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紅綾女與燕凌雲,也聞言頓悟中伏。
雖然暗中大起恐慌,十分躁急。
可是事已至此,下則凌空四五十丈,有粉身碎骨之危,左近絕壁又無處可攀,上則有人*持,自是更難有望。
並發覺兩條葛繩,似均為環狀,貫穿右隙之中。
你揉升,隱形人則持繩下放。
你攀緣下降,他又將葛籐上提,永遠令人身懸中途,無可奈何!
連一向思慮周密,敏慧機智的紅綾女葛飛瓊,在此情形下,竟也一籌莫展,愧悔欲絕!
尤其我們的小書生燕凌雲,心頭更急!
且陡發書獃子「寧折不辱」的癖性,目注谷底,一片如茵芳草,暗忖:「公孫大哥,曾說自己經脈全通,只要真力不散,提氣便可上升,也屢試不爽,想來這幾十丈高上,決不會有什麼危險?」
更是即說即行。立刻心志一決,猛提真氣,猝然一撒手,使了個新學會的,「鳳舞鸞翔」
解數,直飛谷底。
此際,紅綾女目睹斯情,只當心上人失手下墜,不禁登時唬得魂飛天外,肝膽如裂!心想:「這怎生是好!如果小冤家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味?」
是以也馬上銀牙一咬,脫手「飛燕投林」,凌空向下縱去。
在葛飛瓊來說,她是眼見心上人遇險,拼作同命鴛鴦,自分必無幸理。所以星眸緊閉,連看都不敢再看。
那知事實卻又出乎料外。
忽然耳聽意中人急呼道:「瓊姊姊休慌,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並陡覺突有一股陽和大力,將自己凌空托起,緩緩下降,安然落在草地,點土不驚。
睜目且見心上人,含笑立在身前,毫無異狀。
試想她此時芳心中,這份驚喜,豈同尋常!
原來燕凌雲,適才冒險飛降時,竟是一如所想,自感身如一片輕雲,凌虛自如,快慢由心,飄然落地,無一毫損傷,不由暗中狂喜!信心更增。
同時瞥見紅綾女,那種奮不顧身,匆匆跳落,力沉勢猛,其狀十分危殆,不禁急中生智,一面出聲呼喚,一面暗運神功,用劈空掌力上托,果然又如祈望。
自然他們如此情形,無異是凌空虛渡,暗中隱身*縱埋伏之人,那還有不口服心服之理。
所以當二人悉皆落地之時,又聞有人在暗處高讚道:「好俊的輕功!這是八卦莊第一關。」
於是紅綾女,頓時秀眉一蹙,向心上人低語道:「果然咱們所料不差,這裡就是八卦莊了!下一道又不知是什麼埋伏?雲弟可千萬別再冒險啊!」
她心有餘悸,越發更加謹慎,惟恐心上人有什麼差錯,所以又關懷的一再叮囑!
二人並展目四顧,只見草地數十丈外,便是一重絕澗,寬約百尺,僅聞水聲,深不見底。
兩岸垂柳成行,井然有序,雖在仲秋季節,仍是枝葉飄香,相對掩映,沿溪宛如一條青龍。
且不遠就有一座小橋,形式奇特,通體全是巨竹所建,兩端用鐵索虛懸,下臨深淵,搖搖蕩蕩,怵目驚心!
不過經過紅綾女運目詳察,又無半點設伏破綻可疑,完全都是實物,並有一條石板通道可達。
因此燕凌雲,立刻便邁步趨近。
可是不想正當他足踏橋端,擬即通行之際。
又突見對岸垂楊下,呼的一聲,陡現出一個青臉獠牙形如惡鬼的青衣怪人,雙手高捧一塊木牌,上書:「妄過則死」四字,昂然卓立,不言不動。
一時不禁使我們的小書生,暗吃一驚!
並本能的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那知說也奇怪,他這裡剛身形一動,對方立刻亦如響斯應的一閃而沒,又忽然隱去。
如此情形,頓令燕凌雲大感困惑!
而且也就在他微一愣神,尚未拿定主意之時。
猝聽身後紅綾女,自言自語道:「這八卦莊倒是有趣!主人竟不讓諸葛武侯專美於前啊!」
更見她走上前來,向燕凌雲噗嗤一笑道:「發什麼呆啥!對方只不過是個有消息通這橋頭的木頭人兒,故弄玄虛嘛!不信,姊姊試給你看?」
並隨說隨即纖足向前一踏。
果然她看的一點不差,登時對岸那位怪人,又如前一般出現。
且燕凌雲,發現木牌上,似乎還隱約有四個歪歪斜斜,泥灰劃的「虛則實之」小字。
分明那必是暗中有人相助,特藉此點醒了。
因此燕凌雲,馬上精神一振,手指木人向紅綾女笑道:「這物事倒著實精巧,足見此間主人,必非泛泛之輩咧!」
接著二人便先後大搖大擺的通過竹橋,並無絲毫險阻,也未發現異狀,確僅是虛聲恫嚇的一關。
同時到達彼岸,入目遍地儘是一叢叢修竹,一堆堆亂石,其間小徑縱橫,密如蛛網,渾不似在後山俯視所見光景。
於是燕如雲,立刻心頭一勁,暗忖:「這等情形,彷彿正如傳聞魚腹浦,諸葛武侯所擺的八陣圖一般,至少從適才兩關看來,其中必有蹊蹺,自己可得要先-酌一番了。」
自然他自幼飽讀詩書,對「易學」也習之有數,八卦五行並不陌生,是以便暫停前進,抬眼四處察看。
可是無如學問之道,一門不到一門黑,尤其奇門八卦這類博大精深之學,變化萬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紙上談兵是一回事,實際應用又是一同事,苟非修養有素,融會貫通,確然難以立窺堂奧。
因而我們的小書生,仔細端詳了半天,但覺處處都是門戶,處處又與所學不符,始終得不到一點答案。
並且眼見紅綾女,柳眉緊皺,也似乎毫無頭緒。
於是登時心氣一浮,不由暗中失笑,自寬自解道:「反正此處寬不過里許,自己只要認準方位,逕直向谷中前進,難道還有不能通過之理,又何必在此多費精神,自尋煩惱哩!」
更是他念頭一轉,立刻回頭招呼了紅綾女一聲,便聳身直向前飛去。
不想端的奇怪,雖然他縱出不過數丈之遠。
但一落地,馬上二目一花,景象全變,只見到處崇山峻嶺,插天奇峰,古木蔽日,松濤盈耳。
尤其神志一迷,僅知逢山登山,遇嶺越嶺,奔跑不已,連究因何故,欲至何處,都一概茫然。
這種狀況,分明他是身陷在人家陣圖之中了。
幸而紅綾女葛飛瓊,並未即時隨行。
此際眼見心上人,忽然在不遠的竹叢亂石之間,團團轉,奔馳跳躍不已,馬上恍悟必是不慎入伏;愈益止步不敢輕進。
加上她究竟闖蕩江湖有日,臨險尚能強自鎮定。
並有前車之鑒,旁觀者清。迅即便靜立原地,出聲呼叫。
在她心想,距離如此之近,意中人耳聽自己指點,必能脫險無疑。
不料事情卻十分古怪,一任連聲疾喊,陣中人竟渾如不聞不見,仍是縱跑如前。
如此一來,這倒使她不由不驚心動魄,大感惶然了。
同時也由此證明,八卦莊確是如龍潭虎穴,非常人所能出入。
這時已快近午刻,麗日中天,風光明媚,滿谷如春。
驀地紅綾女,偶然目觸垂柳,靈機一動。
立刻迅速採集了一大把柳葉,握在掌中。
且馬上舉步前行,每隔數尺,隨走隨留作為標記。
並極力收攝心神,不為幻象所迷。
更直至接近心上人,才陡然相阻,出聲嬌呼道:「雲弟,快停,姊姊在此。」
她這種舉措,無形中深合玄門「以實破虛」、「以真化幻」的旨趣,登時收效。
不但她自己未為陣圖所陷,而且我們的小書生燕凌雲,亦頓即聞聲驚醒,停身止步,眼前也恢復了陣外所見的景況了。
常言道得好:「吃一回虧,學一回乖」,「一次教訓,便是一次經驗。」
是以燕凌雲,經此一來,馬上澄神定慮,心地頓轉明澈。
也立由身歷中,體會到所學與事實差異之處,悟出現地陣圖門戶。
並細味適才所見木牌上,「虛則實之」四字,大有所得。
因之搖搖頭,歉然的向紅綾女歎道:「小弟一時貪功躁進,倒累得瓊姊姊耽心了。」
隨又微微一笑道:「不見一事,不長一智,現在這點死東西,已難不倒小弟了,咱們再闖罷!」
本來他這句話是有感而發。
可是不想語音未落,立時耳聞一聲嬌叱道:「死東西難不倒,活東西來了,快提防你們的小命吧!」
同時入目晨間所見少女,猝然在不遠的一塊巨石上現身,並有兩隻,似人非人,似獸非獸,滿身黃毛,一頭金髮,巨眼獠牙,雙臂過膝,利爪如鉤,高大的怪物,幌悠悠向自己二人*近。
顯然是來者不善了。
請想燕凌雲,數月前還是一個文弱書生,幾曾見過這等惡物,又那能不心驚膽寒啊!
也唯其如此,所以他頓時暗運神功,作勢以備,神色顯得極度緊張。
是故對方青衣少女,一見他這種模樣,馬上小嘴一撇,妙目一掠紅綾女,輕蔑的一笑道:
「敢情你們是害怕了是不是?」
隨又秀眉一揚續道:「姑娘家的這一對神獸,能手裂虎豹,騰空捉鳥,別說你們僅會一點三腳貓本事,就是江湖上一等一好漢,也只有跪地求饒的份兒呢!」
她說話天真,也不管輕重順口而出。
因此紅綾女葛飛瓊,立刻粉面生嗔,趨前一步,冷笑一聲答道:「小丫頭!別不害臊啦,人家沒本事?難道你這專憑埋伏和支使畜生,便算是能耐了啥。來,來,來!有種就接我幾招試試。看看誰才是三腳貓呢!」
照說,葛飛瓊如此針鋒相對,又暗含激將,對方總該忍不住,要親自出手了。
不料那青衣少女,外表雖似饒有稚氣,天真無邪。
但內心可十分靈點,半點都不肯上當。
請看她,聞言黛眉雙挑,鄙夷的向紅綾女,瑤鼻中微哼一聲道:「別忙!只要你們不被我這兩頭神獸所擒,屆時姑娘自當奉陪,否則我還不願和不三不四的人,動手動腳呢!」
她口氣倒像蠻大,話也答得俏皮。
並玉手向二獸一揮,嬌聲發令道:「大黃二黃!拿人吧!」
登時那兩隻怪獸,耳聽主人之聲,便凶睛怒張,精光暴射,口中吼的一聲,四隻巨臂齊伸,縱身就分向燕凌雲和紅綾女撲到。
不但身形輕捷,疾似飄風。
尤其利爪毛森森可怖,威猛無比。
更是我們的小書生,心存忌憚,早就蓄勢以備,並惟恐力有不殆,盡發本身神功妙用,左運「六陽」,右聚「三陰」。
見狀猛地雙手一分,一招百靈掌中的「揮戈回日」解數陡出,直迎著兩隻怪獸推去。
在他來說,本是不自知自己神功究有多大威力,所以奮臂一擊。
可是那知經他這樣一來。
立刻隨掌帶起兩股一冷一熱的狂飆,風雷俱動,飛沙走石,勢如驚濤駭浪,力逾萬鈞,向前湧出。
連紅綾女都還沒有來得及動手,使眼見那兩頭撲來的怪獸,被捲得翻翻滾滾,同聲厲嘯,倒飛七八丈外,落在一叢翠竹之旁,半晌才能爬起。
並且這種情形,只唬得那位青衣少女,目瞪口呆!
良久,方驀地一聲驚呼!扭轉嬌軀,向回飛逃。
同時,側方不遠的一座石後,忽然跳出晨間那個小童,拍手大笑道:「書生大哥!真有你的,硬是要得!這就不怕我姊姊啦!」
敢情他,也早就潛藏在此啊!
此際燕凌雲,亦心膽立壯。
且見小童出現,不由喜出料外,急忙朗聲高呼道:「小弟弟!現在我那馬匹行囊,總該可以歸還了吧?」
隨又搖搖頭笑道:「我真糊塗!竟連小弟弟的姓名,都忘了問呢!」
這時那小男孩,一縱趨前,先向紅綾女扮了個鬼臉,然後又笑嘻嘻的,拉起燕凌雲一隻手,極親切的答道:「小弟姓諸葛名玉,外人叫我小神童。姊姊諸葛倩霞,家父人稱神機妙算諸葛玄,就住在這八卦莊哩!」
接著並神秘的向燕凌雲一笑問道:「書生大哥!你可是還怕我姊姊使壞喲?」
而且立又搖搖頭笑道:「別怕!咱們八卦莊規矩,只要誰能連闖三關,就是佳客,何況你連我家大黃二黃這一關都過了啥!馬決不會丟,家父一定喜歡你們這樣的人物,走!到我家去嘛!」
更忽然兩隻點漆似的雙目,看在燕凌雲臉上問道:「書生大哥!你也該有個名兒吧?要不然咱們交朋友,別人問起,我拿什麼說啥?」
這小娃兒,的確是個鬼靈精,不愧小神童之稱,說話有時像大人,有時又天真得可愛。
且一廂情願的,管著燕凌雲,親親熱熱,書生大哥叫不絕口。
尤其一旁紅綾女,耳聞「神機妙算諸葛玄」之名,登時不禁大吃一驚!心想:「敢情此地就是江湖上,極其勢力的,八卦總舵啊!」
原來近十多年來,中原各地,崛起一種儒釋道三致以外的教門,組織十分嚴密,黨徒極眾,其行為介乎邪正之間,異常詭秘。
並常以八卦為記,故人稱「八卦教」。
且傳聞教主乃武侯玄裔,有經天緯地之才,道號「神機妙算」。
不意今日被他們二人,誤打誤撞,竟深入其重地,真是一件絕想不到的事!
雖然葛飛瓊,素常心高氣傲,但人家威名遠震,聲勢浩大,也不由不立有戒心,何況現時對方真意不明,是敵是友,為禍為福,尚難逆料。
不過燕凌雲,卻毫無所知,更因與小神童諸葛玉,一見投緣,馬上連聲笑答道:「既入貴莊,自不應失禮,必當拜見令尊,愚兄淮南燕凌雲。」
更又一指紅綾女相介道:「諸葛小兄弟!這位乃是我飛瓊姊姊。」
說也不信,這位小神童,如今竟十分懂得禮貌,聞言趕忙側身向紅綾女長揖道:「燕姊姊!你不計較晨間小弟沖犯吧!我現在向你告罪啦!」
並又俊目一掃燕葛二人續道:「那位鵝蛋頭伯伯,小弟也沒讓人難為他,現時正在前莊相待二位呢!」
這樣一來,立刻紅綾女亦十分喜悅,慌不迭一把緊握他的小手笑讚道:「諸葛小兄弟真是人小智高!姊姊歡喜都來不及,那能怪你啥。何況適才那橋頭木牌上,還承你暗示機宜,助咱們一臂之力嘛。」
而且諸葛玉,耳聽葛飛瓊讚譽,十分快樂,頓時眉開眼笑的向燕凌雲道:「燕大哥!你這位姊姊,比小弟那個倩姊姊好多啦!一點都不討厭男孩子們嘛。」
隨即三人手拉手,由小神童嚮導,左彎右拐,向南而行。沿途所經宮位門戶,亦正如燕凌雲所料。
雖是距離不過里許,但卻繞越了大約一盞熱茶時光。
且出了叢竹亂石陣圖,入目便是一片蒼松古柏小山巒,下繞清溪,流水淙淙,與松濤相應,匯為一種極悅耳的交響樂聲,使人胸襟為之一暢。
循溪右行,走不數里之遙,轉到山前,才發現有一座似乎頗大的莊院,恰在小山巒懷抱之中,門橫溪水,前迎臥龍崗,四周綠竹蔽天,宛如世外桃源。
同時果見禿頂神鷹周亮,在那裡倚馬等待。
並且小神童諸葛玉,老遠就嘻嘻一笑高呼道:「光頭伯伯!這就是我家啊!要收徒弟,怎不找我爹去一說嘛?」
這小娃兒,一張嘴半點都不饒人,一見面便又憶起晨問之事,不由出言相譏。
只是這時禿頂神鷹周老,自為小神童,暗囑莊漢引來此間,並驚悉乃卦致所在,已心頭十分沉重。
因為他江湖經驗最是豐富,回溯這半日經過,料定對方決非無因。
更久聞神機妙算諸葛玄,不但武功奇高,以及精於各種奇門遁甲,尤其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從來無人敢於招惹。
且一向自秘形跡,不願人知,超然於黑白兩道以外。
試想此次竟一反常態,支使愛子愛女出馬,將自己和兩位少年男女俠士,誑到根本重地,其非偶然巧合,不言可知。
不過他,究竟老於世故,雖是內心極感事不尋常,明知已在人家龍潭虎穴之中。
但表面上,仍鎮靜如前,並耳聽小神童笑語之聲,立刻又哈哈一笑答道:「你這小娃兒,委實是又可愛又可恨!現在把咱們引到你家,總該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告訴我是幹啥子了吧?」
他這種口氣,一方面是聊以解嘲,另一方面卻旨在提醒燕凌雲和紅綾女注意。
也無異是說:「這小子是存心誑我們到此的啊!」
加上葛飛瓊,亦早有此感,是以聞言立刻以目向心上人示意。
而且也正當她,有所欲言之際。
又猝見莊前一道飛橋,呼的一聲,宛如一條蛟龍,自行直射過溪。
並由對岸竹林後,閃出一位身材修長,猿背蜂腰,面如傅粉,長眉入鬢,年約二十七八,身著儒裝的藍衫少年,拱手高呼道:「小可齊康,謹奉教主之命,恭迎三位嘉賓。」
自然人家既以禮迎,事已至此,紅綾女也就不再開口,馬上隨燕凌雲,在小神童諸葛玉引導之下,一同緩步過橋。
更是禿頂神鷹周老,際此之時,當仁不讓,昂然一馬當先,抱拳向那自稱齊康的少年答禮道:「不敢當,不敢當!在下等三人,荷承諸葛教主寵招,實深感榮幸!」
隨又大家略作客套,齊康便手攜小神童,肅客入內。
同時入目他們這所莊院,形勢十分奇特,四圍以參天綠竹為垣,房舍悉依環抱的小崗巒,半建在山腹以內,中央孤立一座竹樓,周繞七重不同種類的花木,奼紅嫣紫,芬芳撲鼻,並有極多各色石徑,通向四方,宛如一具圓形的翠盤,其間五彩繽紛。
最令人不解的,乃是偌大一座莊院,除現來主客五人外,竟是鴉鵲無聲,靜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
真是奇哉怪哉!
不一時,齊康一逕將眾人直引入竹樓之中。
只見陳設典雅,琳琅滿目,像是一所書軒,又似一間客室。
尤其正當賓主落坐之時,立刻幃幔之後,叮噹一聲,便有一個青衣小童,手托木盤,上置五盞熱騰騰的香茶,緩緩前來。
始而燕凌雲和紅綾女,並不以為意。
可是來到近前,偶一注視,才發現又是一個木雕的人兒。
並一經齊康接茶敬客後,又馬上轉身自行退隱。
這種事,看在我們的小書生眼中,暗暗不禁十分納罕!也油然對主人生出敬佩之心。
更是恰於此時,突然室內光華一閃,上首主位上,又驀地不知其所自來的,多了一位綸巾鶴氅,五柳長鬚,面如冠玉,神彩飛揚的老人。
顯然必就是此間教主,神機妙算諸葛玄了。
且當來客三人,一時全都為這種光怪陸離的事兒震驚!尚未有所學措之際。
卻見那迎客的少年齊康,和小神童諸葛玉,馬上慌不迭起身份侍兩旁,並口中向燕凌雲等高喝道:「三位還不快參見教主,等待何時?」
如此情形,頓使我們的小書生,如同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心想:「什麼教主不教主,與我何干,這種勢派,那裡是待客之道嘛!」
且在他立起身形,尚未開言之時,便聞禿頂神鷹周老,搶先高答道:「久聞諸葛教主雄才大略,今日得親風範,快何如之!但不知老朽等,辱承寵招,有何見致,敬盼明示是幸!」
究竟周亮是一位老江湖,立刻就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先把話挑明。
但見那位神機妙算先生,端坐太師椅上,手捻長鬚,聞言朗聲一笑道:「周英雄!你這不明知故問嗎?」
隨又二目威稜稜的,一掃燕凌雲續道:「宇內即將大亂,本教當興,因汝等上應天象,與我有緣,故特相召,共成大業,這是常人求之不得之事!你們難道還有什麼不願麼?」
這種話,簡直是欺人之談!分明他是不知何時,看中燕凌雲等三人,特故弄玄虛,生心要收為己用了。
因此我們的小書生,馬上劍眉一揚,接口傲然答道:「小生便道經此,只當貴莊主是一位高人,所以應令郎之邀,登門求教,如今看來,倒多此一行了。」
隨更冷笑一聲道:「高論不敢苟同,尊意亦敬謝不敏,道不同不相為謀,人各有志,豈是貴教這等騙局所能相強?並且令郎當道劫馬,尚請還我一個公道才好。」
他一時恍覺乃為小神童諸葛玉姊弟所欺,不禁書獃子癖性大發,雖亦明知身入險地,但仍毫無懼色,昂然當面侃侃而言,直斥其妄!
請想神機妙算諸葛玄,是何等人物,那能聽得入耳。
故而一見這位小書生,如此倔強無禮,登時面色一沉,怒喝道:「無知的孺子!竟敢在本教主面前放肆,看來爾等不先識得一點厲害,定不心服了。」
接著便大袖一拂,又是一片耀目難睜的光華閃過,立刻連小神童和少年齊康,都一齊猝然不見。
且三位來客,念頭都還沒有轉,就覺存身的竹樓,陡然天旋地動,門窗全閉,漸漸下沉。
其時禿頂神鷹周亮,仍臨危不亂,並暗罵:「諸葛老鬼,也太過賣狂!難道一所竹樓,自己三人都難衝出不成?」
更馬上集聚功力,縱身離座,雙臂一抖,翻腕便向原設門戶之處劈去。
照他心想,這座小樓,充其量不過是堅竹所制,憑自己千鈞掌力,絕無不破之理。
那知事實卻大謬不然,他雙掌推去,不但難動分毫,震得自己馬步浮動。
而且頓時觸發機關,驀地四方八面都出現暗孔,滿室箭弩橫飛。
若非紅綾女葛飛瓊,見機適時倏出她那獨門兵刃「混天綾」,飛舞相護。
說真個的,就此一舉,室中三人,也不死必傷了!
唯其如此,所以禿頂神鷹周老,頓悟這座竹樓,分明全是竹形精鐵鑄建,處處設有機關,只不過是表面偽飾,不啟人疑罷了,端的名不虛傳,狡詐已極!
同時也就在他們三人,一陣驚惶失措,躲閃箭弩之際,突地又眼前一暗,伸手不見五指。
顯然,竹樓是降到地面以下了。
這時箭雨已停,紅綾女惟恐心上人有失,立忙收手低詢道:「雲弟弟!你可有什麼傷損沒有?」
本來他二人原是坐在並列,御箭時更大家同在葛飛瓊翼護之下,彼此相隔不過數尺。
可是此際,紅綾女出聲喚問,竟寂然無人作答。不僅燕凌雲,似乎連禿頂神鷹周亮,都不知去向了。
試想紅綾女葛飛瓊,這一驚豈同小可!
登時寧神細查靜聽,果然左近一無旁人。
尤其當這種危機四伏的所在,又一時不敢妄動。
是以她,立刻芳心如焚!深思不該粗心大意,自落人家圈套,並苦思出困之策。
這樣大約過了頓飯光景,忽聽軋軋幾聲,二目猝然一亮,只見存身之處,已非先時景色。
一間徑丈的斗室,無門無戶,渾為一體,形如一具鐵籠,光輝乃由頂上高嵌一粒桃核大的明珠而發。
且不遠陳設一具牙床,衾枕俱全。
唯一未變的,僅身傍一椅一幾,似乎仍是初來時竹樓原物。
因而紅綾女不禁暗自思量,心想:「這諸葛老鬼,的確不可輕視!機關造得如此巧妙,自己三人,竟於不知不覺之中,被他分開,看來若要出困,不破去這些削器,實難如願了。」
並又為心上人耽憂,不知現時身受何等凌辱?
更立刻急急繞室運目詳察,希望能發現滑息樞紐所在。
常言道:「事不關心,關心則亂。」
何況此時紅綾女,既急於自己脫險,又心懷意中人安危,胸中紛亂如麻。
加上神機妙算諸葛玄,這種機關埋伏,都是多年精心設置,專一為對敵之用,處處巧奪天工,偽裝得天衣無縫,豈是葛飛瓊一時可以識破。
故而一任她,查遍全室,用盡心機,都悉皆無用,也更使她愈憂愈恨!
並且適當此際,又忽聞有人在外朗聲笑聲:「咱們教主爺,胸羅萬有,智絕天人,所設機關,普天之下,無人能解,姑娘又何必白費心思哩!」
聽語聲,好像是迎賓少年齊康所發。
因此紅綾女,不由頓時念不可遏,接口嬌叱道:「爾等專憑這些鬼蜮伎倆作祟,還能稱得起什麼人物!姑娘倒為你們可恥呢?是好的,就大家見見真章!」
果然室外乃是齊康。
但聞他,立刻文哈哈一笑道:「凡事見仁見智各有不同,姑娘所學不過僅是一人之敵,故有此語,本致藝業,全是萬人之敵,豈不見孫子有云『兵乃詭道』乎?」
他大言不慚,口氣和諸葛玄如出一轍。
隨又略作停頓續道:「小可謹以良言相勸,本教從來網羅之人,順生逆死,別無他途可循,務請三思切勿自誤,床頭枕下有『歸化丹』,一經服用,便開禁相邀,否則在下只好無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