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谷主幾乎同時,沈喝一聲,兩袖交拂,自袖中飛出一個火球。
飛向白樂天的是紅色火球,飛向蒲寒秋的是綠色火球,大如海碗,當頭壓下。
白蒲二人長劍疾挽,劍尖銀芒盈尺,吞吐不已,向火球戳去。
這等高超的劍術,見所未見,尤其在黑夜之中,銀芒伸縮,紅綠火球飛瀉滾動,蔚為壯觀。
然而,這並不是兒戲,而是賭命!尤其是白、蒲二人,只要打成平手,就要廢去武功。
「這太不公平了,二位前輩為甚麼要許下這種諾言?」
田青凝視著絕壑上的奇景,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頭。
劍如銀虹,火球如珠,有如二龍搶珠,在空中飛瀉追逐。
有時是火球追逐劍氣,有時是劍氣追逐火球,但田青隱隱看出,劍與球平分秋色,各有所長。
約盞茶工夫,也不知道雙方交換了多少招,只見火球逐漸縮小,但飛瀉速度卻逐漸加快。
田青心想,大概二位前輩佔了上風。
哪知他意念未畢,白、蒲二人沈喝一聲「住手!」同時疾退一丈,兩個火球也飛入兩女袖中。
田青不由茫然,「到底是哪一方面勝了?」
突聞其中一人沈聲說:「二位谷主,二位尚有可為,不知為何中途收手?」
蒲寒秋肅容地說:「二位谷主盡得所傳,我們二人自知取勝無望,就請兩位依約放出兩個晚輩,我等立即任憑處理!」
田青腦中「嗡」地一響,差點昏倒,嘶聲大喊:「二位前輩千萬別意氣用事!若二位定要依約任憑處理,晚輩也不想獨活了。」
白、蒲二人向下看了一眼,對谷主沈聲說:「請谷主先把他們放出來,我等絕不食言!」
兩位谷主立即吩咐屬下放人,田青淚如泉湧,嘶聲道:「二位前輩若不收回前言,晚輩就自絕於此!」
白、蒲二人不由一震,蒲寒秋冷峻地說:「屈能伸一生光明磊落,剛直不阿!你若自絕,就是師門罪人,百身莫贖!」
田青本要向壁上撞去,這幾句話,有如暮鼓晨鐘,心想,我死了不足輕重,二位前輩話已出口,仍要廢去武功,今後何人保護他們?」
但田青猜不透白、蒲二人為何要任人處理,為甚麼不力拼到底?」
他痛苦、不甘!更有無限的內疚,設若不是為了他們失陷此處,二位前輩怎會有這等奇慘的遭遇?
壁上一陣巨響,現出小門,走出四個少女,其中一個微微一福,說:「谷主請少俠到上面去講話!」
田青仔細打量四個少女,不由靈機一動,但立即又產生慚愧之感。
他,「五步追魂判」!前此何等威風?而現在卻在思謀逃脫之計,為了救二位前輩,他顧不得自尊的創傷。
他認為自己若能救出師妹,逃出此谷,二位前輩不會作無為代價的犧牲!
他跟著四個少女進入石門之中,這才知道,這是一個山洞,高可一丈,寬約五六尺,足有三五十丈之長。
他想,要動手必須在這石洞之中,外面看不見,也聽不到聲音。
然而,要他背後偷襲四個少女,又不屑如此,只得一沈聲,說:「站住!」
四個少女驚然止步,其中一個說;「請少俠老實點,谷主早已料到少俠會作困獸之鬥,所以已經在洞外候駕了!」
說畢,向洞外一指,仍然向外走去。
田青向外一看,果然有兩個女人站在洞外,不由頹然一歎,心想,拼著一死,我田青也要個鬥她們,看看「烈火神君』門下到底厲害到何種程度?
出了洞口他的龍頭鳳尾筆早已撤在手中,正要撲上,突然白、蒲二人大喝一聲「住手!」田青驚然收手!垂手而立,無限的悲忿之情,在胸腔中翻騰,淚光閃閃地說:「晚輩怎能目睹前輩廢去武功?」
白樂天肅然地說:「你的心情,我們十分瞭解!這也只能委之於命運!令師下落不明,武林擾攘未已,你的責任重大,你活著比我等活著更有意義些,你要牢牢記住!輕言生死,非英雄本色,更對不起你的師傅,假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怪人是真的,下次見到他,將我二人的遭遇相告,他必會找到我們二人,好了,現在你帶著那妞兒先走吧!」
田青強忍一泡淚水,面孔一陣扭曲,向皇甫瑤姬望去,這剎那間,他恨她入骨,若非她堅欲來此,怎會發生這件事?二位前輩怎會如此下場?現在他才知道那怪人的偉大,怪人的忠告,言猶在耳,卻終於被他言中了。
皇甫瑤姬自知惹下大禍,低頭不語。
田青「卜」地一聲,愴然地道:「就讓晚輩代替二位前輩,讓她們廢去晚輩的武功吧!
晚輩年紀尚輕,再練十年,仍然不晚「胡說!」蒲寒秋厲聲說:「難道你要我們二人變成懦夫麼?」
田青淒然說:「那麼就讓晚輩和二位前輩一起離去吧!」田青抬頭一看,皇甫瑤姬仍然默默無語,不由火起,心想,這件禍事主要由你而起,而你竟能不聞不問,立即厲聲道:
「賤人!你難道是啞巴?連句話也不會說麼?」
哪知皇甫瑤姬狠狠瞪了二位谷主一眼,回頭疾奔,出谷而去。
白蒲二人拭去額上大汗,忍著極大的痛苦,苦笑一下,說:「田青,我們走吧!」田青扶著兩位老人,卻被二人掙開,沈聲說:「我等功力雖失,走路還行,你也不必擔心,但你小子牢牢記住,這是奇恥大辱!」
語意蒼涼!動人心脾!
田青默然跟著二位老人,緩緩走出谷外。
他的胸空中充滿了悲忿和怒火,假如可能的話,他想毀滅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內。
三人默默走出二三十里,蒲寒秋慨然地說:「小子,你以為那兩個谷主好惹的麼?」
田青答聲說:「但以晚輩之見,最低現度,二位可以力拼!」
「哼!」白樂天冷聲說:「『烈火神君』的絕學,非一般武功可比,她們那兩個紅綠火球,乃是千年蚊龍之膽,所制,用時連氣於膽中立即脹大,球中紅、綠之氣,乃是一種先天罡氣,再以獨門內功煉成一種真火,專破內家功夫,若再拼下去,我們二人當真要成廢人了……」
田青忿然一怔,說:「如此說來,二位前輩的功力並未完全失去?」
白樂天顫然說:「武功雖失.輕功仍在,今後若不能復元,雖不能攻敵,自保尚無問題!」
田青升起無窮的希望,大聲說:「既然如此,以二位前輩絕世輕功,可以分頭行事,一位往西藏雅魯藏布江,一位往東海台灣去尋找珍藥,也許半年之內,可以……」
蒲寒秋冷冷說:「如果照你所說那樣容易,那谷主也就不會說出來,這兩種珍藥,只有一處可能有……」
田青肅說:「請問前輩,到底甚麼地方有此珍藥?」
蒲寒秋搖搖頭說:「告訴你非但無益,反而有害!你不要操心!我們二人既能保留輕功,瞞過兩個谷主,自有辦法!」
白樂天說:「你所說的怪人,確有其事麼?」
田青肅容說:「晚輩怎敢欺騙二位前輩?只是因為那怪人在師母莊院附近出現,晚輩恐怕兩個谷主前去找師母的麻煩,所以沒有說地點!」
白、蒲二人微微一震,說:「你師母現在哪裡?」
田青即把見過師母以及怪人授技挫敗「笑天翁」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本書掃瞄站中文網址『幻想時代』蒲寒秋沈聲說:「小子,我們都錯怪那皇甫丫頭了!
依我猜想,她定是找那怪人去了!」
白樂天也肅然點頭,兩位老人交一眼色,同時縱起身形,說:「小子,不久將來,你七位師兄,將脫離長生島及風儀谷他們已獲珍貴資料,應付這兩大集團,你們合力同心,自立門派。
使你師門武學發揚光大,-時自有人幫助你們!現在我們走了!不必為我們操心!不久必可重見……」
二者輕功果然未失,三四個起落,已失去蹤跡。
田青不知是憂是喜,但二老武功已失,千真萬確,即使皇甫瑤姬確是去找那個怪人,田青對她也無法諒解!
田青漫無目標地奔馳著,腦中像走馬燈似的,一幕幕往事閃過,卻都像驚鴻一瞥,只有兩個谷主所說某處可以找到珍藥之事,印象深刻。
突然,他自言自語地說:「是了,她們曾說只有某處可能有這兩種珍藥,那一定指皇宮之內!」
田青差點忘形跳了起來,他認為由此去北京,半月可達,不管能否得手,都應該立即去一趟。
他對二老有無限內疚,現在既然有了救二老的一線希望,只有全力以赴,以行動表現,以最快速度,盡人事而聽天命。
一個人心中充滿了希望,好像四週一切景物也都充滿了生機,身子也輕快多了。
他一邊向北疾馳,一邊思忖:「昔年師父並未入宮拐帶二妃,卻被人嫁禍,以致連累白、蒲二位前輩,然而,現在我自己卻要潛入深宮,做那大不滾之事,這豈不是天意?」
奔了一天,略進飲食,繼續趕程,但卻偏向東北,因為他必須到師母那裡去取一樣東西。
「萬一入宮找不到珍藥,難道空手而回?」他年輕氣盛,不知利害,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萬一找不到藏藥之處,決定直接去見乾隆皇帝。
這辦法若被白、蒲二位人及師母知道,定會大吃一驚,但他的想法又自不同,他認為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情感,只要有情感那就好辦!
數天後,又來到浙境西天目山區狀元府附近,天色已晚,在莊後隱伏到二更左右,向莊內撲去。
哪知剛剛上了牆頭,突見牆內竄起一條黑影,沈聲說:「下去!」
田青一式「金鯉穿波」翻到牆外,還沒站穩,那身披蒲草蓆的怪人,已經站在他的面前,扯著破壇似的嗓子說:「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來此作甚?」
田青暗叫一聲,「苦也!」就怕遇上他,偏偏就遇上他!現在硬闖是絕對辦不到了,心想,這怪人既然沒有惡意,為了爭取時間,只得把自己的主意告訴他。
不過田青自己心裡清楚,說出這件事之後,怪人絕不會答應他,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冒險一試了。
田青立即把白、蒲二人被廢去武功,需要兩種珍藥恢復功力之事說了一遍。
怪人似乎震顫了一下,低聲說:「你到此莊作甚?」
田青猶豫一下,沈聲說:「盜取師母的綠玉耳墜,前往皇宮盜藥,若能得手,當然很好!反之,卻待耳墜去見乾隆皇帝,家師昔年曾解他的危困,乾隆乃以耳墜見證,現在家師被人嫁禍蒙冤,白、蒲二位前輩失去武功,晚輩想當面陳述這一連串不幸之事,求他賜藥!」
怪人大大地一震,大出意料,一隻冷電似的眸子,凝視著田青,良久,才沈聲說:「你既有這等壯志,我必須成全你!你在這裡稍待……」
說畢,飛入牆內不見,這下田青又大出意料了,他以為說出辦法之後,怪人一定會阻止他前去,甚至於會斥責他,哪知他反而嘉獎之意。
約半盞茶工夫,怪人像鬼魅似的。又來到牆外,手中托著一對綠玉耳墜,沈聲說:「雖然武林中人,山高皇帝遠,但與皇家作對,終非好事,你此番入宮,能順利得手,當然最好,若非見乾隆不可,必須小心應付!以免株連九族,禍延子孫……」
說畢,將綠玉耳墜和一個紙卷擲向田青,說:「去吧!千萬記住,不可意氣用事!若遇上大內絕世高手,可將紙卷交給他!」
田青接住耳墜及紙卷,感動得淚光閃閃,跪下淒然地說:「家師母的安全,拜託前輩偏勞了!不知家師妹與白、蒲二位前輩有沒有來此?」
怪人冷冷地說:「沒有!此處一切你不必擔心!就是火球谷兩個谷主來此,也無法興風作浪!」
田青拜罷起身,含淚告別,向北京趕去,同時展開紙卷,只見上面寫著兩句偈語:「濟僧不托門前缽,待客休敲飯後鐘。」
「濟僧不托門前缽,待客休敲飯後鐘。」田青望著這兩句偈語,有無限的感概!
「怪人交我這兩句偈語,囑我於危急時交與大內絕世高手,這又是一個謎!」
田青淒然搖頭,忖道:「怪人能於半盞茶工夫,盜出綠玉耳墜,證明他對此莊瞭若指掌,對師母的一舉一動也十分清楚!
而我甘冒滅門之禍,前往大內盜藥,他竟未加阻止,而且暗中鼓勵相助,又證明他與白、蒲二位前輩交非泛泛!」
第十天的正午,田青已到達北京,自唐代來,北京並非北平,例如唐以太原為北京;宋真宗以大名為北京;即河北大明縣;自明成祖由應天遷故北平後,遂稱應天為南京,北平為北京。
北京雖屬田青舊遊之地,卻未進過皇宮,而且從未想到有一天會進皇宮,心情難免有點緊張。
固不論大內高手如雲,就看那重重巍巍宮殿,就不禁想起怪人的叮囑:如果非見乾隆皇帝不可,必須小心應付!以免連株九族,禍延子孫!
皇宮勢力無遠弗屬,俗稱家天下,招惹皇家,等於自絕其路,一旦事敗,世界雖大,將無立錐之地。
田青並非蠻幹胡來之人,但為了二位前輩,即赴火蹈湯,亦在所不辭。
他首先在附近入了店,進了飲食,而且為了萬一須見皇帝,必須將衣著換過,現在完全是書生打扮了。
這一沐浴更衣,更是玉樹臨風,一塵不染,在這人文薈萃之地,官宦大倫匯居之都,博得無數羨慕目光,都以為他必是當朝權貴之後。
他首先在皇宮四周踩探一二,以便決定夜間自哪一方面進入內宮。
這皇宮周圍範圍極大,當他進到紫禁城北門外--神武門(即崇禎帝吊死的煤山),天色已經晚了。
再由西門--文官入朝的「西華門」繞到南邊的午門外,已是初更時分。
他回到店中,推門入屋,不由心頭一震,只見巢上放著一張素箋,上面墨水未乾,顯然有人剛剛寫的,只有三行草書:「大內禁地,不亞龍潭虎穴!冒犯天威禍延九族,姑念爾年幼無知,不予深究,見字速離皇都,乃萬千之幸,望勿自誤!」
字跡到此為止,下面沒有署名,卻以潑墨手法,繪了一條龍,半隱於烏雲之中。
(上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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