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女俠凌雲燕於蓮花峰擒凶,燕凌雲在天都峰卻敵,先後全有輝煌戰果,一時眾俠聲威大振。
加上黃山地主天都派,如今也同仇敵愾,與寒梅處士冷老翁婿們所居的始信峰,互為犄角,對賊黨大本營「文殊院」,形成兩面包圍,在態勢上十分有利。
自然約期愈近,敵我雙方同道,也愈絡繹不絕,紛紛趕來。
這一日,約莫辰巳之交。
麗日當空,斜映著滿山雲海,時隱時顯,不停的起伏變幻,蔚為奇觀。
只見始信峰前倏現一男一女。
男的碧眼黃須,不僧不俗,背插短笛,形容強瑣。
女的徐娘半老,渾身紅妝,體態風流,妖媚入骨。
他們兩人緩緩偕行,其狀極為親暱。
不一刻,走到「接引松」前(此松枝幹,由南崖直達北崖,下臨千仞,人行其上,為上始信峰孔道)。
忽然女的抬臉凝視峰上,眉峰微蹙自語道:「果然上面有些蹊蹺,八成是設有五行八卦一類的陣圖了?」
並立又側轉粉臉,向男的媚聲媚氣的笑道:「最好咱們還是先上文殊院,大家會合再說,要不然,萬一陰溝裡翻船,那就太也不值呢!」
聽口氣,分明彼輩都是落魂巖諸鬼勾來的黨羽。
男的卻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道:「咱們此來何事,豈能寄人籬下!」
且神秘的一笑道:「任他天羅地網,又其奈我何!」
隨郎反臂抽出身後短笛,當先大搖大擺的踏上「接引松」。
這時峰上守望的,乃是八卦教五方力士之首,小溫侯齊康,大約他還不知是敵是友,立刻亮聲高呼道:「來客請先通名,俾便接引?」
黃須怪人聞言,始則仰面凝視,一幌掌中微帶異嘯的短笛道:「娃兒!這便是咱家獨門標記,你難道不識麼?」
繼而更不待答言,身如閃電,躡空而起,宛如一朵玄雲,飛登峰頂,呵呵一笑道:「老夫來也!」
照說他這種答語和舉動,絕不能合守望之人滿意,任聽闖關。
可是不想此際小溫侯齊康,自眼見短笛,耳聞異聲,竟不知何故,忽然不言不動,愕愕發呆。
尤其經那隨後到達的紅衣婦人,素手在背上微拍,附耳喃喃數語,馬上便如奉綸音,轉身在前相導。
想得到,神機妙算諸葛玄,在此間一切設施,乃徒自可通行無阻。
不但如此,而且另外巡山的四力士,大力金剛晁義、八仙劍祖亮、硃砂掌喬龍、神行太保韓驤,也先後相遇,被黃須老漢,按前法泡製,一齊和小溫侯如出一轍,個個迷失本性扈從賊人,直往師門重地。
恰好今天,冷老翁婿,正和八卦教各地重要香主,九宮山上官雲、祖武,以及東海魔家兄弟,同在梅林共商期日攻守之策。
最是神機妙算諸葛玄,一眼瞥見黃須老漢前來,頓時大吃一驚!連忙一面示意眾人戒備,一面高斥五力士,為何引狼入室。
寒梅處士冷老,更慌不迭霍地起立,向來人沉聲喝問道:「碧眼老鬼,你來此何干?」
原來此人,便是陰山白骨教副教主,碧眼魔師厲永。那紅衣妖媚婦人,也就是該教紅旗壇主,銷魂娘子韓青青。
試想這兩個魔頭,竟如入無人之境的闖來,他們又焉能不驚!
但見碧眼老怪,神態悠閒,點點頭獰笑道:「姓冷的別怕!厲某今日到此,只是因見這座始信峰景色頗佳,尚堪小住,並不難為爾等。」
銷魂娘子韓青青,也接口咯咯一笑道:「反正汝輩已是釜底遊魂,曉事的快滾下峰去,好好的多活幾日!」
他們全是咄咄*人,口氣十分托大。
一時冷老翁婿,不禁面面相覷,怒形於色,拿不定主意。
因為兩人都已看出五方力士,橫眉豎眼,侍立敵後,對自己人如同不識,極為蹊蹺,暗暗惶急!
也久聞碧眼老怪,精擅旁門邪法,非常人所能當,深懷恐懼。
惟有東海雙龍魔家兄弟,不知厲害。見狀馬上四隻虎目一瞪,焦雷般的一聲巨喝道:
「老小子竟敢到本山放肆,想是活膩了!」
並縱身而出,像兩尊巨靈神,揚起蒲扇似的大手,向對方便撲。
雖然二魔功力僅是中上之選,但這一股猛勁和聲勢,倒是極為唬人。
不過碧眼老怪,卻不慌不忙,一面斜睨打量道:「你們這副長像不差,本教正缺兩位站堂香主。」
一面掌中短笛一起,向二魔微幌輕喝道:「快領法旨,隨同護駕!」
說也不信,他僅這一出聲,立刻東海雙龍,便神志被懾,趕忙如言收手,大踏步走去,分立其左右,雄赳赳目視冷老諸人,恍如完全陌生。
如此之事,簡直是聞所未聞!
老怪且得意的,朝寒梅處士陰惻惻一笑道:「冷老兒!你也想當個本教香主麼?」
一旁銷魂娘子韓青青,更風情萬種,媚目流盼遍掃在場的八卦教徒眾,嗲聲嗲氣的開口道:「從現在起,這座始信峰便是本教南來的壇址,爾等如願歸順,不妨留下!」
他既吐字如同出谷黃鶯,有無此的動人,且一雙水汪汪大眼,像磁石一般,具無上的魅力,直看得眾人心旌搖搖,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難以違逆之感,不由自主腳步向前跨出。
顯然這妖婦,亦是暗使什麼邪法了。
因此寒梅處士,見狀不禁心頭大駭!頓時氣納丹田,朝即將入迷的諸人,聲如巨雷喝道:
「這是魔法大家小心!」
並目射精光,直視碧眼老怪叱道:「爾等專弄邪法,算什麼人物,有種咱們就見見真章好了!」
同時八卦教武漢香主通天掌鈕沖,陡被冷老喝聲震醒,深愧險為敵人所算,馬上勃然大怒,向銷魂娘子韓青青,厲喝道:「好妖婦,竟敢到本山惑人!」
更臂出如風翻腕呼的一掌劈去。
自然他是此間高手之一,內功素稱精純,這含忿一擊,其威猛可知。
不料銷魂娘子韓青青,果不等閒。
只見她依舊盈盈而立,閃都不閃,僅小嘴微撤,羅袖相迎一拂,便把鈕沖這凌厲的一掌,化消於無形。
且媚目斜睨冷老,淡淡的問道:「這是邪法不是?」
碧眼老怪,也向寒梅處士,呵呵一笑道:「你這老兒,不到黃河心不死,難道論真章,厲某還怕誰不成?」
隨又點點頭道:「也罷!你不妨劃出道來,某家成全爾等就是。」
他這種口氣,根本就沒把在場的任何人放在眼中。
於是九宮劍上官雲,首先忍不住挺身而出,接口喝道:「敢情好,我上官雲倒要看看你這老鬼是否有真才實學?」
且嗆啷一聲,長劍出匣,-訣戟指道:「姓厲的,亮兵刃吧!」
對方銷魂娘子韓青青,亦閃身上前,不待老怪答話冷笑道:「殺雞焉用牛刀,你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好了!」
她大刺刺的,仍舊赤手空拳,傲然俏立。
上官雲見狀,不由胸中冒火,立刻怒答一聲:
「好!」
出手就是「指火燒天」,長劍灑出一片寒光,招式玄妙,火候老到,如同飛蛇,躬身疾上,直刺要害。
不過饒是如此。
但人家卻從容不迫,只漫不經意的左手微抬,抖出一隻紅霞耀目,其長數尺的羅袖,硬接硬架。
並輕描淡寫的,便把來勢盪開。
更乘機水蛇腰一搦,身如迅電,趨到九宮劍側背,駢指直點重穴。不僅輕伶俐落,快不可言,也沉穩無比,狠辣至極。
一時上官雲,趕忙劍化「倒轉陰陽」,反攻為守,移形換位,閃讓不迭。
這妖婦,端的名不虛傳,手底下十分了得!
尤其她那雙袖飛舞,可剛可柔,虎虎生風,勁氣四溢,怪招層出不窮。加上兩掌吞吐,忽抓,忽拍,忽點,使人防不勝防。
雖是一雙空掌,卻似乎反較有兵刃在手,還來得凌厲便當。
也僅僅七八個回合,九宮劍上官雲,就相形見絀,險招時出,被*得長劍使發不開汗流浹背了。
如此情形,直看得八卦教眾高手,個個驚心動魄!
且一眨眼之間,驀見銷魂娘子韓青青,咯咯一笑,紅袖雙翻,二人一合一分,上官雲掌中一枝長劍,便遭捲飛丈外,滿面鐵青,木立場中。
虧得妖婦尚無意加害,未為所傷。
神機妙算諸葛玄見狀,迅即飛步仗劍出列,攔在九宮劍身前,高喝道:「妖婦休得逞強,我諸葛玄來也!」銷魂娘子一聽「諸葛玄」三字,立刻媚眼凝視,問道:「你就是人稱『神機妙算』的八卦教首領麼?」
諸葛玄沉聲答道:「然也!」
韓青青忽然口角微曬道:「只不怕不見得?」
這種話,聽在諸葛玄耳中,甚覺詫異,不禁厲答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難道還會有假?」
銷魂娘子噗嗤一笑道:「要不然,你怎地不曾算到今日主事呀!」
原來她是有意相譏啊!
並媚目上下微一打量又道:「看你這身裝扮,頗像還有幾份道氣,怎不識時務,歸順本教呢?」
諸葛玄怒叱道:「妖婦住口!你把我諸葛玄當作何等之人?」
隨郎橫劍當胸,-訣齊眉喝道:「快亮兵刃納命!」
這時諸葛玄,彷彿滿腔憤火,立郎捨命一拚,態度大異往昔。
只是銷魂娘子韓青青,卻好整以暇,淡淡的開口道:「別忙!咱們不妨先作個賭賽,你鬥不過本座又將如何?」
諸葛玄厲聲答道:「有死而已!你這妖婦還有什麼話說?」
銷魂娘子嫣然一笑道:「螞蟻尚且貪生,何必賭死,這個我不來。」
接著又斜睨俏語道:「你輸了就隨我當個副壇主好了。」
這妖婦,好像存心消遣八卦教主,也似乎是有意想羅致諸葛玄,以為己用。
一旁碧眼老怪,亦哈哈一笑插口道:「本教一向寬大為懷,這就是證明!」
且怪目一掃八卦教諸人,朗聲道:「爾等如果歸順本教,個個必能出人頭地,好處多著呢!」
不過諸葛玄,竟閉口不答,陡然一聲巨喝,挺劍向妖婦分心就刺。
他擅長的是一套先天「八卦劍」,頭一招「混沌初開」,式分陰陽,便精芒電閃,寒氣四溢,威不可當。
繼而更立刻人轉四方,腳踩五行,暗劃罡鬥,「乾三連」、「坤六斷」,綿綿出手,化為重重劍幕,搶制機先,將對方罩在核心。
這也是他從不輕用的絕學,以奇門遁甲,與掌中招式配合,極為不凡。
銷魂娘子韓青青,亦身如擺柳,紅袖雙翻,馬上相迎還以顏色。
頓時二人滿場角逐,劍氣臂影縱橫,鬥得逸興遄飛。
大約他們都是各懷心計,欲以所長取勝。
但見神機妙算諸葛玄,專走外線,長劍上下翻飛,團團疾轉。如同花雨繽紛,白光電閃,風雷皆動。
銷魂娘子,則身在場心,宛如彩燕,翩若驚鴻,羅衫飄香,水袖揮舞,巧笑倩兮,媚目盼兮,不僅每一出手,潛力千鈞,最是恍如渾身都散發一種魅力,使人人目便心動神馳,蝕骨銷魂,不能自己。
加上時將近午,麗日當空,雲海低沉,峰上萬樹寒梅,芬芳四溢。此情此景,直看得觀戰的眾人,眼花撩亂,目不暇接。
如此約莫一盞熱茶光景。
忽見神機妙算,面有異色,劍勢由攻為守。
銷魂娘子韓青青,單足點地,身如陀螺,緩緩隨同旋轉,盈盈開口道:「諸葛先生,你心服了沒有?」
並手掠雲鬢,斜睨媚笑道:「你這些鬼劃符,對別人則可,卻難不倒本座呢?」
諸葛玄,也冷冷的反問道:「你使的魔法,能奈何了本人麼?」
原來他們這一陣折騰,全都互存戒心,各自提防對方弄詭。
一個是,始終堅守中宮,不逾越場中罡鬥,以致八卦奇門難生反應。
一個是,兢兢業業,澄神定慮,心不旁騖,對外界聲色之誘,置若周聞。
換句話說,二人鬥了半晌,誰也沒有如願。
只聽銷魂娘子韓青青,聞言咯咯一笑道:「也罷!這第一間合,就算大家不分高下好了!」
接著又滿面春風的續道:「說實在的,你這種才能,本教倒是頗少,我再良言相勸,希望你知機識趣,咱們合作為妙。」
諸葛玄怒喝道:「胡說!」
且長劍陡振,人走偏宮,一招「坎中滿」攻出。
銷魂娘子,見狀臉色微沉,二面紅袖拂出一股勁氣封卸,微哂道:「你別不識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呢?」
一面探手囊中,取出一樣奇門兵刃,翻腕向外一揚輕喝道:「我就先拿下你再說。」
但覷她所使的,乃是一種形同套索五爪飛抓,其長丈許,上附銀鉤。有如一片上帶晶星的漁網,迎風生嘯,凌厲無倫。
最是利於遠玫,一出手便把諸葛玄迫離所布奇門,東閃西讓,招式難以施展。
更進而漫空飛舞,頓時方圓三四丈內,織成萬道彩霞,忽升忽降,銀鉤森森,罩得風雨不透,好不厲害!
加上她這種兵刃,不是常物,乃蛟筋浸淬媚藥所制,名叫「蝕骨五雲抓」,中人立迷,不畏普通刀劍。
是故不到數合,神機妙算便感不支,難以招架。倏地一爪近身,橫劍未能劊斷,兵刃反被捲脫手,唬得倒退不迭。
於是銷魂娘子,立刻一飲「蝕骨五雲抓」得意的俏問道:「姓諸葛的,還有何說?」
隨又兩隻水淋淋媚眼,向八卦教眾香主一掃道:「本座這種真才實學,你們誰是對手?」
說真個的,這兩個魔頭,確是藝業奇高,連寒梅處士冷老,都惟恐被邪法所算,不敢輕掠其鋒。
一時大家面面相覷,答不出話來。
良久,還是寒梅處士,巨目一翻,向碧眼老怪喝道:「今天冷某認栽,這一筆賬不日再算!」
並馬上朝身後眾人道:「咱們走!」
不清說,他必為了保全實力,暫時忍辱撤離始信峰了。
只是碧眼老怪,競聞言陰惻惻一笑道:「老夫現已改變初衷,還有使用爾等之處,走!
只怕由不得你們了?」
他這種話簡直欺人太甚!立使八卦教諸人,憤然作色,大有抵死一拚之意。
不過寒梅處士冷老,卻一面向愛婿催促道:「賢婿不妨領先,由我斷後。」
一面側視碧眼老怪冷笑道:「哼!你能留得住老夫麼?」
因為他自覺深通此間地利,戰雖不能挽回敗局,退下峰去,尚非所難。
且悻悻的,轉身隨眾人便走。
也未見男女二魔,有什麼舉動。
但不想剛出梅林不遠,突聞一陣清音幽幽而起。如慕如怨,如有親人在耳旁招喚,不由自主的停步傾聽。
更一聽便精神恍惚,忘其所以,不進則退。
饒是冷老幾十載修為,內功已達爐火純青,定力堅強,也直至回到梅林邊緣,才靈智微動,猛悟這是敵人魔笛之音,慌不迭收擾心神,出聲向眾人喝阻。
可是那知為時已遲,不但別人置若固聞,連神機妙算諸葛玄,都依然朝敵人走去,毫不理睬。
且聽銷魂娘子韓青青,咯咯嬌笑遙呼道:「冷老兒,咱們這闋仙曲如何?」
同時笛聲驟轉高亢,入耳如中錘擊,心神大震。
頓使寒梅處士,自顧不暇,馬上盡力忍耐,飛奔下峰,往天都求救。
碧眼老怪,也不追趕,立刻停奏魔笛,向銷魂娘子呵呵一笑道:「早知這班小輩不過如此,又何勞教主親身南下哩!」
又躊躇滿志的自語道:「量來那天都老兒,八成也是一個徒有虛名之輩。」
銷魂娘子韓青青,更喜不自勝的媚笑,附和道:「副教主神通廣大,咱們此番必能統一江湖了。」
隨即將八卦教眾人,咒使神志全喪,軀令分守要道。
未過頓飯光景,彼輩隨後而來的黨徒,亦陸續到達,立刻鳩佔鵲巢,使一座始信峰,成為白骨教重地。
尤其消息傳至文殊院,落魂二鬼興奮若狂,群邪聲威大振。
想不到冷老翁婿,苦心孤詣,經營多年的基業,竟落得這般結果。
也立使天都峰形勢逆轉,反被文殊院和始信峰兩處賊人所包圍,大大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