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歷下此亭古

    濟南名士多

    濟南-古稱歷下,歷下的意思是指它位於歷山之下。

    而歷山又叫「千佛山」,又名「舜耕山」,相傳大舜曾在此山耕過田而聞名。

    有一則極為有名的對聯,把濟南城形容的最為貼切,那就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由此可見,濟南的的確確是一個山明水秀,景色怡人的地方。

    而城內更是「家家泉水,戶戶垂楊」,才又有「濟南瀟灑似江南,湖光山色與水清」的名句了。

    然而,現在時值臘月,大雪紛飛,整座濟南城已是一片銀白,半點也看不到綠柳碧波,鶯飛草長的景象。

    這時節也正是快過年的時候,近郊幾處名勝如大明湖,鐵公祠,柳絮泉,這些平日裡遊客如織的地方,現在當然連人影都看不到一個,更別提山路陡滑,寸步難行的「千佛山」

    了。

    「千佛山」因在隋文帝開皇年間,在山中開鑿石窟,又在石窟中的石壁上雕刻佛像,形象各異,大小不同,總數達有千尊之多而得名。

    另外山上寺廟甚多,有觀音堂、關帝廟、文昌閣、魯班廟、大舜祠;最有名者莫過於「興國禪寺」,每到重陽附近一帶居民都會紛紛登山進香,使得整座山道萬頭鑽動,摩肩接踵的好不熱鬧。

    殘楊夕照,彤雲密怖。

    細碎的雪花,又開始隨著山風飄落。

    在渺無人跡的山徑上,突然的出現了一個人影,以極快的速度飛奔上山。

    而在這個人之後的數十丈,另外有三個人也以同樣驚人的腳程一路急追。

    這一前三後四個人,就如同飛鳥般一下子過了山腰,由雙方越來越近的距離,看得出來用不了多久,前面在逃的那個人就會被後面三人追上。

    果不錯,在過了前山剛轉進到了後山的「黃石崖」,後面的三個人已經趕了上來,把前面的那個人給逼到了崖邊。

    風在呼嘯。

    雪則越落越急。

    被三個黑衣蒙面人困住的是一個年約四十,長得精壯的大漢。

    這大漢披著一件風氅,手裡提著一把鋼刀,雙眼泛紅,似欲噴火。臉上的表情更是悲憤異常,咬牙切齒的連青筋都暴了出來。

    三個黑衣蒙面人雖然都無法看清他們的長相,但三雙眼睛卻十分的神似,全都冷酷狠厲,讓人一見就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你們這些殺手是誰?我們老爺到底和你們有什麼深仇?非要趕盡殺絕不可?」

    大漢的身後是萬丈深崖,他退無可退,緊緊握著鋼刀,聲色俱厲的瞪著面前三人出聲喝問。

    三名黑衣蒙面人沒有一個人回答,步步進逼。

    大漢又退了兩步,當他發覺再退就要落崖,不禁悲憤的狂吼一聲。「我和你們拼了——」,接著就舞起鋼刀衝向前去。

    正對他的蒙面黑衣人冷哼一聲,不見動作就看到一把窄細的彎刀電閃而出,在雙方兵器剛一接觸,迸濺出點點火花的剎那,另兩名黑衣人已經挾擊過來。

    這三個黑衣人的步調,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隻短槍,一根三節棍,加上一把窄刀,像是演練過多次,在大漢猝不及防下,槍刺頭部,棍打下盤,立刻就把大漢又逼回到崖邊。

    大漢以一敵三,而且對手個個身手不凡,第二輪攻擊還沒使出,他就陷入了苦戰,只剩下招架的份了。

    再加上他背後像是背了一個人,行動之間多少有些不便,幾個照面下來,更是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血光乍現。

    大漢一個沒留意,肩膀已被彎刀劃過。

    他悶哼一聲,奮力的把鋼刀劈開直刺過來的短槍,接著伸手拉開了風氅,解開了身上的一根布帶,彎腰蹲了下去。

    血染紅了地上的積雪。

    也染紅了一張童稚的小臉。

    這個小男孩最多只有四五歲,他從大漢的背上滑落下來後,就用一雙驚悸的眼睛,望著那三名黑衣人眨也不眨一下。

    大漢搖搖晃晃的站了起身。

    他悲慟不已的對著小男孩說:「他們就是殺你全家的兇手,你一定要記住他們的樣子。」

    三名黑衣人已經停止了攻擊,因為他們不相信面前的這兩個人,還有半分的活命機會。

    小男孩衣著單薄,大漢把風氅裹在他的身上,繼續說著。「如果有幸你能長大成人,千萬不要忘了這血海深仇,懂嗎?」

    小男孩緊抿著嘴,卻堅定的點著小腦袋。

    慘然一笑,大漢把男孩摟近了懷裡,然後就在敵人驚楞中,一個轉身,就縱身跳下了萬丈深崖。

    傻了,三名黑衣人作夢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想要阻攔已是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團黑影,迅急無比的消逝在深不見底的山谷中。

    雪停了。

    風也停了。

    在這座皚皚白雪的深谷中,忽然出現了一隻野兔,它一蹦一跳的在雪地裡尋覓著吃食。

    天寒地凍,這只野兔顯然已不知多久沒有吃過東西,它居然對著一把不知從哪來的鋼刀,嗅了又嗅,聞了又聞,最後還伸出了舌頭,舔了又舔。

    當它發現這把鋼刀實在是啃不動,也不能吃後,它才無奈的又一跳一跳的跳了開去。

    隔沒多遠,這只野兔又發現了一件對它來說不可思議的事情。

    它看到了兩個人倒臥在雪地中,相距約有丈遠的距離,動也不動一下。

    也許從來沒有見過人類,這只野兔觀望了一下,便悄悄的靠了過去。

    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精壯大漢,他倒臥在雪地上,雙睛突出,四肢僵硬,顯然已經氣絕多時。

    野兔也知道這個人死了,它大著膽子用鼻子在這個人的身上一陣磨蹭,然後又朝著另一人跳了過去。

    另一人是個孩子,年約四、五歲,有著一張清秀童稚的臉孔,緊閉著雙眼,身上裹著一件寬大的風氅。

    雖然這男孩也是一動也不動,但胸際還有著微弱的起伏,一息尚存。

    野兔甚感好奇,等它確定了這個男孩不會有任何的危險後,它就伸出了舌頭,開始在這男孩的臉上一陣亂舔。

    接著它忽然發現這男孩的頸項掛了一塊玉珮,便用爪子胡亂的撥弄,三兩下之後竟然弄斷了繫著玉珮的紅繩子。

    捨棄了那孩子,這野兔叼著玉珮,蹦跳著在雪地上自得其樂的戲耍。

    倏地,這野兔豎起了長長的耳朵。

    隨即它便含著那塊玉珮倉皇而奔,眨眼就消失在深谷盡頭。

    而這個時候一隻老鷹正在空中盤旋,等到發現那只野兔想要俯衝而下時,那只野兔早已警覺的躲回了自己的巢穴。

    老鷹飛走後,那野兔才又從巖縫中的洞裡鑽了出來。

    它很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逃過了初一,卻躲不過十五」,這只野兔才走沒幾步,一顆石子迅急如電的就擊中了它。

    野兔倒了下去,一個長髮披肩,衣著襤褸,沒有下肢的怪人,突然的從崖壁上的一個洞穴中急躍而下。

    哈哈兩聲大笑之後,這個怪人伸了一個懶腰,自言自語起來。「今天運氣不錯,晚上有烤兔子吃了。」

    他話才說完,崖上的洞穴裡又鑽出了一個人。

    這個人更是恐怖怪異。

    他除了同是一頭亂髮亂髭,衣衫破爛外,臉上橫七八豎的還佈滿了疤痕。雖然他四肢健全,但從他的行動中不難發現這人的下半身已經癱瘓。

    「臭酸,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也難怪這人會不相信,在這酷寒嚴冬的季節裡,大地一片沉寂,能獵捕到一隻兔子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毒老鬼,你要不相信,何不睜大你的老鼠眼瞧一瞧。」

    雙腿俱斷的怪人舉起了手裡的野兔,向上揚了一揚。

    也是一聲怪叫,洞穴上那人聲若洪雷。「乖乖隆地咚,老天爺還真眷顧我們,知道要過年了,特地送了一隻兔子來。」

    身形一拔,雙腿俱斷的怪人,一下子就竄上了兩丈多高的洞穴。

    他得意的把野兔甩到對方的面前。「分工合作,你剝兔毛,我來生火燒水。」

    嘿嘿一笑,「毒老鬼」翻著眼睛。「你不怕我下毒?毒死你這位『瀟湘儒俠』?」

    我的老天!

    這雙腿俱斷的怪人竟會是武林排名第一的「瀟湘儒挾」李遠文?

    如果這個人是李遠文,那麼「毒老鬼」就肯定是「百毒神君」屠開武了。

    因為當年「瀟湘儒俠」李遠文與「百毒神君」屠開武決戰「千佛山」,雙雙同時墜崖,既然「瀟湘儒俠」還活著,那麼「百毒神君」當然也可能仍在人間。

    果不錯,「瀟湘儒俠」李遠文立刻朗聲笑道:「屠開武,毒死我對你可是半點好處也沒有。在這窮山惡谷裡,我若死了,你就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了,豈非比死還要難過?」

    「百毒神君」屠開武哼聲:「說得也是,所以你才能活到現在。」

    「瀟湘儒俠」輕輕一笑。「你這個毒老鬼還真有意思,咱們兩人已到了這步田地,你還要和我爭什麼天下第一,去去,快去弄兔子吧!」

    「百毒神君」悻悻的拿著野兔,忽地他像看到鬼般怪叫了起來。

    「瀟湘儒俠」嚇了一跳,連忙扭頭探視。

    然後他也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得十分突兀。

    這是一塊玉珮,極普通,也很尋常的玉珮。

    它用一根紅繩子穿著,通常這種玉珮都是掛在小孩子的身上,用來避邪保平安的。

    然而「瀟湘儒俠」和「百毒神君」望著這塊普通的玉珮,簡直就把它當成了價值連城的「和氏璧」一樣的稀奇。

    「這……這是哪來的?」「瀟湘儒俠」驚聲問道。

    「在……在兔子的嘴巴裡發現的。」「百毒神君」結舌回答。

    「兔子的嘴巴裡怎麼會……會有這種東西?」「瀟湘儒俠」再問。

    「你問我,我去問誰?」「百毒神君」難以置信的檢視著手中的玉珮。

    「莫非……莫非這與世隔絕的深谷中還……還有別人?」「瀟湘儒俠」驚楞的說著。

    於是這兩個人突然的爭先恐後衝出了洞穴,他們雙手在地上一拍,兩條人影就如箭矢般落在了雪地裡。

    他們沿著一條細小的爪痕向前搜索,很快的就發現到倒臥在雪地中,精壯大漢與那小男孩。

    「百毒神君」大叫一聲:「這孩子還有氣息」

    「瀟湘儒俠」急飛而至,他伸手一探小男孩的鼻息,隨即就把小男孩背在了背上,朝著巖壁上的洞穴掠回。

    「喂、喂、這孩子可是我發現的……」「百毒神君」一面急追,一面狂叫。

    「胡說,那隻兔子卻是我先抓到的。」「瀟湘儒俠」不甘示弱的回應。

    「臭酸,你他媽的講……講不講道理?」

    真的是急了,「百毒神君」連粗話都罵了出來。

    回到了洞穴,「瀟湘儒俠」立刻把小男孩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厚厚的獸皮上面,開始運功替他催氣活血。

    半晌之後,小男孩原本蒼白的臉頰,逐漸的有了一絲血色,心跳的速度也加強了許多,但是卻仍然暈迷不醒。

    運功替人活絡血路最是損傷真元,「瀟湘儒俠」汗出如漿,疲憊不堪,很不情願的停了下來說:「該你了,我……我我不行了……」

    「百毒神君」陰陰一笑:「還是要求我嘛!我還以為你這臭酸有多行呢。」

    「少……少廢話……」「瀟湘儒俠」喘著大氣,瞪眼道:「你再……再磨蹭,可就前功盡棄了……這孩子就算救了過來也……也是殘廢白癡一個……」

    「百毒神君」當然明白這不是耍嘴皮子,求痛快的時候。

    他立刻雙手抵在小男孩的心口,緩緩的運功,把真力一點一點的注入,引導著小男孩心脈之血流經全身。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小男孩緊閉的眼簾終於一陣跳動,口裡吐出了一口大氣,甦醒過來。

    任誰第一眼看到「百毒神君」這麼恐怖的臉孔,都免不了會大吃一驚。

    小男孩也是如此,他眼一睜開,赫然看到一個被頭散發,臉上儘是疤痕纍纍的怪人,不禁大叫了一聲,整個人竟又暈了過去。

    「這……這是怎麼回事?」

    「百毒神君」一頭霧水,有些詫異的自言自語,不明白人明明醒了,又怎會再次的昏迷?

    「瀟湘儒俠」把他推開,沒好氣的說:「是你這付尊容,把他又嚇昏了。」

    「百毒神君」不覺摸著自己的臉頰,吶聲道:「我……我真有這麼可怕嗎?」

    「瀟湘儒俠」輕輕揉著男孩的胸口,冷言說:「你才知道?在我的感覺裡,我認為比鬼好看不了多少。」

    「百毒神君」臉色一變,悶嗥道:「茶壺不要笑鍋黑,你自己還不是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看樣子這兩個人每天也不知要鬥上幾回,只要一開口都是互相嘲諷,誰也不肯吃虧退讓。

    男孩又醒了。

    這一次他一睜眼,看到的卻是「瀟湘儒俠」。

    一個頭髮已經攏好,臉上掛著和煦微笑的「瀟湘儒俠」。

    男孩眨了兩下眼睛,翻身就要爬起。

    「瀟湘儒俠」趕忙伸手按住他。「別動,你腿骨斷了,現在綁著固定的木條,不宜起來。」

    小男孩楞然失神了一下,忽然急聲叫道:「鐵叔呢?我鐵叔呢?他在哪裡?」

    「瀟湘儒俠」擺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問:「誰是你鐵叔?」

    男孩倏地閉上了嘴,他眼中明顯升起了一種疑懼,緊緊的盯著『瀟湘儒俠」,眨都不眨一下。

    「瀟湘儒俠」看到男孩這種畏怯疑慮的樣子,他不由一歎。「你別怕,我不是什麼壞人,不會害你的。」

    男孩遲疑了一會,表現的非常老成說:「這裡是什麼地方?」

    「瀟湘儒俠」拍著他的手臂,柔聲回答:「這是一處深谷中的山洞,是我把你救了回來。」

    「瀟湘儒俠」話才說完,山洞中的一角已傳來「百毒神君」的聲音。

    「臭酸,你別把功勞都往自己的身上攔,可不要忘了還有我。」

    男孩楞了一下,轉頭望去,卻只看到一個人影靠坐在火堆之後,正烤著一隻已經香氣四溢的兔子。

    「瀟湘儒俠」不得已的說:「是……是我們兩個人把你救回來的,你剛才已經見過他了。」

    男孩想了一下,居然不再害怕,對著『百毒神君」神態恭謹說:「謝謝老伯伯,剛才是雲兒一時的失態,請老伯見諒。」

    「百毒神君」簡直樂壞了。

    他沒想到這個娃兒年紀小小,居然出口成章,說話這麼得體。

    他哈哈一笑,大聲道:「好小子,你……你不再怕我了嗎?」

    雲兒搖著頭回答:「老伯救了雲兒,雲兒不怕。」

    「百毒神君」騰空一躍,就像一隻大鳥來到了雲兒面前。

    雖然他的一頭亂髮也已經稍做整理,綁在了腦後。但臉上的疤痕卻怎麼也無法掩飾,仍舊還是這樣的可怖。

    但他卻笑得嘴都合不攏,伸手撫摸著雲兒的臉龐。「好、好、好、太好了,你真是討人喜歡的一個娃子。」

    「瀟湘儒俠」出手撥開了「百毒神君」,他冷冷說道:「你全身都是毒,少碰這個孩子。」

    「百毒神君」神色一變,惡聲惡語的說:「臭酸,我警告你,現在多了雲兒,我可不在乎有沒有你這個斷腿的瘸子了。」

    「瀟湘儒俠」全身一顫,冷聲笑道:「是嗎?我也提醒你這個半身癱瘓的毒老鬼,沒有我每隔半個月替你打通血脈,你早就動都動不了的連屍骨都不知在什麼地方了。」

    「百毒神君」陰聲道:「那咱們就再拚一拚看,到底是誰先嗝屁著涼,找不到屍骨。」

    「瀟湘儒俠」怒極而笑道:「來啊!你當我怕了你是不?」

    這兩個人還真是跟小孩子一樣,兩句話不對頭,馬上就要大打出手。

    雲兒一看,急忙撐起身體,慌聲道:「兩……兩位老伯伯,你們別這樣,別這樣啊!」

    一陣暈眩,雲兒身體一晃就要倒下。

    「瀟湘儒俠」和「百毒神君」顧不得再爭執,一人扶著雲兒一邊,把他輕輕放倒,關注之情,油然而生。

    雪地裡有一座新墳。

    墳前立了一塊石碑,石碑上面被人用「大力金剛指」刻著「鐵叔敬堯之墓」五個字。

    雲兒跪倒在墓前,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童稚清秀的小臉上面,已經讓熱淚模糊了一片。

    雪花在空中飛舞。

    大地彷彿也在為這捨身救主的護衛在哭泣。

    據「瀟湘儒俠」與「百毒神君」的推測和判斷,當日鐵敬堯抱著雲兒從「黃石崖」跳下來的時候,鐵青竹就有了犧牲自己的打算,才會把風氅緊緊裹在雲兒的身上。

    而鐵敬堯也一定是在快墜地的時候,鬆開了雲兒。因為雲兒身小體輕,風氅在鼓風的情形下降緩了速度,雲兒才大難不死,只折斷了一條腿骨。

    可是鐵青竹卻只有全身骨骼盡碎,當場喪命了。

    望著插天陡峭的山峰,站在這絕谷中的「瀟湘儒俠」和「百毒神君」不約而同的齊聲一歎。

    因為他們同時想起了八年前,在這山峰上面的那場惡戰,固然個人武學有所差異,但運氣也佔了大部分,否則他二人現在恐怕才真的是屍骨都找不到了。

    雖然他們沒像雲兒這般幸運,一人雙腿在墜落時,碰到了尖銳突出的岩石而碎斷;一人在著地時,摔斷了尾椎而變得下肢癱瘓,卻總是也奇跡似的活了下來,甚至還同甘共苦的一起生活了八年。

    「外面冷的很。」

    「瀟湘儒俠」扶起了雲兒,心疼道:「你還帶著傷,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對,對,天氣太冷了。」「百毒神君」也搶著道:「等你的腿傷好了,想要再來看你的鐵叔,隨時都可以,這會兒他若地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在這裡捱凍受寒的。」

    雲兒擦乾了眼淚,掙扎著又跪了下去。

    不過這回卻是對著「瀟湘儒俠」和「百毒神君」一人磕了一個頭。

    「你……你這是幹什麼?」

    「快起來,快起來……」

    「瀟湘儒俠」和「百毒神君」齊皆一楞,慌忙的把雲兒扶了起來。

    雲兒神情恭謹,也帶著乞求,道:「雲兒叩謝二位老人家的救命之恩,還想請你們能夠傳授我功夫,讓雲兒有朝一日可以替鐵叔及雙親報這血海深仇。」

    這個孩子他才多大?不但懂事懂禮,更讓人愛憐。

    「瀟湘儒俠」感動不已,道:「你年紀輕輕的就知道不共戴天之仇。好,太好了,我就收你為徒。」

    「百毒神君」一聽,趕緊也道:「你還是跟著我學功夫比較好,我包準讓你練成天下第一的絕世武功。」

    「瀟湘儒俠」一旁冷聲諷道:「你別聽這毒老鬼的,他會的都是邪門歪道的玩意,還是跟我走正派的路子,以後才能夠抬頭挺胸,頂天立地的闖蕩江湖。」

    「百毒神君」怪眼一翻,他大叫道:「臭酸,你說什麼?什麼叫邪門歪道?你他媽的給我說清楚。」

    「瀟湘儒俠」撇嘴不齒道:「邪門歪道就是江湖黑道,你敢說你不是黑道的人物?」

    「百毒神君」氣得亂髮齊揚,道:「黑白兩道只是世人偏見的分類,老子不偷不搶,不奸不盜,只因為不是出身名門大派,就被歸類黑道,而你又有多清高?像你們這種自詡正派的白道人士,多的是帶著面具的偽君子,幹出來的事情比我們更卑鄙齷齪。」

    「你胡說八道」「瀟湘儒俠」臉色變道。

    「你才亂放狗屁,而且放的還是最臭最臭的臭屁」「百毒神君」冷言道。

    這兩個人還真是不能說話,兩句話不到,馬上就又吹鬍子瞪眼起來。

    雲兒一看他們又起了爭執,趕忙道:「兩位老人家,你……你們不要為我吵架了,你二位都是雲兒的師父,我……我一個人跟一天這總成了吧!」

    這兩人互瞪一眼,「百毒神君」笑著道:「好,好,還是雲兒聰明,我們就聽你的。」

    「瀟湘儒俠」也笑容可掬道:「不錯,我們不吵了,現在你先叫我一聲大師父來聽一聽……」

    「放你媽的連環屁」「百毒神君」又吼了起來,他眼睛瞪的有如銅鈴道:「他如果喊你大師父,那麼要喊我什麼?」

    「瀟湘儒俠」下巴一抬,道:「那當然是二師父嘍。」

    「百毒神君」冷笑一聲,道:「為什麼不喊我大師父,而喊你這臭酸為二師父呢?」

    「瀟湘儒俠」一怔,道:「不成,應該我是大師父,你這毒老鬼是二師父。」

    「百毒神君」毫不妥協道:「沒有這一說,我才是大師父,要不然咱們就拚個你死我活,看誰夠資格做大師父。」

    「來啊!你當我真怕你是嗎?」「瀟湘儒俠」捋著袖子,鄙聲道。

    一看這兩個人為了這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即將大打出手,雲兒頭都大了。

    他雙手連搖,焦急道:「好了,好了,您二位都別爭了,我有一個兩全其美,最不傷和氣的方法。」

    雲兒雖然年紀不到六歲,但卻聰明過人。

    他先問明了兩人的姓名,然後才正色道:「以後我就叫你們李師父和屠師父,這樣就不會有誰大誰小的問題了。」

    「李師父……屠師父……這怎麼聽起來好彆扭的感覺?」「百毒神君」自念了兩句,搖著頭道。

    「是啊!這好像我們是保鑣護院的師父一樣……」「瀟湘儒俠」怪怪的說道。

    「不成,這太不夠莊重了,我不贊同。」「百毒神君」道。

    「不錯,我也不喜歡這稱呼。」「瀟湘儒俠」點著頭道。

    雲兒無奈道:「那你們兩位老人家還有更好的方法嗎?」

    這兩人實在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了。

    「百毒神君」苦笑道:「看樣子也……也只有這樣了。」

    「瀟湘儒俠」也歎著氣道:「李師父就李師父吧!誰叫咱們都不肯吃虧呢?」

    雲兒一喜,他對著二人恭聲各喊了一聲。

    而這兩個江湖中排名第一,第二的絕頂高手,立刻如獲至寶的一人拉著雲兒一手,高興不已的呵呵直笑。

    照說這兩個人全都過了耳順之年,根本不應該有這無謂的爭執,以及一些幼稚可笑的言語衝突才是。

    但仔細想想,這兩個殘廢的老人長年困居一處,若不吵吵鬧鬧找一點事做,這日子也實在不知要怎麼過下去,說不定人還沒死就已經先瘋了。

    更何況他們本來就代表著兩個極端,而水火不容的敵對團體——

    晁翎自貼

《關山萬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