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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王道,「這本葵花寶典,除了蒲田少林寺的苦渡,苦禪大師,還有南海神尼和我以外,天下再無第五個人知道。」

    娟兒聽到自己師傅也在此四人之列,甚是好奇。風清揚卻想起當日王塔所言,心生疑惑,道,「可我聽王叔說起從前東方暗江率魔教攻打華山,似乎也是為了一部葵花寶典?」

    劍王不料風清揚也知道這段往事,向他望了一眼,頗有驚訝之色。問道,「王塔說起這樁公案時,是怎麼對你說的?」

    風清揚道,「聽王叔說,本派前輩岳肅和蔡子峰兩個師叔祖,不知從何處得到了一本葵花寶典。被魔教得知,東方暗江與十大長老,左右護法等教中高手上咱們華山搶奪。一場血戰下來,他們十長老兩護法盡皆喪身山上,但還是把寶典給搶走了。」

    劍王從桌上端起一碗酒,回想起當日華山之顛,觀日樓前,華山與魔教幾番驚心動魄的苦鬥,自己和東方暗江的生死之搏,種種情景一齊都回到了眼前。一時間把酒碗停在嘴邊,止箸不飲。

    風清揚見狀,不願打斷劍王的思路,隔了一刻方道,「王叔說他少年時受過師伯大恩,當時竭力反對此事,還因此與東方暗江吵翻,退出魔教。」

    劍王點點頭道,「此事不假。他這個人婆婆媽媽,為了欠我一丁點情,竟然以退教為脅,跟東方打賭,大是欠通。」又問道,「還有呢?他有沒有說起魔教把寶典搶走後的事?」

    風清揚搖頭道,「這倒是沒有。他從那之後就退出魔教,與教眾不再來往了。不過我記得他說起這葵花寶典出處時,曾提過蒲田少林寺的名字。」

    劍王道,「這就是了。」將碗中酒一飲而盡,沉思不語。

    娟兒正聽得起勁,好像是此事已經天下皆知,只有劍王還以為是個大秘密。見他忽然收口,心中有些著急,想道,「這就是什麼了?」只是她生性靦腆,一句話憋在嘴裡,沒敢問出來。

    風清揚可不像她這般拘謹,問道,「怎麼?王叔所講與事實有些出入嗎?」

    劍王搖頭道,「也不能這麼說。從王塔眼中,此事前後確是如你所言,只是有些細節他不知罷了。其實我當時也是稀里糊塗,到後來方才知曉的。」說著歎了口氣,道,「當日如果我知道那本秘笈不是葵花寶典,又何苦與東方拚死相爭?」

    風清揚聽了這話,「啊?」了一聲,驚訝的幾乎合不上嘴。

    劍王慢慢道,「此事說來話長。也是葵花寶典這門武功太過邪門,見過之人無不心服口服,甘拜下風不提,且多有各派故老前輩如中瘋邪,離師棄友,不顧一切的要把它搶到手中。所以每次這本秘笈重現江湖,都會引起武林中的一場血雨腥風。」

    「最近的一次,是在幾十年前被蒲田少林的方丈紅葉禪師得到手中。他得的雖然隱秘,但一來追蹤此書之人甚多,二來秘笈失蹤之前是在福建沿海一帶。所以他知道日後早晚會有人懷疑上來。麻煩必然不斷。」

    「他所料果然不差。那以後的幾年以至十幾年裡,也不知有多少人到蒲田少林寺裡明爭暗詐,旁敲側擊。虧得紅葉禪師將得書之事嚴守如瓶,連最好的朋友也沒講半句,竟然得以保住秘密。但這十幾年中,寺內人心徨徨,相互猜忌,也少有一日安寧之時。」

    風清揚忍不住插嘴道,「紅葉大師此舉有些不妥。他既身為少林寺方丈,當以保全少林安危容辱為先。怎麼反而躲在寺中,以同寺僧人為擋箭牌?要是他真想練那葵花寶典,不如辭去方丈之職,離開少林,遠遠的找個地方躲起來練。」

    娟兒心中也是一般想法,輕輕點了點頭。

    劍王道,「一個人躲,躲得再好,也經不住幾千幾萬個人找。紅葉之前的三個得書之人,都是和你一般想法。但書還沒有抱熱,頭就先被人砍了去。紅葉如果離寺躲起,難保不是同樣的下場。」

    風清揚和娟兒對望了一眼,都是心想,「有這麼厲害!」

    劍王續道,「但紅葉也知如此下去終不能了局。恰逢此時,我岳師叔和蔡師叔不遠千里,到了蒲田少林登門拜訪。」

    風清揚輕輕「呀」了一聲,心想岳肅和蔡子峰兩位師叔祖在此時上門,多半也是不懷好意。不由得想起當日王塔的話,「華山派從何處得到這本劍譜,沒有幾個人知道。大概也使了些不太光采的手法…」

    劍王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不錯,岳師叔和蔡師叔此刻上門,正是為了這本寶典。華山派與蒲田少林一向交好,此時竟也來攪這趟混水,真是令人好生慚愧。紅葉禪師心中惱怒,於是生出一計,假裝酒後失言,跟岳師叔和蔡師叔提到了寺裡的一部劍訣,說是精深博大,寺中無人能解…」

    風清揚和娟兒聽到這裡,都隱隱約約猜出了事情的大概,想來是紅葉禪師為了省去這些江湖人士無止無休的騷擾,要把這個禍端傳到華山手上。

    劍王歎道,「可惜岳師叔和蔡師叔迷了心竅,上了當還兀自不覺,當晚將紅葉灌個大醉,偷了那本假的劍訣,連夜離開了少林。」

    「那本劍譜其實只是一部殘缺不全的達摩七星劍,因為大部分章節早已失落,根本無人能練,所以留在少林也沒什麼用處。可就是為了這麼一個殘本,把江湖上多少人的注意引到了華山,也就有了後來魔教攻打華山的事。」

    「那一場打下來,本派損了包括岳師叔,蔡師叔在內的眾多高手,而魔教的十大長老,兩大護法,也盡數沒有生還。如此慘重代價,魔教只搶去了那本一錢不值的達摩七星劍殘本,所以這裡面雙方都是輸家,真正的贏家實在只有紅葉一人!」

    「魔教搶走了假寶典後,苦苦鑽研多年也沒有半分頭緒,兀自不能肯定那是一本什麼劍譜。咱們華山派覺得此事甚不光采,半分不敢張揚。紅葉禪師見計得售,假意因被盜而作惱華山,再也不與我派來往。所以三派各懷機心,武林中反倒得以安穩下來。大家不知道寶典的下落,多認為秘笈全本在華山與魔教一戰中失傳。」

    「這樣紅葉得以安心鑽研葵花寶典中的劍法。但這寶典中的武功另有一番古怪,以紅葉這般聰明才智之人,竟然到逝世之前也沒練成書上武功。」

    風清揚奇道,「難道紅葉禪師得的這本葵花寶典也是假的?」

    劍王道,「紅葉武功卓絕,見識非凡,絕不會苦守著一本假寶典練上幾十年。而且據說那書後所載的外功,確是故老所傳的辟邪劍法,精妙非常。紅葉苦思不解的只是開始入門處的一個重大關節。」

    風清揚聽那寶典竟如此難練,不禁心中神往。想道,「既是開始入門處,想來是運氣修力的法門。以紅葉禪師這般武學大宗師,內力必然深厚之極。竟然不能一蹴而就,真不知是怎樣的一門武功。」

    劍王又道,「對武功方面的細節我也不甚清楚。但紅葉又苦苦花了多年時光,終於在圓寂之前,想通了這個關節。」

    「只是那時他大限將至,已無時間再練了。於是他就把這本秘笈,和此事的前後盡數告訴了門徒苦渡。但他此時做了兩件很奇怪的事:第一,他讓苦渡立下重誓,絕不許翻閱和修練那寶典上的武功。第二,他把此事又告訴了苦禪,南海神尼和我。我們三人雖無經書,但也得以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

    風清揚和娟兒都是大出意外,心想,「如此辛苦得來的寶典,又好不容易悟出了關鍵,怎麼反而不讓徒弟練了?」

    劍王道,「這兩件事我至今還是不太明白。他不讓苦渡練那葵花寶典可能自有他的道理,但把此事告訴我而不告訴他的大弟子苦法,真是令人好生不解。我與阿秀雖和苦渡是生死之交,但紅葉圓寂托書之時,我們都已經近十年沒有相見了。」

    風清揚問道,「苦渡仙去,不知師伯有沒有向苦禪大師相詢?」

    劍王搖頭道,「這事怪就怪在這裡。苦渡是死於達摩堂失火之中,但這一場火下來,偏偏苦禪也沒有生還。」

    聽到這裡,娟兒不由得打了冷顫,向風清揚坐的地方挪近了一步。風清揚雖然不怕,也隱隱覺得一絲寒意。

    沉默良久,劍王歎道,「苦渡苦禪武功精湛,斷無躲不過一場火的道理。據說是他們在練功關鍵處被引岔了脈息,才未能逃出。但此事不親眼一見,總是令人放心不下。今日就此歇了吧,下面幾天可要連日趕路,需得早日到蒲田方可。」

    說著三人分別安歇。劍王平日在華山一向獨處,此時也是獨用一房。風清揚與娟兒交談數句,見她奔行一日,面露倦容,也告辭回房休息。娟兒本有不少話想與風清揚說,但見天色已晚,只得留待他日。

    次日清晨三人上路向蒲田少林進發。日間趕路,夜晚歇息,不數日已到了福建境內。日間偶與路人交談,漸漸覺得口音方言愈來愈濃,娟兒十句裡倒有八九句聽不明白。好在劍王與風清揚二人行走江湖多年,還頗能應付的來。

    這一日傍晚,三人終於來到蒲田少林寺前。見落日斜照之下,寺內廟堂雄偉,殿宇生輝,古樸莊嚴,煞有氣勢,都是不禁心中讚歎。風清揚心道,「單以廟宇建築而論,蒲田少林寺似乎尚在嵩山少林之上。想是本地民富殷足,香澤緣厚之故。」

    娟兒奔行良久,正感疲乏,見到這般景象,也是精神為之一震。看著那些青石飛簷,琉璃磚瓦,心想,「這裡的亭塔建築,和我們江南果然又是不同。」

    又走了兩步,忽聽得牆院內一陣鐘聲傳來,大門自裡向外而開,從寺內走出兩個老僧。右首一人著一身暗青色袈裟,手持念珠,口宣佛號,面色和善。左邊之人則是一件灰色長袍,白眉斜垂,雙目微瞇,一付無精打采的樣子。

    那身著袈裟的老僧朗聲笑道,「劍王親至,真是令本寺棚壁生輝啊!」

    劍王上前一步,道,「苦法兄,苦濟兄,多年未見,不知一切可好?此番貿然造訪,可是有些冒昧了。」又指向身旁,「這是我顧師弟新收的弟子風清揚,和南海神尼的門下高徒田姑娘。」

    風清揚和娟兒聽到面前二人原來就是鼎鼎大名的少林方丈苦法和羅漢堂主持苦濟大師,忙上前拜倒在地道,「晚輩見過苦法大師,苦濟大師。」其實論起輩份來,他們只比這兩個老僧低上一輩,但苦法苦濟馳騁江湖,卻是在他們出生之前的事。

    風清揚入華山之門已有十二年,聽師伯還說自己是師傅新收的弟子,不覺有些啼笑皆非。可轉念一想,「師伯平日甚少涉足江湖。上一回來此若是幾十年前,那麼這新收之說也確是不錯。」

    那身穿袈裟之人正是方丈苦法大師,微笑道,「二位何以行此大禮?」走上前來伸手將二人扶起。一扶之下,哈哈笑道,「近來常聽說風賢侄年少英俊,武功精湛,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劍王道,「苦法兄別誇壞了小輩。」又道,「不知大師可曾接到我前日捎來的口信?」

    苦法心道,「劍王不喜客套,三句話必入正題,幾十年來竟一點也沒有變。」領眾人走進寺門,邊走邊道,「有劍王吩咐,貧僧自是照辦,將達摩堂原狀保留至今,不令寺中僧眾閒人出入。」

    劍王拱手道,「苦法兄可否這就領我前往?」

    苦法一怔,停步向風清揚和娟兒望了一眼,笑道,「簡兄功力精深,連日奔波自是不覺。兩位小友卻不免有些勞累吧。不如今日先行歇息,明日再作打算。」說話間臉上微微一熱。他剛才一扶之下,已覺出風清揚內力渾厚,幾乎不在自己之下。這什麼勞累之辭,可說是有些言不由衷。

    劍王聞言,已明其意。向苦濟拱手道,「有勞苦濟兄領他二人先行休歇。」轉頭對苦法道,「苦渡兄與我情同手足,此番逝去,我實是心急如焚。」

    苦法見狀,與苦濟互望了一眼,伸手向右邊一條青石小徑道,「如此也好,劍王請這邊來。」領著他向達摩堂方向走去。苦濟上前對風清揚和娟兒道,「二位少俠,且先隨我至會客廳一坐如何?」

    風清揚和娟兒不想千里來此,到了寺裡竟然不讓他們隨行探察,心中都是一怔,不免有些不快。

    苦濟似是知道他們的心思,溫言道,「達摩院一場大火下來,石壁枯焦,土木盡毀,死者屍骨全不可辨。在我們出家人眼中,不過是苦渡苦禪師兄甩下臭皮囊,先行超脫而已。但場面慘痛,方丈師兄卻是怕二位小友受到驚嚇。」

    那日劍王說出此事原委之後,風清揚就曾私下和娟兒說道,「苦渡和苦禪一齊遇難,此事大有蹊蹺。」此刻忽聽到「屍骨全不可辨」之說,不由問道,「那少林如何得知火中死者是誰?」

    苦濟從懷中取出一串佛珠遞過道,「我們師兄弟每人都身攜這樣一串念珠,是本寺世代相傳之寶。由西域靈石所製,水火不侵。達摩院大火之後,我們是憑此方知遇難之人乃是苦渡和苦禪師兄。」

    風清揚接過那念珠,見上面一串三十三顆晶瑩剔透的小石頭,寶光閃耀,如通靈氣,果然不是一般的佛珠。遞與娟兒,沉思不語。

    苦濟大師歎道,「其實此番失火,方丈師兄和貧僧也覺得有些突兀。只是事後已細加察看,實不似惡人尋仇所為。且苦渡和苦禪師兄都已十多年未出寺門,不惹江湖事非,今番遭此大難,想來只是造化劫數注定。阿彌陀佛!」

    風清揚心道,「少林寺中群僧不知葵花寶典之事,是以不疑有他。可若依師伯所言,知道此事不過四人而以。好像也無從疑起。除非…」

    忽聽一旁娟兒道,「咦?大師,這一粒靈石怎麼好像與其他頗有些不同?」

《哭鬧山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