當地。
毒郎君好快的動作,話落人起,勢如星拋箭射,一眨眼已落身諸人面前。
眾人如見死神惡煞,猛地頭腦一醒,倉惶而逃!
毒郎君嘿嘿一笑,陰森森的說道:
「哼,跑?飛也飛不了,多少年來就沒有一個人能夠在你家小爺手下逃生!」
說話時,不疾不徐,從容自若,若無其事的樣子。
霍地,毒郎君縱身躍起,英雄氅貼身斜飛,掠諸人頭頂繞行一周。
但聞一聲聲慘吼繞耳不絕,當毒郎君興盡落地時,塞北派的全部高手,已經倒地身亡,死在毒郎君的陰掌之下,只有三鞭太歲屠人傑功力較厚,還勉勉強強的立身木倒。
陸正平耳聞目見,怒氣衝冠,倏然一長身猛撲而來,喝道:
「小子好狠的心腸,難怪天下英雄會那麼怕你恨你!」
「春風秋雨」、「虎嘯龍吟」,兩掌一氣攻出。
毒郎君好厲害,揚掌一擊,就把個技冠群豪,連戰皆捷的陸正平,打得向後一仰,一聳肩,陰笑道:
「別忙,等一會兒你家小爺自會送你去見閻王!」
扭頭一指三鞭太歲屠人傑,聲色俱厲的道:
「老傢伙,聽說此番群豪衣冠塚前較技,已分出勝負,但不知迷魂塔上秘圖落在何人之手?說!」
三鞭太歲屠人傑自知死路一條,但卻怎麼也猜不透眼前這兩個一模一樣的小煞星,到底誰是真的毒郎君?聞言目光從二人臉上掃過,惶惶然不知如何答言才好。
毒郎君久等不耐,寒臉喝道:
「老東西別不吃敬酒吃罰酒,再不說小心小爺我要你錯骨分筋,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受盡煎熬……」
三鞭太歲屠人傑昕至此,忽的出指如戟,疾點自己的「期門」穴。
毒郎君動作更快,已將屠人傑的手腕扣住,說道:
「你想自殺?哼,沒有那麼便宜,在未答覆小爺我的話以前,你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陸正平眼見他舉手投足之間,連殺十幾人,深恐他一怒之下,又加害三鞭太歲屠人傑,使塞北一派從此毀宗滅派,義憤填胸之下,竟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挺身說道:
「毒郎君,你休得撒野,技壓群豪的是小俠我,快把屠大俠放開,咱們……」
毒郎君聞言臉色一變再變,乍然大聲冷笑道:
「看不透你小子還真有兩手,居然能夠技冠群英,只可惜你拚死拚活的結果,等於替小爺我跑了一趟衣冠塚!」
忽然,一聲厲嘯衝破長空,三鞭太歲屠人傑被毒郎君當胸一掌,打得五臟碎裂,七竅噴血而亡。
可憐武林六大門派之一的塞北一派,從此毀宗滅派,死個精光,江湖上再也聽不到「塞北」這兩個字眼兒了。
毒郎君連殺十幾人,依然嘻笑自如,面不改色,甚至連眉都不曾皺一下,一掌劈死屠人傑後,大模大樣的走至陸正平面前,一伸手,道:
「拿來!」
「什麼?」
「迷魂塔上的秘圖!」
「哼,只要你能勝得在下,要命都可以,何況區區一張秘圖!」
陸正平說完,翻腕一抖,掌出如梭,凌厲的掌風像狂風暴雨般地綿綿攻出。
毒郎君微微一怔之後,說道:
「也好,你家小爺爺今天殺得不過癮,就拿你耍耍吧!」
說話中,早已攻出一掌,暗力威猛,強勁絕倫,陸正平深深感覺到,毒郎君的武功實在太高,自己如是神充氣沛之時,或可全身而退,目下久戰力疲,功力大打折扣,想活命恐怕是難如登天。
是的,論功力,陸正平自從墓中女人助了十年內力後,和毒郎君相較,可能不相上下,但此時力盡精疲,就不免相形見絀,愈戰愈疲,敗象漸呈。
相反的,毒郎君卻是愈戰愈勇,殺氣騰騰,奪圖取命,不過是指顧間事。
果然,忽聞蓬的一聲,陸正平當胸吃了一掌,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毒郎君引吭狂笑三聲,直笑得聲震霄漢,路旁樹葉亂顫,狂傲得意之至,狠狠的瞪了陸正平一眼,喃喃自語道:
「這小子和我生的一般無二,而且也叫陸正平,的確透著邪門,回家之後倒要好好的問問父親他老人家,難道說他會是陸家的那個孽障小雜種?可是……」
自語間,伸手探入陸正平衣袋中,取出玉匣,細細端詳良久,這才納入懷中。
毒郎君接著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陣,見無發現,猛可間臉一沉,喝道:
「姑念你替我和群豪較技,進入衣冠塚取圖,給你留個整屍吧!」
右腳猛揚,把陸正平踢得飛起三丈多高。
通!陸正平摔下來了,全身傷痕纍纍,土頭土臉,眼見氣息全斷,回生乏術時,毒郎君方才身懷迷魂塔上秘圖,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
空山寂寂,夜色如洗,一切已恢復平靜,塞北派的十餘人和陸正平,僵挺挺地躺在那兒,久久,沒有一點動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官道盡頭出現一個小黑點。
這黑點愈來愈近,原來是一個身穿玄衣,肩披藍紗,年約二十上下的美麗少女。
玄衣女生得好漂亮,鵝蛋臉,柳葉眉,櫻桃小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開合間光可鑒人,柔情似水,來至屍堆陣中走動,眸光忽然停在陸正平身上。
不由得芳心一陣撲撲亂跳,心中說道:
「這個少年相公生得英挺俊拔,出塵脫俗,為姑娘我畢生所僅見,只可惜落得這般下場,也不知是何人所為?」
俯身伸手,按在他的口上,一點氣息也沒有,摸摸心口,似有一息游絲。
這個人可能還有救,只可惱自己功力太淺,恐怕無濟於事?
既而一想,不管怎麼樣,還是救救他吧,在這荒山僻野的地方,自己如果不救他,定然必死無疑。
心中想著,正想出手行事,忽又覺得自己乃是千金之體,怎可冒冒失失的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肌膚相接?
可是,打從她第一眼看到陸正平起,芳心之中就生出一縷莫名所以的情愫,又不忍心撒手不理!
她,翠眉緊蹙,咬著嘴唇,坐在陸正平身旁,望著他猶豫了很久很久,終於自言自語道: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江湖兒女,何必拘泥世俗禮教,我還是盡力而為救他一命吧。」
心意一決,不再遲疑,立時盤膝坐好,把所有的內力蘊集在右掌心上。
她原想以自身的內力幫他活動經脈,哪知,手未伸出,異事陡生,忽覺身後勁風一掠,立刻暈眩倒地。
玄衣女嬌軀一倒,當頭瀉下一條黑影。
來人黑衣黑褲,黑巾包頭,僅僅露出一雙好似寒星冷電似的眸子。
身材纖巧,手潔如玉,顯然的,來人亦是一個女人。
黑衣女人點了玄衣女的穴道,輕飄飄的落在陸正平身旁,星眸一瞥間,淚眼盈盈,喃喃自語道:
「老身早已囑咐過你,凡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你偏偏不聽,和人家嘔氣,可恨老身晚來一步,便宜了那個小煞星,迷魂塔上秘圖落入他們父子手中,從此以後,江湖上說不定要滋生出多少是非,甚至血洗武林,亦未可知,弄得不好,還會驚動無敵老人他老人家大駕。」
聽口氣,毫無疑問的,這就是衣冠塚內的那個神秘女人,可惜,她黑巾蒙面,看不出她的面貌美醜如何?
墓中女人自語畢,俯身仔細的審視一下陸正平的傷勢,心說:
「可憐的孩子,要是老身慢來一個時辰,你就沒命啦。」
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個檀木小盒,打開捏出一粒綠豆大小的丹丸,放在陸正平口中,又自管自的說道:
「這乃是無敵老人親手煉製成的仙丹,神效驚人,你如命不該絕,定可起死回生。」
一面說話,一面又伸掌按在他的「中府」穴上,滾滾熱流,導入他的體內,使他業已停滯的血脈開始流動運轉。
直至她認為陸正平的性命可以穩保無慮時,這才停了下來。
沉重的喟歎一聲,探懷取出一本薄薄的藍皮奇書,從秀髮上拔下一根銀針,在藍皮奇書上刺了幾個透空字,沉忖良久後,小心謹慎的將奇書放在陸正平貼身內衣的衣袋中。
接著,一躍而起,解開玄衣少女被點的穴道。
諸事完畢,她深意的望著陸正平,說道:
「孩子,願你好自為之,為汝父復仇!」
話音未落,人已一溜煙似的消失在暮色之中。
墓中女人走後約摸過了半個多時辰,陸正平終於悠悠醒轉。
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探手入懷,尋找迷魂塔上秘圖。
當然,他失望啦,秘圖早被毒郎君搶走了。
迷魂塔上的秘圖,關係著他的血海深仇,和重返師門的兩件大事,猛然呼地挺身站起,恨聲自語道:
「毒郎君!毒郎君!你把我害得好苦,陸正平今生今世,絕不和你善罷甘休,如果殺不了你毒郎君,奪不回秘圖,寧願舉掌自絕,有如此石!」
揚腕出掌劈的一聲,把路旁的一塊巨石打得四分五裂。
人,是很怪的一種動物,當他們進入絕望深淵時,往往會期望奇跡的出現,陸正平此時正是這樣,他明明知道迷魂塔上秘圖已被毒郎君搶走,卻探手入懷,一陣摸索,希望出現奇跡。
他沒有找到秘圖,卻摸出一本藍皮奇書,驚異之下,心中說道:
「我道自己怎會死裡逃生,原來曾有高人前來搭救,也不知是哪位前輩?」
正想打開藍皮奇書,一看究竟,偶然流目旁顧,瞥見地上倒著一個玄衣少女,心忖:
「奇怪,適才暈倒之前,此處並無半個女人,莫非她和奪去秘圖之人有某種關係?」
由於玄衣少女的出現,乍然推翻了秘圖是被毒郎君得去的想法,他覺得自己暈眩倒地後,可能另有高人出現,玄衣女即使不是與奪圖之人一夥,也必定有某種關連,至少,她知道秘圖落入何人之手。
他這一系列的推斷,確也順理成章,因為在他想來,自己的身旁,突然倒下一個玄衣女郎,的的確確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故。
心中既然如此盤算,當下疾走三步,大聲喝道:
「喂!還不快爬起來答覆小俠我的問話!」
玄衣女正當將醒未醒之際,聞聲猛一驚,睜眼一看,見發話之人,正是自己意欲出手施救之人,說道:
「你什麼時候清醒的?被何人所救?」
陸正平聞言大怒,喝道:
「別故弄玄虛,在下何時甦醒,用不著你管,我問你秘圖被何人搶走?」
玄衣女一怔,茫然的望著他,幽幽然道:
「你說什麼?姑娘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我問你迷魂塔上的秘圖是被何人盜走?再裝糊塗,我就一掌把你劈死!」
說著說著,怒氣陡生,陸正平揚腳一蹴,把玄衣女踢得飛了起來。
玄衣女好妙的身手,猝然無防之下,雖被踢飛,她卻凌空翻身,從從容容的落在地上,絲毫也沒有傷得。
這一來,傷透了她的心,星眸一瞥,悲憤交加,清叱一聲,道:
「你這個野小子怎麼這樣沒良心,打就打,你以為姑娘會怕你?」
纖掌倏展,暗力猛吐,一掌破風攻出。
陸正平舉掌封擋,口中說道:
「丫頭忙什麼,先把話講清楚,再打也還不遲!」
玄衣女郎牙一咬,叱道:
「姑娘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講的,你的話姑娘根本不懂!」
「你不是為秘圖而來,那麼,來此何為?怎會倒在小俠我的近旁?」
玄衣女此來固然另有目的,但與陸正平卻是風馬牛不相關,她暈眩倒地,乃是為了救他,至今仍糊里糊塗,不知被何人制住,自己一片好心,反而招惹來一身是非,心中好不氣悶,聞言一瞪眼,怒道:
「我來要你的命!」說話同時,連發數掌,快如閃電雷奔,陸正平冷不防,竟逼得閃身避讓,還手不及。
這本是一句氣話,卻撩起陸正平的心火,驀然振臂一抖,狂風大作,喝道:
「住嘴!我倒要看看是你要我的命,還是我要你的命!」
一股洶洶怒氣,直衝腦心,難忍難耐,右掌一揚,「劈」!在玄衣女右頰上脆生生的打了一個耳光子。
他氣極出手,用力不輕,玄衣女雪白的臉蛋,登時現出五條血紅的指痕,嘴角血流如注,嬌軀滴溜溜的原地轉了四五圈,才停了下來。
這,使她太傷心了,舉袖一揩嘴角血漬咬牙叱道:
「算姑娘我瞎了眼,看錯人啦,我技不如人,今天認栽,咱們後會有期!」
這丫頭好硬朗,嘴角血流未止,她卻面不改色,說來一字一頓,不亢不卑,無愧英雄本色。話落,香風一掠,人如飄燕,身向無敵老人衣冠塚的方向奔去。
陸正平見到這般情景,不禁一呆,心說:
「莫非我錯怪她了?」
一陣風似的追了上去,道:
「姑娘慢走一步,咱們把話講明白。」
玄衣女見他稱自己姑娘,神色語氣間也較前和緩許多,怒氣忽斂,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
「我說不知道,你又不信,我們還談什麼?」
陸正平細細的打量一下眼前少女,見她眉清目秀絕非歹惡之徒,心意漸漸轉變,聞言說道:
「你既然和盜圖之人毫無關係,為何會倒在在下身旁?可否乞示一言?」
玄衣女想了想,一噘嘴,似怒似嗔的說道:
「姑娘我此來另有急事待辦,不料路過此地,見你一息尚存,原想出手解救,不料適在此時,遭人暗算,倒地不起,早知你是個不講理的人,我才不管呢!」
陸正平細一思量,認為出手制住玄衣女的人,也就是救了自己性命,留下藍皮奇書的人,當下再三引罪致歉,急急追問道:
「那麼,敢問姑娘可知來人是誰?在這個人沒有出現之前,是否看到一個和在下面貌相像的人?」
玄衣女茫然的望著他,道:
「人家來到此地的時候,死的死,亡的亡,連半個活人也沒有,至於那個出手暗算姑娘我的人,更是諱莫如深,我連人家是男是女都沒有看到,就栽倒了。」
陸正平聽畢,暗自盤算一番,覺得迷魂塔上秘圖仍是被毒郎君盜走,想一想歉然一笑:
「適才在下一時情急失察,諸多冒犯,還望姑娘多多包涵才好。」
玄衣女嫣然一笑,脈脈含情,說道:
「哪裡,不知者不罪,迷魂塔上的圖太重要,一旦不翼而飛,自然萬分焦急,小妹不會放在心上的。」
偶然四目相接,不禁互為對方的容顏傾倒,相互深情一笑,一切的誤會怨尤,霎時一掃而空。
陸正平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這時才看出玄衣女好生眼熟,細一回想,開口問道:
「請問姑娘可是峨嵋派門下弟子?」
玄衣女一愣,鄭重其事的說道:
「不!小妹是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你怎麼知道?」
陸平沉吟一下,據實說道:
「在無敵老人的衣冠塚附近,在下曾在暗處見過姑娘一面,是以,覺得面善,不知可肯賜告尊姓大名?」
玄衣女臉一紅,道:
「你這人也真是的,為什麼不先告訴人家?」
陸正平說聲:
「失禮,失禮!」正欲將自己的姓名報出,忽聞耳畔響起一聲清嘯,循聲一望,只見一人凌空虛渡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