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亞露出一個倔強的甚至有一點點兒時頑皮的笑容:「隊長,那邊的事情就全權托付給你了。至於我我為什麼要聽一個老烏龜的命令?」
坍塌,好像巨大的水晶劇院轟然炸裂的感覺。
走在盤根錯節的雨林中的蘭戈忽然一怔。
置換身體之後,她一直在努力克服新身體的排異反應,但是此時此刻,靈魂已經完全地佔據了身體那是可怕的痛苦失落,彷彿生命最親密的一部分離體而去。
「星雲祭司!」蘭戈渾然不覺籐蔓和尖刺扎破了皮膚,像一根倒塌的喬木,無力地依靠在一棵大樹上,眼前一片血紅。
血紅,那是人類新鮮血液的顏色,是交織著生命和死亡熾烈到蒼冷的顏色。
蘭戈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有生之年如此頻繁地目睹死亡。在過去那些甜美的好時光裡,每一位轉世往生的亞馬遜人都是散盡收藏,大宴賓客,帶著一生的成就,高高興興地走完最後一段路。她一百六十歲那年進入元老會,兩百零七歲成為戰士首領。那個時候,整個王國都在舉行慶典智慧神力武力輔政三巨頭歸位,特拉洛克女王持重英明,整個國家欣欣向榮,甚至到了沒有政令可以發佈只能用逸聞趣事滿足民眾好奇心的地步……
然而,那樣的回憶真的好像一個夢,數百年的和平甚至七千年的繁榮都比不了近十年經歷的刻骨銘心。面對變故和侵略,每個人都是新手,但是她們不能慌亂,只能在公眾面前扮演老練沉穩的領導者,而在無人處面對自己恐懼焦慮的內心人的內心是多麼神奇的所在!好像王國的水晶劇院一樣,在滔滔奔流的應酬社交之下,藏著冰冷堅固的岩石和鋼鐵;這堅硬的外殼裡又藏著整個世界朋友歡笑,骨肉相關;而繁榮的王國正中,還有一座神聖透明不可侵犯的祭壇,那裡有最真實的過去,最誠摯的情感,最遙遠的夢想。那裡坦然揭露善和惡,唯有謊言無處隱藏在無數不合時宜的時候,那水晶射出萬道光芒記得你自己!
呵……自己!星雲祭司不知出了什麼事,不知是否還活在冥河之上;蘇歌拉娜引導者生死未卜,還在敵人的軍營中等待救援;而自己,義無反顧地進入敵人的身體,馬上就要進行自己最不恥的事情……
蘭戈掩面。
她想要哭泣,但是沒有淚水;她想要抽噎,但是梅迪納那帶著西班牙口音的嗓音讓她厭惡她們為了希亞的意志犧牲了自我,希亞女王為了亞馬遜全體公民的權益犧牲了自我,但是,亞馬遜人又是為什麼犧牲自我的呢?是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傳承吧?沒有人,沒有人肯承認自己不過是天神的玩笑和犧牲品。
想到這裡,蘭戈的手又漸漸變得有力這一切總是值得的,一切犧牲都好過在歌舞昇平裡懦弱地死去。雨林為證,亞馬遜河為證,大西洋為證在命運襲來的時候,我和我年輕莽撞的陛下,我盲從衝動的人民一起選擇了抵抗!或許這抵抗不夠漂亮,不夠聰明,但是沒有關係,大河之魂將記載星空下一切有著自由意志並為之抗爭終生的靈魂。
好了,到了。一隻吼猴拽著青籐掠過,眼前一片開闊,是令人心頭一震的白骨長城。
蘭戈將露水打濕的金髮捋到耳後,大步走了進去。
颼
一個牙齒早已掉落的骷髏飛過她的耳鬢,蘭戈伸手接住,語氣威嚴:「誰在那裡?」
「陛下?」幾個手持腿骨正在喧鬧的冥靈驚呆了,一起跪了下來。
精銳兵團早已被梅迪納和紅分別帶走,留守的死靈們多日無事,玩起自創的揮棒擊球遊戲,但任誰也想不到,梅迪納居然又神出鬼沒地現身了。
「陛下,」留守魔鬼之城的卡卡隊長聞訊趕來,激動不已,「已經解決了亞馬遜人?」
蘭戈搖頭。
卡卡疑惑:「那麼,是要我們出征?」
蘭戈笑了,梅迪納都有些什麼手下啊,三句不離燒殺搶掠。她極力做高深狀:「用不著你們。」
「我明白了……」一絲人鬼神三界共有的曖昧笑容浮上了白骨的臉,「塞壬和公主殿下一切都好。」
塞壬這孩子,嫁人六年居然淪落到被直呼其名的地步……蘭戈又是鄙夷,又是心疼:「帶她們來見我。」
卡卡抬起頭,明顯有了警覺:「陛下,結界是您親手設下的,我們從來都不敢出現在公主殿下面前怎麼,您忘記啦?」
蘭戈一邊威嚴地點頭:「很好,果然是忠心的隊長」,一邊暗自驚慌。她倒不怕在這裡動手,但是她的力量根本打不開梅迪納設下的結界。如此一來,奪取人質擾亂梅迪納神智的計劃當然就不可能實現。更要命的是,梅迪納設下的還是一個隱形結界,天知道藏在什麼鬼地方。卡卡明顯已經開始懷疑,只是不敢開口罷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小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足踝。
蘭戈低頭。
寸草不生的魔鬼城裡,有一點兒小小的嫩綠色,像一個路標,指向遠方。目光隨著路標延伸向遠方,又有一點兒綠意綻放那是大地狡黠的笑容,有著孩子般的頑皮。
接著,蘭戈就聽見塞壬美妙的歌喉了。
在冥靈們的眾目睽睽之下,蘭戈稍微一猶豫,大步走入了結界之中有人在幫助她。
「爸爸!」一個女童的高音伴著肉乎乎的小身體撞進蘭戈懷裡,塞壬在不遠處凝望著她。
「梅迪納,亞馬遜……還好嗎?」
「還好吧,應該都活著。怎麼,塞壬,你失去對本族人的心靈感應了嗎?」
「你在說什麼?梅迪納,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我從來不相信你會捨棄了女兒,你回來了,這真好……等一等,你……」
塞壬臉上的表情,從驚愕,到驚喜,但慢慢覺出不對了。
「梅迪納」看著女兒的目光,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凶戾陰狠那是恨,那是不知多少歲月才能積累的恨意。
塞壬立即反應過來多麼熟悉的靈魂和心靈,簡直還帶著亞馬遜河底泥沙的氣息!她衝過去想要拉過女兒,但是希阿拉被「梅迪納」一把抱起,摟在懷裡。
塞壬驚呼:「你想要幹什麼?你是誰?」
「連我是誰都感覺不出了麼……塞壬,你真的變成一個徹底懦弱的女人了。」蘭戈的右手在孩子細嫩的咽喉遊走,尋覓下手的地方,沒想到希阿拉「哈」地笑出聲來,扭動著屁股,「癢癢,爸爸,癢癢。」
這樣的依戀讓蘭戈有些吃驚,那小女孩死死纏在自己身上,居然是說不出的高興開心她從生下來就沒有真正接觸過父親的肉體,而此刻,帶著汗臭味的男子漢氣息,讓這個小姑娘有了從未感受過的安全感。
兩個大人兩兩相望,母親幾乎要崩潰,但潛入的劊子手也下不了手靈魂的母性和肉身的父性被同時激發,如果這個美麗可愛的小天使不是梅迪納的女兒,蘭戈或許真的會愛上她。
「我知道了,又是希亞的命令。」塞壬看出了蘭戈的猶豫,上前一步,低頭道,「首領,孩子沒有罪,你放過她吧。」
蘭戈的神色卻忽然冷倨起來:「希亞?你居然直呼陛下的名字」
塞壬繼續低頭道:「無論在什麼情形下,一個連幼女都要暗殺的人,也不會比梅迪納高貴到哪兒去吧?」
蘭戈被激怒了。好一句輕飄飄的「無論在什麼情形下」,在眼前這個女人的心裡,整個王國的生死存亡竟比不上女兒的一顰一笑來得重要,蘭戈緩緩地道:「你居然能說出這種話!塞壬,真遺憾在亞馬遜滅亡之前還要看到你說真的,我以你為恥。」
希阿拉拍著手笑:「嘻嘻,媽媽,爸爸以你為恥哦。」她大聲附和,興高采烈,絲毫感覺不到危險的存在。
對梅迪納的憤怒迅速佔據了上風,蘭戈抱著小孩兒扭頭就走。可是她立刻渾身一顫,立在當場結界居然又閉合了,她竟然忘了那個悄悄幫助她打開結界的人。恐怕,他一直在身邊傾聽這場對話吧。
能夠打開梅迪納結界的人蘭戈抱緊了她小小的戰利品,輕聲問:「是你,索利芒斯?」
她並不確定索利芒斯的傾向,但她決定爭取:「索利芒斯,你在這裡?既然你出現在魔鬼城,我相信你是有自己判斷的。幫幫我們!大祭司已經死了,引導者恐怕也活不下來,希亞她快要撐不住了……索利芒斯,一旦亞馬遜人滅國,下一步必然會輪到你們啊。」
索利芒斯的聲音從大地深處傳來:「放下孩子,你出去吧……蘭戈,你令我失望呢。」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進來?」功虧一簣的挫敗感,蘭戈仍不肯放下希阿拉,這是梅迪納唯一的軟肋。
「為什麼呢?或許是以為你和塞壬見面後,會有更合適的解決方案吧。蘭戈,對於你來說,犧牲一個孩子好過犧牲整個國家,但對於我來說,生命之所以寶貴,是因為不能用數量來衡量希阿拉僅僅是一個六歲的孩子,這重身份,比梅迪納的女兒更重要。」
蘭戈輕輕放下了希阿拉。很好,既然有更強大的力量全力阻止,那麼,她也不必做這麼違心的事了。她長出一口氣:「讓我出去吧,我要回去和我的族人們一起戰鬥了再會,塞壬。」
「等……等一等。」塞壬的眼裡有冒險的光芒在閃爍,這眼神讓蘭戈想要拒絕,但還是停住了邁出結界的腳步。
塞壬抱起希阿拉,輕聲道:「希阿拉,媽媽的小可愛,你願意和爸爸在一起嗎?」
「願意願意!」希阿拉拍手叫。
「那麼好吧,」塞壬抬起頭,直視蘭戈,但卻在對索利芒斯說話,「索利芒斯,我感激你的照顧,但是請你打開結界,我要帶我的女兒去找他父親。」
一陣青煙閃過,索利芒斯驚愕的神情出現在大家面前:「塞壬,你在說什麼?」
這個星球最美麗的歌者,神態憂傷又寂寞,但眼神堅定,淡淡地吐露了決心。
她被驅逐被利用,但是她的族人也在被殘殺被羞辱,這裡面的公平與否,恐怕直至生命的盡頭也不可能說清楚了吧……塞壬微笑,她很想抱抱索利芒斯,這個幼年的夥伴。於是她那麼做了,她擁抱著索利芒斯,如同擁抱著自己的過去:「抱歉,我早就變成人了……索利芒斯,我不能再用精靈族的規則判斷世界。我聽斐迪南說過,在他們的世界裡,人類,是有原罪的。」
小希阿拉吮著手指,歪著頭,看著媽媽和漂亮叔叔抱在一起。她想了想,走上去,抓住蘭戈的小指頭搖了搖:「抱抱,爸爸,抱抱。」
結界忽然打破了,結界之中的場景在一眾白骨死靈們的面前消失了,那片刻的記憶如此強烈,以至於此後的若干年間,遊蕩在雨林中的死靈們還念念不忘,口口相傳與其說那是美麗的風景,不如說那是幾個鮮艷明亮的大色塊雨季剛剛結束時那種藍得能滴下水的天空,天空下是一片明綠色的草地,野花正中,是一座所有孩子們都會夢想的宮殿。
但在來得及驚歎之前,一切又都不見了,宮殿像是熱水裡的冰山一樣飛速融化,而後草地如同顏料般滲進荒涼的土地裡。天空叮咚叮咚,發出水晶破碎般的聲音,隨後被吸入黑色天際,只有偶爾掙扎了幾次的十字,閃爍如星。
「冥王陛下又在展示他的神力了。」
「少廢話,陛下還輪不到你來評價。」
「玩球,玩球,輪到我了。唉,人死不能復生,真是令人沮喪的事情啊。」
「不是這個,這個沒有哨聲不好玩咦?那個鑽孔的頭呢?」
骨骼相擊的清脆聲又一次響在魔鬼城的上空。
幾乎與此同時,結界破滅的瞬間,衝擊力穿透雨林和岩層,讓舉手凝結氣場的梅迪納忽然變了臉色。
希阿拉!
此時,亞馬遜王國銅城廣場之上,暗色的血已經和凝固的銅汁連在了一起,地面是一道一道的淡褐色。大片的刮痕,縱深的靈氣印記,以及和銅汁凝固在一起的碎骨和毛髮都觸目驚心,與未被損毀的典雅整齊的天神咒語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巨大的六芒星陣已經被摧毀,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十三萬人的中型法陣。法陣之外,亞馬遜戰士殊死搏鬥,而她們搏鬥的對象已經基本上是自己同胞的亡靈和骨骸。
梅迪納遠遠站在戰場的最邊緣,控制著一批又一批亡靈從屍骸堆中站起,摸索著武器,匆匆忙忙地投入戰鬥。
他不用擔心,星雲祭司不是希亞,僅僅憑借這個老女人的攻擊力,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傷害和冥王戰鬥,本來就是和自身的死亡鬥爭。
可是……他的眼神還是有些微的疲倦了。真孤單啊,連自己的肉身都是亞馬遜的女人,那些追隨自己的人呢?他們去了哪兒?
說起來,星雲祭司是個令人尊敬的對手。在剛開始戰鬥的時候,梅迪納一樣用燒熔的銅汁作為擾亂對方陣形的工具,但星雲祭司任憑長髮燒灼,居然寸步不動。
這多少令梅迪納憤怒,他不信可以令希亞舉步,卻動不了這個根本不善擊技的女人。他以黑色颶風進行反關節旋繞,終於逼迫星雲祭司後退了一步這一步,使六芒星的一角失去了光芒,在亡靈的反撲之下,葬送了五萬人的生命。
但是,星雲祭司幾乎用最快的速度又結成了一個中型六芒星陣,並且毫不猶豫地盤膝坐在幾乎紅亮的烙銅之上。
一陣白霧伴著焦煳味升起,而祭司手中的水晶球驟然發出萬道柔和的水波。水晶光芒一閃而過,星雲祭司的全身變成了通明純白的石身。
炙熱的銅冷卻下來,無數水珠凝結在四壁和穹頂,晶瑩似露珠。
女祭司已經把自己的身體獻祭給了大河之魂,牢牢地恪守著六芒星陣的中心。
這樣頑強的抵抗啊,連梅迪納都肅然起敬。
但是,結界爆裂的感應還是摧動了他體內最後一絲戾氣。
「希阿拉」梅迪納嘴形動了動,在喉嚨裡嗚咽一聲。
星雲祭司知道,他接下來必定會施展出極其可怕的招數,也在瞬間把星陣的力量提升到極點純白色的晶石光澤漫布姑娘們全身,接下來,就是整個星陣的石化。
一個要用冥河的力量淹沒這片王國之地。
一個要用十三萬人的生命換取永遠的安寧。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縷陽光照在了水晶劇院的菱形尖頂上。
陽光!七千年來,陽光第一次照進了亞馬遜王國。
從來沒有人知道水晶劇院的尖頂究竟有多高,只能看見無限拔升的一個點沒進岩石的黑暗中。但是現在,陽光照進來了,被這個巨大的六面體折射,顯得水晶劇院玲瓏剔透,不可方物。而整個廣場乃至大半個國度,都灑滿了七色的彩虹之光,在地面上,在銅壁的水珠上,在戰士的矛尖上閃爍不定,流光飛舞。
「祭司。」滿身傷痕長髮凌亂的希亞握著一支箭,走出劇院大門,靈力凝成的水晶立即成為七彩之光最絢爛的焦點。
「陛下。」女祭司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她想要轉頭看一看希亞,但脖頸已經僵硬了,微笑凝結在臉上她已成為一座水晶雕塑,大地便是她的基座。
希亞安靜地看了祭司一眼,她的聲音沉默莊嚴:「全體亞馬遜人,水晶集結。」
水晶集結,那是王國迎立新任女王時所進行的最高典禮。女王加冕之後,全體公民進入水晶廣場,目送女王走上祭壇,與天神完成對話,然後登上權力的巔峰。希亞就任女王時局勢動盪,再加上諸神已經死亡,竟然沒有進行這一儀式。
親衛隊長大聲請示:「陛下,廣場及劇院最多只能容納五十一萬四千人。」五十一萬四千,曾經是王國必定維護的人數,但這些年來希亞催化了所有的生命種子,戰士後勤加上孩子們,人數已經超過了七十萬。
希亞彎弓搭箭,水晶長箭化作一道彩虹,直奔劇院尖頂:「請年老者留下孩子們不會記得太多的苦難,她們醒來時,會對那個新的世界歡笑……」
梅迪納想要攔截,卻發覺整個水晶劇院已經變成了靈力的實體,並且緩緩升起。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淡藍色的光圈,很快就變成了一個海藍色的半球。
希亞第二箭射出:「請傷殘者留下就讓我們為這個國家流盡最後一滴血,讓我們的孩子們和親人們忘記這一切,那將是我們能給她們的最好禮物。」
第二批亞馬遜人無聲地退到希亞身後,希亞射出最後一箭:「請和我一樣不願沉睡的人留下如果你們願意,可以抓緊時間打個賭,看看我和梅迪納誰笑到最後。」
親衛隊長大驚:「陛下!沉香龜說……」
希亞露出一個倔強的甚至有一點點兒時頑皮的笑容:「隊長,那邊的事情就全權托付給你了。至於我我為什麼要聽一個老烏龜的命令?」
三支箭射入水晶劇院之中,彩虹光芒閃過,居然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一陣轟隆隆的雷鳴聲後,水晶劇院在半空中粉碎,像是夜空中無數流星碰撞,飛舞,旋轉……地面開始傾斜晃動,水晶紀念碑上,「靈魂是創始的聲音」一行字跡緩緩沉入藍色光暈裡。
頭頂在震動,地面在震動,萬千年的玄武岩大塊大塊地斷裂,銅壁被壓彎,旋即折斷。所有的天神禁咒一起發出金光,隨後被充斥整個空間的水晶碎片折射成七彩光芒。這是當年天神創世力量的最後一次使用,王國塌陷了。
那海藍色的光球漸漸消失,帶著五十一萬四千名亞馬遜年輕人,進入了另外一個遙遠的沉睡的世界。
亞特蘭蒂斯之門,盧巴安塔姆之門,以及冥界之門的封印一起消失了。只是,盧巴安塔姆之門旋即又被巨石封堵,所有人都被冥河不可抗拒的吸力一起帶入了幽冥世界。
在她們之上,亞馬遜河正上演著一幕萬載難逢的壯闊景色河床整個塌陷了,地球上最寬闊的大河變成了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瀑布。急流帶動巨石,巨石又在更激烈的撞擊中變成齏粉。河底的淤泥沙礫,以及地下的黑土被拋出,又轟隆隆地墜入瀑布中,形成了一個可怕的地獄黑洞。河流兩岸的雨林植被迅速被吞下半截,巨樹小山在洪流中如同水草,漩渦甚至將週遭的河床又削下一層,露出岩石來而王國坍塌處的下游,亞馬遜河的偉大主幹道出現了歷史上第一次斷流,片刻之後就是反流,遙遠的大西洋海水帶著更多的泥沙,填充進這個戰爭導致的巨大空洞。
「你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墨黑的低空亮起一個照亮蒼穹的球形閃電,一道雪亮銳利的光芒衝進河床的黑洞之中,好像……有什麼人,一起跳了進去。
這可怕的地動天搖並沒有在地球上留下什麼蹤跡,如同億萬年前那個還沒有存在文明的時代一樣……在第三個雨季來臨的時候,河床完全恢復了原狀,只有心有餘悸的水生動物和目睹了這一切的森林精靈,還在某個有月光的大會上追憶當年的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