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漸漸東移,紅日緩緩西偏,陣陣習習涼風,吹拂著整個山壑,好像要吹綠「混元坪」
四周的焦爛枯草一般。
寂寞烏亮的石坪上,端坐著一青一藍一白,男女三人,他們靜靜地坐著,彼此無言。
林琪頻頻偷眼,看她身邊的尹靖,美眸中流露出無限的關懷與焦慮,偶爾也把目光瞟向那風華絕代的苑蘭公主。
他們二人冥目靜坐,一動也不動,尹靖臉上依然是一片灰白之色。
林琪幾度想斂神運功,但不知怎地,總是無法平息那顆忐忑跳動的芳心。
突然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全身血脈頓時奔放如流,關節骨骼,癢癢欲動。
她心裡暗暗著急,真是倒霉十八代,喝下「陰文靈血」,動不動靈血奔騰,令人心癢難忍。
忽然間,她記起幽冥公子宇文雷的話:「陰文靈血大補純陽,童陰體吸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會,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果未與童陽之體,共參乾坤妙諦,縱然靈血在身,亦難修成奇功……」
想到此,兩朵紅霞頓時飛上粉頰,一顆心「砰砰」跳得更快,靈血沖騰得更急。
林琪突然站起,想找個對手活動活動筋骨,但此刻「混元坪」上,連自己只剩三人,尹靖內傷未癒,自然無法動手。
致於苑蘭公主,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打她動手萬一弄巧成拙,惹起其怒火,她下毒手把自己擊斃,那才冤枉。
林琪暗暗思忖道:若想同她對敵,除非先出其不意將她擊傷,否則絕不是她的對手。
思念中,臉上殺氣直浮眉梢,把全身功力緩緩運到手臂上,準備一擊成功。
苑蘭公主似乎入定頗深,但神色一片冷漠,以人莫測高深之感,因此林琪遲遲不敢下手。
林琪忽然惡向膽邊生,欺身直上,舉掌劈落。
落掌之勢,耳聞風聲颯颯,有一人縱上「混元坪」,林琪猛地將掌力撤回,一式「雲龍三現」,倒翻二丈多遠,掌劈「倒捲珠簾」,攔截來人。
她一身白衣,在夕陽斜照下,幻成粉紅色的彩霞,綺麗無比。
那人只覺一團彩雲,挾著萬鈞之力,電掣襲到,不禁大吃一驚,掌勢一翻,一股排空勁氣,仰天劈去。
「砰」的一聲,那人翻落「混元坪」,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琪身子借力反彈而起,矯若游龍在空中翻了二滾,輕如飄絮,著落實地。美眸一轉,盈盈一笑,道:「金筆書生是你呀!」來人正是九宮堡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只見他坐在地上呆呆地怔了良久,才劍眉一剔,冷冷道:「林姑娘掌力奇猛,只不知為何突然向在下襲擊?」
林琪故意把笑容一斂,肅然道:「此間危機四伏,我不得不嚴行戒備,寧枉勿縱。」
金筆書生不悅道:「林姑娘也不看清楚再出手?」
林琪嫣然一笑,道:「看清楚那還來得及,你看清楚我了嗎?」
此刻已是黃昏時分,二人身法又快,倉促之間,確實無法看清對方。
金筆書生暗叫倒霉,爬起來輕彈灰塵,說道:「在下因有急事來告警!」
林琪神秘地一笑,道:「且慢!令義父『龍形八掌』名震武林,你已得他老人家真傳,我新學得一套掌法,想找一位拳掌中的好手,印證一番,以免疏漏。」
金筆書生眉頭直皺,道:「目下時機逼緊,哪有清閒印證武功。」他哪知林琪全身癢得難受。
林琪心中一急,冷笑道:「不比就是怕輸!」
金筆書生聽了勃然大怒,適才栽了一個觔斗,先自有氣,林琪又自恃學了新掌法,要向自己開刀,不挫她的氣焰,真以為自己軟弱可欺。
他當下再也忍受不住,冷冷道:「哼,那在下就瞻仰姑娘的絕學了……」
「了」字方落口,林琪已迫不及待,揮掌拍去,掌花奇幻,似拂似劈,虛實莫測。
金筆書生見她來勢迅捷異常,不敢怠慢,虎步橫跨,指疾伸,一招「金龍獻爪」,逕往林琪粉臂抓去。
林琪內力泉湧,精神抖擻,反掌向他五指砍切過去,勁風銳利,奇速如劍。
「龍形八掌」馳名武林,這一招「金龍獻爪」,果然神妙無比,只聽金筆書生冷哼一聲,肘腕微挫,五指已扣住林琪粉臂。
金筆書生只覺那粉臂柔若無骨,如握粉團,不由心神俱蕩。
忽聞林琪格格嬌笑,道:「撤手!」
粉臂中傳來一股強猛潛力,震得金筆書生手臂酸麻,五指不由自主地鬆了開去。
剎那間,林琪玉掌,已平平正正,貼在金筆書生胸前,掌望前推,金筆書生宛如懶驢打滾,翻了若干跟頭才爬起。
只見他一身土頭灰臉,面色鐵青,怒吼一聲,欺身撲上,拳腿交加,如一陣驟來暴風雨,當頭罩落。
這一陣猛攻,掌勢惡猛絕倫,招招毫不留情,形同拼起命來了!
林琪見了心中一驚叫道:「慢點,不用打了。」
金筆書生氣極,冷笑道:「你果真習得新掌法,把我打敗了,口服心服絕無怨言,但你這手誰不知是雪山嫡傳的『散花手』?你分明仗著力大,要欺負我。」說著手下加力猛攻。
林琪情知不使出幾招怪異的手法把他打敗,這場誤會定然不可收拾,當下淡然一笑,道:
「你急什麼,我這套掌法要從動手中領悟出來,我現在還沒有記起,胡亂使出,破綻百出,豈不笑掉你的大牙?」
這幾句話說得似是而非,金筆書生信以真,他這時已居於上風,勇不可擋,冷冷說道:
「你要打幾時才會記起?」
林琪嬌笑道:「快了!」說得爽快異常,好像下一招就要使出新掌法一般。
金筆書生微微一凜,留神戒備,攻出的掌勢未等用老,就蓄勢收回,招數中寓守於攻。
一連又是五六個照面,已動手在二十招以上,林琪依然未施展出她所謂的新掌法,金筆書生卻越打越心驚,只覺林琪掌中潛力兇猛,一碰上她的手臂,就有一股潛力震盪開去。
蘇慧中大奇,皺眉道:「林姑娘攻力大進是真的,若說習得新掌法,卻未必見得。」
林琪突然靈光一閃,嬌笑道:「你接這招試試。」只見她身法如風,雙掌右上左下,箭步挺身進逼。
金筆書生大笑道:「這招『力屏南山』平凡的緊,算啥子新學?」說著掌劈「蚯蚓降龍」
分拔來勢。
「等著瞧吧!」
話聲中,林琪掌招陡地一沉一托,變化奇妙迅猛異常。
金筆書生大為震惑,思潮電轉,只覺林琪這一突然的變化,胸中所學,無一能破解,不禁驚懼地抽退一丈以外。
林琪含勁未吐,也不追出,微微一笑,道:「這一招,閣下覺得如何?」
敢情林琪突然使出當日在「斷魂崖」,尹靖傳給黑郎的那招「力屏南山」,這一招本來平淡無奇,但尹靖最後插上的變化,卻大異尋常,與原來那招的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語。
金筆書生是個性直的人,點了點頭,道:「這一招的確高明,他日在下思得破解之道,再來請教姑娘。」
林琪大喜道:「很好,很好,對啦,你剛才說有什麼急事?」
金筆書生神色一凜,沉聲道:「事情非同小可,天外神叟與柳家堡主,向『萬教旌』指控尹兄盜竊『乾坤日月令』,『萬教旌』已籌劃入『萬景仙蹤窟』拿人。」
林琪吃了一驚,這事誠然非同小可,銀牙一咬,氣忿地說道:「天外神叟與柳家堡主,心存非份,用意惡毒,哼……」
語猶未了,蘇慧中急聲道:「林姑娘,『萬教旌』來了。」
此刻夜幕低垂,只見山轉彎處,二道人影身法奇快,如飛而來。
林琪急道:「快走!」白影一閃,飛身上「混元坪」。
蘇慧中尾隨疾上,陡然精神大振,喜道:「啊呀!公主在此。」語音中充滿興奮,如獲至寶。
林琪停步,低頭問道:「你很喜歡她是嗎?」
蘇慧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喜悅,一團熱氣直烘上耳根,俊臉頓時緋紅如霞。
林琪眉宇間,浮起一絲妒意,冷冷道:「她呀,心腸冷酷,我勸你別自討沒趣。」
這句話如冷水當頭一澆,蘇慧中滿懷熱情立時冰冷下來,淡然一歎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癡癡而言,神色已一片茫然。
林琪暗暗歎喟一聲,一個人有權不去愛慕別人,但卻無權阻止別人去偷偷愛慕你,雖然這種愛情,欠缺完整,充滿辛酸苦味,但也充滿著旖旎幻夢,假如有一天,幻夢成真,了卻夙願,那與完整的愛情,有何二致?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莊肅的佛號,把她從沉思中喚醒,回首望去,只見晚風吹拂,一僧一道佇立在石坪邊緣。
那和尚身披袈裟,手垂佛珠,背插黃色「萬教旌」。
道人眉清目秀,身佩長劍,背插藍色「萬教旌」。這二人正是「武林評審庭」護法,地尊者與月真人。
地尊者目光掠注二人,雙手合什向蘇慧中道:「施主可是江湖三書生,金筆書生?」
蘇慧中拱手一揖,道:「晚輩正是九宮堡蘇慧中,拜見尊者護法,與真人護法。」
林琪亦福了一個萬福,道:「晚輩雪山林琪,參見二位護法。」
二大護法,齊齊稽首還禮,道:「豈敢豈敢!」
地尊者神情莊穆,凝目看了看端坐不動的尹靖一眼,只見他臉色灰白,似乎內傷不輕,當即緩緩說道:「長安一別,倏忽數日未睹尹靖施主風采,老衲聞說『乾坤日月令』出現在施主身上,不知可有其事?」
尹靖正在物我兩忘之境,身外事充耳不聞,自然無法回答。
月真人見尹靖不答說道:「事關重大,施主怎不回答。」
他說完話,見尹靖身負內傷,臉色一沉,肅然道:「尹施主身帶『乾坤日月令』及『玄天圖』,此事關係中原武林至巨,如果未將緣由說明,恕忿道放肆了。」說著向前逼上二步。
林琪一看情勢緊張,「萬教旌」有立即出手的可能,忙微微一笑道:「二位護法,晚輩有下情上稟。」
月真人已運功蓄勢待發,只要尹靖一個答覆不圓滿,就立刻下手逮捕,一聽林琪說話臉上立呈不悅之色,大有不願林琪絮瑣之概。
地尊者情知月真人心切師門遺失數十年的秘籍,心情激動之下,執法難免有偏差,若不立刻糾正,勢將影響「萬教旌」公正無私的崇高聲譽,因此低誦一聲佛號,道:「林姑娘有何垂教但說無妨。」
林琪一收平時輕鬆嘻笑之態,因為目下她的一言一語,舉足輕重,說錯一句,會立刻不可收拾,尹靖正在運功療傷,自然無法解釋,至於苑蘭公主,就使自己說錯了話,她也不會在意,而最主要的是,她對「仙鬼大會」前段情由,一知半解。
因此她沉吟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途聽道聞之言,未可盡信……」
月真人不悅道:「林姑娘之意,是說貧道等,妄聽讒言,冤枉無辜嗎?」
林琪知道猶豫不得,立即爽然答道:「真人明察秋毫,秉公斷案,豈會妄信讒人之言,只是傳說與事實大有出入。」月真人微微一怔道:「貧道願聞其詳。」
林琪美眸一轉,頓了一頓,道:「石坪上白天曾舉行『仙鬼大會』,並以三樣奇寶作賭注,其中有二樣就是『乾坤日月令』及『玄天圖』……」
月真人顯得很激動,怫然作色,道:「物證俱在,罪跡明甚,勿庸狡辯。」做勢欲動。
林琪急道:「真人護法,少安勿躁,尹公子是為維護這二樣奇寶,才冒著性命危險,參與賭注……」
地尊者長眉軒動,緩緩道:「姑娘是雪山門下,當知袒護萬教要犯,一體同罪。」
林琪肅然道:「晚輩就事憑理直言。豈敢苟循私情?」語氣微含慍怒。
月真人冷笑,道:「此事尹施主牽聯極大,貧道要把他帶回『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公審以明真像。」
話落口,雙肩微晃,欺到尹靖面前,展爪徑擒左肩。
「慢著!」
林琪心中氣極,見「萬教藍旌」分明心存偏見,執法不公,因此五指揮出一股強風,攔截過去。
月真人只覺林琪劈來掌風,異常強悍,不由微微一凜,劍眉怒剔,厲聲道:「姑娘也一道上七仙山萬劍池。」說著掌化「聖擒四將」,左手引開林琪襲來掌風,肘腕一翻,並指疾點「章門穴」,右臂依然扣向尹靖肩膀。
日,月真人是當今武當派二代弟子中成就最高的二位,武功之佳,可與師執輩相比擬,否則如何身膺「武林評審庭」護法?
這一招變化奇快威勢凌厲,同時向二人進逼。
林琪服下「陰文靈血」後,內力大增,心切尹靖安危,因此全力施為,雙掌齊揮,如舞梨花,如飄瑞雪,盡展「散花手」中的絕招,把月真人左右雙臂的攻勢一一封住。
「萬教旌」在武林中,威望崇高,執法時一向無人敢插手,地尊者暗想:「萬教藍旌」
月真人,雖然執法偏差,林琪以雪山門下弟子的身份,也不應插手,何況他認為將尹靖帶回萬劍池公審,名正言順,毫無不當之處。
這時二人互拼了十多回合,林琪越戰越勇,掌密如雨,使月真人無法逾越雷池半步。
地尊者長眉直皺,想不到林琪武功這般了得,不禁沉聲喝道:「林姑娘妨礙『萬教旌』執法,不啻與萬教為敵。」
林琪嬌軀一震,這罪名萬萬加不得,雪山派是「武林評審庭」三大執教之一,雪山弟子若是果真叛逆萬教,勢將貽羞師門,被逐出門牆。
她心裡叫糟,口中卻柔聲道:「晚輩言猶未盡,藍旌護法即已出手,晚輩不得不作權宜之計,事實上尹公子雖是賭賽的獲勝者,但那三樣奇寶已被……」
她一分神說話,立被月真人強猛的攻勢逼落下風,但覺他掌腿如雨,叱聲雷動,逼得她無法把話說完。
月真人神威大震,陡然挫腰掄臂,一記「三才意形拳」中的絕招「意動撼岳」,捲起一股強風,揮擊過去。
「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名震天下,獨傳的絕學,果然非同凡響,林琪只覺真人掌力足以撼山拔岳,自己萬難招架得住。
心中慌急,雙手一陣亂劃,突然右上左下,施出學自尹靖的那一招「力屏南天」向對方掌勢封去。
「砰」的一聲,月真人連退三步,滿臉俱是羞恨驚奇之色。
林琪被震退回五尺才站定,急聲道:「『玄天圖』已被人搶走了!」
月真人臉色驟變,全身一陣激動,地尊者緊逼一順,問道:「『乾坤日月令』何在?」
林琪喘著氣,伸手一指苑蘭公主,道:「在苑蘭公主身上。」
地尊者走遍大江南北,還沒有聽過苑蘭公主其人,由於她始終沒有開口,靜默地坐著,因此「萬教旌」上「混元坪」時,不甚注意,這時才仔細打量過去,只覺此女氣度雍容,大有高山仰止之概。不由心生讚佩,緩緩道:「老衲請公主交還『乾坤日月令』。」
苑蘭公主睜開鳳目站了起來,神色一片冷漠,並沒有理會地尊者,轉身注視著尹靖,凝眸而立。
「叫你取出『乾坤日月令』聽到沒有?」
良久,似從嚴霜冰窖中,迸出一陣冷冷嬌嫩的嗓音,道:「二位就是『武林評審庭』的護法嗎?」語氣滿含輕視的意味。
地尊者頷首道:「貧僧等身奉『萬教旌』遊蹤遍江湖,維持武林正義和平。」
苑蘭公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乾坤日月令』在我身上,二位護法作何打算?」
這句話尖酸刻薄,地尊者雖然修養功深,也不禁長眉深蹙,道:「貧僧要立刻把它取回。」
苑蘭公主冷笑道:「可惜我還沒有奉還之意。」
地尊者臉色大變,突聞尹靖開口說道:「大公主,還他們『乾坤日月令』……」話猶未完,全身肌肉,一陣抽動。
苑蘭公主嬌軀一震,厲叱道:「住口!」飛起一腳向尹靖「丹田」踢去。
這一腳出人意外,而且力道奇猛,「碰」然一響,把尹靖踢落「混元坪」。
只聽一聲淒楚哀號,林琪肝腸寸斷,撲落石坪下。
苑蘭公主眉梢突然浮起冷酷的殺機,林琪對尹靖的關懷使她捻酸呷醋,心中疑雲大起。
不過她臉上殺機一閃即失,凝神傾聽,石坪下傳來林琪陣陣哭泣聲,如泣如訴,哀側欲絕,聞者不禁淒然淚下,她忽然心中一凜,難道自己作錯了不成?
地尊者想不到她手段這等毒辣,氣憤填胸,怒道:「姑娘目無法紀,老衲放肆了!」
禪臂疾吐,五指勁風罩其向背後重穴。
苑蘭公主冷笑一聲,反手一掌拍去,纖纖素指,虛風飄晃看似平淡無奇。
地尊者乃少林高僧,功力非凡,立時看出平淡中蘊藏的無窮殺機,心頭微震,疾退數尺,脫口讚道:「好手法!」
他已知今日遇上了江湖罕見勁敵,掌劈「羅漢焚香」捲土復上。
這一退一進快如閃電,霎時風雷迸發,掌影如幕,敢情老和尚這回已用上了少林嫡傳的「伏魔金剛掌」,苑蘭公主輕描淡寫,轉眼間卻連化數招,冷笑道:「若想傷你,不過舉手投足事。」掌勢一緊,把地尊者逼退二步。
地尊者滿臉沉重之色,只覺對方掌法不似中原任何派系但卻似乎正好克制住「伏魔金剛掌」,因此運轉之間,備受制肘,心中驚奇莫名。
忽聞地尊者怒喝一聲,道:「接老納『佛門芒珠』試試!」
他手中的佛珠,素稱江湖一絕,振臂一撩,一排珠光鮮艷奪目,直襲過去。
苑蘭公主嬌叱一聲:「來得好!」揮袖捲去。
「佛門芒珠」列入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雖屬暗器之類,卻不像「七煞追魂彈」那等陰損毒辣,需以無上內力配合使用,才見威力。
只見那奪目珠光突然撒了開去,成北斗七星狀,分襲苑蘭公主週身三十六大穴。
苑蘭公主對少林絕技,似乎知之甚詳,並擅長破解之道,只見她突然蓮足輕點,如離弓箭矢,飄身疾退,霎時之間,飛離「混元坪」四五丈外,而且越飛越高。
地尊者獅吼一聲,雙掌虛空迸發,那「佛門芒珠」如長著眼睛,以流星趕月之勢,向苑蘭公主追擊。
顯然的,老和尚正以深厚內力,推動佛珠傷敵。
苑蘭公主在空中翻了一個身,那一片珠光也跟著一翻,如鐵沙追磁,疾追不捨。
驀然空中傳來一陣寒冰般的冷笑聲,接道:「老和尚你功力還不夠!」
藍影一晃,一陣疾風,倒捲回來,地尊者一連退了三步。
接著眼前一亮,苑蘭公主已停立在原地,藍衣上沾滿明光耀眼的佛珠,她本就雪膚花貌,容光絕世,這一來更如錦上添花,倍覺嬌艷。
蘇慧中看得神魂出竊,如臨仙境。
地尊者沉誦一聲佛號道:「公主神功絕世,老衲自知不敵,但你既是不還『乾坤日月令』,老衲職責所在,只好捨命一拼。」
苑蘭公主冷笑道:「殺你未免污我的雙手,要『乾坤日月令』不難,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叫『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到採石磯一晤。」
「萬教旌」威振江湖,地尊者生平之中未嘗受過挫折,聞言不禁沉聲,道:「公主以為老衲不屑殆在你的手下嗎?」
苑蘭公主冷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十月十五月盈之夕,採石磯恭候聖駕。」
苑蘭公主緩步輕搖,走到石坪邊緣,探首下望,突然全身一震。
蘇慧中心生詫異,不由大踏步走了過去,想一看尹靖情況如何?哪知石坪下空洞洞地,哪裡還有尹靖與林琪的蹤跡。
不禁呆了一呆,道:「噫,他們幾時跑了?」
苑蘭公主癡癡地停了一會兒,轉身離去,蓮步顫搖,如有生荷,蘇慧中急聲道:「公主慢走!」
苑蘭公主冷冷道:「什麼?」人雖停下,並沒有回身。
蘇慧中如有千言萬語鯁在喉嚨,一時間,一句話說不出,良久才吶吶道:「在下是說……
嗯,對啦,那『乾坤日月令』是『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的執教令牌,取了它不啻與萬教為敵,庭主可傳檄中原武林正邪二道的人,來對付公主。
何況『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當中,有一位輩份甚高的前輩,是雪山派掌門師叔,叫千手菩提杜翰平。
傳說杜老前輩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公主神技,震古鑠今,但勢單力薄,只怕雙拳難敵四手。」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怎麼,你瞧我不起,認為我打不過他們嗎?」
蘇慧中心中一急,慌忙道:「不,不敢……公主別誤會,在下不敢。」心裡一急,說起話來有點兒結舌。苑蘭公主道:「你話說完了嗎?」大有立刻要走之意。
蘇慧中眼看她就要走,忙道:「公主可有需在下效勞的地方?」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有什麼可效勞的?」
蘇慧中顏然道:「隨侍左右,鞭策吆喝,均所願也。」
苑蘭公主冷叱道:「沒出息!」說著向前走去。
金筆書生臉色一紅,心中毫無慍意,大踏步緊跟在她身後,邊走邊說道:「在下之言,句句出於肺腑。」
苑蘭公主走得很慢,二人默默地走入花樹中,金筆書生雖然尾隨在身後二尺外,但卻覺得伊人迷茫遙遠,有咫尺天涯之感。
出了花樹,苑蘭公主冷冷道:「你為什麼老是跟著我?」
蘇慧中鄭重說道:「公主容光絕世,清逸出塵,在下若能服侍在右,此生心願已足,如果公主討厭我,在下立刻告辭。」
苑蘭公主輕輕一歎道:「我現在想清靜一下,你走吧!」
蘇慧中顯得很頹喪,感歎道:「在下離開之前,尚有一個不請之求。」
苑蘭公主冷叱道:「嚕嗦!什麼廢話!」
蘇慧中道:「在下常見林琪姑娘的笑容,笑得甜蜜香艷,撩人至極,公主嚴肅自矜,笑比河清,一顰一動,迥異流俗,在下相信公主笑容,定必別具一番出塵風韻,離去之前,若能一睹公主之笑容,雖死何憾!」
苑蘭公主厲叱道:「你這人心術不正,出口輕薄,冒犯天顏,罪該萬死,接招!」
藍影一晃,一羅翠袖向蘇慧中拂到。
金筆書生神色泰然,不閃不避,大有死在花裙下作鬼也風流之概。
苑蘭公主怔了一下,想不到他竟然不封不駕,「砰」聲中,金筆書生翻了三個跟斗才爬起。
他只覺得這力道很奇妙,雖被劈飛卻不痛不癢,疾忙深深一拱道:「多蒙公主手下留情!」
苑蘭公主冷笑道:「你別以為我對你手下留情,一則我不殺束手待斃之人,二則我已點中你五陰絕脈,每月都要受一次逆血倒流的痛苦煎熬。」
蘇慧中滿不在乎,淡然一笑,道:「那很好,每月當逆血倒流時,我都會想起公主!」
苑蘭公主氣極了,冷叱道:「你這人沒出息!」蓮足跨動,展開「縮地神行」,如一陣雪地飄風,一眨眼,走得無影無蹤。
金筆書生呆呆地怔立良久,腦海裡回味著林琪的話:「公主心腸冷酷,你別自討沒趣。」
看來伊人果真鐵石心腸。
沉思中陡被一陣涼風吹醒,仰首一看,露垂霜寒,明月當空,敢情已是子夜時刻,心中一歎,拖著沉重的步法,施施然自去。
且說尹靖被苑蘭公主一腳踢落「混元坪」,林琪柔腸寸斷,疾撲瀉下,只見尹靖僵臥地上,鼻息全無。
林琪轟然大震,一呼一叫,淒惻纏綿,眼淚撲簌簌滴下,哭得好不傷心。
哭了好一陣,才收拾起淚水,這時尹靖全身冷若嚴冰,林琪緊握他的手臂,嘴角間浮起一絲淒涼的笑意,安詳地說道:「尹公子,這裡不好,我們去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我會陪你,一生一世的陪著你。」探身抱起尹靖屍體。
月光下,似一道幽靈,緩緩走去,這時「混元坪」上正打得日月無光,風雲變色。
她腦海空空洞洞,萬念俱灰,只覺腳下崎嶇不平,一高一低,好像走在一堆一堆的土丘亂巖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何處?突然好像聽到很多人在說話,喧囂嘈雜之極。
噫!可不是嗎?這裡人太多了,只怕有二三十人之多,而且還多是熟人呢!
天外神叟,柳家堡主,金牛谷主,神乞,九宮堡主,大愚禪師,中州玉蝶,幽蘭谷主,天池醉客……
奇怪!他們好像走馬燈似的,晃動不停,一個化成二個……
她覺得頭腦越漲越大,心想趕緊離去。
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林姑娘!」一位玄衣俊美書生,向她緩緩走來。
那不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嗎?哼,這個陰險的壞東西。
玉面書生走到面前,伸手握住尹靖手臂,突然如觸電般地縮了回去,驚叫道:「啊呀!
好冷……林姑娘,尹兄他……他莫非……」
林琪哼了一聲,喝道:「走開!」伸手一推。
玉面書生心想林琪功力有限得很,微微用力抵抗。
哪知這一推之力,強猛無比,玉面書生好像紙人似的飛開二丈以外翻身栽倒。
驀然一聲喝道:「賤婢納命!」
只見一位紅衣女郎,好像一朵紅雲般地,疾攫過來。
林琪只覺神眩目耀,那紅衣女郎突然化成三四人,同時罩落。
「砰砰」二聲,左右雙臂已各中一掌,「蹬蹬蹬」雖然連退了三步,但她依舊把尹靖抱得緊緊。
這二掌把她打得神智清醒了不少,陡然內力泉湧,精神抖擻,挺身欺上,厲聲道:「柳筠打死你!」玉掌揮拍過去。
繹衣無影怔了一下,林琪掌勢來得奇捷猛辣無比,一時措手不及,被劈得翻飛一丈以外。
林琪美眸一轉,只見四周怪石猙獰,陰森可怕,敢情這裡正是「天牢幽冥」。
柳夢龍一見愛女被林琪一掌震飛,氣得髮鬚俱噴,哇哇怪叫道:「女娃兒斗膽,老夫宰了你!」掌隨聲發,一股排空勁氣怒卷而到。
林琪柳眉一皺,把尹靖抱到左臂,右掌翻飛,一招「寒梅吐蕊」,硬接對方掌勢。
微聞「砰」的一聲,二人已互碰了一掌。
這一下強弱立判,林琪雖然服過「陰文靈血」,但功力畢竟稍遜柳家堡主一籌,一連退了二步才站穩。
柳夢龍大大一怔,臉上殺機篤熾,冷笑一聲,道:「再接老夫一掌!」這回運足十成功力,打算把林琪擊斃。
忽聞一聲冷笑,接著斜裡吹來一股狂飆寒潮般的猛風,把柳夢龍掌勢截住。
這一掌力道之強猛,武林罕見,以柳家堡主的功力,仍被震得雙臂酸麻,「砰」聲中退了三尺。
柳夢龍眼睛一瞪,冷笑道:「范幫主,竟敢管兄弟的事!」
通臂神乞哈哈朗笑,道:「有什麼不敢管,欺負一個小輩算是什麼英雄?」
柳夢龍臉色一寒,沉聲道:「兄弟來會會范兄所謂的英雄人物。」說著把全身功力緩緩提到手臂上。
神乞仰天打個哈哈說:「柳老頭,你七年前與少林掌門太華山仙人掌上,拚鬥三百合不分勝負,『小天星掌』從此名震天下武林,叫花子,這三腳貓的把式,久想請你指正指正,等我看過這位小兄弟,再來比劃比劃。」
柳夢龍哼了一聲道:「隨時候教!」
神乞大踏步走到林琪身旁,眉頭一皺,道:「姑娘,你那小兄弟怎麼了?」
林琪眼圈一紅,遲遲道:「他……他……」抽泣著,說不出話。
神乞突然叫了一聲,道:「啊呀!好冷呀……」原來他伸手觸及尹靖身體,覺得如撫嚴冰,不禁冷冷地打了個寒噤。
林琪嗚咽道:「他,他恐怕不行了……」
「別急,叫花子請大夫來看一看。」轉首望著聖手公羊玄皇,道:「玄兄岐黃醫道天下無雙,請來看看這位小兄弟,得的什麼怪病?」
林琪突然好像發現一絲希望的燭火,幽蘭谷主乃獨步當今宇內的神醫,任何疑難之症,無不藥到病除。
幽蘭谷主邊走過來,邊說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兄弟若能效勞之處,無不盡力。」伸手扶切尹靖六脈。
只見他臉色莊穆,集精費神,詳細診斷,良久才察看完畢。
眾人把目光投在他臉上,傾聽他對病症的判斷。
幽蘭谷主把尹靖手臂,緩緩放回胸前,轉身走了二步。
「玄谷主,他……」
聖手公羊搖了搖頭,神乞忍不住沉悶,眉頭一皺,道:「到底怎麼了?叫花子心裡難受死了,快說出來聽聽。」
幽蘭谷主長歎了一口氣,道:「兄弟與這位尹小俠有過一面之緣,說來他對我還有伸手義助之恩,使『六瓣仙花』失而復得,尹小俠的英風豪氣,我將永遠惦記於心。」語氣悲沉,生似憚吊故友。
神乞皺眉道:「你儘管說了這此無關痛癢的話,到底怎麼了?」
幽蘭谷主沉吟了一陣,道:「尹小俠全身經脈,被一種罕世無比的烈火,燒得幾乎僵化成石……」
「老花子活了這大把年歲,還沒聽說過,火化經脈而肌膚無損,武林中有一種極厲害的熱毒功夫叫『赤焰掌』,這種功夫練到家,傷人之後,可使經脈硬化,但肌膚卻焦黑如炭。」
幽蘭谷主道:「尹小俠傷勢何來,雖不得而知,但撫脈現象,確實如此。」
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幽蘭谷主果然不愧為神醫之稱,他被奇火焚化,黃某親眼目睹。」
神乞大大一怔,道:「玄兄,你看能不能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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