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凌晨,他已潛伏在麥家堡內。
直到辰時未,仍然渺無人跡,而且登高瞭望,四面來路上也沒有人,他立刻動手。
首先,他自另一邊拔起三根,發現是開始的順序,於是他拔一根就取出袋內的紅筆和牙咬著,記上一句梵文,然後連力把刻字的竹極處捏碎,重行插上。
這幾道手續雖並不太繁複,九十根巨竹弄完,也快到午時未了。他躍出塘外望去,有竹橛略高或略低,和原來的不同,他又重行整好。
然後伏在隱秘處再次傾聽,果然無人,這才一路向東,一口氣奔出六七十里。他以為相當順利,而且一路上背誦那九十句梵文,不曾間斷。
他雖懂梵文,畢竟不如中文那麼有根基,要背下來談何容易。第二天又走了百里,才在一個小鎮上住下來,
現在他才知道,為什麼麥老大會毀那麼一片莊院而不心痛了。原來這梵文上記載著一批財寶藏在某處。
他落了店,關起門來一面背誦,一面譯注。
整整費了五天時間,才把這譯注的秘笈及一段短文修改完畢。小心翼翼地折起,把右腳上的襪腰撕開縫在中央。
即使如此,他還在暗暗地背誦那梵文原文,似乎非背得滾瓜爛熟不可。直到第六天,他才撕了那張修改過的原文。
他由東折向北,在早已想好了地方鑽研這第九本上的奇學,也希望任何人都我不到他,絕對不受干擾,估計半月後,就會有所成就了。
這是個荒涼的渡頭,正暈『野渡無人舟自橫』只是舟上無人,茅棚子門口卻有人,這是野渡上的野鋪子,只賣鍋餅、小米粥和一些現成的滷菜。一對中年夫妻,坐在茅棚門外摘菜豆。
「掌櫃的,過河……」
那男的頭也沒抬,道:「夠三個人以上才渡。」
「那我就付三個人的渡河費好了。」
「不是渡資多少的問題。」
凌鶴道:「那是……」
「他奶奶的!」瞪他一眼道:「要是最後一趟,二個鳥人俺也送你過去。」
鄙夫村婦,何必苛求他們有教養?凌鶴道:「最後一趟是什麼時候?」
婦人道:「子夜。」
凌鶴看看這一衣帶似的小河,不須撐上三五篙子就到了對岸了。但他懶得再和他們羅嚏。道:「掌櫃的;有沒有吃的?」
「他奶奶個熊,鍋餅、滷菜都擺在窗墾,是不是非戳到你的眼珠子上,你才能看見?」
婦人去切餅及滷菜,凌鶴進入茅棚中,只有三張破八仙桌子,他坐在靠近門口的桌上。
這工夫又來了一個破足老人,招呼也不打就進了門,在滷菜上嗅了兩下,道:「他奶奶的,這滷菜餿哩!」
掌櫃的道:「滷菜沒有餿,你的人餿咧!切多少?、跤足客人道:「賒不賒賬?」
掌櫃的也懶得吭聲。波足客人道:「就來一碗小米稀飯吧!」
「他奶奶的!俺的鋪子要是靠賣稀飯維持,八成要喝西北風咧!」他還是端來一碗稀飯,還奉送了一塊鹹羅卜。
凌鶴的鍋餅和滷菜已吃得差不多了,又來了一人,這人雖然臉上多了兩顆黑瘍,穿得也很華麗,一反過去的潦倒作風,凌鶴還是看出,他就是「鬼手丹青」余大彩。
凌鶴以為,此人既然化裝而來,自然不希望別人揭穿他的身份,也就故作不識。
余大彩也切了半斤餅和一些滷菜。
都吃得差不多了。掌櫃的道:「老婆子,你先找個人幫你把舢版推下水,準備擺渡過河哩!)
婦人往外走,順便指指凌鶴,意思是要他幫忙推舢舨。
凌鶴知道今夜有戲看,他可能成為主要目標。
他跟出來,走向沙灘,婦人叫他在前面拖船頭,她在後面推船尾。到了水邊,凌鶴停了下來,婦人道:「拖呀!再拖十來步就成了,平底舢艦有膝蓋以上的水深就可以了。」
「大娘,我只有這麼一隻鞋襪,濕了不大好,待我脫下來再拖吧!」
「一雙臭襪爛鞋,有什麼了不起?等會老娘送一雙新襪新鞋給你。」
「大娘,謝謝你,我還是脫下來好些……」他脫下鞋襪放在船頭上,赤足拖船入水。
這時其餘的過河客人也來了,那是破足老人和余大彩。
「坐好!船小,別弄翻了……」婦人拿起竹篙,由船頭撐到船尾,來回走動。河深約五七尺的樣子,有點漩流,渾不見底。
這工夫,破足老人道:「我說大嫂,這條小河一共淹死了多少人?」
「臭嘴!呸呸!就不能說一句吉利話幾?」
「七月十五鬼節快到咧,這兒不是要添新鬼嗎?」
就在這時,婦人一把奪過凌鶴右腳的鞋子,凌鶴大喝一聲躍起去搶,而跤足老人也一指向婦人戳去。「鬼手丹青」飛起一腿猛掃婦人中盤,道:「老弟,他就是『黑煞』姜子奇……」
這倒是大出凌鶴的意料。此刻一打量,果然有點像「白煞」姜子雲,也就是了性大師。
這本是瞬間的享,「黑煞」一旦搶到鞋子,就離開凌鶴較遠,冷峻地道:「一指老鬼,你還差點……」移步翻腕拆了「一指叟」兩招狠攻,原來破足老人正是「一指叟」。
而余大彩那一腿也落空了,反被「黑煞」一片不規則的弧形掌影罩住,余大俠似乎朱想到「黑煞」的武功進步如此之多,加之舟小閃挪不便,竟被逼人河中。
凌鶴攻出六六招,「黑煞」似不想和他硬碰,把重心放在「一指叟」身上,「一指叟」
非比等閒,指風過處,「哧哧」聲有如利剪劃裂錦緞聲。可是『黑煞』的掌是把指風震散,人也馬步浮動不穩。
凌鶴攻勢如狂虎瘋獅,小舟搖擺顛晃,好像隨時都會翻覆,這正是考驗攻力的當口。
「一指叟」顯然不是「黑煞」的對手,但他奮不顧身,只是他走的方位,對凌鶴礙手礙腳。凌鶴乾焦急,卻無法直接和「黑煞」硬拚,因為舢版大小了。
已到手的「巨書」,如此被奪,誰會甘心?這時「黑煞」沉喝一聲「去」!巧妙而迅疾地一掌按在「一指叟」的背上。
「哇」「一指叟」噴出一道血箭,他踉蹌退了兩步,差點翻落河中,被凌鶴一把揪住,道:「前輩,傷得重不重?快坐下來,我來收拾他!」
「不,不……」「一指叟」噙著滿嘴的血漬,道:「我和這血賊勢不兩立,……他曾殺死我的兄長……」
但「黑煞」陰笑一聲,鑽入河中不見了。這工夫余大彩卻自河的彼岸下游冒了出來,看來論水性誰也不是「黑煞」的敵手。
尤其是凌鶴,他可以說不諳水性,只有連連頓足,道:「我會找到這鷹頭的。」他把舢扳弄回岸上,扶「一指叟」回到茅棚中,發現那掌櫃的已經不見了。
「一指前輩,絕未想到『黑煞』會化裝成婦人。」
「老弟,那只襪子中有秘密嗎?」
「不滿前輩,有一本秘發正在鞋中。」
「老弟,不要管我,快點去追。」
「前輩,你受傷不輕,我不能不管,況且前輩治過晚輩的宿疾,已大見好轉。」
「老弟,那不是什麼宿疾,是「黑煞」下的毒,你要繼續服我的解藥,更要以秘笈上的紹學導引逼出體外。」
「前輩,救人要緊,你有無隱秘之處,以便療傷?」
「我看就在這兒即可,老夫之傷不宜激烈活動,而且若無特別治療方法,恐怕……」
「前輩所謂的特別方法是指什麼?」
「一是指名醫,二是指特殊的導引法門。但是,這唯一的機會已隨『黑煞』而去了。老弟,你走吧!我死不足借,那秘笈落入他人手中,武林從此多事了……」
「不,前輩,你為了救我受此重創,秘笈雖重要,我卻以為前輩的安危更重要。前輩,這是個渡頭,雖然很少有人過河,終是不便,附近可有隱秘之處?」
「一指叟」道:「由此往西約十里外,有一座廢棄的破窯,不過……老弟……你不必浪費時間了……」
凌鶴道:「前輩,咱們走吧!」背起「一指叟」向西奔行而去。
這窯洞地處荒僻,倒是不愁有人干擾。
凌鶴到七八里外小鎮上去買食物,也順便去抓藥回來為「一指叟」冶病,但三天過去,毫無起色。
「老弟,你再為我在此虛擲光陰,我就大過意不去了,老弟……就讓我在此靜靜地死去……若干年後,煩你偏勞把我的遺骨收拾起來,埋在附近就成了……」
凌鶴這些日來,曾數次下決定要說出來秘密,但終因高麗花等人警告他不可輕易推心置腹而作罷。
現在他如果再不援手,就等於見死不救,況且此人還冶過他的宿疾,任他死去豈不是忘恩負義?
「前輩,請原諒我的一份私心。」
「者弟……你心地光明……具有菩薩心腸……你哪會有什麼私心?」
「前輩,你不知道,事實上。『黑煞』搶去的第九本秘笈是假的。」
「什……什麼?假的?」「一指叟」眼神中有奇芒,道:「那……那真的呢?」
「前輩……實在是人心險惡,不敢大意,不得不玩個花樣,真的在我的心中……」
「噢,這可大妙了……老弟,虧你有這份機智,的確……這東西非同小可……這麼作是對的……」
「請前輩原諒晚輩,蒙騙,事非得已。」
「這是什麼話……小心是對的,一旦落入壞人手中,老弟……你的罪孽可就大了……。」
「一指叟」道:「那假秘笈全部是假的……一點真的都沒有嗎?」
「前輩,你想想看,以『黑煞』的身份,加之如今已證明,當年他已大致學過前八本秘笈上的武功,才會如此了得,我若是全弄些假的,豈能騙過那魔頭?」
「的確……甚至於……就是一半真一半假,恐怕也騙不了他的。」
「前輩,只是在重要的地方,我的譯注模凌兩可,混淆不清。另外有個秘密沒有譯出來。」
「有什麼秘密?」
「有一批寶藏……」
「噢!有一件秘密是我偷聽來的,你知道麥老大沒有死嗎?」
「晚輩不久前才知道的。」
「我偷聽麥老大和『黑煞』交談,假乎麥老大也懂點梵文,所以才籠絡他,而殺了令尊,那也是因為令尊堅稱不懂梵文,但事後『黑煞』發現麥遇春的梵文底子淺,不足以譯出深奧的意義,於是這才盯上了你。」
「這就是了!只不知麥老大和『黑煞』合作是自何時開始的?」
「大概是麥老大藏起第九本秘笈不久被『黑煞』發現之後吧!」
「前輩,我以導引大法為你療傷,你自己也要配合點。」
「好吧!不過我的內功心法路子不同,不知道能不能有效配合?」
「這些日來凌鶴暗中研習秘笈上的武學,尤其是導引心法,這是基本大法,在道家上稱之為的「築基」,他學來十分順利。
但經他導引之下,「一指叟」竟無法配合。
「前輩,您……。」
「老弟……」「一指叟」頹然道:「老夫的內功心法和你學的完全牴觸而相剋……」
「前輩,這怎麼辦?」
「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不,前輩,我不能坐視,你想想看是否還有其他辦法可想?」
「沒……沒有了……」
「不,前輩,如果仍有辦法可想而你卻不說出來,這是陷我於不義。」
「一指叟」吶吶道:「這……這……真的……沒有辦法了……」
「前輩再不說就是矯情了。」
「也罷!」「一指叟」道:「也許只有把你新學的導引心法傳我,不能以『栽接』方法配合……」
「好吧〕,凌鶴根本來加考慮,立刻把第九本秘笈上的導引心法傳了「一指叟」。
「老弟,像你這樣推心置腹的人,真是世上少有,這第九本秘笈上還有些什麼招式?」
「不瞞前輩,除了導引大法、一筆室藏和半招武功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半招武功?」
「是的,前輩:這第九本秘笈,其實最重要的就是這導引大法,是內功心法之最,修習有素,可卻除四度一天魔、煩惱魔、五陰匠及死魔,魔是梵文『魔羅』的簡稱,中文為『殺者』。所以可以說僧、道是靈魂的大夫,這當然是指有道行的憎、道而言。」
「那寶藏是什麼?在什麼地方?」
「在長山八島中的一個島山的廟中神位坐墊中。」
「老弟」,那半招武功呢?」
「前輩,我還沒有悟到,現在為你導引療傷吧!」
「也好……」兩人坐下,面對面緩綴伸出雙手。就在這時,人影一閃,姜不幸站在破窯門口,道:「慢著!」
兩人同時望去,姜不幸美艷如昔,但面色冷漠,道:「凌鶴,你知道『一指叟』是什麼人嗎?」
凌鶴對她的誤會未除,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如果不來,你會死無葬身之地,此人是『白煞』的師弟,一向在南荒,所以中原武林很少有人認識他。」
另一人影虛幻地一閃,已到了姜不幸身邊,姜不幸的應變不謂不快,仍然未閃過他那一輩,慘呼聲中被砸了出去。
而在此凌鶴心神微分的同時,「一指叟」的左子掌貼在右手臂上全力推出一掌,凌鶴倉促出手,已遲了一步「咯」地一聲,鮮血射出口鼻,人也摔了出去。
正好摔在姜不幸的身邊約兩步之處,而且是面對面,凌鶴知道,人類一生中不斷地犯錯誤,甚至同樣的錯誤會連續重複,但有些錯誤卻絕對不能犯的,「交淺言深」就是其中之一。
他望著面色慘白的姜不幸,她臉上沒有恨色,只有惋惜和同情。她道:「我的命運和名字一樣,我是很不幸的,只是你不應該有此下場……」
凌鶴道:「『黑煞』不是你的父親嗎?」
「不錯,而且已經坐化了?」
「說謊!那是了性大師,他是『白煞』。」
「這就是不幸的關鍵了……」姜不幸道:「昔年『黑白雙煞』追求家母『武林第一花』梅遜雪,本來『白煞』姜子雲為人較正,只是手段奇辣,佔了上風,誰知家母某次到八公山訪友,被『嵊泗三雄』所困,差點失身。正好被『黑煞』遇上救了家母,『黑煞』向家母求婚,家母叫他提出保證,從此改邪歸正,『黑煞』當場在自己的大腿上各戳了一刀,以明心志。」
「怎麼?『黑煞,真能洗心革面?」
「他們結婚後,我父『黑煞』果然痛改前非,但是,家母卻因生我而去世,我父心灰意冷而出了家,然而,一向較為正派的『白煞』姜子雲,卻因情場失意而突然變邪……」
「你是說這魔頭是『白煞』姜子雲,已坐化的了性大師才是『黑煞』姜子奇?」
「不錯。」姜不幸道:「叔叔……你已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我請凌鶴告訴你寶藏是在長山八島哪個島上,你就放過凌鶴吧!凡事不可作得大絕,凌大俠已死,凌家總要留個接續香煙的人……」
「哈……」「一指叟」長笑而起,顯然身負重傷完全是假的,一個故意搶走假秘笈,一個以不幸者的姿態,套取凌鶴的秘密。道:「子雲師兄,你說可不可笑?連麥家兄弟我們都要讓他們停止了呼吸,她居然要求為凌家留……」
的確,此刻求他們高抬貴手,真是太不識時務了。「白煞」姜子雲道:「既是這丫頭說情,我可以考慮,凌鶴,寶藏是在長山八島哪個島上?」
「如果有此誠意,請馬上離開,我把確實地點告訴姜姑娘,讓她轉告兩位。」
「白煞」對「一指叟」道:「你以為這靠得住嗎?」
「一指叟」道:「這小子的花梢不少,不能讓他放單,因為你手中那份梵文譯注未必可靠。」
「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看不讓他吃點苦頭是不成的。」
「依我看,這兩個小崽子還挺有意思,照這小子的牛脾氣看來,宰了他也未必肯說,要是向女娃兒下手嘛,可能事半功倍!」
兩人大驚,姜不幸道:「叔叔,我是你的侄女呀!怎麼可以聽他的話呢?也許有一天他會向你下手的。」
「白煞」道:「那就是我個人的事哩!」
「一指叟」走向姜不幸。凌鶴道:「『一指叟』,你過來一下,我告訴你。」
「一指叟」停下來道:「要告訴我就說吧!」
「好歹你冶過我的宿疾,雖然那只是為了報恩,也可能是想在我康復後看看我的武功有多大威力,我還是領這份情。請過來吧!法不傳六耳……」
「一指叟」怕「白煞」猜忌,有點越趄不前,但「白煞」向他眨眨眼睛,暗示決對信賴他。
「一指叟」正中下懷,走近彎下身子。就在凌鶴僅說出三五個字時,像一條繃緊的彈簧般,突然彈了開來,那是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在人球舒張中劈出一掌。
「一指叟」豈是弱者?只是在這剎那,他腦中閃過如何騙過「白煞」而獨佔的念頭,因而對這淬然發難不免手忙腳亂,
然而,他畢竟是見過大場面故老油子,全身而退已不可能,如何避重就輕才是正經,身子半側向外急彈。本來劈向他的。「關元」大穴,這一轉側「啪」地一聲,竟砸在他腰臀間的「居穴」上。
這自然不是很重要的穴道。但「一指叟」藉力向外一翻,打了三個「寒雞步」才拿穩樁步,
這老賊自然是受了內傷。
姜不幸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歡呼。
原來在姜不幸尚未公開出現之前,「一指叟」問得大多,一個正人君子,沒有私心的人,在人家破格信賴,自動說出一些秘密之後,是不該得寸進尺的,所以他已下了戒心。
因而在姜不幸揭開「一指叟」的身份時,他已有備,但因隱隱看到窯外淡淡的人影一閃,他幾乎已經猜到是誰了。將計就計,卸去對方一掌的主力,逼血上升,使血不歸府,自口鼻滲出少許。
這一手就像「白煞」在舢舨上擊傷「一指叟」,使之口鼻淌血的方法一樣。
像他們這些人,已夠聰明了,但自己用過的手法,居然未想到別人也會用。
「白煞」微吃一驚,然後自負地道:「小子,我不妨告訴你,當初『黑煞』已學過前八本上的武學,他都告訴了我。由於我發現麥老大藏了第九本,我就控制了麥老大,然後找你爹譯注梵文,他堅稱不會,且表示會也不幹,我把他作了!因為麥遇春也會,誰知他是半瓶醋,重要深奧之處,他無法正確譯出,這才動上你的念頭。你在麥家堡接受名家高手挑戰,我都在暗中觀察,其實那正是我安排的。可以這麼說,你挨了一千多刀劍,所獲得的寶貴經驗,我不必挨一刀一劍就可以獲得同樣的效果,以老夫的修為,就算你剛剛學過第九本上一些皮毛,也絕非老夫的敵子。」說完向「一指叟」眨眨眼。
「那就試試看吧!」凌鶴把姜不幸拖到一邊,發現「一指叟」坐在一邊療傷,看來傷得不輕,凌鶴撤下了龍頭鱗尾鞭。
而「白煞」居然也用同樣的鞭,他可算是有心人了,以鞭對鞭,這是需要技巧的,像兩條烏龍作穿雲出海的飛舞,冷厲如冰錐的眸子閃爍著綠芒的「白煞」,他的速度、招式的變化和搭配,居然比挨了一千多刀劍,以痛苦換取經驗的凌鶴還要精純。
沒出五十招,凌鶴胯骨上挨了一鞭,衣屑紛飛,皮開肉綻。
「凌鶴……我來助你……」姜不幸擇劍而上,怎奈她是真的受了傷,未出五招,被一腳跺出五步之外了。
「怎麼樣?凌鶴,只要把你記在心中的梵文正確譯注,及把寶藏地點說出來,我絕不殺你們,只廢了你們的武功,你們仍可找個山明水秀之地過神仙生活,安享餘年。」
「做夢!」凌鶴回敬了三鞭,但「白煞」行有餘力地避了開去。
他決定以那第九本上的半招武功招呼他,這一鞭形同閃電奔雷捲出,在這一剎那,「白煞」忽然想到讓凌鶴代他除去「一指叟」的愚蠢想法了。他不遣餘力地應付這無所不在、無所不包的半招武功。
「啪」地一聲,這一鞭仍抽在「白煞」的左足上,鞋襪已被抽爛脫落,但觸目驚心的景象並未呈現眼前。
「白煞」的左足上未多出一根足趾。
了性大師說過仇人兩足各多一根足趾,且有兩個肚臍,大概絕對鐳不了的。但「白煞」
和父仇有關,應是無疑。一腔快意恩仇的興奮在這剎那進發開來,立刻發出一陣狂笑。
可是「白煞」卻絕不浪費這片刻的機會,他本就落在姜不幸的身邊附近,抱起她往窯外疾竄,道:「小子,如你想要個活的,就不要追來……」
凌鶴追出窯外,「白煞」已在數十丈外,而且為了姜不幸的安全,只好暫時不迫,心想:「何不以『一指叟』作為人質?」
他本以為「一指叟」可能趁機自破窯後面缺口中溜了,但卻發現他仍坐在那兒,只是眼已睜開,望著凌鶴。此人本有一臉陰驚之色,此刻卻是一臉祥和之色,道:「凌少俠,你早就應該想到,他在落敗財必會以姜姑娘作人質的。」
「以你作人質也是一樣。」
「一指叟」普笑一下,道:「凌少俠,老夫在他的心目中已微不足道了。」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一指叟」,你應該知道他暫時會去何處,至少他會療冶他的腳傷。」
「一指叟」搖搖頭,道:「凌少俠,我也不知道,你放心,他暫時不會殺姜姑娘,但由於他恨透了善姑娘的母親,他折騰善姑娘的方式,可能是你永遠也想不到的。」
「你是說他不怕我宰你?」
「他正希望如此。」
「為什麼?」
「因為我已失去了利用的價值,此後,武林中知道這種武功秘笈的人越少越好。要不,他剛才就該先救我,畢竟我是他的同門師弟,但他不此之圖……」
「你知道我要如何處置你嗎?」
「廢掉武功或者擊斃。」
「這兩種你任選一種吧!」
「凌少俠,不是由你來選吧!老實說,目前的我,死或變成一個平常人都不是悲哀可怕的事,遺憾的是,我這些年來作了不少的壞事。」
「你是說一點也不怕死?」
「朝聞道,夕死可矣!凌少俠,者朽目前的心情,就是告訴你你也不信。」
「看來你是徹底仟悔,知今是而昨非了?」
「是的,凌少俠,不過,像我這等壞人,積習難返,說不定仍會舊病復發,去作壞事的。」
「你希望死是不是?」
「是的,因為我實在沒有十成的把握,能從此絕對改過向善。」
「你以為他會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
凌鶴舉起掌,「一指叟」閉上眼,似乎真能視死如歸。但他的掌並未落下,因為他不能殺死一個改過擇善的人,他回頭出窯,疾馳而去,況此人並非他的殺父仇人。
他以為「白煞」不會離此太遠,但在附近找了半天,一點頭緒也沒有。
洛陽這個故都,有大多值得憑弔的遺跡,但凌鶴卻無此心情,現在他剛剛在一家酒樓落坐,外面卻已是大雨傾盆。
他叫了兩個小炒,一壺燒酒,菜還沒有端上他已飲了兩杯,他的心情很壞,因為他一路上聽到風言風語,儘管他不信,心情卻一直無法平和:
這工夫大約是未、申之交,本是生意清淡的當口,又下大雨,樓下只有他這一個食客。
帳房和小二無聊,就在櫃檯內外聊了起來,小二道:「李先生,昨天那個老傢伙帶了個很好看的小妞,在此過夜,以後又來了一個漢子,叫那老人是姜師父,而那妞兒卻叫那老人是叔叔,這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晚上兩人睡在一個屋子裡?」
帳房先生道:「睡在一個屋子裡當然是夫妻羅!」
「不,不!帳房先生,小的私下聽到那老人叫那妞什麼不幸,是名字嗎?怎麼還有這種不吉利的名字?小妞好像不是那漢子的老婆,而那漢子也很怪,一張大白臉,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連一根鬍子碴兒都沒有。」
凌鶴字字入耳,心瓣淌血。
毫無疑問,小二說的就是「白煞」和姜不幸,不知那個三十歲左右,有一張大白臉的是誰?沒聽說「白煞」有徒弟,看來一路上吸到的風言風語是確有其事了。
他再也嚥不下去了,來到櫃檯邊,道:「小二兄你剛剛說的三個人,那老人是不是左腳受了點傷?」
小二想了一下,道:「是……是啊!貴客問他?……」
「噢!那是我一位親戚……」他知道,也許自己臉上的煞氣太重,店小二有點怕了,立即笑笑道:「請問他們是何時走的?」
「今天辰時未。」
「知不知道他們去何處?」
「沒聽說過。」
「有沒有看到他們出了貴樓往哪邊走了?」
「好像是往東吧,是不是,帳房先生?」
帳房先生較為世故,道:「抱歉,我沒有注意。」
凌鶴把一兩多重的銀子塞入小二手中,小二看了一下,正要說話,凌鶴示意他不必聲張,然後把他叫到一邊,道:「小二哥,你是說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和那個二十左右的姑娘同屋而眠?」
「是……是的。由於小的當時看他們不大像是一對夫妻,就十分注意,不免小人行逕自窗縫中偷看……」
心頭一直沉落,道:「看到什麼了?」
「他們睡在一張床上。」
「那位姑娘有沒有抗拒的舉措?」
「沒有啊!我發現第二天離開本樓時,那位叫不幸的姑娘心情還十分愉快呢!」
「小二哥怎知她的心情愉快?」
「貴客,臉上經常有笑容,這是不是愉快呢?」
「這……當然,當然。」
「不過,有件事很怪,那個男的除了臉白以外,實在配不上那位姑娘,可是他看起來並不快樂。」
「不樂?這不對勁啊!」
「是啊!小的以為,能有這麼一位老婆,換了誰都會成天見牙不見眼,可是那人真的不樂,難道說他想討個天仙不成?」
「說的也是……」凌鶴道:「小二哥,你可曾聽到他們談些別的話?」
「沒……沒有……噢,小的還聽到那漢子對那老人說:「放心!白老,到了我們那兒,沒有人敢動你一根汗毛。」
「沒說是什麼地方?」
「沒有,貴客……」
凌鶴丟下飯資就出了酒樓,他的喃喃自語中經常有兩個字,那就是「淫娃」兩字。一個人一生遇上一次這種事,已屬不幸,他居然遇上兩次,情何以堪?
麥俐的背叛,她說是父兄之命,甚至是控制父親的人威脅她這麼作的,這都不成其為理由。他開始懷疑,天下是否還育好的女人?
不知不覺,早已出了洛陽十餘里,已是鴉噪陣陣,夕陽卸山,忽見迎面小徑上馳宋兩騎,前面的漢子還扶了一個女子。
凌鶴正要閃到一邊讓路,忽聞後面一騎上的漢子粗聲道:「他娘的,站在那兒子啥?挺屍啊?還不閃開!」
凌鶴本有一肚子怒火,反而不想閃避了,這工夫前面一騎距他已不足七八丈,厲吼道:
「你不想活了是不?」
兩人似乎較上了勁,根本不勒馬,成心想把凌鶴憧死,而凌鶴兀立不動,也正合兩人之意。
因為沒有人敢擋「怒堡」中人的路。本來凌鶴此刻會投鼠忌器的,因前面這人挾了個女人,可是現在他恨透了女人。
這工夫前騎已到,一腳向他喘來。
後面那個用鞭,『叭』地一聲,鞭花在空中爆開,向凌鶴頭臉上猛抽,而且還暴出得意的狂笑。
到此地步,凌鶴居然還沒移動半步,只見他雙手一動,笑聲像突然繃斷的弓弦,凌鶴一手在前馬的下顎一托,連馬帶人原地倒翻,另一手揪住後面那漢子的鞭梢,用力一帶,人已凌空,把那長鞭往那漢子頸上纏了三道,一拌之下,人已甩向數丈高空。
前馬上的漢子機伶得很,一看這兩手,敢情是吃生米的,但他以為,對方必然不知道他是「怒堡」中人,把之,就是膽子上長了白毛也不敢招惹。
兩匹馬跑了,那姑娘八成摔得昏了過去,看看同伴,被自己的蛟筋鞭把脖子動成只有奈杯口那麼細,早已了帳,這人爬起來還在發愣。
凌鶴既不是出鋒頭,也不是立萬兒,出了氣回頭走,哪知這漢子厲聲道:「怎麼?一條人命就這麼走哩?」
凌鶴根本懶得理會,卻聽到破空聲至,閃身之下差點就扣住了此人脈門,道:「找死嗎?」
這人陡然一震,疾退三步道:「聽說過『怒堡』嗎?」
「沒聽說過。」其實他當然聽說過,這個「怒堡」後來居上,似是自塞外遷此不到兩年時間,即聲名大噪,較之八大家更為出名。
「怎麼?連『怒堡』都沒聽說過?你可真是……」
「怎麼樣?」凌鶴目光一寒道:「你還不滾,在這兒聒噪什麼?」
「好,好……」此人知道和人家差一大截,既然連「怒堡」都沒聽說過,孩子哭抱給他娘,馬上就叫你知道「怒堡」的厲害。他連連後退,道:「你厲害,這成了吧?」上了馬一抖韁繩,切齒道:「你姊,有種就別走!也好讓你認認戶『怒堡』的大門……」猛夾馬腹,疾馳而去。
就在這時,來了一個一頭焦發、滿臉雀斑的女人,挾起那昏迷的少女就走,道:「簡直沒有一點人味!」
凌鶴也不知道她在罵誰,也懶得理她。
「喂,你怕了是不是?『怒堡』的人個個兇猛如虎,你快逃吧,這兩個貨色是『怒堡』第五流人物。」
凌鶴還是懶得理她,唯一的感受是對女人的厭惡,掉頭就走。
這醜女人本來還要諷刺他兒句,因為他根本沒有去看看少女自馬上摔下來是死是活,她忽然挾著少女閃入山溝中溜了。
凌鶴喃喃地道:「『怒堡』……『怒堡』……哼!」緩緩走去,這時突聞奔馬聲動地而來,於是他又停了下來。
一共是三人之騎,一色蒙古駿馬,前面這人四十出頭,絡腮鬍子,在二十丈外就是一聲大喝,未見他撩腿,已自馬上躍了下來,馬斜刺奔入小徑旁林中,此人已在凌鶴兩丈以內了。
上下一打量,此人噙著輕蔑的笑意,道:「有名字嗎?」
「藍豹!」兩次奇恥大辱;已不願再報出真名,鑽辱凌家列祖列宗了,所以信口說出這綽號,這也是因為近來武功大進,且他不論春夏秋科四季,老受穿藍色衣衫,有人叫他「藍豹」之故。
「沒聽說過。」這四十左右的漢子道:「在下乃『怒堡』的,管事崔文,你為什麼殺死本堡的弟兄?」
「因為他活夠了!」
「大膽!」
最後面那僅子就是剛剛回去報信的,道:「崔管事,這小子似乎是來找碴的。」
崔文手一揮道:「你們去四下找找那個少女宮玉霞。」是。」兩人分頭去找。
崔文冷峻地道:「是專程來搶宮王霞的嗎?」
「不是,僅是適逢其會。」
「鬼才信!劫走宮玉霞的是你的同夥?」
「在下一向獨來獨往。」
「似乎非逼在下出手不可!」
「如果不出手:你就快滾!」
「鏘」地一聲,崔文的劍已出鞘,芒焰一閃,疾如雷電,一劍掃空,人已不見,猛回身,凌鶴站在此人的左後側,要是出手,崔文會怎麼樣?
他的功力已大為進步,僅這一手就震住了崔文,重重地哼了一聲的凌鶴,真像巨大的藍鶴般,破空而去。
崔文久久未動一下,他體會到一次死亡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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