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丐幫的傳符儀式,無須細述。
天倪道人仍然坐在看棚裹,遙遙觀禮。
夏侯老人竟欲扶立陳美美為丐幫新幫主,並聲言,陳美美武功已臻上乘,惟有她才能應付江湖上的明爭暗鬥。
凌姥姥冷笑說:「當年對不起鐵拐婆婆的丐幫長老,俱已年老逝世,滿天星為人正直,功在丐幫,允符眾望,陳姑娘年紀尚輕,扶她做一幫之主,尚非其時,不如暫請陳姑娘屈就副幫主之位,將來人心歸順,後任幫主自然非地莫屬了!」
滿天星也慨然道:「陳姑娘功力精深,老化子非常佩服,我如非荀小俠和凌姥姥台愛,南支早已土崩瓦解!老化子說一不二——」
他又向眾兄弟宣佈道:「十年之後,黃某不死,也決心辭去幫主之位,讓陳姑娘大展所長!」滿天星的話,丐幫兄弟無不歡呼喝彩。
但夏侯老人仍怫然不悅,他向美美道:「美美!既然如此,老夫我來此算白來一趟了!跟我走吧!十年之後,教他們全體長老以禮來泰山敦請,你再掌管丐幫門戶,就讓滿天星再戀棧幾年,看他有無應付六合派的本領!」
凌姥姥也氣忿忿道:「夏侯老哥,何必說這種氣話!陳姑娘暫時屈居副幫主之位,也不算輕慢了她,丐幫正應合舟共濟,共渡危難,怎可如此先鬧意見?老身也不信六合派人,就敢來動一動丐幫,老身自有本領接下來。」
凌姥姥這麼一說,夏侯老人更加面色鐵青。
這無異一聖一奇,在爭雄武林了。
御風子、巫山雙隱,忙從旁勸解,總算當場沒有再說碰下去,夏侯老人冷笑道:「老夫以武林大局為重,凌波一奇,請你仔細三思一下。明春王屋山祭隱者之事,在目前武林浩劫之時,實在無此必要!」
凌姥姥冷冷說:「老身言出必行,武林中過去許多恩恩怨怨,應該大家撕羅開,明白交代清楚,方能精誠合作,否則——」
夏侯老人不容她再說下去,氣沖沖道:「冬月初冬至,武林同道在碧筠別墅聚會,姥姥既欲代隱者了清恩怨,何妨就在會中把一切梁子結算一下!」
凌姥姥也怒氣沖沖道:「你以為老身不願去參加武林大會麼?八大正派中武當少林最為卑鄙無恥,峨嵋崑崙也同流合污,老身當邀同逍遙客師徒,屆時到會結清廣成玄門與各派的懸案!至於六合一派,左道旁門,老身更不放在眼裡的!」
一聖一奇,又說僵了,於是鬧了個不歡而散。
夏侯老人拉了陳美美,面色鐵青的拂袖而去。
盧龍老人和荀際等焚死印藏石巖的消息傳開之後,東嶽儒聖儼然以領導武林的第一人自居,老人領導八大正派,竟欲邀集各方好手,共挽狂瀾,消滅六合一派,其居心也正大光明,不過私心卻不免過於好名爭勝。
會後凌姥姥忿忿道:「夏侯老兒,倒行逆施,我們也不妨廣撒武林貼,邀請各派在王屋山大會一次,當眾宣佈武當少林各派的惡跡,使是非黑白,大白於武林同道!」荀際苦笑著,只有點頭應是,但他的心卻縈繫在雲妹妹,和冷萼芳蕊身上。
荀際長歎一聲說:「下月冬至,在下準備單身去碧筠別墅一行,凌姥姥主持籌備明春先師祭典,就不必再勞跋涉前往那裡了。至於……」
凌姥姥忿忿道:「一切籌備事項,可以交給黃幫主,御風老弟去辦,老決不示弱,看看夏侯老兒又能奈何得了我!」
御風子毒婆子等,都從旁勸解。
巫山雙隱,也才明瞭天倪道人就是荀際喬裝,他倆也願襄助凌姥姥,辦理王屋山明春公祭的事。
於是凌姥姥即日率領丐幫大批人馬,前往王屋山。
巫山雙隱、御風子、毒婆子也跟著前去。
留下小喜子等幾個得力眼線,在河洲衛附近繼續查訪雲貞的蹤跡。荀際一家人,也收拾行李,返回原籍。
荀際承歡雙親膝下,荀侍郎仍督促他努力研讀詩書。
他家原籍高平府鄉間,距離王屋山不過兩天路程。
一家人四輛大車,荀侍郎宦囊不豐,也不至引起歹人覬覦,荀侍郎卻懸念逍遙客和周小涵父女。
遂派陛官前往山東,沿路迎候他們,接回高平府擇日完婚。九月末梢,荀際一行平安抵家。荀際托辭出去迎接師叔,求得荀侍郎許可,遂單騎南下,當然他也懸念著小涵,又不見師叔逍遙客的消息,心中紛亂如麻。
荀際仍戴上魚皮面具,扮成個中年羽士。
他仍循原路,穿越王屋山南下。
荀際二次來到梅花畫屋,會見了御風子和毒婆子等,聞知凌姥姥已單身前往陝南,他瞻禮了隱者遺體。
荀際興悲,又不禁熱淚盈頰。
丐幫喬日興長老,雇了巧匠兩名,正為隱者裝貼金箔,裝成不壞的遺體,喬長老向荀際述說六名合派近日囂張的情形,他們已把總壇移至紅葉山莊,以便就近爭雄中原。至於傳貼武林,召開弭劫大會,恐只是一種鬼計。
凌姥姥本要在冬至日也邀請各派前來王屋山聚會,後來御風子等勸她,仍以明春隱者忌日,辦理公祭為名,似更為妥當。所以才由丐幫弟兄,撒出請柬,少林武當派,都十分漠視。
巫山雙隱,卻自動前往河州衛一帶,尋訪歐陽雲貞。
荀際遍謝丐幫弟兄、長老、御風子等。
荀際又和大金親熱了一陣,囑咐它好好照料首岳巖洞,大金竟也呱呱啼叫,表示著依依惜別之意。
荀際仍然一身藍色道裝,策馬南下。
這天他過了洛陽,向西進發,突然迎面一騎揚塵,飛馳而來,馬上卻是個十六七歲俊秀玲瓏的美少年。
這少年馬鞍旁,卻懸掛著一隻毒龍角。
荀際驟然一見,竟分辨不出是他的雲妹妹了!
但美少年馳至切近,他卻啞然失笑,同時也驚喜莫名。
他故意不露本來面目,迎著雲貞,微微斜帶馬韁,讓開去路,美少年妙目盼睞,一臉風塵之色。
卻仍掩不住她天生麗質,只喬裝得頗為精細,又是一雙天足,不露絲毫女孩兒痕跡,她忽然一收馬韁。
又向天倪道人瞟了一眼,她心說:「這人眼睛好怪,就和他完全一樣!」
離別了三個多月,雲貞恨不得一下子投入苟哥哥懷抱。
天倪道人故意逼使嗓音粗濁,道:「這位施主,難道認識貧道?貧道天倪道人,最精占卜,施主若有什麼疑難不決之事,卦金大錢一百,便知休咎禍福!」
雲貞懶得和個道士糾纏,她也逼寬喉嚨喝道:「誰來佔卦,快些兒閃開,我還要趕路呢!」
天倪道人忍住笑,打個稽首說:「施主不信貧道的神機妙算,貧道卻能未卜先知!施主是不是貴姓歐陽?恕我斗膽說句話,施主原不是鬚眉丈夫!」
這幾句話,使雲貞驚駭得神色大變,怒叱道:「牛鼻子,你不要撒賴,老實說你是不是武當七真?我正要找你們的晦氣!」
天倪道人呵呵朗笑道:「歐陽姑娘,你不是要找尋梅花派荀小俠麼?」
荀際這一笑,卻笑出破綻來了,雲貞和他何等廝熟。豈有聽不出來之理,但仍不敢遂然斷定就是苟哥哥。
美少年突然大發雷霆,嬌聲叱道:「牛鼻子,你就是……」突又改口道:「你認得荀公子?」
荀際點點頭說,「不錯,風聞他已被東海三魔,在六盤山中,縱火燒死,所以姑娘你永遠找不著他了!」
美少年呸了一口,道:「又是胡說,我趕至河州衛。小喜子已告訴我荀公子並未蒙難,所以我才前往高平府他家中去找他。」
荀際再也忍不住了,他不忍再捉弄他的雲妹妹。
換了平日口音,輕輕喚道:「雲妹妹,你再認認我是誰?」
雲貞眼睛睜得大大的,驚叫道:「你……你……你怎麼又……」荀際除了面具,美少年嬌呼一聲:「荀哥哥」。一頭撲入道士懷中,嚶嚶哭了起來。
荀際忙一領馬韁,向道旁僻靜處馳去。
荀際和雲貞互相偎依著,坐於山腳下青石上面。
他倆低聲互訴相思。雲貞柔情款款,芳心充滿了歡欣。
原來雲貞那天是被陰山枯寂老人接走,枯寂老人看中她的資質,帶回陰山之後,發現她已打通奇經八脈更加欣慰,恰巧陰山絕頂天池裡一條修成火候的千年靈鰻,被雲貞一角刺中,抓出水面。
枯寂老人大喜過望,讓她把靈鰻精血全數服下去,又為她撞開玉鼎玄關,功力陡增一甲子以上。
所以僅僅百日功夫,她把涅磐妙心大法——涅磐定力神功,練成了六七分火候,枯寂老人以前兩個弟子,均未有此造詣,怎不歡喜欲狂。遂又把涅磐上乘三十三天神掌,也傳授了她。
雲貞卻心心唸唸,想著她的荀哥哥,枯寂老人也聽人傳說,荀際在走盤山遇難,他且不說破,打發她下山一趟。
並囑她會見荀際之後,明春一同前往少室南寨,爭奪武林玉虛法杖,光大陰山一派門戶,然後再返山受教三年。
雲貞卻認為涅漿定力禪功,已經學會,何愁不能技壓各派,她甚至想和荀哥哥較量一下短長。
她湍返河州衛,碰見了小喜子和巫山雙隱,於是急急趕回關東,她雖想去青海海心寺安慰一下老父,但是卻不及和荀際相會更為迫切,枯寂老人知道她一片癡心,如果荀際一死,她也必悲傷欲絕,所以瞞住未告知雲貞。
枯寂老人又令她扮裝男子,以免在江湖道上招惹一些是非,卻不料有情人終於又會合在一起。
他倆娓娓情話,一直談了兩個時辰。
荀際告訴她,前往碧筠別墅之事,雲貞欣然跳起來道:「那就快些走吧!不要錯過了會期,我要大顯身手,會會各派的好手,並且要懲罰一下衛老頭!若不是他搗蛋,怎會生出這麼許多波折!」
荀際柔聲勸道:「衛老頭並沒有錯,不過梅友向純玉毀辱隱者遺體,必須查明懲處才是。」
荀際又戴上面具,一隻情侶,並馬而西。
荀際又囑咐雲貞,別墅大會上暫勿顯露本領,且待明春上己,再行折服各派的人,雲貞換了男裝,一路行動上也較為方便。
這天,碧筠別墅裡裡外外,各派高手雲集。
正是這年的冬至日。
山下石徑上,出現了個羽衣星冠的中年道士,伴隨著個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少年背上用布包起來一件東西。
那正是雲貞的毒龍角。
兩人談笑的聲音低,雙雙腳步一掠丈餘,宛如御風而行,轉眼已至別墅門前,崑崙門下十二個年青弟子,有幾個站在門前迎迓各方來賓。只見前面怪聲怪氣的手拉手走著一雙紅衣紅裳的老年男女。
不遠一邊卻是個白髮飄蕭的老叟,葛巾麻履容貌奇崛。
這三位荀際一望而知是東海紅衣雙丑,和天目一奇叟。荀際心說:「你三人還不曾參加六合派,仍自居正派一流,尚不無可取。」遂減少了敵對之心。
雲貞卻指指戳戳笑道:「荀哥哥,這兩個醜八怪也來了!」
崑崙弟子於化龍、張季直、不敢怠慢,先請教了雙丑一奇的名號,連說「久仰」,肅然迎入門內。
另外兩個少年朱鼎和、秦遠志,也趨前迎迓道士和美少年,道士打個稽首說:「貧道天倪,這是敝友歐陽雍。」
朱鼎和茫然一怔,素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這兩號人物。但也未便輕視來客,也客套著延入別墅。
秦遠志忍不住問道:「請教道長和歐陽少俠,上世門派怎樣稱呼?」
荀際微笑道:「貧道等乃華山一奇凌姥姥的朋友,凌姥姥相約而來,並無師承門派,不過是些尋常江湖把什而已。」
秦遠志皺皺眉,心說:「凌波一奇,年過九十,怎會與你們這些後生晚輩論交?」
荀際搖搖著寬大的道袍,昂然走入大廳之中。
只見黑壓壓的已坐滿了各方各派的好手。
凌姥姥面色鐵青,手提辟寒靈犀,坐在東頭一張方桌後面,望見了荀際二人,忙一招手說:「天倪道人,請過這邊來,容老身替你介紹和主人相見。」
荀際走了過去,滿廳中人的視線,都冷冷的投在他倆身上。的確像他們沒沒無聞的人物,當然要遭人白眼了。
中間幾席,全是峨嵋少林武當三派的人,而這三派掌門卻依然自恃身份沒有出場,東嶽儒聖則巍然上坐。
崑崙三友,以主人身份,在廳中走來走去,和各方好手寒暄套敘,紅衣雙丑天目一奇,卻在西頭合佔一席。
不正不邪,亦正亦邪的紅衣雙丑,崑崙三支不但不敢得罪他們,而且還想拉為臂助,所以招待頗為慇勤。
太岳、青城、天台三派,卻沒人參加此次大會。
他們向六合派人答覆過,嚴守中立,不參加武林紛爭。
三派實力單薄,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六絕已大半凋謝,冰蕊寒萼,被他們目為邪魔之流,不會邀請她們,事實上也找不著這鬼谷神情二絕的門人。
此外各方好手,如小五台山銅牌道人,龍巖寨主虎頭天王等,卻都準時到場。最惹人注目的是東海一奇滄波叟也在座。這位老人神情十分頹喪,傳說玉圖隨著盧龍老人、荀際等,在六盤山中付之一炬,而愛徒葉紅紅小姑娘.又沒營救出紅葉山莊。他和公孫隱也沒有碰上頭。
所以三奇全部在場,而六絕卻無一人到會!
夏侯老人徐徐起立,侃侃說道:「今日各位惠然來臨,老夫先有句話奉告各位。今天是武林同道共伸正義,同張撻伐,掃除六合一派群魔,以往彼此間的過節,一律收起,不在這次會中解決!請各位各把高見說出,老夫願與各位竭誠相商!」
夏侯老人先用這幾句話,把凌波一奇和少數人互相結有樑子的一齊扣住,以免會中彼此先生內哄。
荀際也看見滄波叟在座,卻因自己隱藏了真面目,不便去向他搭訕,詢問小師弟公孫隱的消息。
夏侯老人嚴然就是大會的主人,他冷冷的望著天倪道人和美少年這兩個面生可疑的來客,賠笑向凌姥姥啟問道:「華山一奇,這兩位究系何方後進好手?」
凌姥姥起初也不認識喬裝的美少年,但仔細端詳之後,心中恍然大悟,暗說:「原來是雲貞丫頭這淘氣姑娘!」
她且不說破,天倪道人已起立朗聲說道:「貧道梅花觀主天倪道人,這位是北山派涅磐禪宗門下弟子歐陽雍!末學後進,久仰四聖三奇的威名,和八大正派的高手,特來追隨各位之後,同御六合邪派!夏侯前輩諒可信得過貧道了。」
夏侯老人皺皺眉頭,心裡大為茫然。他不測這位天倪道人是何來歷!
梅友向純玉卻連連瞟視這位年紀最小的美少年。
她發現雲貞面貌很熟,一時卻想不起在那裡見過。
座上的高手,有些人竊竊議論這兩位生客。
不知為什麼,梅花觀三字聽來各派人都覺得有些刺耳。
至於北山派涅磐禪宗,更是在場之人,聞所未聞了。
凌姥姥傲然起立,道:「為了共弭浩劫,老身並無異議!但各人間的恩怨糾紛,仍不應一概抹殺,老身不妨明說,崑崙掌門松友潘桓,擅盜本人的辟寒靈犀,以及各位凡與長孫渺,先生涉有恩怨之人,老身一律明春正月二十七日在王屋山梅花畫屋候教!」
武當峨嵋少林三派的人,都怒目望著這位華山一奇。
不孤道婆移步走過來,柔聲勸道:「凌大姊,你就少說幾句吧!正派人士目前面臨浩劫,豈可再計較私人恩怨?況且隱者業已去世,他的門人生死不明……」
不孤道婆還未說下去,一聲清脆的喝叱,起自東面坐上,美少年已忽地起立,道:「不孤道婆我勸你也少說兩句,譬如在下也還有件事向潘大俠會後另行了斷,至於長孫隱者的事,更不容含糊過去!」
坐中都是武林老手,對這少年的話,無不嗤之以鼻。
夏侯老人正色道:「歐陽少俠,與潘老弟行輩不大相當,想必是上世師門的梁子了!恕老夫僭妄做主,目前先商應敵之計為要,別的事暫從緩議,少俠以為如何?」
美少年卻冷笑道:「六合派人並沒下來戰書,何苦自相驚擾?」
天目拙叟徐徐起立道:「這位歐陽老弟,諒是不知六合派人的情形,空亡叟糾合了無數邪派黑道,勢力非常浩大,尤其此次邀請各派赴會……。」
美少年秀目閃閃,叱問道:「尤其什麼?」
拙叟歎息道:「這是一個可怕的陰謀,幸而各派都未上當,不曾赴會,否則就不免一齊落網,送命在邛崍山玄陰谷了!」
廣參祥師朗聲道:「老衲等早已探積壓他的陰謀詭計,目前大家同心合力,直搗六合派老巢,不難一鼓蕩平!」
正說時,秦遠志朱鼎和神色張惶,進來稟報道:「外面有兩位來歷不明的人物,請示可否領他們進來?」
松友眉頭一皺,問說:「什麼人?」
朱鼎和躬身趨前,低聲道:「他們自稱領南五指老人,九陣風壽山客。弟子不測他們來意,所以先行通報,請他們在門前稍候。」
夏侯老人壽眉一揚,冷笑道:「原來是他師兄弟倆,客人遠道而來,沒有擋駕之理,請朱少俠把他兩位招待進來吧!」眾人也引起一陣紛擾不安。
坐中知悉五指老人師兄弟出身淵源的,僅只松友、凌姥姥、夏侯恕數人而已。轉眼間那位尖嘴薄腮一身黃毛的壽山客,已隨在一崢嶸頭角醜怪無倫的老人身後,緩步走入廳中。
那五指老人雙手枯瘦如柴,左手僅餘-二指,右手也天然只長著拇食中三根手指,所以號稱五指老人。
他又自號五指山人,隱居海南島將近四十年了。
五指山人目射奇光,走進廳來,先和夏侯老人拱手招呼,道:「夏侯兄肯親自主持此會,真是武林的福音!」
眾人也都紛紛起立,客套兩句。
雲貞附耳向道士嘰喳,笑道:「你看,他活像個大馬猴!」
九陣風卻遠遠望見了這位天倪道人,不由神色一變。
荀際明知壽山客師兄弟倆,此來未必懷有好意,卻也暫不揭穿,含糊著點頭相見過,他看出夏侯老人也清楚他們根腳。
但儒聖身旁的醜姑娘陳美美,卻醜臉生花,喜氣洋洋,故意移坐在荀際等附近,不時忸怩作態,偷瞟雲貞一眼。
陳美美年近二十,見了這般人間少有的美男子,不由芳心怦怦跳躍,卻又自慚形穢,不敢近前來親近。
那位紅衣醜老太婆,莎蘿夫人,卻邁著尺二蓮船,也向這邊走來,妖聲妖氣的道:「這位陳姑娘,我說喲,你是夏侯老人門下,怎麼不梳整得漂亮些,卻穿這一身破補釘衣服?」
陳姑娘臉一紅道:「我是窮家幫的!」
大冰巖上,紅衣雙丑和天目拙叟,雖然翻臉和東西二怪為敵,但夏侯老人並不介意,他以為這是武林人本色。
爭奪天遁劍訣,連夏侯恕本人也有此野心。
所以雙丑出場,他並沒加以責難,反而樂於收羅他夫婦,作為臂助。莎蘿夫人看出醜姑娘的用意。
她走過來,想賣她儒聖,以為姑娘家臉嫩,不願自己兜搭,她來做個穿針引線的媒婆。於是她向美少年招手道:「歐陽相公,你不認識這位陳姑娘吧!東嶽夏侯老頭的得意高足,在河州衛丐幫大會上,角劈雲領雙梟,本領的確不錯。」
雲貞一看這一老一少,兩個醜八怪樣子,心裡一陣作嘔。
但她生性活潑刁蠻,明知她們搭訕什麼意思,將計就計戲弄她們一番,但卻不敢過於親近,惟恐莎蘿夫人認出她的馬腳。
她居然很老練的拱手說:「莎蘿夫人,蒙你介紹,在下的確還不知陳姑娘就是河州衛窮家幫大會中的風雲人物呢!」
陳美美被她說得心中一甜,卻又漲紅了臉頰,惟恐這位美少年,是明捧暗損,卻發覺雲貞妙目竟向她瞟來。
荀際惟恐雲貞玩笑開得過火,凌姥姥也暗罵一句:「淘氣的小姑娘!」
美少年和丑姑娘,這種尷尬情形,竟有些人嗤嗤笑出聲來。莎蘿夫人扭頭瞪了那些人一眼,喪聲喪氣的說:「這年頭,大家都是武林兒女,用不著扭扭捏捏,你們這些人,真是少見多怪!」她居然盤問起雲貞的家世。
她問道:「歐陽相公貴庚多少?家中可有些什麼人?」
她們正在搬演這幕活劇,不料廳中局勢突然一變。
五指老人把所有在場的人,一一打量一遍,惟獨對於天倪道人,特別多看幾眼,然後老氣橫秋的說道:「東嶽儒聖,領導武林群雄,的確先聲奪人,不過六合派也非極惡不赦之徒,他們也有心和武林同道開誠相見……。」
他又乾咳了一聲,冷笑說:「老夫遊戲風塵,無幫無派,倒願做個和事佬,把武林這一場暗流危機,設法說合,兩罷干戈,和平共處豈不更好!」
東嶽儒聖冷冷回答道:「五指老兄,這話究是什麼用意?」
五指老人道:「兵凶戰危,你們雙方一旦衝突起來,豈不兩敗俱傷?老夫原是一番好意,只要大家稍讓半步,不就沒事了麼?」
松友抗聲道:「空亡老魔,狡詐陰毒,大冰巖上濫施毒手,東西二怪早晚會聯手把他除去,為武林除一巨害!閣下休想替他遊說!」
五指老人怫然不悅,道:「老夫是憫雙方意氣用事,蠢然無知釀成大劫,所以從中說句公道話!須知六合派實力雄厚,並非輕易剷除得掉的!」
廣參祥師怒喝道:「請你趁早離開此地,八大正派從不畏懼什麼人!老衲看你閣下,很像是空亡老魔的爪牙,前來偵探正派虛實的。朋友!請你表明態度,天下武林人士,不正即邪,沒有從中漁利的騎牆派,可以存在!」
五指老人傲無比,點點頭說:「大和尚你就是少林八德之中廣參首座監寺了,大和尚枉自修持了三四十載,卻有眼無珠,不辨是非善惡!」
武當靈純真人也怒叱道:「朋友,不要猖狂無禮,快快亮出你的身份!凡是六合派下,我們一律不能放過,朋友,不要裝神扮鬼,前來搗亂!」
從人都紛紛指摘、叱罵。
五指老人卻神態冷靜,搖搖頭說:「老夫既非六合派人,自沒有再表明態度的必要!這位和尚和這位老道,信口雌黃,竟然對老夫如此傲無禮……」
靈純真人嗆啷啷拔下一柄寒光似水的長劍,叱道:「朋友,不要猖狂無禮,快快亮出你的身份!凡是六合派下,我們一律不能放過,朋友,不要裝神扮鬼,前來搗亂!」眾人紛紛指摘、叱罵。
五指老人卻神態冷靜,搖搖頭說:「老夫既非六合派人。自沒有再表明態度的必要!這位和尚和這位老道,信口雌黃,意然對老夫如此傲慢無禮……」
靈純真人嗆啷啷拔下一柄寒光似水的長劍,叱道:「五指老魔,趕快與我閉嘴!今天你不願露幾手絕學,諒你也走不出碧筠別墅去。待貧道來奉陪你幾招!」
夏侯老人見雙方話已說砸,仍然沉住氣道:「靈純道長暫且息怒,就令五指老頭是六合派的奸細,我們也不屑以多欺寡,讓他帶個口訊,約期較量就是了。」
天目拙叟卻站起來,厲聲道:「我們應查明這老傢伙的根腳,不能放他輕易溜走!」
這邊,荀際再三使眼色,阻止雲貞和陳美美混纏。
凌姥姥敝著一肚子氣,她只待大會一散,就單找崑崙三友的碴兒。雲貞也想挫辱竹友一番,以報復在別墅時被他逼得投水尋死的怨氣。眼前卻因五指老人一鬧,大家都摩拳擦掌,準備動手,情勢十分緊張。
儒聖夏侯恕為人忠厚,所以處處露出柔優寡斷的短處。
五指老人突然眼皮亂擠,鼻孔嗤嗤掀動抽了幾下。
他似乎有些傷心,大有放聲一哭之意。
弄得三奇八派,和各方好手,都驚奇不置。
坐中的人,彼此之間,過去多少都有點過節,但是為了應付六合派,勉強聚首一堂,心中卻各懷鬼胎。
一部分人是想參加這一方面,藉壯聲勢,使六合派人不敢找自己的麻煩!所以暫時都沒露出敵視之意。
五指老人端坐不動,鼻孔中嗚嗚咽咽,如泣如訴,忽然送出一種淒涼哀怨之聲,而九陣風也一唱一和,同聲相應。
兩人的低沉音調,纏綿哀怨,竟立刻打動了每個人的心靈,好像天悲地慘,淒風苦雨,一片愁雲罩上了心田。
這是一種離奇的感應。
五指老人哀音宛轉,由低沉漸趨激楚蒼涼,更加淒厲無比,激動得所有在座的人,無不魂飛魄散,心顫肉跳。
其中只夏侯老人發覺苗頭不對,慌忙運起儒門浩然氣功,正心誠意,由靜而定,以儒門心法抵禦這外來的魔音。
他心神立即凝然不動,但卻一絲不能分散,正襟危坐,主敬存誠,藉天人交會功夫,排除一切外邪。
荀際則玄玉歸真,玉鼎玄關已通,五氣朝元,內功已臻神化之境,略一鎮靜心神,就立即情緒安定下來。
凌姥姥和天目東海二奇,雖能勉強以內功抵抗,仍然心中千頭萬緒,眼前幻象叢生,生平傷心往事一齊浮上心頭。
五指老人師兄弟,這種九幻魔音,越來越發揮了,它的魔力,其音忽高忽下,時快時慢,滔滔不絕於耳。
魔的威力,還只施展了六七成。
滿廳中的武林好手,都已如醉如癡,心靈罩上一片陰影。
雲貞這小姑娘所習涅磐定力,恰好是九幻魔音的剋星,她只覺這種難聽的音調,煩攪心弦,忙運起佛門至上禪功。
雲貞跳起來罵道:「五指老魔,你不說人話,儘管鬼叫什麼?」
荀際拉拉她,說:「坐下來不要亂鬧,這兩個傢伙,的確有些鬼門道,千萬要冷靜下來,把心定住以免受害!」
五指老人,微微掃視廳中,只見三奇在,都已紛紛入魔,而天倪道人和美少年,卻神色鎮定如故。
廳中每位好手,都如同置身以往一幕最悲傷的境界裡,幻象使他們投身其中,迷迷昧昧,不能自拔。
這是九幻魔音的哀音商韻。五指老人火候不夠,否則每個人都難免悲憤發狂,甚至自嚼舌根而亡!
廳中幾聲慘呼,已有武當派兩個小道士,和崑崙兩個少年弟子,抵抗不住魔音,狂噴熱血,倒於地上。
五指老人,暗暗得意,卻見荀際等和夏侯恕依然能以內功拒住魔音,他心說:「一不作,二不休,再換一種魔音,制伏了他們,從此就稱雄武林,唯我獨尊了!」於是他凝聚全副邪功,又換了一套變懲散代之音。
眾人方才止住悲哀,忽又一種乖戾的音調,縈繞住心靈,各人無不血液急流,心神勃然激動。
這種韻律,說也奇怪,竟使每個人都瘋暴躁,耳熱心跳,氣血倒行,激成一種無法抑制的怒火!
荀際起初,覺得他這種怪音,並不足以傷人,所以默連廣成玄功,只關照了雲貞兩句,沒注意在場的人都已陷入魔境。
五指老人所發二次變懲之意,更加淒厲絕倫。
不及一盞茶頃,已有幾位憤怒暴跳,達於瘋魔程度,這幾位隨著怪音,放聲嚎叫,一廳中宛如一群野獸咆哮眉狂吼,雲貞低聲皺眉說:「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發瘋不成?」
荀際大為震驚,忙說:「了不起,再過一時片刻,只怕大家都難免受他九幻魔音之害!我要救救他們!」
雲貞瞪大眼珠,道:「苟哥哥,你也會這種妖法麼?」
荀際笑說:「我怎麼會它,我想喚醒這一干受他魔音愚弄的人,我且試上一試,如果救不轉來,就只有把五指老鬼趕走為上!」但是耳畔的魔音,仍舊響澈雲霄,荀際以最上內功心清法方能使心神安靜下來。
他已沒有餘暇,去制或對付五指老魔。
最後他勉強聚集丹田之音,朗聲長嘯,聲若金石,宛如龍吟虎嘯,揉合善機玄功的妙用,突然展開了雷霆萬鈞的震嘯之聲!
他嘯音高昂直上千雲,立把九幻魔音壓得低沉下去幾不可聞,於是一大半群雄,方才忍受得住,清醒了一二成。
嘯音振聵發聾,宛如一道震雷,驚醒了其中功力較深的三奇、紅衣雙丑、崑崙三友之流。
但是荀際發嘯太遲,已有少數人發狂自劈天靈蓋,肝腦塗地,鮮血狂噴,倒於地上!五老人也大吃一驚。
沒想這位天倪道人,竟能以內家玄門功力,震壓下去他的九幻魔音,五指老人只覺荀際一股嘯音,粉金裂石,激盪得他心神搖蕩,氣血浮散,魔音已無法繼續施展下去了,遂拉師凝九陣風,一閃而出。
臨走時,仍然惡狠狠的施展天魔指,遙遙點了幾人的死穴!荀際一拉雲貞,雙雙飛身縱地緊緊迫去。
五指老人和壽山客,卻如兩縷輕煙,鑽入滿山竹林深處。轉瞬失去蹤影!荀際還不知道正派人士已傷亡慘重了。
魔音初停,眾人心神漸漸安定,也恢復了清醒狀態。
只見地上已倒下去十幾位好手,死狀慘不忍睹。
小五台山的銅牌道人,竟以銅牌自撞而死。
龍巖寨主,也負了嚴重內傷,而這內傷卻是由他自己椎心嘔血,氣血倒行所致,還不難救治。
少林派四個禪字輩和尚,和廣鼎淵師均心脈進裂.七竅噴血而死,其他各方白道英雄,罹難的也有五人。
三奇調運一陣內力,便已復原。
紅衣雙丑,也幸未受大害,眾人都驚奇這位天倪道人。
紛紛設法救治受傷的同道,被五指老人天魔指點上死穴的三位,卻已無法救活了。他們都紛紛推測天倪道人的來歷。
夏侯老人連說:「慚愧慚愧,老夫一時只顧自己運功抵禦魔音,幾乎使各位受害,這位倪道友,和歐陽少俠,卻使人莫測高深了!」
凌姥姥霍地站起身來發話道:「夏侯酸儒,老身不妨明告,倪道友正是隱者傳人荀小俠,那位就是他的女友歐陽雲貞姑娘!」
夏侯老人老臉洞紅,訕訕說道:「原來荀小俠並未罹難!除了他誰也沒有這種功力!」
紅衣雙丑天目一奇,卻嚇得面色如土!
崑崙三友驚詫說:「荀小俠功擬天人自無足怪!但是歐陽姑娘,卻幾時煉成這般深厚的內功?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呀!」
凌姥姥冷笑說:「此次武林大會,傷亡奇重,看來六合派中,能手甚多,的確不易對付,老身警勸各位明正月末,齊來王屋山會商一下,由荀小俠出面對付六合派,方可有濟於事!」
眾人卻默默無言。
王屋山公祭隱者,又要為隱者了清恩怨,崑崙峨嵋武當少林四派,都自知曾有對不起隱者的舉動。怎肯前往低頭認罪?
凌姥姥又向梅友向純玉喝道:「梅友,你擅入首丘巖,用梅花暗器欺辱隱者遺體,是何居心?荀小俠早晚必找你算帳,不如到期認罪自裁為上!」
梅友皺眉一笑,說:「原來荀小俠竟誤會我對隱者遺體無禮,這真是件天大的冤枉!敝派以往,對於隱者禮敬不衰,怎會有這種行動?」
凌姥姥冷冷說:「那隱者屍身上面的一朵寒梅你又如何解釋?」
梅友道:「當時,楓叟葉天賜起了歹念,向隱者打出一顆毒蒺黎,他誤為隱者尚未身死,所以才濫下毒手,在下既然在場,就不能不加以阻止,所以想用暗器打落那顆蒺黎,沒想被東海三魔掃來的掌風震歪,落在毒蒺黎上面,一同著上了隱者遺體!請想一想如果我毀隱者遺體,怎會擊在毒蒺黎上面?」
梅友說得入情入理,凌姥姥也無話可說。
松友走近前來,深深一揖說:「辟寒靈犀之事,在下應該向凌姥姥解釋一下,以免誤會。那天在下經過冷翠谷,不知姥姥洞府,已被何人打開,在下一時好奇心動走了進去,不料竟是陰山雙厲偷入洞中,已把靈犀竊取到手,所以在下經過一場惡鬥,方把靈犀奪了下來。以後在下的確動了貪念,想尋找劍訣,才……」
凌姥姥卻以為雙厲葉已身死,這話死無對證不大相信。
但是松友既當眾道歉,也就勉強把這件過節拋開一邊。
紅衣雙丑,怪聲怪氣的說道:「荀小俠對我夫婦倆,頗為不滿,拙老弟又搶去了劍訣藏玉圖,所以我夫婦倆沒臉去王屋山,只有遁回東海,從此埋頭隱跡,永不出世了!」
凌姥姥忙說:「荀小俠氣量寬大,只要賢伉儷願為正派效力,他絕不會記舊惡的。」
夏侯恕欣然說:「既然荀小俠有心挽回武林浩劫,大家不妨屆時同往王屋山一會,有老夫在場,隱者生前的過節,老夫自可勸他不必過於認真!荀小俠諒不會做出絕決使人難堪之事。」少林廣參禪師,卻仰天長歎一聲,和靈純真人低聲交談了一陣,把兩派死傷的同門,抬出去埋葬已畢,拂袖而去。
他們不願低心下氣,求庇於隱者的後人!
峨嵋派則因不孤道婆與荀際頗為熟慣,他們還不大堅持成見,經凌姥姥一說,便應允明春前來助祭。
碧筠別墅一場武林盛會,卻紛紛四散。
紅衣雙丑,悄然離去,滄波叟卻和凌姥姥攀談起來。
猛然人影一閃,荀際和雲貞已雙雙縱入廳中。
東嶽儒聖迎著天倪道人呵呵笑道:「荀小俠,神龍見首不見尾,居然不肯以真面相示了!」
荀際料是凌姥姥洩漏了他的底,遂揭去面具,笑容道:「夏侯前輩,苦口婆心消弭浩劫,領導群倫,怎武當少林二派名手,又逃席而去?」這時,廳中已只餘三奇和峨嵋崑崙兩派的人。
不孤道婆趨前,向美少年道:「雲姑娘,你裝扮起來,幾乎令老身也不辨雌雄了!」
這時,那位丑姑娘陳美美,方知美少年乃是一宗冒牌貨,想起適才的情形,不由紅遍耳根。
但荀際的英姿雄概,又使她暗暗羨慕。
荀際已有四位美麗的女孩子投懷送抱,她只有退避三舍了。陳美美芳心落寞,忸怩著閃於儒聖身後。
不孤道婆,首先代梅友把首丘巖梅花懸案說明,荀際哦了一聲,道:「此本來想查問明白,不料卻錯怪了梅友!」
美少年一指竹友衛漪,嬌聲叱道:「衛老頭,半年前我在你那別墅裡受盡了窩囊氣,現在師傅派我出道。會會各大正派好手,正好領教閣下幾手內家高招吧!」
竹友慌忙拱拱手說:「荀小俠乃北聖傳人,繼承了四聖之首的地位,姑娘不日完成神仙美眷,又何必和老夫找碴兒?」
雲貞冷笑道:「那你是為了荀哥哥才讓我幾分?陰山枯寂門下,不領你衛老頭這份兒情!我要……」凌姥姥怕她又鬧小性兒。
她一把摟住了美少年,笑道:「你再淘氣,你荀哥哥就生氣了!崑崙三友,也是內家玄門正宗大派,和廣成門同聲連氣,又素來敬重隱者,小妹妹你就忍讓些兒吧!況且聽說衛老弟當時,乃受令尊之托,非出他的本意!」
峨嵋派另外兩位好手,無量山人,翠微居士也走過來,和荀際握手言歡,並聲言屆期必如命來王屋山助祭。
滄波叟長歎一聲,道:「荀小俠,六盤山一行,可曾受驚?紅紅這丫頭……」
荀際驚問:「滄波前輩,可曾會見愚師弟公孫隱?前輩前往紅葉山莊,怎沒探得紅葉女俠下落?至於玉圖幸不辱命業已收回了。」
滄波叟大喜過望,連連拱手稱謝。
他又皺眉吹氣道:「紅葉山莊群魔雲集,大非昔日。老夫幾乎脫不了手,被那一群惡煞,圍困在谷中,塵戰了半夜方始脫出重圍。紅紅那孩子,還是一塊純金璞玉,跟著她那奸滑作惡的老子,不免墮落下去,殊為可惜!只恨我心有餘而力不足!」
荀際忙道:「既然六合派首腦都在紅葉莊上,在下正想去會會他們,警告空亡老魔,解散六合派,武林局面方可澄清。」
夏侯老人一豎大拇指,稱讚道:「小俠為武林伸張正義,鐵肩擔道義,只手挽乾坤,正是繼承令先師的偉大人格,造福武林同道,老夫願隨同前往,共成此一壯舉!」
天目拙叟也仍想恢復三奇的聲望,訕訕走近些,拱拱手說:「老夫一念之差,首丘巖中妄動貪念,大冰巖上又受雙醜的態慫,實覺於心有愧,願追隨小俠儒聖之後,為武林做些有人益的事。明春正月,不待小俠邀請,當自行前來首丘巖,祭隱者,以謝令先師。」
荀際忙謙遜了兩句,說:「天目前輩,回頭是岸勇於改過,殊令在下欽佩!」
眾人方知盧龍老人尚有一位師姊,收下了冰蕊寒梅萼二女,而盧龍老人卻已受師門嚴懲,死於印藏石巖了。
武林中,又出現了兩位本領高不可測的人物。
枯寂老人,和鳩摩羅夷老尼。
東嶽儒聖不禁覺得他這四聖之一,也算不了什麼。
於是一廳中,洋溢著和睦的氣氛。
不孤道婆拉住雲貞的手,笑道:「你荀哥哥已是武林領袖人物,叱吒風雲,誰不敬恭了!你還要做什麼?」
雲貞卻腮幫一鼓,冷笑道:「這是我師傳的指示,要打敗八大正派,爭取武林盟主信符,玉虛法杖!荀哥哥他不會和我競爭的。」
峨嵋三老、崑崙三友,都勃然變色。
儒聖笑說:「歐陽姑娘,受命令師枯寂前輩,當然應該去奪取武林盟主,不過你應該先通過荀小俠這一關,看他贊不贊成?」
雲貞一雙剪水青瞳,含情脈脈,向荀際望來。
荀際含笑說:「我已經答應了鳩摩羅夷前輩,絕不參加少室比武爭盟主的事,雲妹妹既受令枯寂前輩。我也不便阻止!」
他又沉吟了一陣,搖搖頭說:「武林中,正不知還有多少奇學異能之士,那時難免還有絕頂高手出場,雲妹妹不可驕傲自負!」
雲貞微含妒意,嘟著嘴問道:「荀哥哥,你先說到時,是幫助我?還是幫助冷姊姊們?」
荀際左右為難只有哄哄她了,道:「我本不想去少室山參與武林大會,但是為了你,不能不去一趟了!」雲貞才高興得綻開櫻唇甜甜的一笑。
崑崙峨嵋兩派好手,都心裡暗暗氣忿不平!
只要荀際不出手相助,憑三個女孩子,就能技壓各派?他們礙著荀際面上,否則只怕要當場和雲貞較量一番了。
大家重新歸座,三友令弟子們預備了一桌盛筵。
崑崙門下死去了兩個弟子,三友忙著派人購買上好棺木收殮了,並將銅牌道人和五個白道英雄屍體隆重收殮。
眾人紛紛致祭、志哀。
席間,三友親推荀際上座,與夏侯老人並席。
大家討論援救小女俠葉紅紅,和對付六合派的辦法,荀際急於查訪小師弟的消息,心中非常焦急。
只怕小師弟不敵群魔,出了岔兒。
大家決定在場的人全體出發,共殲群魔。
松友吩咐朱鼎和等,埋葬同門之後,速反朝陽谷暫避和六合派人接觸,又命備了十二匹坐馬,只松友留下來照料別墅和朝陽谷的事情.其餘的人,於次晨浩浩蕩蕩,離開了碧筠別墅。
雲貞攏著坐馬,緊緊隨在荀際身後,她和丑姑娘不大談得來,東海一奇滄波叟又述說他與六合派交手的情形。
因在夜間,對方都是一式勁裝,腰間紮著寬布帶子,據他回憶交手的人,似乎都是些白鬚飄飄的老叟。
面目陌生,幾乎全不相識。
夏侯老人由滄波叟的話,推斷六合派召集的各方黑道梟雄,必不在少數,諸如雲領雙梟之流。
但黑道中身手不凡,算得上一流好手的卻寥寥無幾。
以他們這一夥人,二聖三奇,兩大派的菁華,穩可以掃蕩群魔了,雲貞尤其想大展一番身手,在武林中留下一番佳話,陰山枯寂門下玲瓏仙子,也將在武林中永傳不朽如臬荀哥哥不是她的心上人,她更想打遍天下無敵手呢。
他們緩緩行進,而又前後錯開,分作四起,以免為對方眼線窺知用意,提高了警覺。所以彼此未打作了一堆。
仍在獨樹鎮聚齊,路上卻分道而行。
大家又約好在商南聚會,碰頭一次。
峨嵋派三位,沿終南山南麓而東,凌姥姥、夏侯老人、陳美美三人,與荀際雲貞結伴,天目東海二奇,崑崙松梅二友又各分頭上道。這日,荀際過了搾水,上奔商懸,路上卻發現了些形跡可疑的老叟。
一律是藍布勁裝,束著寬布腰帶,而腰帶的顏色卻各不相同,十之八九都是藍帶子,偶有一兩個束著黃色腰帶。
這些老叟,白髮飄蕭,面上皺紋重疊,而面龐卻竟有許多相似之處,尤其左頰上一顆很大的紅色肉瘤,幾乎每位老叟都長著那麼一顆。荀際心思精細,碰上的這些老叟,肩挑負販,行道不一,但都神色十分鬼祟。
假如不加留意,則沿路行來,以為是偶然行人中,有些人衣服面貌相像面已。荀際卻心裡大大泛疑。
經過江口鎮時,就碰上了兩上腰束黃帶的老叟,他們和荀際等擦肩而過,兩人似乎暗暗打了個手勢。
荀際向雲貞丟過一道眼色,把坐馬一勒,停了下來。
再一回身看時,二叟已一溜煙似的鑽入山腳密林之中。
自林梢忽哨一聲,飛起兩三隻白色信鴿。
荀際雖大感蹊蹺,想把信鴿打落一觀究竟,但信鴿飛翔在數十丈高空中,向東展翅翩飛,已飛得沒了影子。
荀際一眼就看出兩個黃帶老叟,腳下微塵不起,很露出些練武功人的樁架,但卻不能肯定就是六合派的爪牙。
荀際深加警惕,又輕輕告知雲貞。
雲貞呵呵笑道:「荀哥哥,我們就是明張旗號打硬仗,還怕他們曉得不成?」
荀際搖搖頭說:「空亡老魔,詭計多端,不可不防!況且還有諸葛天工北毒神毒叟之流,憑真本事當然不怕他們,可是須防……」
雲貞仍然不肯贊成荀際的意見,以為空亡老魔三樣極厲害的法寶,均已毀去,並不足為慮。
荀際和雲貞並馬而行,情侶們的纏綿情話時,兩人不覺心靈融化在一起,外界事物,有時就會視而不見。
正走入商南縣城門,行人肩摩踵接,突然馬前一位白髮老叟人影一閃,遞過來一封信函,老叟只笑著說了句:「敝派空亡祖師,專函拜呈荀小俠!」
話音甫畢,老叟已鑽入人叢,隱沒了身形。
荀際接了信函,只一眼瞥見這老叟也是一身藍布短裝,而腰間竟束著極寬的紅色腰帶,顏色紅得有些刺目。
荀際欲待抓住此人,訊問究竟,但紅帶老叟已溜得無影無蹤了。他心中忿忿不已,十二位正派高手,在相約的暗號下,很容易的聚首一室。招商客棧中,他們叫了一桌酒菜,大家撲去風塵,落坐飲酒。
荀際當眾撕開那個信封,裡面一張很講究的宣紙信箋上面寫著:
「字啟苟小俠青覽:
「閣下英年有為,竟欲領導武林,與敝派為敵,殊為不智!令師弟公孫隱,現以賓禮吹留於本派刑堂天獄法陣之中,敬候閣下與夏侯酸丁,三奇之流前來營救,恐諸位不知天獄法陣所在,特呈上路線圖,以畫招待嘉賓之誼。
明春聞閣下有公祭長孫渺老鬼之舉,屆時,當率本派群英,前往向號稱武林正派人士,面領教益!
信箋另一面,卻畫著一張地圖。
這封信,寫得措詞非常溫和,但含意卻詭譎無比。
那張地圖,正繪的是紅葉山莊所在情形,眾人紛紛猜測老魔的鬼計,紅葉山莊無疑就是他們的刑堂天獄法陣了。
以上次那座機關埋伏重重的山洞看來,或者更佈置了無窮凶險陰毒的陣法埋伏,誘使他們上當。
小師弟公孫隱,無疑的已被六派人擒獲幽禁在紅葉山莊之內,荀際不勝焦急,他怕小師弟出了什麼差錯。
夏侯老人冷笑說:「空亡老魔口氣不小,明春老夫勢不能不前來王屋山,他居然要和正派人士決一雌雄了,老夫正要剷除這些敗類!」
天目一奇,心思最細,沉吟著道:「夏侯老兄,此去消滅群魔之舉,只怕未必能如願以償,老魔既聲明去王屋山會正派人士,想已知悉我們的舉動。當然另有一番佈置!依老夫推測,天獄法陣,必然兇惡無比,正如同邛崍玄陰谷召開弭劫法會,同樣的引誘我們去上鉤。」
凌姥姥氣忿忿道:「依拙老弟之見,又該如何?」
投降叟然須沉吟道:「老夫猜想的不便預先說出,總之,公孫隱人一定在紅葉山莊,空亡老魔和六合派中一干惡煞,卻未必在場迎敵我們!」
滄波叟呵呵大笑說:「依拙兄之見,他們要演空城計麼?絕無此理!」
荀際皺眉思索了一陣,朗聲道:「拙叟前輩之見,很有道理!紅葉山莊六合派留下看守天獄法陣的人,不會太多,而只是誘使我們前往陷入陣中,他們或只有少數幾個好手,指揮操縱陣形不錯,這確是一種極陰險可怕的鬼計!」
突然門廉啟處,晃進來個藍衣短裝的白髮老叟。
老叟目光閃閃,卻腰束著一條寬黃布帶子。
大家都是一陣驚擾!凌姥姥一閃身,伸手疾如閃,已一把扣住了來人手腕脈門,老叟卻苦笑道:「凌前輩,在下特來報訊,姥姥請快鬆手!你還聽不出老化子的口音麼?」凌姥姥正待指上用力,封閉來人脈穴。
松友也厲聲叱道:「六合派爪牙,快快供出實話,你究是那一號角色!」老叟三句話一說,眾人方才聽清是滿天星的口音。
凌姥姥一鬆手說:「黃幫主,你裝神賣鬼,險些讓老身對你不起了!」
滿天星去了面具,歎氣道:「六合派爪密佈,老化子若不是巧扮他們的裝束,真是寸步難行!」於是大家加個座位,請黃驥坐下來談話。
滿天星向荀際拱拱手道:「小俠壯志干雲,為武林剷除群魔,無如空亡老魔狡詐已極,他已由紅衣雙丑口中,得知小俠重現武林他絕不與正派人士硬拚,老化子先會著丐幫北支一位長老,此人品行純正,不齒牛元義行為,所以傾心正派方面。」
「老化子由他口中得知六合派一部分秘密,派下的爪牙,一律藍衣勁裝,戴著面具扮為老叟以腰帶顏色分別身份高低,老化子只得喬裝他們的手下,方好打探一切消息,只知道六合派狡兔三窟,並不是以紅葉山莊為惟一根據地。」
荀際又把那封信交與滿天星一閱,問他:「黃幫主可曾探出他們這次,有何陰謀?」
滿天星搖搖頭說:「我能接觸的都是六合派下三流角色,這種高度機密,豈能輕易探聽出來?不過,另外卻有個重要消息……」
滿天星臉色十分凝重,夏侯老人驚問:「黃幫主請快說出,大家好研究個應付之法。」
滿天星朝著荀際苦笑了笑,又向凌姥姥一望,道:「這事關係著小俠和凌前輩,東海雙魔,未回東海成平島,逍遙客前輩和碧菡丈人父女,自然是撲了個空……」
「空亡老魔異想天開,為了挾制荀小俠與正派人士,他們調兵遣將,準備派人沿途攔截對付逍遙前輩,劫掠令徒周小涵作為人質……」
凌姥姥氣得跳起來,怒喝道:「無恥的惡煞,竟算計到老身徒弟頭上!」
不孤長老忙勸道:「凌大姊何必動氣,既知他們詭計,正好設法剷除這些惡煞,不過與前往紅葉山莊,營救紅紅、公孫隱,勢須分頭行事了。」
滿天星說完六合派人許多暗號,與一部分內幕之後,就匆匆戴上面具,悄然辭去,繼續混身六合派人中打探消息。天目拙叟含笑而起說:「荀小俠,以老夫過去身份,尚可混入六合派中,老夫願為正派人士效勞,做個內線!」
以拙叟身份,混入六合派,當然可以參與他們的機密了。
眾人也都認為此舉,非常有利,知己知彼,方可穩操勝算。於是約定暗號,天目一奇也翩然離去。
飯後,大家又商議援救周小涵父女的事。
兩件事都刻不容緩,凌姥姥更是放心不下愛徒,她約了東海一奇做幫手,不孤道婆也隨同前往。
但是茫茫人海,又曉得逍遙客一行,打從那條路返回?他們這時行蹤已至何處,都是個極困難的疑問!
梅友笑說:「紅葉山莊一行,不妨明裡和暗裡一齊進行,需要人手較多,凌前輩三位去……」可是去那裡,她也說不出來。
只有說:「您三位去了,已可應付一切。剩下的各位都助荀小俠營救公孫隱和葉紅紅吧!」眾人也都贊成如此辦理。
次日,他們分為兩路,凌姥姥等從捷徑折回洛陽,向東沿路迎候逍遙客一行的蹤跡,荀際等仍照原來計劃進行。
八個人分為兩起兒,前後呼應,錯開一半里路程,策馬疾馳。荀際一路上對於那些藍、半是三環五福兩幫,和丐幫北支的弟兄們,供他奔走驅使。
不一日,先後來到獨樹鎮。
仍在上次那家客店投歇,分住了三面房子。
夜中他們計議了一次。
次日,八匹馬載著八位武林頂尖高手,逕向紅葉谷中馳去。沿途很少碰上藍衣勁裝的老叟,即使碰上也匆匆一現即行隱去。荀際等也不去理他們,進入谷口之後,山腳林中。不時有藍影閃動。
紅葉山莊卻已遠遠在望。
山莊周圍,松竹楓柿等迴環匝繞,隱隱籠罩著一片陰森森的氣象,他們按照計劃,留下雲貞陳美美梅友翠微居士四位在莊外接應。四人跳下馬匹,自小路繞向山莊的兩側,各以極快的身法,隱入林中。坐馬暫時藏起。
雲貞和梅友相偕,繞小溪向山莊右側走去。
陳美美翠微居士,也向山莊左側迂迴走近。
荀際和夏侯恕並馬向山莊馳去,約行至半里距離,楓柿林中,突然湧出兩列藍衣勁裝的男子。
這些男子腰繫紅黃兩色帶子,面孔卻又都是中年模樣,中間卻簇擁著一位高大身材的老人。
此人未帶面具,雙掌如墨,面貌黑丑猙獰,正是邛崍派的首領玄默陰魔,腰間特別加了一條寬寬的金帶。
想見其餘的男子,身份尚在玄默老人之下。
老人迎上前來,遠遠一陣怪笑,拱手道:「東聖和荀小俠四俠四位大駕光臨,老夫謹代表敝派空亡祖恭迎駕。六合派刑堂,暫由老夫掌管,請入莊一談!」
夏侯恕溫文地還禮,說:「玄默老弟,幾時取消邛崍一派旗號,併入六合派下?空亡老魔和老夫,是每見必打,打個沒完,這次卻遺憾老朋友竟躲起來,不肯親自招待老夫了!」
玄默老人臉上顏色微微一變,荀際敞聲道:「原來邛崍掌門已屈就六合派刑堂堂主!荀某此來,不妨當面直說,就為尋訪葉天賜之女紅紅小妹妹,並向貴堂接回愚師弟公孫隱,玄默前輩如能將兩人交出,一切免議,還望堂主見示!」
玄默陰魔卻獰笑說:「崑崙掌門,峨嵋一老都遠道光臨,豈有慢待武林各方高手之理!公孫少俠的確是在敝莊養病,紅葉女俠……」
荀際驚問:「什麼?愚師弟所患何病?」
陰魔卻奸笑嘿嘿說:「荀小俠不必驚疑,本派絕不曾傷及令師弟!門外不是談話之地,請進莊來,清茶薄酒,略盡東道之誼,一切詳細談談……」
夏侯老人然須微笑說:「荀小俠,玄默堂主既然如此說,我們就進去當面交涉吧!」
荀際便不能露出畏怯之意,遂點頭說:「好」。
玄默陰魔嘿嘿笑道:「如此本派多蒙四位賞光,非常榮幸。容老夫在前面引路,敝莊布有一點小小陣法,恐生客不明就裡,反怪本派不是誠心待客,各位前輩諒不致多疑吧!」
荀際心說:「也好,反正救人總得進莊去,就由你帶路也省去許多麻煩。」
夏侯老人呵呵笑道:「玄默老弟誠心接待,老夫何疑之有!」
於是玄默陰魔衣袖一揮,兩列男子紛紛退後,讓出一條路來,他立即扭轉身當先走去,荀際等昂然隨後。
陰魔在楓柿林中,三步一轉,五步一繞,居然是按照九宮河圖陣法,腳下也踩著子午斗步,行來毫無異狀。
穿出林外,進入紅葉山莊。
荀際抬眼望去,山莊內面目全非,許多房屋均已拆去。和後面花園打成一片,一堆堆的太湖石小山,夾雜著許多修竹花木,星羅棋布,遮蔽了眼前的視線。陰魔身軀晃來晃去,似乎到處都暗含玄機妙用。
他們也不敢大意,亦步亦趨,隨著陰魔轉去。
莊內花徑交錯,隱約可見有藍衣勁裝的人出沒。
原先的兩列男子,只跟隨進來四位腰束紅帶的漢子。
松友走在最後,他細心提防著他們有何鬼祟的舉動。
夏侯老人低聲向荀際道:「這種陣法,非常精巧,假如你摸著生方明門,那就一點也不露陣法的妙用,走錯一點,可就……」
正說時,前面已出現了一座很精巧的花廳。
四面都是雕花隔扇,荀際細心看去,這座房子木料非常單薄,屋上鋪上一層極薄的瓦外表非常華美。
而構造卻極不堅牢,類似涼寧花榭。遠處可以望見荷花池後,那一幢小山。
荀際心說:「那山洞機關不知有無改裝,看來紅葉山莊裡面,房屋零落無幾,或者公孫隱師弟就被囚禁在山洞裡!」
荀際等隨著走進了花廳。
夏侯老人踏上階石,就覺得有些異樣,腳下似乎是空的,微生空空之音,而四人有時走在一起,腳下地面竟有些微顫動。足見花廳地面,全系薄薄木板鋪成,染成青灰色,畫成方磚的式樣。
夏侯老人忙向荀際等丟過一道眼色。
荀際松友等,都點頭表示會意。
荀際留心玄默陰魔走進時,腳步反而極為隨便,沒有特殊的部位,心中更為惶惑。他初為以這兒必有詭譎埋伏。
但玄默陰魔,神色自然,腳步安詳,令他們莫測高深。
廳中陳設極為講究,分賓主坐定。
四個紅帶男子,已紛紛進來獻茶。
四人放下茶杯,立即肅然退出,而且一直走出很遠,並不在廳外附近伺侯,莊內各處靜悄悄的不聞人聲。
荀際等如臨大敵,心中各自提心吊膽。
玄默陰魔嘿嘿奸笑說:「荀小俠神功蓋世,空亡祖師極為欽佩!本派分子雖然較為複雜,但也是武林新興一大門派,並無邪惡不正的行逕!本派願與各方高手,各派掌門竭誠合作,闡揚武術,武當少林兩派朋友,不肯駕臨敝莊,誠為遺憾!」
荀際朗聲道:「堂主此話,是何用意?」
陰魔面上顏色一變,仍然陰惻惻地笑說:「這是敝派祖師交代下來,向荀小俠夏侯老人首先說明的,各位如能諒解敝派苦衷,一切就好商量了!」
夏侯老人叱道:「貴派果如你所說,只要拿事實來證明,武林同道自然不會發生誤會。待老夫會見了空亡老鬼,再當面勸了他!只要他誠心悔過,行得端走得正,武林同道也歡迎有六合這新興的一派!」
荀際卻朗聲喝道:「愚師弟公孫隱現在何處?請堂主帶領在下去看看他。」
陰魔冷森森地微笑說:「小俠不相信老夫麼?請稍坐片刻,容老夫派人把令師弟扶出來相見,就知道敝派並無為難公孫隱少俠之心了。」
荀際不由心中茫然怔住。
看樣子,陰魔說得極為誠懇,武林人士,向來是說一不二,難道公孫隱果真害了什麼病?
松友也厲聲道:「堂主如肯交出公孫隱少俠,我等自能相信貴派言行一致,並無與各派作對的野心!至於紅紅姑娘……」
玄默陰魔忙答道:「葉紅紅隨在她爹爹身邊,暫時離開了紅葉山莊,紅紅姑娘是葉天賜的女兒,總得徵求葉莊主同意,方能任由各位接走。」
夏侯老人一聽,這話也很合情理。
陰魔向廳外一擺手說:「快把公孫少俠搭來花廳,再預備一桌酒席,不得有誤。」
陰魔本就坐在花廳緊靠隔肩門出口之處,他側身向外擺手吩咐遠鎮定站在一株柿樹下的四個紅帶漢子。
眾人本不易看見他打出什麼手勢,但荀際恰好坐在他的對面,荀際早就疑心上了,疑心六合派絕非如此開誠相見的,荀際微一偏身,已看見陰魔黑掌一翻,打了個很神秘的暗號,四個漢子立即應了一聲,扭身走去。
他們走過前面的假山。假山高達八尺,當然遮住不見人影,但假山石縫裡卻伸出一隻手掌,很迅速的晃動了一下。
荀際若非一直在注意著陰魔的舉動,也很難發現。
陰魔雖然側身坐著,和夏侯老人談話,卻一隻右眼,斜斜向假山上面瞟視,那隻手晃動了一次,立即隱去。
玄默陰魔的神態,立即有些緊張起來。
陰魔一隻左手,不停的手指挨次一屈一伸,似乎數著什麼東西,約莫數至三十餘下的時候,倉促突然起立道:「這些笨蛋,怎還不把公孫少俠請出來,待老夫再招呼他們一聲,各位不必心急,老夫就在廳外吩咐兩句話!」
他說完,突然以極快身法,縱身一躍而出。
玄默陰魔,輕功也非常高明,扭身一縱,已飄出五丈之外,荀際首先大為懷疑,他立即電射而出緊緊追去。
夏侯老人也身形晃動,奪門而出。
松友和無量山人,緊跟在儒聖之後,向廳外奔出。
但是玄默陰魔一閃已至那株柿樹下面,不知怎麼一來,腳面一點青石,呼悠悠身子一直向地底墜落下去。
荀際尚未追及,身軀尚在凌空飄馳之際——
驀地,一聲天崩地裂般的爆震!
天翻地覆,山崩海湧一般,煙硝蔽天,沙石漫天飛舞起來!整個那座花廳,炸裂成為片片碎瓦粉屑,飛上天去!
這是六合派熊耳山人諸葛天工又一次絕大的陰謀!
他很巧妙的在花廳地底埋了大量的火藥,引線安置在假山上面,以公孫隱為鉺,恨不邀請正派所有一等一的高手再來,然後引發導火線一網打盡,炸為飛灰!練武功人功力再高,終是血肉之軀,豈能抵禦得住?
沒想荀際等十分驚覺,面玄默陰魔神色慌張略微露出點破綻,以致荀際等起了疑心,才沒有全部罹難!
火藥炸裂之後,那一塊方圓餘畝的地面,濃煙直冒,變成了一片火海,火光照耀得染紅了半邊天。
地底火藥埋得很多,緊接著四面又轟隆轟隆,爆裂之聲連響不絕,頓時整個紅葉山莊,化為灰燼!
諸葛天工這種設計,無非是怕有少數人功力過高,漏網逃了出去,所以佈置得狠毒絕頂!
荀際僥倖第一次爆震時,身在空中未受大害,身體卻仍被爆震之力,拋出數丈之外。他慌忙施展千金墜落地面。沒想他剛一落下去,地面不及一丈遠處,又轟地爆裂起來,這次,他竟疏於防備,又被煙焰拋起空中。
地上石塊炸起的力道極猛,荀際渾身都被亂石沙塵擊中.遍體鱗傷,衣冠粉碎,人也拋至荷花池中。
被冷水一浸,恰巧把火勢淹熄。
但巨震之下,荀際未及支抵抗,立即昏迷過去。
山莊外面接應的兩起兒人,猛然聽見莊內巨響震天,裂焰衝霄,都驚惶失措,一時不知是什麼緣故。
雲貞心急荀際的安危,拉著丑姑娘跳進莊內。
到處煙焰沖天,竹木花樹隨著燃燒起來,使她倆無法走近火場。雲貞想找六合派人出出氣。
莊內卻已走得沒了半個人影!
陳美美驚極尖叫道:「啊呀,夏侯爺爺,只怕……」
雲貞眼中熱淚滾滾,恨恨道:「可惡的六合派惡煞,碰上了我一個也不放他們逃生,殺他們個雞犬不留!我們快些找呀!乾著急也沒有用。」
她倆提著毒龍角,繞著一片火場,走了過去。
地上的蓑草枯葉,都連串著燃燒起來。
她倆急急閃身飛縱,走至荷花池畔,雲貞驚喜道:「快看!那不是荀哥哥!」
荷花池並不很深,荀際衣服炸得只剩下些細縷碎片,半躺半爬,橫倒在殘荷敗梗之中,陳美美看見大部赤身露體的少年,不由羞得背過身去,雲貞慌忙施展絕頂輕功,躍落荷梗之上,雙手抱起荀際,又縱回岸上。
幸喜荀際貼身小衣服,尚未毀去,長衫已寸縷無存,褲子也所剩只腰下一截兒,荀際週身仍然顫動著。
手臂腳腿,鮮血如注,炸裂了無數血口子。
荀際雙目緊闔,氣息急促。
雲貞摸摸他身上,竟自緊身小衣袋中,摸出那一瓶朱果來,不由心中大慰,忙先為荀際拭去下半身的血跡,敷上枯寂老人療傷聖藥,立即血凝結疤,並為荀際塞了七顆朱果,緩緩化為液汁,滑下腹中。
荀際外傷雖似嚴重,臟腑並未受害,他玄門內功已至顛峰境界,外界震盪之力,就不足傷及內腑了。
荀際只一時震昏過去,經朱果泌入體內,道引氣血歸入原位漸漸鼻息正常,清醒過來。睜眼一看,他還被雲妹妹抱在懷裡。
荀際一骨碌翻身坐起,驚喜道:「雲妹妹!沒想到六合派人如此惡毒,幾乎兩世為人了!」
雲貞臉上綻著笑容,問道:「苟哥哥,你傷處我已替你敷上玉龍膏,只不知內腑可曾受傷?」
荀際就地跌坐,運氣行功,立即恢復原狀。他一躍而起道:「不妨事,雲妹請放心吧!」
雲貞道:「那就好了,我們找魔煞們算賬去!」
荀際先自荷花池內,找著身上秘藏的三貌參與菩提論、穴經、大衍妙用等秘笈寶錄,雖已燒殘了一角,卻還大致完好,又拾回玄元玉柱,忽聽得陳美美在那邊驚叫道:「是他,是夏侯爺爺!」
荀際穿上雲貞一套相公衣衫,一同循聲走了過去,只見夏侯老人直挺挺的臥在一片青石上面,面如金紙。
氣息似已十分微弱,陳美美跪伏一旁,掩面大哭。
荀際試試儒聖脈息,方知他內傷不輕,而且背上肋震碎了幾根,忙勸道:「陳姑娘請勿悲慟,夏侯前輩還可有救!」
陳美美斂稱謝說:「荀公子,請你先行急救我夏侯爺爺吧!」
荀際把受騙經過,略略告知二女,又為夏侯恕服下七枚朱果,用手抵住儒聖命門穴,以本身真力,助他療治內傷。
頓飯時光過後,荀際累得百匯穴頂白氣蒸騰。
夏侯老人方始清醒過來,張目呻吟著道:「苟小俠,不想你我中了他們詭計,救人不成,幾乎送了老命!但不知潘老弟無量老弟,性命是否還保得住!」
他又苦笑稱謝說:「老夫一命,都由小俠所賜了!」
荀際連忙謙遜不已,夏侯老人內腑傷勢雖未復元,但功力深厚,已能勉強起立行動,他又默坐行功三個周天。
夏侯老人睜開眼,笑說:「美美!不要難過,老夫功力並未失去,一定要找見這些惡煞,親手處死,以洩此恨!還是快快找尋松友兩位朋友!」這時,莊內火勢已漸漸熄滅,一片焦黑灰燼,他們也沒法進火場去搜尋松友們的骨骸。
遂在莊內四周巡視。
忽聽得那邊靠圍牆下面,一陣呻吟聲,和忿恨詛咒之音,他們相偕向牆角走去,只見梅友向純玉正俯身地上,為崑崙掌門松友施救,松友被炸碎了一條左臂,正昏迷不省人事。
翠微居士則喃喃咒罵著,在附近來回縱竄,他在找尋峨嵋一老無量山人的蹤蹤,急得滿頭大汗!
荀際等走近前去,梅友雙目墜淚,大家驚喜互相問好,荀際忙又取出三枚朱果,雲貞也把玉龍膏遞與梅友。
松友僅僅炸去一隻手臂,內腑卻受傷很輕。
遠遠聽見北面山坡上,一陣喧嘩笑語之聲。
他們七人會合一起,遠遠望去,只見北面小山頭上,一群藍衣勁裝的男子,簇擁著腰束金帶的玄默陰魔。
他們正在山頂,眉飛色舞,指著那莊中一片火燼,談論著替荀際等收屍問題,以為從此把最可怕的四個高手除去,武林中更無再夠上和他們為敵的人了!雲貞一扭身軀,就待追上山頭,盡情辣手誅殺這些六合派惡煞。
荀際微笑道:「紅葉山莊,這麼大的基業,他們豈會一走了事,放棄不問!再等一陣,惡煞們自然要回來收抬殘燼,松友傷勢未痊,不妨多休養一陣,大家先藏伏起來,不妨以逸待勞,等他們前來送死!」
眾人都欣然贊成。
翠微居士卻繞著火場奔走如狂,最後方發現了無量山人的半截殘,和他心愛的兵刃,方知同門已炸為粉碎!
翠微居士收起一截燒焦的骨骸,痛哭不已。
眾人紛紛勸慰,並誓為無量山人復仇。
雲貞驚叫道:「荀哥哥,忙了這半天,你怎不快找隱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