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美貌少女

    鄧天靈、公冶正、包是非三人見公子爺死於非命,盡皆悲憤交集,三人齊聲怒吼,向裘千仞猛撲上來,裘千仞早有防備,眼看三人同時撲到,左手一掌劈向鄧天靈,跟著右拳電發,擊向公冶正面門,左足猛力端擊包是非上盤,他一招三式,使將出來一氣呵成,實是恰到好處。

    鄧天靈雖然知他掌法厲害,但是此時悲憤之下,竟是心頭一橫,反手一掌,朝裘千仞左掌迎了上去,啪的一聲,兩掌互擊,鄧天靈身不由主地向後倒退。公冶正見對方右掌劈面而來,當下雙臂交叉,護住面門,那知裘千仞陡然翻掌成抓,嗤的一聲,不偏不奇,正好抓中敵胸,登時將公冶正的衣衫撕下一大角來。包是非眼看敵腿踢到,竟是避無可避,被裘千仞一腳端中下顎,身子仰天直摔出去。

    鄧天靈等人本是要向裘千仞進擊,那知事到臨頭,反而被裘千仞搶了先著,三人非但佔不到半分便宜,反而大落下風,直是狼狽之極。

    裘千丈見兄弟佔足了便宜,膽子又大了起來,哈哈一笑,大聲道:「你們那一個傢伙想要活命,這就來求我罷,只要我跟二弟說一聲,他便饒了你們的狗命!」包是非被裘千仞踢了個四腳朝天,已是滿腹怒火,耳聽得這小子在一旁大言不慚,更是氣往上衝,喝道:「放你奶奶的臭狗屁!老子便是要死,也要你這小賊陪葬!」裘千丈笑道:「要小爺陪葬,你這傢伙未必過得了我兄弟這一關」話猶未了,包是非喝得一聲:「豈有此理!」縱身向裘千丈撲來。

    裘千丈大驚,撥腿就跑。

    包是非大聲道:「賊小子,有種的就給老子站住!」裘千丈道:「小爺自然有種,不過我偏生不站住,你待怎地?」包是非罵道:「小雜種,吹大氣的本事倒是不小,老子當真來跟你打架,你又逃之夭夭,算什麼英雄好漢?」裘千丈大聲道:「小爺打遍天下無敵手,怎麼不算英雄好漢了?簡直是大大的英雄好漢!你連我兄弟也打不過,也配來跟我動手打架,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麼?」包是非道:「他媽的,小混蛋,死到臨頭,還兀自胡說八道!」當即搶近裘千丈,一拳往他面門打到。

    裘千丈被他打得鼻血長流,嚇得大叫起來:「乖乖不得了,你這傢伙打死人啦!」包是非大聲道:「正是要打死你這賊小子!」呼的一聲,又是一拳打出,正在這時,裘千仞身影晃動,搶到裘千丈身前,替他擋住了這一拳,跟著舉起右掌,從包是非頭頂拍落,包是非大吃一驚,情急之下,舉掌上擋,卻是擋了個空,啪的一聲,前胸中掌,胸骨登時被打得斷了。

    原來裘千仞右掌從包是非頭頂拍落乃是虛招,他剩包是非舉掌上擋之際,左掌突出,重重地在包是非胸口拍了一記。

    裘千仞此時大仇既報,也不願跟鄧天靈等人糾纏下去,當下展開輕身功夫,帶著裘千丈離去,鄧天靈、公冶正、包是非三人立即追了上去,但是鐵掌幫除了鐵掌功夫之外,這輕身功夫也是一絕,鄧天靈等人如何追趕得上?

    歐陽兄弟自從得到《九陰真經》之後,終日被人追殺,對方自是衝著這兩卷經書而來的了,是以兄弟倆整日東奔西逃,竟是無法離開岳州半步,這一日正好撞見慕容等人,慕容國等人逼他們交出經書,歐陽兄弟自是不肯的了,當即跟慕容國等動手廝殺起來,但他們兄弟倆武功依稀尋常,如何是慕容國的敵手,這時正好裘千仞趕到,當慕容國等跟裘千仞拚命之際,歐陽兄弟趁機逃脫,兄弟倆逃得性命,心下大感僥倖。

    歐陽龍道:「今日咱們保住了性命,真是多得那姓裘的小子了。」歐陽鋒道:「正是。估不到裘千仞這小子武功竟然如此高明,連慕容國那傢伙也奈何他不得。」言下之意,顯然對裘千仞大是羨慕。

    驀地裡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裘千仞的武功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你們將《九陰真經》交給我,老夫便傳授你們更加高明的功夫,怎樣?」歐陽兄弟心中一驚,一齊回身看去,只見身後站著一個老者,五旬年紀,顎下留著一部灰白色的長鬚,身形修長,背負長劍,一對眼睛精光四射,兩道目光分別瞪著歐陽龍和歐陽鋒。

    歐陽龍心中暗道:「這老兒不知是那條道上的人物?」

    那老者見他倆神色有異,哼了一聲,陰惻惻地說道:「你們沒聽見老夫說話麼?」歐陽鋒聽他語氣中儘是傲然之意,心中有氣,說道:「不錯,我們只聽見一條惡狗在身後亂叫,可沒聽見有人說話。」那老者大怒,罵道:「賊小子,膽敢罵我!」歐陽鋒奇道:「我說的是惡狗,卻跟你有什麼相干?莫非你這老兒是是哈哈,這可得罪啦!」那老者一哼,舉起手掌,朝歐陽鋒劈了過去。

    歐陽鋒見他這一掌來勢勁急,知道這老兒大是勁敵,不敢小覷,急忙揮掌掠開,但那老者的手掌如影隨形,跟了過來,歐陽鋒大駭,趕緊將身子一矮,從那老者掌下鑽了過去,但仍是被他一掌拍中後心,歐陽鋒頓時向前跌了出去。

    歐陽龍喝道:「兀那老兒,你待怎樣?」那老者嘿嘿一笑,說道:「只要你們交出經書,我自然不來跟你們為難。」歐陽龍尚未答話,歐陽鋒便即喝道:「我們偏生不交出來,你待怎地?」那老者冷笑道:「事到臨頭,還由得你們作主麼?」話音剛落,又向歐陽鋒欺到,一隻蒲扇般的大手抓朝他抓來,歐陽鋒避讓不及,被抓中前胸,那老者將他提了起來,順勢擲了出去。

    歐陽龍扶起兄弟,低聲道:「這老兒武功了得,咱們不是他的對手,還是趁早溜之大吉為妙!」歐陽鋒點了點頭,兩人當即發足狂奔,那老者冷笑道:「這還跑得了嗎?」

    他向來自負,當下竟是緩步向歐陽兄弟的方向走去。

    歐陽兄弟奔得一段路,回頭一看,只見那老者仍在後邊緩步而行,歐陽鋒忽道:「哥哥,咱們分頭走,那老兒便不易抓住咱們了。」歐陽龍點頭道:「好,就是這樣。」當下一人向東,一人朝西,分頭跑去。

    歐陽鋒提起一口真氣,逕向東邊奔去,也不知跑了多久,回頭一看,已不見那老者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寬,忽然想到:「經書在我哥哥身上,倘若他落在那老兒手裡,豈不糟糕?」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向西邊奔去,心想倘若哥哥當真被那老者抓住,自己再想法子救他。

    歐陽鋒來到一株大樹下之時,腳下似乎踩到什麼物事,右腿一緊,身子頓時不由自主地倒轉過來,竟被吊了起來,身子在半空中蕩來蕩去,甚是難受,心中暗暗叫苦:「糟糕,糟糕!我定是踩到人家設下的圈套啦!」定神一看,果然見自己的右腿被一根繩子牢牢捆住,繩子的另一端則捆在樹上,身子既不能上,又不能下,兀自無可奈何。

    歐陽鋒正自焦急之際,忽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格格嬌笑起來:「你這傢伙踩到我的圈套啦,好玩,好玩!」話音剛落,便見一個少女從樹頂躍了下來,歐陽鋒看不清那少女的模樣,但他正自沒好氣,一聽得這話,禁不住氣往上衝,喝道:「喂,小丫頭,快放我下來!」那少女笑聲頓止,哼了一聲,說道:「你若是不開口,姑娘說不定會放了你,你卻偏偏叫我做什麼『小丫頭』,哼,要我放你下來,那可難了。」歐陽鋒怒道:「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可不客氣啦!」那少女笑道:「你只管跟我不客氣好啦,又有誰要你客氣了?」歐陽鋒道:「你你」一時無法可施。

    那少女道:「我怎樣啊?你有本事便下來打我罷。」

    歐陽鋒心道:「事到臨頭,只好先求她放了我,再來跟她計較。」便道:「小姑娘,適才是我不好,你別見怪。」那少女拂然不悅,說道:「什麼小姑娘大姑娘?你嫌我小麼?」歐陽鋒暗道:「不叫你小姑娘,卻要我叫你什麼?難道要我叫你老姑娘?當真如此,你也不見得會歡喜。」但他有求於人,倒也不敢直言,只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實在不知該怎麼稱呼你才好了?倒要請你指教。」那少女道:「你難道不會將小姑娘前邊那個『小』字切下來麼?」歐陽鋒笑道:「原來如此。姑娘,請你放我下來罷。」那少女道:「我又不識得你,為什麼要放你下來?」

    歐陽鋒心下怒氣更盛,心中暗道:「你既然跟我素不相識,幹麼又要設下這個圈套將我吊在這裡?」但他終究不敢發作,只得強忍怒火,說道:「咱們先前不相識,現下既然說了話,那便算是相識了。」

    那少女道:「這話倒也有理。」歐陽鋒心中一喜,說道:「是啊,咱們既然相識,姑娘將我放下來,那便順理成章了。」那少女卻道:「便是相識,我也不放你下來,那又怎樣?」歐陽鋒肚中暗罵:「他媽的,這小丫頭分明是存心來跟我為難,真是豈有此理!」大聲道:「喂,你究竟要待怎樣?」那少女道:「什麼喂不喂的?姑娘難道沒有姓名麼?」歐陽鋒道:「那麼請問姑娘尊姓大名?」那少女道:「我姓陸,大名叫做羽裳。」歐陽鋒道:「陸羽裳?姑娘的名字真是好聽得緊了!」心想:「小爺先給你頂高帽戴戴,待會再來好好炮製你!」只聽那少女陸羽裳呸的一聲,說道:「誰要你來討好了?」話是這麼說,臉上卻滿是笑意。

    過了一會,陸羽裳又道:「喂,你又叫什麼尊姓大名啊?」歐陽鋒道:「在下複姓歐陽,單名一個鋒字。」陸羽裳道:「你這個名字可不見得怎樣了?」歐陽鋒笑道:「是啊,跟姑娘的芳名相較起來,自是天壤之別的了。」暗道:「我在天你在地,自然是天壤之別。」陸羽裳道:「要我放你下來,那也成,不過放你下來之後,你須得跟我磕十個響頭,叫我十聲『好姑娘』,姑娘歡喜起來,便不來跟你計較了。」歐陽鋒道:「你這凶巴巴的小丫頭,也配叫什麼『好姑娘』?真是好笑之極!」說道:「好罷,姑娘怎麼說,我怎麼做便是。」陸羽裳道:「好。」隨手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右腳一點,飛身而起,匕首凌空一揮,繩子登時斷為兩截,砰的一聲,歐陽鋒從半空中跌了下來。

    陸羽裳拍手笑道:「你這一招倒像是四腳朝天的烏龜一般,是什麼功夫啊?」

    歐陽鋒怒極,挺身躍起,惡狠狠地瞪了陸羽裳一眼,這時他才看清陸羽裳的模樣,但見她容貌嬌美,肌膚似雪,穿著一雙紅色的繡花鞋,身上散發出陣陣淡淡的幽香,歐陽鋒不由得心頭一蕩,滿腔怒氣頓時化為烏有,一雙眼睛停在陸羽裳臉上,再也離不開了,兀自怔怔出神。

    陸羽裳見他怔怔地瞧著自己,禁不住俏臉一紅,嗔道:「你瞧我幹什麼?」歐陽鋒脫口道:「陸姑娘,你原來生得這般好看。」陸羽裳道:「呸,難道你先前當我是醜八怪麼?」歐陽鋒自知失言,忙道:「不敢,不敢。似陸姑娘這般貌若天仙的女子,怎麼會是醜八怪了?」陸羽裳道:「呸,油嘴滑舌!」但聽他稱讚自己美貌,卻也芳心竊喜。

    歐陽鋒笑道:「在下所言,句句屬實,決計不是信口開河。」

    陸羽裳笑道:「是啦,是啦。你適才答應我的話,還記得麼?」歐陽鋒道:「自然記得的。」陸羽裳道:「你記得就好,還不快跪下來磕頭!」歐陽鋒心思:「要我給你這等美人磕頭,別說十個響頭腦,縱然是一百個響頭,那也是照磕不誤的了。」說道:「是。」說著跪將下來,一口氣磕足十個響頭,又叫足了十聲「好姑娘」,這才站起身來。

    陸羽裳格格一笑,說道:「你倒是守信用。」

    歐陽鋒正要開口,忽然間聽得一人說道:「裳兒,這小白臉是誰?」

    歐陽鋒心頭一動,朝說話的人看去,見是一個白鬚老者,身材肥胖,穿著一身青袍,一個鼻子又紅又大,橫樣顯得十分有趣。

    歐陽鋒尋思:「這老兒是誰?」只聽陸羽裳說道:「什麼小白臉老白臉?他叫歐陽鋒。」青袍老者道:「歐陽鋒?」一雙眼睛在歐陽鋒週身上下不住地打量,忽然探手向歐陽鋒身上抓來,歐陽鋒大吃一驚,脫口叫道:「你你幹什麼?」但他眼見青袍老者伸手抓到,卻是無處避讓,竟是被他抓中前胸,青袍老者將他提了起來,奮力擲到空中,待得歐陽鋒的身子落下來之時,青袍老者飛起一腳,又將他踢飛起來。

    陸羽裳急道:「爺爺,你幹什麼?別作弄他啦!」青袍老者嘻嘻一笑,說道:「怎麼?你心疼這小子啦?」陸羽裳粉臉一紅,道:「你胡說八道!誰心疼他了?」青袍老者笑道:「既然如此,我這就殺了他!」陸羽裳忙道:「不成,不成。」青袍老者哈哈一笑,右手向上一撩,抓住歐陽鋒後背,將他擲向對面,歐陽鋒雙足立地,卻不跌倒,兀自驚魂未定。

    陸羽裳叫道:「喂,歐陽鋒,你沒事罷?」歐陽鋒回過神來,答道:「我沒事,多謝陸姑娘關心!」青袍老者道:「渾小子,你過來。」歐陽鋒心道:「這老兒武功厲害之極,我可不是他對手,他叫我過去,不知又要怎生作弄我了?」青袍老者喝道:「小混蛋,我叫你過來,你沒聽見麼?快滾過來!」歐陽鋒心下端端不安,但他忌憚這老兒的武功,對他的話倒也不敢違拗,只得走了過去。

    青袍老者又將歐陽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連連點頭,說道:「很好,很好!妙極,妙極!」歐陽鋒暗道:「不知這老兒搞什麼鬼?」陸羽裳問道:「爺爺,什麼很好啊?」青袍老者道:「這小子很好。」陸羽裳奇道:「他有什麼好了?」青袍老者道:「這小子是塊學武的好料子,若能加以磨練,日後必成大器。」陸羽裳恍然道:「爺爺想收他為徒,是不是?」青袍老者笑道:「我的心思總是瞞不過你這小妮子。」

    歐陽鋒一聽這話,心下大喜,暗忖:「這老兒武功卓絕,我若能拜他為師,定然受益不淺。」只聽陸羽裳道:「喂,我爺爺要收你為徒,你肯不肯?」歐陽鋒道:「能拜這位老前輩為師,我真是求之不得,又怎會不肯?」陸羽裳笑道:「那好極啦!這就跪下拜師罷。」歐陽鋒道:「是。」正要跪下,卻聽得青袍老者道:「且慢。」歐陽鋒一怔,問道:「前輩有何吩咐?」青袍老者道:「你知道我是誰麼?」歐陽鋒道:「晚輩不知。」青袍老者哼的一聲,道:「你連我的尊姓大名也不知道,便想拜我為師,真是豈有此理!」歐陽鋒心道:「是你要收我為徒的,怎麼反而怪起我來了?」

    陸羽裳向歐陽鋒道:「我爺爺叫做陸無敵,你一定是聽說過的了。」歐陽鋒心頭一凜,說道:「原來是『百毒老仙』陸前輩,前輩大名遠播,晚輩久仰已久,今日有幸得見,實是天大的福氣!」陸無敵平素尚於用毒,是以得上個「百毒老怪」人渾號,歐陽鋒到中原也已有些時日,自也聽說過陸無敵的名頭,這時他有意躬唯,是以將陸無敵名號中這個「怪」字換作「仙」字。

    陸無敵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小子很會說話,很好,很好!」歐陽鋒心中一喜,心道:「陸老兒原來是個歡喜聽人拍馬屁的腳色,倒也容易對付。」說道:「弟子歐陽鋒拜見師父!」說著跪下來磕了幾個響頭。

    正在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一個聲音:「師哥,恭喜你收了個好徒兒啊!」聲音冷冷冰冰,聽來甚不受用。

《華山論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