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都是真的!」孫雲平嘶聲叫著,「陳長老,我說的都是真的!蘇曠,你倒是說話啊!」
蘇曠遠遠地坐在大堂角落,頸前兩柄刀十字封喉,提防他忽然有什麼變故。但是這個時候,拿刀逼他向前走兩步恐怕更為難些。
這裡是城北分舵的香堂。那個四十多歲的矮胖男子想來就是五個分舵的頭領陳紫微,昨日前來傳話的舵主正站在他身邊。該問的話已經問完,現在是等候判決的時刻。蘇曠早已經聽天由命若是別人下手制住他,他或許還能想想辦法,但是他自己的點穴功夫自己清楚得很當時是下手唯恐不准,封穴唯恐不嚴,他若不指點,這裡能解開他穴道的人都沒有幾個。
現在大家討論的中心是要不要殺了他,萬一幫主要活口怎麼辦。
那舵主是力主立即動手以防夜長夢多的一個,其餘人則多半持反議此時動手難免有欲蓋彌彰的嫌疑。
七嘴八舌,積極熱烈。
只有孫雲平那傻小子不認命,一聲接一聲地喊。只是他發現不僅堂上那些人不理會他,連蘇曠也根本不說話。
自從蘇曠發現他們把自己帶來這裡而不是總舵,就已經明白他們想要什麼了。他們要的是交代,而不是真相。如果孫雲平說的全是真的,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戴行雲副幫主心血來潮,收容了千兒八百的孤老將死之人,然後疏於照管,任其自生自滅,即使有人拿他們煉成了千屍伏魔陣也未曾發覺。
沒有人聽說過千屍伏魔陣這種東西,但是有人聽說過蘇曠要來找丁桀惹事。
最好的結局就是蘇曠也死在那裡,然後報一個他和尹長老兩敗俱傷的結局了賬。但現在不僅蘇曠活著,孫雲平也活著。
蘇曠竭力想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但是談話聲漸漸變成一片轟鳴,最後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他在發抖,渾身沁出冷汗來,不受控制地發抖從上回喝水到現在已經至少十四個時辰了。激戰,烈火,大量的失血……他已經脫水到了瀕死的地步。但是這個時候,他卻開始大量流汗。
孫雲平還在中氣十足地喊:「蘇曠,你為什麼不說話!」
蘇曠盡可能控制住自己的嗓音:「兩個人滅口,你覺得不過癮?」
孫雲平立即安靜下來是了,城北廢宅裡還有百餘號兄弟,他們雖然沒有目擊,卻也可以作為旁證。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陳紫微緩緩走了過來。他國字臉,身材碩壯,穿一件萬字不到頭的黑色寬袍,看起來氣勢十足。
「你們……已經吵了兩個時辰了,究竟有完沒完?」蘇曠實在撐不住了,剛剛冒出來的冷汗被秋風一吹,凍得發抖,傷口和五臟六腑又似乎在燒灼。他開口,嗓音已經嘶啞到陌生,「給個痛快。」
「黃舵主。」陳紫微招手,他已經下了決定,「做掉他,動作越乾淨越好。」
蘇曠緩緩出了口氣好了好了,總算等到頭了。
黃舵主向孫雲平揚揚下巴:「這怎麼辦?」
「勾結外人,殘殺同胞,罪加一等……按幫規,應該點了他的天燈。」陳紫微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落花堂那群人,知情不報,挑了手筋逐出幫去。」
一時間香堂裡安靜到鴉雀無聲。
孫雲平的濃眉皺成一團,終於洪聲問道:「什麼叫做點天燈?」
有人想笑,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堂主,連自己家的幫規都搞不明白,但沒人能笑出來。
「陳長老。」蘇曠的嗓音已經嘶啞難辨,他想做最後一次努力。
陳紫微端過一碗酒來:「潤潤喉嚨,有什麼話慢慢說。」
這個時候喝酒,和服毒的差別也不會太大。蘇曠眉頭也不皺,一飲而盡。
那是極烈的燒刀子丐幫果然不愧是慷慨豪烈的所在,連酒都是最烈的那一種。烈酒入喉,本來就已經很虛弱的胃部開始劇痛,但神智也隨之清醒:「你們終歸是要個人交代,丁桀那邊我認了就是,也免了你們殺人滅口的嫌疑。你放了落花堂的人。」
「主意倒是好主意……」陳紫微似笑非笑,似乎也有那麼一點兒動心,「我憑什麼相信你?」
蘇曠抬頭道:「陳長老,將心比心,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這件事本來就是權宜之計,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答允的事情,絕不會反悔。」
「我是不是該代洛陽城五萬弟子謝你?」陳紫微按了按他的肩膀。這一按,整個後背又撞在椅背上,劇痛。蘇曠眉頭不皺一下地盯著陳紫微,但是……他慢慢失望了這不是一個賭徒。
陳紫微搖頭道:「你跟孫雲平什麼交情就要替他出頭?蘇曠,我不信什麼千金一諾。你到了幫主面前反咬一口,我們千萬兄弟如何自處?」
蘇曠這次真笑了。到了此刻,他還在想著千千萬萬的好兄弟,真是怎一個義氣了得。
「到底什麼叫點天燈?」孫雲平也開始害怕了,四處轉頭問,像是要個回答,但大家都在用一種異樣的同情的目光看他。
「就是文火慢燉,不加調料,一點點燒死。」蘇曠衝他笑笑,「江湖傳聞,咬舌可以自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試試?」
「真的?」孫雲平用力咬了一口舌尖,疼得眼淚都快要出來。
「白癡啊你,這麼點勁兒嚼豬耳朵還差不多!往根兒裡咬,用點兒力氣。」蘇曠輕輕笑起來,「實在下不了手也無所謂,扛扛就過去了。你瘦不啦唧的燒不了太久,下去之後還能跟你們家老道吹牛,說你是點著天燈下來的。」
香堂的門大開,越來越多衣衫襤褸的弟子湧進來圍觀。陳紫微殺一儆百,在告知天下逆我者亡的下場。
幾個行刑的弟子衝過來捆綁孫雲平的手腳,孫雲平一邊掙扎,一邊也不知道向誰叫喚:「我冤枉!我什麼也沒做我就是想給他們做頓飯而已陳長老」
他喊得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他還有許多事情不明白。他委屈,恐懼,失望。他憤怒不服,死也不服!
孫雲平仰面朝天,什麼也看不見,更加恐懼。
行刑的弟子端著油碗和尖刀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在他腹部一刀切了下去不太深,也不算淺,剛剛割了皮肉。孫雲平劇痛下狼嚎般喊:「幫主幫主救我幫主」
蘇曠懊惱得簡直想撞死在當場。他本不該封了自己的穴道,毒血蔓延又怎麼樣?至少還能再撐幾個時辰只怪那個時候他對丐幫仍然有些希望,他知道他們傲慢,卻沒想到他們可以這樣狠毒。
「孫雲平,叫什麼叫,省點兒力氣!想想你媽生你的時候比這個痛多了。」他努力讓自己開得出玩笑來,分散一下孫雲平的注意力恐懼只會加劇疼痛。
「我早沒媽了!你見過哪個叫花子有媽的?」第二刀。那是個小小的三角形,向裡剜著,一小塊皮肉被剜了下來。血還來不及大量湧出,油脂就填了進去。現在孫雲平知道什麼叫做點天燈了,他看著幾個「同門」卡嗒卡嗒地敲著火石,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蒼天啊娘啊蘇曠蘇曠,怎麼辦,咬哪兒……」
「喂,你……」蘇曠咬咬牙,盡力轉過頭去,「陳紫微,我替他,不成麼?」
「一人做事一人當。」陳紫微聲音平靜,慢條斯理,「他若是冤枉的,就應該清白;他要是做了罪大惡極的事,就該按幫規處置。他受奸人誤導也就罷了,主動與你同流合污,怎能饒他?」
「那麼按照貴幫幫規,受奸人誤導是怎麼個死法?」
「眼下就可以自行了斷。」
蘇曠在猶豫。他開了價,陳紫微還了價,這筆賬不值得。他從小到大都覺得那種人家請你吃點兒好的恭維幾句,然後就國士待我國士報之的俠客們腦子有問題。他和孫雲平的交情在這兒明擺著,拿命換命他做不出來。如果說反正也難逃一死,那麼點個頭少死個人沒什麼問題,但是……但是點了頭之後孫雲平還是免不了一死,他實在覺得划不來。
張了幾次嘴,就是說不出那句話。
陳紫微沒有耐心了,揮手。
火苗呼啦一下在孫雲平腹部燒了起來,他整個人繃直,喉嚨裡發出一聲非人的呻吟,皮肉燒灼的惡臭立即佈滿了屋子。一股渾黃的尿液從他體內射了出來。
「把火滅了!」蘇曠崩潰了。管他划算不划算的!划算他撐不住了,這不是燒他,這是燒我。
「嗯?」陳紫微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叫你他媽的把火滅了!」蘇曠一口氣在胸口快要憋炸了,聲音越來越大,「跟這種窩囊廢一起掛了我不痛快不就是想要一條命?少爺我請了!我這輩子早夠本了,不在乎少活幾十年。陳紫微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人是我殺的火是我放的,沒什麼可查!我看那群人就是不順眼,跟你們似的一堆行屍走肉,活著也是苟延殘喘沒意思得要命。我樂意順手幫個忙,你們一群臭要飯的管不著!」
他吼到最後,幾乎也是聲嘶力竭。一眾人等只聽得目瞪口呆,鏘鏘鏘的就是一片拔刀亮劍的聲音。
火滅了,孫雲平一口氣洩了,一頭暈倒。
陳紫微倒是氣定神閒:「戴副幫主面前,也是這句話?」
蘇曠閉上眼,長長喘了口氣:「是。」
他認了,這半輩子,就是鬥不過陳紫微這種人。
剛才喝下去的那碗酒全數噴了出來,血紅。眼前也是一片鮮紅,漸漸看不清也聽不見了。
真搞笑,沙漠裡沒有渴死,大海裡沒有渴死,卻要渴死在洛陽城……
他胸口微微一冷,好像有個什麼東西爬了過來是小金!蘇曠想要伸手摸一摸小金,卻做不了。小金也在疑惑,四下亂鑽亂拱,好像是在說,怎麼了你?為什麼不動一動?
小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戴行雲,我說執法長老陳紫微濫用私刑,你還不信,看看,這回是不是抓個正著!」門外,一個洪亮乾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暗夜裡的一聲裂帛。
陳紫微嘴角的肌肉沒來由地亂抽了兩下:「周野!」
周野扯著戴行雲的手臂,一腳踢開個守衛,大步走了進來。
戴行雲並沒有什麼奇貌,只是無論什麼時候看過去,都讓人覺得他必定是手握權柄已經很久了,喜怒之間絲毫不看別人的臉色。而周野是那種讓人看上去不舒服的人,他渾身的肌肉似乎都在皮膚下滾動,整個人靈活而敏捷,哪怕僅僅是站著,都會給人一種隨時都能跳起來的感覺。他的眼珠純黑,長髮微微帶了點兒卷,像只剛剛撲下山的黑豹。
「剛才罵得好。」周野似乎對蘇曠很有好感,接著又轉向戴行雲,「罵的就是你們這群食古不化冥頑不靈之輩。」
戴行雲臉上確實不好看。這一回正犯在周野手裡,連借口都找不出來。
「我幫幫規,四等以上刑罰必要大開香堂,十長老齊聚,方可施用。」周野目示孫雲平,「這個怎麼說?」
戴行雲咳嗽了一聲:「陳長老。」
陳紫微不慌不忙地道:「周副幫主,你幾曾見我濫用私刑了?你自己去看看孫雲平,是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四下看了一圈,抱拳,言辭懇切:「執法一道也有策略,也要講究虛者實實者虛的道理,我不過是略施恫嚇而已。周副幫主,你多心了。」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等你把人燒死了再進來?」周野目中凶光閃動,「戴行雲,你給個說法?」
「我若是給不出說法,周副幫主又待如何?五千弟子沿街以待,崑崙派玉掌門坐鎮後宅,呵呵,恐怕也不是應對自家兄弟的禮數。」戴行雲壓低聲音,緩緩地道,「周野,你想找借口已經很久了,我一讓再讓,你非要鬥,戴某奉陪就是。」
「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周野鏘的一聲,從腰間拔出一把尺半彎刀,週身裹著藍濛濛的光華,赫然是一把神兵利器。他隨手一刀劈在椅背上「結黨營私我不如你,戴行雲,打架我可不怕!」
他砍的是蘇曠的椅背。
蘇曠跟著就滾了下來。最後的一點兒酒勁也散去了,他不再覺得疼痛,反倒覺得有一絲暖融融懶洋洋的溫熱慢慢瀰漫上來。他自己明白,時候到了。
耳邊是熟悉的笑聲,是那種女孩子從胸膛一氣笑到眼睛的爽朗,真的像風鈴一樣好聽……蘇曠嘴角泛起一個甜蜜的微笑,真好。
血光中,金殼線蟲一躍而起。小金已經暴怒了,昂首,躬身,它渴望殺戮和復仇。
所有人都在後退這是一隻什麼蟲子?摸不清門路,但是快得出奇。
小金果然找到了目標,它劃過一道金色閃電,直衝大門處
「回來」蘇曠沒想到自己還能發出這樣聲嘶力竭的吼聲,他知道來的是誰了。
但已經來不及了,半空中一道刀光閃過,閃電撞著閃電,咄的一聲,金殼線蟲被釘在地面上,顫巍巍地抖動了幾下。
蘇曠幾乎目眥俱裂:「丁桀。」
丁桀終於到了。
他穿著純黑的長袍,隨手把刀扔還給身後的弟子,緩步走了過來。
十年了,他依舊高傲如神祇,寂寞如長空。
他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臉上掃過。不自覺的,周野和戴行雲就低下頭去。
眾人一起拜倒:「幫主。」
丁桀的目光最後停留在蘇曠的臉上:「我告訴過你離開洛陽,蘇曠。」
他伸手去搭蘇曠的脈搏。
蘇曠盡力吐字,輕而慢:「別碰我,你不配。」
一眾驚怒。多年來,眾人對丁桀視若神明。
丁桀緩緩蹲下來,給人泰山壓頂的錯覺。他週身似乎帶著強大的壓迫力,讓人無法直視,更不要說對抗。
桀驁對著驕傲,即使是一柄斷刃,依舊有刀的鋒芒。
蘇曠形如挑釁:「有種的來啊。」
丁桀的手緩緩貼上他的後心,巨大溫和的內力自椎尾推向後腦,洪水般,無可阻擋。
蘇曠心中發冷。罷了,依舊不是他的對手。這個人的內力之深厚,幾乎到了曠古絕倫的地步。
氣流衝著血脈,七處封穴被硬生生地衝開,連同污血他想幹什麼?總不至於替我療傷吧?
「此人罪不至死。」丁桀下了判斷,「蘇曠,你這身功夫,給你惹了太多麻煩,徒留無益,不如毀去。」
他右手的食指已經點在蘇曠後頸的大椎穴上,不容反駁,順著脊柱一指向下。滔滔洪流似乎變成了一道霹靂,順著大椎神道靈台中樞……一氣撞到命門。丁桀掌心內力猛吐,剎那間,週身的血脈好像一起裂成碎片,氣息失了故道,四處亂衝亂撞,再然後……蘇曠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個人交給左風眠。戴副幫主,周副幫主,勞煩你們撥人協同看管,我回來的時候,最好能看見他還活著。」丁桀站起來,拍拍手,「陳紫微,幫有幫規,你自己清楚,這一回事情未清用刑過重,你自領責罰。」
陳紫微連反駁都沒有反駁,回手拔刀,削去了右手拇指。血流如注,他甚至不敢包紮。
戴行雲臉上有慍色。丁桀又回頭道:「周野,身為副幫主,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率眾鬧事。幸而這一回勢頭未起,不然幫中血流成河,你何以自處?」
周野咬咬牙,也拔刀。
丁桀搖搖手:「自己下去反省吧。即日起,削去你副幫主之職,觀你三月內行止。」
「戴副幫主,」丁桀好像已經很是疲憊,「我是說你好大喜功呢,還是說你老糊塗了呢?」
戴行雲臉色大變:「幫主!」
「我視你如同父執,也望你自重。城北一案處處都是疑點,蘇曠若只是率性殺人,他這身傷從何而來?這柄劍又從何而來?」丁桀向前走了一步,「這些倒也罷了,只是,我叫你多關懷些老弱病殘,莫負了我幫仁義之名,不是讓你廣為收羅,收而不養。那城北馬廄何等乾燥,無事也要自燃,何況有人縱火?戴行雲,你也自行反思吧。三個月內,我看你行止。」
戴行雲點頭:「是。」
這一番各打五十大板,在場的沒有一個心服,周野幾次想要開口,看幫主神色,又不敢多說。
「我即刻就要出城,趕赴恩師壽宴。」丁桀向外走去,「一二月內盡力回返。幫中事務,照例交周野戴行雲段卓然左風眠四人協同掌管。各位盡心盡力,若有貽誤,嚴懲不貸。再有,崑崙的玉掌門我不能親送,煩勞二位禮數周全,送他們出城。」
周野再也按捺不住崑崙是天下三大門派之一,玉掌門來親自下帖,邀請丁桀親赴雪山之會,這是何等隆重的禮節,丁幫主也未免太倨傲了些。他高聲叫道:「幫主!老幫主的壽宴固然重要,可是我幫眼下局面混亂,正要你主持大局!」
「家師年事已高,為人子弟,孝義為先。」丁桀不容異議,「周野,我一片苦心,你好自為之。」
周野緩緩低下頭去。丁桀素來言出如山,他做的決定,沒有任何可能動搖。這些年來,幫主越來越神秘霸道了,可他即便有不滿,也不敢有不服,畢竟天下只有一個丁桀。
「是!」眾人異口同聲,「祝老幫主壽比南山!祝幫主一路順風,早日還幫!」
丁桀搖搖手,大步走了出去……
殘月如鉤,墨黑的蒼穹似乎要塌陷下來。丁桀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不敢靠近,更不敢上前。蘇曠……你我各安天命吧,彼此撐過這一劫。
他走向了遠方的濃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