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扁鵲」料事如神,再去「統一會」,果然四位夫人都出來相見。
這是因為她們非但大腿上及臀部奇癢,臉上也發癢,且生出一些小疹瘤來。
既然有此名醫,自不願失之交臂。
「惡扁鵲」的目光,首先掃向她們的頭髮上,四支金步搖,其中最名貴的一支戴在老四頭上。
這就不問可知,老四是最受寵的一個,但是,如換了別人,自是可信,「惡扁鵲」卻不該相信,因為他知道那個秘密。
「大夫,舊疾未癒,新毛病又來了。」老四道:「你看我的臉上,是怎麼回事?」
「惡扁鵲」看了一下,又問了一些有關身上差別的事,立刻開了方子。由於主人堅留他吃飯,由「二五八」相陪,他知道又要看下藥的效果如何,才決定是否放他走。
「惡扁鵲」自然知道,就和「二五八」慢慢地吃酒,大約兩個時辰之後,他離席告辭,果然順利出了大門。
當然,這次又是在密封的轎中抬出來的,其實要在洛陽附近找到這個「統一會」的籌備處並不難,相信是個田莊。
「惡扁鵲」和凌鶴見面不在客棧之中,他們知道面對的敵人非同小可,他們不斷地變換見面的地點。
現在他們在金谷園見了面,洛陽附近的古跡很多,最出名的有孔子入周問禮藥碑、老子故宅、銅駝巷、夾馬營、金谷園、白馬寺、軒轅廟龍馬夏圖碑、漢光武廟、關林(關羽墓)、龍門石刻,以及北郊山東漢諸帝塚等。
「老哥,此行順利否?」
「老弟,此行太順利,者哥哥反而覺得不妙。」
「如果太順利就以為不妙,老哥似也未免太低沽自己了吧?」
「不然,我總覺得那神秘主兒不好纏。」
「不好纏那是必然的,但也不必過於自輕。」凌鶴道:「是老幾?」
「老四。」
「她?她果然就是最受寵者。」
「我總以為不大可能。」
「錯了,老哥,男人既有喜新厭舊的通病,那麼,任何美好的女人都逃不過被厭棄的命運,只有一種女人不會,那就是一代絕色的石女。」
「也許你是對的,俗語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著不如偷不著。』這凡句活道盡了千古以來男人喜新厭舊的心理。」
「老哥,一點也不錯,我們何時下手?」
「老哥哥知道你們兩小情深,你恨不得馬上救出姜不幸。老弟,老哥忽然猜到『三六九』、『四五六』和『二五八』的含義了。」
「老哥哥請說。」
「由於『二五八』說他姓石,且在那田莊中有人叫他小五子,因此我產生奇想,石五即『二五八』加起來的數字,是『十五』的諧音。『四五六』加起來也是十五,他們二人必是雙胞,『三六九』加起來是十八,所以他該叫石八。」
「老哥,你真是猜迷高手。」
「我以為他們未必姓石,可能都和四姨大是石女有關。據說三子皆為原配所生,為了使人不懷疑老四是石女,所以都繼承在老四名下。」
「果真如此,那主兒還不會懷疑我們知道他的秘密。」
「也正因為我怕他們懷疑我,才故意說老四的毛病為『不調』,她當時曾笑了起來,這更證明我的號脈沒錯,她是石女。」
「老哥,你這一套小弟自歎不如。」
「只不過老哥哥不久以前又差點出壞主意害人,我送給蕭咕娘一塊綢子,要她在崖下接住你,就有重編鴛鴦譜惡作劇的意圖,後來終被你所感動。」
「老哥,何時下手?」』
「就明夜如何?」
稍後兩人低聲計議,明夜進那田莊的一切步驟,人生在世,由惡變善是不嫌晚的,「惡扁鵲」之變十分難得。
早春之夜。
梁不凡對女人本已下定決心不再招惹,且要披髮入山,永遠不履豪塵,但是轎中女子給他的字條還在他的衣袋中。最初,他不屑拿出來看它,但終是忍不住,看了幾遍之後,披髮入山,永絕塵豪之想也就瓦解了。
至少他以為有見見這神秘女子的必要,他固然知道何謂石女,但石女到底如何,不要說他,相信見過的人萬不挑一。當然,他要見這女子不僅是對石女的好奇,而且是一種同病相伶,惺惺相惜的吸引。
好在這小鎮距「真茹庵」不遠,晚飯後信步而來,很快就找到了這座規模不算大小的尼庵,看來新建不久。
現在他卻有點為難,那女子若是此庵的尼姑,除非是庵主,要找她也很麻煩,如果不是而是來此隨喜的女子,這如何找法?又不便越牆而入,讀褻佛門淨地,在門外猶豫了一陣子,敲了門環,不久大門開了一縫,一名小尼打量他一下,道:「是梁施主嗎?」
梁不凡道:「正是。」
小尼一讓道:「梁施主請進!」
小尼引路,穿過長長的修竹夾道雨路,進入一個幽靜的院落,這地方不大,庭院佈置更是別具一格,尤多奇石,古人所要求的所謂:梅邊之石宜古,松下之石宜拙,竹旁之石宜瘦,盆內之石宜巧等等,這兒似都已兼具。
似乎這兒的主人對石有所偏愛,奇石比花木還要多。
小尼在一精舍門外站住,道:「師父,梁施主到。」
室內傳來十分輕柔悅耳的聲音道:「請進!」
小尼離去,梁不凡懷著忐忑心情進入,梁不凡像是陡然間跌入了雲端,恍懈進入仙境,非但所見非人間所有,所聞也大不相同,人間絕無此等奇香。
坐在雲床上的不是尼姑,只能說她是一位帶髮修行的麗人。
這麗人云蟹霧鬢,明艷照人,拂塵搭在臂上,向他微笑點頭。
梁不凡第一個念頭是,如果不來踐約,真是大錯。他施禮道:「不知在下如何稱呼姑娘?」
麗人笑笑道:「你今年幾歲了?」
「在下二十六歲。」
「那就叫我一聲姊姊吧!我比你大一歲。」
「不知姊姊芳名……」
「就叫我石姊姊好了。」
「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姊姊怎知小弟的姓名?」
「這並非難事。」
「姊姊又怎知小弟是……」
麗人知道他要說什麼,道:「梁弟,談這些多無聊,你喜歡姊姊嗎?」
真乾脆,簡直是單刀直入。
梁不凡道:「石姊豈非多問?只是小弟自慚……」
她又打斷他的話,道:「你說喜歡我,可是一般男人間的喜歡?」
梁不凡被觸著痛處,道:「只可惜小弟今生已無能為力了。」
「你錯了,梁弟,姊姊又豈是一般的女子?你我雖不能消受世俗之藥,卻可以把它昇華。」
梁不凡道:「以愛花之心愛美人,則領略自饒別趣,以愛美人之心愛花,則護惜倍有深情。」
梁不凡雖浪蕩好色,文事底子卻不差,石麗人欣賞地道:「梁弟,真想不到你還是一位炮學的年輕人,我的選擇就更不會錯了。」
「石姊為何選上小弟?」
「姊姊不選你選誰?」
「噢,噢,是的,小弟只能感激姊姊的美意,只恨小弟無德,不知如何消受,可恨黃氏兄弟二賊下此毒手。」
「哪裡丟的從哪裡撿回來。」
「石姊,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久你就會知道。」她下了雲床拍拍手。
不久小尼在門外道:「師父有何差遣?」
石麗人道:「準備一壺酒,四色精美酒餚,送到『地心小築』來。」
「是。」小尼應聲而去。
這「地心小築」顧名思義是在地下,只是比一般的地下室暢亮,兩人坐在地上精編的蓆子上。
他們中間有一小几,四色精美酒餚已擺上,石麗人斟上兩杯酒道:「梁弟,我們也可以享受另一種樂趣。」
「石姊多指教。」他早把披髮入山那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弟可聽說過『心交身不交』,也可以說是『神交身不交』之說?」
梁不凡道:「好像在某道書上看過,卻因讀來深奧艱澀,不甚瞭解。」
「『神交身不交』是一門玄功,道家有數宗擅此玄術,本是用以交換修煉心得、傳授心法的,但南宗也有用此法混合房中術採取修煉的。」
「怎麼?姊姊要授我道家南宗修習大法?」
石麗人搖搖頭道:「我們只是享受人生另一種奇妙的樂趣罷了」
「這麼說,姊姊也會武功了?」
「會一點,來,我教你口決,我們來試試看……」
梁不凡內功恨基頗厚,人也聰明,不久就心領神會,大約兩個時辰後完畢,梁不凡以為這境界太奇妙。非夢非幻,似假還真,絕非『飲食男女』那種況味,卻又有身不交』比之凡夫俗子的交合,孰好孰壞?」
梁不凡道:「石姊,這太妙了,這才是發揮『情,之一字之最佳境界。捨此一途,皆不足觀。」
「對了,小弟,妹姊那天在轎衣縫中偷偷看了你一眼,就知道你雖荒唐過,卻絕非俗人。」
「石姊,不久前你說過一句話還沒解釋,哪就是『那裡丟的從哪裡撿回來』之語。」
石麗人道:「小弟,以後再告訴你如何?」
「石姊若能現在見告,將感激不盡。」
石麗人道:「你猜姊姊何人?」
「小弟猜不出。」
「我就是『怒堡』堡主黃世海的七個妻妾其中之一!」
梁不凡心頭一震,道:「你……」
「小弟,你緊張什麼?黃世海兄弟目前被人利用,已無暇顧自己的女人了,再說他們也不知道我在這兒。」
「石姊,我不是怕,我只是恨他們,你『哪裡丟的從哪裡撿回來』這句話很有意思。」
「是不是有快意思仇之感?」
「這樣是否對石姊不敬了?」
「不要緊,反正這對他們也是報應,我是七個妻妾唯一的石女,卻也是最受寵的一個,豈非怪事?」
「的確,這真是異數,我就想不通,他們兄弟和我一樣,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妻妾呢?」
「還不是作作樣子,表示他們還能!」
「石姊,我們的『神交身不交』對身體有益還是有害?」
「無益也無害,純屬消遣,若想有所神益,就不能有享受之心,那要正心,而近似合籍雙修了……」
天剛黑,田莊內已掌了燈。
「三六九」端了一盆淨面水,水中有一條潔白的面中,他每次端淨面水,必然換一條新的面中,一條面中絕不用兩次。
進入小院,「三六九」就把腳步放輕,甚至比一雙貓的腳步還輕靈些。
他在這幽靜的小院內停下來,低聲道:「姜姑娘,我送淨面水來哩!」
「放在門外。」
「姜姑娘,就讓我為你送進去吧!」
屋中未出聲,「三六九」興沖沖地端盆進入明間,把面盆放在面盆架上,然後站在左邊暗間門簾外道:「姜姑娘,我進去少坐一下好嗎?只多盞茶工夫。」
「只許你探頭看一下。」
「這……這連喝一口茶的時間都不到呀!」
「那就連看一眼也別看。」
「好,好,姜姑娘,每天我都巴望這點時間,因為每天我們只能在這段時間內來見你一下……」說著已探進頭來。
姜不幸自被葉伯庭所制送到這兒來,一點也沒受委屈,只是不知為她的食物中下了什麼藥,真氣不凝,自然無法動手,也無法逃走。
她坐在梳妝台前,回頭望著「三六九」,似笑非笑,這儀態最是令人銷魂,她深知男人的習性。
「三六九」是弟兄三人中最小的,這工夫魂兒都飛了,但姜不幸立刻回過頭去,道:
「走吧!」
「三六九」貪戀地縮回身子道:「姑娘,老實說,我如果沒有你我就會死。」
「說說罷了,以前沒有我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以前因為我還不知道世上有你這麼好看的女子。」
「好看又怎麼樣啊?」
「如果……如果你能跟我……不,不,我不敢奢求……只要你能賜我一些溫柔,我寧願折壽十年。」
屋內靜下了。
「三六九」道:「是不是姑娘不信我的話?」
「何必多問?」
「姑娘如何才信?」
「我說了也是白說。」
「不,姑娘,除了我不敢也不能放你之外,任何事只要你說出來,我一走照辦。」
「快走吧!別討人嫌哩!」
「姑娘一定要信我一次,求求你!」
屋中又靜了一會,道:「真的嗎?」
「如我有一字不實,姑娘就永遠別理我。」
「好,我的真氣不凝,可有解藥?」
「有,不過……」
「沒有什麼不過,拿解藥來讓我服下,如果有效,今夜三更三點就在『嘯雨小築』等我!」
「這……這件事我……」
「滾,快滾!我不過是因為真氣不凝就不能療傷,因為當我受制於葉氏父子時受了點內傷,並不是想跑,就憑我一個人能跑出此莊嗎?」
「好,好,姑娘,我馬上去拿。」
「三六九」還真守信,不一會就取來了一包解藥,姜不幸服下一試真氣,道:「『三六九』,成了,告訴我,你的本名叫什麼?」
「石八。」
「你娘姓石?你排行第八?」
「是……不過我也不大清楚。」
「你爹呢?」
「我爹?」
「算了,這事你絕對不敢說的,記住!三更三點,一定要去,不要亮燈,更不要說話出聲,如果事敗彼此莊中人發現,必須立下殺手予以擊斃。」
「我記住了,姑娘……」「三六九」的嗓音有點顫抖,激動地道:「姑娘,我……我興奮得快要死了。」
「快走!」
石八立刻輕飄飄地離去,好像滿身都是翅膀。
大約半個時辰,「四五六」提了個用湘竹精編的食盒,共有三層,小心翼翼放地在院中道:「姑娘,該用飯了吧?」
「放在外間。」
「四五六」在外間一邊把飯菜擺在桌上,一邊道:「姑娘,今天我不會再讓你心煩說我踞噪不已了,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請吧!一句我也不想聽。」
「姑娘,無論如何請你聽我這句話、」
室內不出聲了,但停了一會卻又說話了。「四五六」一聽,幾乎跳了起來,全身骨節似都變成了彈簧。
最後來的自然是「二五八」了,這小子是來送茶的,且順便帶回碗盤和食盒。
這些事本來都是下人幹的,他們向下人討來了這份差事,期能一親芳澤。
結果「二五八」也喜孜孜地離開此院。
三更三點,三條黑影幾乎同時落在「嘯雨小築」之內時,「二五八」首先出了手。
因為姜姑娘只有一個,怎會有三個人?
「二五八」攻向「四五六」,「三六九」同時猛攻「二五八」,這兄弟三人的武功都有所成。
「四五六」首先發現路數一樣,低聲道:「什麼人?」
「二五八」和「三六九」一聽是自己的人,立刻停手,「二五八」道:「我是石五。」
「四五六」和「三六九」也報了名,三人心頭一震,「二五八」道:「不好,咱們上了當。」
他的所謂「上當」,自然不是指給她解藥的事,因為「二五八」和「四五六」都不知道,但三人同來此處,不問可知。
三人的代號實在是怕在外面呼喚被人聽到而取的。這麼叫誰也不知其含意,卻被「惡扁鵲」猜出。
其實這樣也有其壞處,任何人聽了都會好奇而千方百計想揭開秘密。
在此同時,姜不幸早已出了那個小院,她扮成小丫頭的樣子,手中還提了一個茶壺,但不巧得很,出了小院不遠竟遇上了葉伯庭。
遇上誰都還可以想想辦法,只有葉氏父子對她太熟,一下子就可以認出來。
一時無計,只有閃入右手邊的院內。
這院子都是空屋,是準備給食客或將來入會的人員住的,葉伯庭自然知道。
所以葉伯庭見一少女忽然閃入此院中,似是有意迴避他,卻又未看出是誰,立刻犯疑。
葉伯庭疾掠入院,忽聞隔壁院中「嘩啦」一聲,似是水壺掉落地上的聲音。
葉伯庭立刻又掠入發聲的院中,這也是空院,卻無所見,以為人必然又往前面兩院中掠去。
但姜不幸卻仍然在第一個空院中,只不過此刻有兩三個護院已在院門口張望,似也聽到了聲音。
姜不幸在黑暗的屋中外望,心頭狂跳不已,這次如失敗,下次就更難了。
哪知她正自慶幸,忽然身後傳來了微聲。
她疾轉身子且左閃一步,隱隱發現一個人站在她身後約三步之處,如果此人剛才施襲,她是要吃虧的。
她低聲道:「誰?」
「是我……」居然是「三六九」石八的聲音。
姜不幸一驚,若是石五,她還能設法圓謊,對石八卻很難,因為她向他要了解藥,她是無法巧辯的。
所以姜不幸只好先下手,一拳搗去,石八閃了開去,卻不還手,姜不幸心頭一沉,低聲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我為什麼要還手?」
「我向你要解藥就是要逃走的。」
「我給你解藥也正是讓你逃走的。」
「你沒去『嘯雨小築』?」
「去了,我去那裡也只是想絆住兩個哥哥而已。」
「怎麼?你已知道我也把他們騙去了?」
「是的,兩個哥哥和你交談,我都聽到了。」
姜不幸愣了一下,道:「那你是為了什麼?」
「我說了你也不信。」
姜不幸歎口氣道:「我已是有夫之婦,而且我們夫婦的感情極好,你又何必?」
「我知道我不對,可是由不得人。」
「這是不會有結果的感情,快忘了我吧!」
「我知道我辦不到!」
「一定辦得到,只要你記住我是有丈夫的女人就成了。」
「也許有個辦法你能使我辦到。」
「什麼辦法?」
「你馬上殺了我,請相信我絕不恨你。」手自身後伸出來,原來這雙手捏著一柄劍的劍尖,把劍柄遞給她,正是所謂「授人以柄」。
姜不幸十分激動,這個人也未免大傻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她只要握住劍柄,往前猛送就成了,可是她不能殺死這樣的敵人,儘管他的父親是武林公敵,也極可能是詐死的麥老大。
她輕輕用手撥開劍柄,道:「我的軟劍在身上,此劍你留著用,當然,我絕不能殺死你。」
「其實你殺不殺我都是一樣。」
「這是什麼話?」
「因為我的心已跟你而去,一個沒有心的人還有什麼用?」
姜不幸搖搖頭道:「不要想這些了,世上好的女人車載斗量,何必死心眼,不過你這人還不錯,咱們山不轉路轉,如果我能逃離此莊,以後見了面就是朋友,石八,後會有期了……」
姜不幸知道再遲些必然走不了,而此刻已傳來了大聲呵斥及打鬥聲。
她當然不知道是凌鶴和「惡扁鵲」來了。
他們的計劃不錯,只可惜事有湊巧,正好姜不幸也發動,騙了三個小會主而使莊內有所戒備。
所以兩人一到就被發現,兩人事先已作了壞的打算,一旦在下手前被發現,就乾脆一人游鬥,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一面讓另一人去劫老四。
當然,如能找到姜不幸自是更好,他們知道既為人質,找她很難,就直接去劫四姨太。
「惡扁鵲」來過兩次,凌鶴也奉「惡扁鵲」之命來此在面盆及便器上弄過手腳,只是劫人由「惡扁鵲」負責。
這老傢伙作正經事不帶勁兒,作缺德的事,一個能頂兩個。
他先擒了四姨大,再以「拍花」的邪術使她神智不清,只會聽命行事,然後用一個掃帚在茅坑中一蘸,就帶著老四往外衝。
由於他拍她的頭頂時叫她一聲:「小四兒!」所以她那半醒半昏的腦中對「小四兒」很清楚,只要聽到有人叫她「小四兒」,她是絕對服從。
「拍花」不全是邪術,還要用藥,這一套在「惡扁鵲」來說,真是彫蟲小技。他領先往外衝,且一邊叫著「小四兒」,聽來十分親切。
凡是撲向「惡扁鵲」的人,他就把掃帚一甩,必然是一陣大嘩和怒罵,且紛紛暴退。
所以最初十分順利。
當他帶著老四來到被二十餘高手圍困的凌鶴附近時,他故意大聲叫著:「小四兒,我們先走一步!」
這自是說給凌鶴聽的,叫他有機會就退出此莊。
可是凌鶴此刻要撤退又談何容易?
「惡扁鵲」只好先把老四弄出去,再回來接應凌鶴,要不,必然是白忙一場。此刻這二十人當中有葉伯庭和梁士君等人,只是把面蒙了起來。
所以這一股壓力之太,和上次在絕崖上的搏殺差不多。
凌鶴道:「葉伯庭、梁士君,你們也不必藏頭露尾,面罩只能遮住你們的臉,卻遮不住你們的良知。」
「他們連禽獸都不如……」來者竟是姜不幸,軟劍婉蜒伸縮,已傷了兩名護院。
凌鶴的龍頭磷尾鞭掃砸七鞭,竟砸飛了一個屋角,也傷了一個護院,且把梁士君纏了個踉蹌,道:「他們哪及得上禽獸,簡直連昆蟲都不如,蟬為蟲中之夷齊,蜂為蟲中之管晏,他們根本就不是東西。」
姜不幸自生子之後,武功自必荒廢,較以前差得多,所以在這場面上,經常險象環生。
凌鶴此刻和她背貼背,低聲道:「我為你開出一條血路,你殺出去吧!」
「你不走我會走?」
「我們兩人一起走是不可能的,待會老哥會回來援手,你不必為我發愁。」
姜不幸光是殺敵而不出聲。
「你可知道我和老哥費了多少腦汁設計來救你嗎?」
「老怪物回來了我再走!」
「如果這兒的主兒來了,恐怕一個也走不了。」
「刷」地一」聲,葉伯庭的指勁劃破了姜不幸的肩衣,就在這時,這兒的神秘主人已經到了。
蒙面人雙手微微一張,所有的人都躬身而退,這份氣勢就先聲奪人。
「不管你是誰。」凌鶴夷然不懼道:「只要讓我的妻子平安離開,我願意和你決一死戰。」
蒙面人真乾脆,手一揮,示意放人。
葉伯庭道:「主子,四夫人在『惡扁鵲,手中,就是要放,也要他們先把四夫人送回來再說!」
但蒙面人又一揮手,根本不聽葉伯庭的勸告,堅持放人。
葉伯庭在此是一人之下數百人之上,他雙手一分,人牆立刻開了一條胡同,無人不從。
姜不幸緊貼著凌鶴,道:「我們今夜先回去,你們要決戰可能改期。」
「不可以!」凌鶴斷然道:「你先走,決戰不能改期。」
「那麼我要留下看你決戰!」
凌鶴在她耳邊低聲道:「不一會『惡扁鵲』就會來,看在小鶴份上你也要走。」
「我記得對你說過,在我心目中你比小鶴重要。」
「但你也該知道,在我的心目中,你比我的生命還重要,阿幸,你如果真的重視我,請馬上走,況且你在此會使我分神。」
姜不幸不能不信他最後這句活,在此是幫不上忙的。
她搖搖他的手,道:「阿鶴,千萬保重!」說罷,立刻出莊而去。
現在兩雄對峙,這大院佔地約半畝,鴉雀無聲。
兩人互視了一刻,凌鶴道:「據一般人推測,尊駕就是麥老大,如我沒有猜錯,你何不出示真面目?」
蒙面人道:「不是。」
既然不是,他就不必出示真面目了。
凌鶴道:「尊駕這兩個字就足以服人嗎?」
蒙面人道:「信不信在你,今夜你我只戰二十招,如果勝仗難分,半年後八月中秋在一不受干擾之處決戰,地點另行奉告。」
「一。言為定。」
「鏘」地一聲,蒙面人把斗篷丟出,澈出了長劍,他這劍很怪,前端略彎,有點像刀,卻是雙刃。
他們沒有遊走,也沒有互相注視。
幾乎同時,兩人各自欺身撲上,瞬間,四周的人暴退一丈,乍見劍焰鞭影互相糾纏,有時劍明鞭暗。有時鞭脹劍縮,只聞兵刃呼嘯聲,卻不聞人聲。
凌鶴幾乎不信武學節疇之中有這等詭異之學,這就難怪像葉伯庭都會對此人低聲下氣了。
此人的武功並不完全和他所學巨書上的一樣,有些招術比他所學的更精更奇,而且路子遇異。
凌鶴相信,此人所學巨書上的絕學要比他多些,所以凌鶴全憑身上一千多道疤痕的豐富經驗來對此畢生罕見的強敵。
這十招在旁觀者看來,不知包羅了多少危機和生死關頭,連葉伯庭都不例外,至少其中有一招他無把握化解。
十五招一過,誰都能感覺到逼人的殺機近在眉睫,這兩人之中總有一人落敗或濺血當場的。
凌鶴已收起鞭梢握入手中,等於把長鞭縮短了一半,因為兩人已屬近搏,他感覺渾身骨節隨時都會在對方無情的壓力無情的壓力下散開。
但凌鶴只有一個觀念,不能輸,輸就代表死亡。
最後一招來臨之前,相信旁觀者沒有人還在呼吸,他們絕不放過這一瞬的曠世難見的一搏。
鞭絞上了劍身,劍扳住了鞭身。
劍固不能暢欲所為,鞭也縛手縛腳。
最後的危機是這樣開始的,誰都沒有想到,也許連博殺的二人也不例外。
他們兩人都希望,在傷敵之下能夠使自己全身而退,或者求其次只受點輕傷。「刷刷」
兩聲,劍在凌鶴左腋下開了個洞,傷及皮肉,鞭在蒙面人的衣領下肩處劃挑一孔,也是皮破血出。
這種陣仗,這等高手而能兩敗俱傷,雖僅二十招,已足證明兩人的造詣在伯仲之間。
也可以這麼說,蒙面人可能學巨書上的絕學多些,但凌鶴的體驗卻更加寶貴。兩人各退了三步,葉伯庭打個手勢。似要其餘的人齊上。
蒙面人冷冷地道:「讓他走!」
葉伯庭再次揮手,人潮又出現一條人牆胡同,凌鶴抱拳道:「後會有期……」疾掠出莊而去。
凌鶴出了這個大田莊,回頭望去,在無星無月的夜色中,有如龐然大物蹲伏在那幾,他雖恨此人,而此人又可能是殺父仇人,但這人的氣魄還是令人欽佩的。腋下之傷不重,卻也流了不少的血,他邊走邊上藥包紮一下。當然,他也知道,對任何人的看法都不可大早蓋棺論定。
一點也不錯,這意念剛自腦中閃過,已自一棵巨樹上射下一道人箭,面罩、黑衣和黑斗篷,這不就是剛才那個蒙面人嗎?
凌鶴道:「莫非尊駕另外有事相告,或者要求放回你的四姨太……」
哪知對方一言不發,出手就拼,這次並未亮劍,但拳掌之凌厲,絕不下於刀劍。
凌鶴冷峻地道:「原來尊駕剛才不過是作樣子給屬下看的。看來我把你估高了!」
蒙面人一聲不吭,橫砍直砸,似想在數十招內把他撂倒。
大約三十招不到,凌鶴隱隱試出,這個蒙面人的身材雖和剛才那個差不多,但路子畢竟不大一樣。
凌鶴的實戰經驗比那些活了近百歲的高手還要多,這種經驗還在其次,受傷千餘次的痛苦體驗是無人能及的。
凌鶴沉聲道:「你不是剛才使劍的那個!」
蒙面人不出聲,卻聞數丈外有人道:「老弟,我也以為這不是那一個。」
分明是「惡扁鵲」來了,這蒙面人可能是怕被認出來,或者怕「惡扁鵲」的花梢如施毒等等對他不利,突然撤招,幾個起落消失於「惡扁鵲」相反方向。
「老哥,四姨太呢?」
「被那田莊中的蒙面人截回去了。」「惡扁鵲」道:「當然,要不,他會那麼大方把你的老婆放回來?」
「阿幸回去了?」
「我把她交給了婉如、蕭姑娘、姜子雲和曲能直等人,他們都在一起。」
「老哥和他動過手?」
「沒有,你是知道,我這『拍花』之術和一般鄉間誘拐孩童的『拍花術』不同,他們僅利用藥物,我則尚有拍穴之術輔助。我拍她的天靈時,叫了一聲『小四兒』,她當然聽我的了,但蒙面人也很厲害,他也呼叫『小四兒』,他們是夫妻,印象深刻,所以一叫就把她叫過了。」
「他為什麼不和老哥動手?」
「這個我也不知道,說不定他忌憚我的毒物,所以沒出手就走了,或者怕我認出他是誰。」
「老哥以為這兩個人哪一個像麥老大?」
「怎麼?你老弟斷定這兩個蒙面人當中有一個必是麥老大嗎?」
「是的。」
「惡扁鵲」道:「我也認識麥老大,但事隔多年,印象已經不太清楚,我不敢確定。」
「因為小弟在麥家堡廢墟中見過麥老大的側影。」
「老弟,我敢斷言,在田莊中和你搏了二十招兩敗俱傷的蒙面人絕非麥老大,至於這個是不是,由於他沒出聲,我不敢確定。」
「老哥,我也有此看法,那個不是,必是剛才這一個,要不,在田莊中他敢出聲,為何在此又不敢出聲了呢?何況日莊中的那個如是麥老大,他不會放我走的。」
「者弟,那麼我們就談談那一個好哩,他會是誰?」
「老哥,憑你的閱歷都不知道,小弟還成?」
「惡扁鵲」和他邊走邊談,他想了一會道:「據老哥記憶所知,近一百五十年來,武林中沒有出色當行的奇人異士所留下的絕學足以轟動武林,只有五十年前已成名的一位名叫黑中白的俠隱,他的絕學才有資格風靡一時。」
「老哥哥是說巨書絕學是黑中白大俠留下來的?」
「老哥哥我可沒有這麼說,況且黑中白大俠有女有徒,似乎由於他的女兒嫁給了外人,而師徒間不甚和睦,其餘的就不清楚了。至於他怎會把絕學留置洞中被八大家所發現,這就更難說了。」
「最早發現該秘瘦的是阿幸之父姜子奇,而非武林八大家,當時麥老大是先進洞者之一,所以他弄了鬼。」
「那麼,你是何時發現有兩個蒙面人的?」
「就是今夜,至於這兩個蒙面人過去是否都在我的面前出現過,由於過去未注意,就不清楚了。」凌鶴道:「老哥,若是黑中白大俠的女兒、女婿和門下都還健在的話,該有多大年紀?」
「大約在六十歲以下。」
「老哥哥可還記得黑大俠之女之婿及其門下的姓名?」
「由於黑大俠嚴禁門下在武林中走動,知者極少,老哥哥是聽我師叔說的,他的女兒叫什麼已不可記,女婿叫門羅,自然學了黑家的絕學,他的徒弟叫司馬能行。另有一說,黑大俠的晚輩曾以少犯上,到底是指女兒,女婿還是門徒就不得而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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