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二小團聚 碧瑤島火冒山崩 四奇會首 妙峰山琴斷魂飛

    前面說到碧瑤島噴水池大石台上,碧瑤島島主乘鶴而來,惶聲警告,請這些參加竟美盛會之人盡速離島。

    正說話間,台下一陣嚇人驚呼,台上眾人連忙趕到台前觀看究竟,這一看,把眾人也都嚇得膽碎魂飛,再也顧不得什麼了,一聲大喊,四散飛逃。

    你道為何?原來那溫暖的水池,這時已全被濛濛的蒸氣所迷漫,池水當中那支噴泉,突的高聳數丈,變大如圓桌面,並有一股濃烈的硫璜氣息撲鼻而來,那干白色的池水,也變成了黃色泥漿。

    最最驚人的,還是那隨噴水發出的一股驚人熱力,使人無法佇足,這又怎能不使人大驚駭乎?

    一剎時工夫,台下已走得沒半條人形,台上也只剩下黃小龍、金燕與碧瑤島主三人。

    這時,那池中水柱,已然冒射得比石台還高了!

    碧瑤島島主一聲悲歎道:「終於還我自由身了,燕兒,這隻大白鶴送你了,你二人趕快乘鶴去吧!不要耽誤葬身於此。」

    碧瑤島島主慢慢的走向台前,自言自語道:「沒有愛的生活,終究是偽裝的生活!」

    話聲未了,碧瑤島主一個身子就如彩燕般,倏的衝向池中水柱,金燕大驚失色,可是,就這一驚之下,一個絕美的婦人,早已被那渾濁如泥漿的黃水,捲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正當此時,又是一下驚天大震,黃小龍與金燕齊被摔倒台上,大白鶴呱呱叫了兩聲,飛了過來。

    二人再不怠慢,雙雙就地一挺,二人同時坐上了鶴背,大白鶴便叫一聲,仰首長空,穿雲而上。

    二人忽聽一聲震天價的暴響,低頭一看,那座石台前的噴水池,突的噴射出陣陣火焰,夾雜著火巖泥漿,滾滾而出,四散奔流。

    那座大石台垮了,那小廟堂也塌了,所有的那些雕樑畫棟的建設,一棟棟的也全都毀了。

    只瞬息工夫,一座世外桃源似的仙島,全都毀滅了,黃小龍與金燕乘著大白鶴也漸漸的飛高了,看不清了!

    金燕側身倒在小龍懷裡,道:「小龍哥!這次我真怕你不來了!」

    小龍輕攪著金燕的嬌軀道:「我為什麼不來,你是我的妻子呀!捨了你我還要誰,我們是曾經患過難的一對小夫妻呀!別說你還這樣漂亮,溫柔,武功又高,就是你這一切,全都沒有,我也會永遠的愛你,保護你……」

    說到這,他輕吻了一下金燕的臉頰,這還是小龍第一次吻她呢!金燕嬌羞的把臉藏在小龍懷裡,小龍還想再吻她。

    忽聽大白鶴一聲唳叫,金燕輕打了小龍一下道:「你不害羞!鶴兒已在羞你了!」

    小龍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金燕忽又仰首叫道:「小龍哥,我們現在往那裡去?」

    小龍一聽,忙道:「燕妹,叫大白鶴飛往冀北妙峰山去,今夜三更,我還有個約會,那宇內四奇的書怪南子,還在妙峰山等我比武呢?不能不去。」

    沒待金燕吩咐,大白鶴已一聲嗚叫,轉向而去。

    金燕多日來的憂鬱、緊張,現在什麼都消了。躺在小龍的懷裡,沒瞬息的工夫,她已沉沉入夢。

    小龍將她的嬌軀攪得緊一點,他也是數月相思,苦盡甜來,他不為自己悲,卻為懷中金燕歎息,只聽他細語道:「多麼可愛而又可憐的小妻子啊!」

    妙峰山乃位於冀北,山高海拔兩千尺,在北安河以西。

    妙峰山山不算高,峰也不算奇,只是山上有座小廟,廟前卻有個大空場,雖有亂石野草,還不失平整。

    李志虎曾受黃小龍之托,要他在三月初未見其回時,立即派人上妙峰山,請書怪南子,另行約期再鬥。

    李志虎為了愛弟,他不派人,自行飛馬而去。

    三月初三,天色入暮時,李志虎已束馬來到妙峰山下正待上馬,忽見山口上橫睡著一個老人,滿頭稀鬆白髮,根根可數,一個額頭特長,佔了整個臉的一半,兩道細眉,斜飛入鬢,一對豬眼,闊嘴塌鼻樑,脖子上還長了個大肉瘤,相貌怪得出奇,鼾聲甚晌,似是睡得十分香甜。

    更奇者,老人豬眼緊閉,脖子上大肉瘤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間,東搖西蕩,可是,他兩隻手卻捧著一本錢裝書,豎立胸前,似是甜眠中仍不忘讀書。

    李志虎為人厚道,見老人如此,不便打擾,遂下馬牽著,繞道路邊而過,李志虎人已過去,馬也過去了。

    驀的,馬兒一聲痛苦,李志虎回頭一瞥,那馬兒尾巴,不知怎的,被那怪人抓在手上,隨著,怪老人隨著馬兒後腿猛踢之式,飛身坐上了馬背,對李志虎裂嘴一笑,朗聲說道:「壯土,你這馬兒好欺侮人,竟拿馬尾打老漢的書本,老漢正看得起勁,被他一擾,這一股全飛了!」

    李志虎能做鎮遠鏢局大鏢頭,武功當然不弱,江湖奔走十數年,見的人也不少,可是方才怪老人那上馬的身法,他竟瞧不出來,彷彿那馬尾巴自自然然的把他帶上馬背似的。

    這一會,見老人說話癲三倒四,把他也弄糊塗,一個人怎能在熟睡中看書,這不是大怪事嗎?也忘了老人坐了他的馬,回首問道:「請問老丈,方才見你正甜眠高臥,怎說正在看書!」

    怪老頭哈哈一笑,道:「壯士有所不知,想那些個偽裝讀書的,手中拿著書本,他就打瞌睡,像老漢終身以書為樂,睡了覺手中還要拿著書本,此所謂夢中亦需以書為樂矣!此語天下少聞,讓你開開茅塞。」

    李志虎聞言中雖不敢反駁,心中卻暗道:「你這簡直強詞奪理,天下之大,有誰能在夢中讀書?」

    這一會,見怪老人坐在馬上,竟沒下馬之意,忙道:「老丈,意欲何往?我這要上山哪!」

    怪老人瞇眼一笑,道:「不瞞壯士說,老漢也正準備上山,只因長途奔波,走得累了,遂在路上休息會兒,壯士即要上山,就請方便,攜帶老漢一把如何?」

    李志虎見怪老人非但相貌怪,言談更怪,可是,那一對豬眼,簡直小得可憐,開著也跟閉著一樣,瞧不出一點什麼路道,見老人如此一說,不答應也得答應,只得牽馬兒上山。

    李志虎牽著馬兒,只走得數十丈地,無意中回首一瞥,怪老人坐在馬上,又沉沉睡去?身子一搖一晃的,李志虎耽心他會摔下來,奇怪他就不會倒。而且兩手依然捧著那本厚厚的線裝書,假如不是怪老人那均勻的鼾聲,李志虎真以為怪老人,正在搖頭晃腦的誦唸書文呢?

    天交二更時,李志虎牽著馬,已然上了山腰,驀的,身後怪老人一聲大喝,道:「什麼人在此哭泣?」

    李志虎被這一聲大喝,嚇了一跳,不自覺停住了腳步有什麼人哭泣?他耳中就沒聽到一點哭泣聲,心中不由得奇怪,這怪老人敢情是個瘋子。

    豈料,李志虎心想未了,隨著怪老人的話聲,從十數丈外一塊大山石後,躥出一條瘦弱的人影,從這人影上判斷,來者是個少女。

    接連兩三個晃動,人影已來到李志虎身前,—點不錯,確實是個姑娘一點不錯,只是,這少女一現身,立即朝馬上胖老人跪倒哭聲叫道:「師父……師父……我……我好命苦啊?」

    馬上怪老人—聲暴喝,飛身下了馬背,道:「雪梅,你怎麼跑到這來了?哭哭啼啼的是怎麼回事?難道還有誰敢欺侮你頭上來?姚光那小子呢?」

    這被稱雪梅的少女,一聽姚光的名字,禁不住哭得更為傷心,原來這怪老人是宇內四奇的書怪南子,而這少女卻是他的記名弟子史雪梅姑娘,史雪梅姑娘突然在這裡出現,又怎能不使書怪南子感到驚訝呢?

    這時,只聽雪梅姑娘道:「光哥!他……他不要我了!他……」

    書怪南子一聲虎吼,暴叫道:「什麼?他不要你?為什麼?」

    雪梅姑娘嚶嚶而泣,淚水如珠,但卻說不出半句話。

    書怪南子倏然大怒,揮掌猛朝身旁一塊巨石拍去,掌落,「啪」一聲暴響,碎石橫射,一塊數百斤巨石,竟被他這一掌全部震得粉碎。

    隨聽他喝道:「好啊!這小子居然敢欺侮你,待妙峰山頭事了,我領你回江南青風幫去,瞧這小子敢對你怎麼樣?」

    雪梅姑娘追隨書怪南子數年,深獲書怪南子喜愛,也摸清了他的脾氣,這一會兒,知道他已暴怒,忙道:「師父!我不怨他,只怨自己命苦,我不再回江南去了,這一輩子我就跟著師父,誰我也不理。」

    書怪南子聽她這麼一說,禁不住大搖其頭,道:「你不找他?我可得找他,起來吧!待這裡事情過了再說!」

    李志虎在黔滇鏢局任鏢頭時,雪梅姑娘還是個黃毛丫頭,一別數年,李志虎雖看出雪梅有點面熟,但他那還想得起?

    他見雪梅躍出時的身法,十分快迅,而雪梅又稱怪老人書怪南子為師父,這怪老人的武功就可想而知。

    這時,只見他走前兩步,對雪梅姑娘,一揖道:「姑娘……」

    剛叫得兩個字,雪梅姑娘已福了一福,道:「李大鏢頭,我是雪梅啊?你不認識我嗎?」

    李志虎心中一怔,道:「啊!原來是雪梅姑娘,抱歉抱歉,這位是……」

    雪梅姑娘接口道:「他是我的師父,江湖恭送書怪的便是,李大鏢頭有何貴幹?」

    李志虎一聲哎呀,道:「啊!原來是宇內四奇,南老前輩,晚輩不知,開罪處,尚乞老前輩饒恕是幸,晚輩今日來到妙峰山,乃是受了黃小龍之托,前來送信,因為他另有急事,在一個多月前已然南下,行前,曾交待說,如今日未能如期趕回,就請前輩另行約期,或許……」

    書怪南子倏然暴聲喝道:「時辰未到,你急點什麼,屆時再談吧!」

    說完,他沒再理李志虎,逕自牽起雪梅姑娘的手腕,往峰頭闖去,接連數個縱躍,二人已去得沒了影兒。

    李志虎本得還要說什麼,如此一來,不得不將已到舌尖的話給吞了回去,牽起馬兒,又往山上走去。

    待李志虎牽著馬兒,到得山頂,已是三更時分,李志虎眼見書怪南子與雪梅姑娘,盤膝坐在小廟前—塊大青石上,忙趨前行禮,正待開口,重複將方纔之話說了一遍,口剛張開,忽聽書懌南子一聲朗朗大笑。

    笑聲突破雲空,宿鳥為之驚飛,笑罷方道:「我道那小子究有多大能耐,其實也畏頭畏尾的,江湖人最重信約,他居然毫不關心,我還另約他則甚,日後,他黃小龍縱然能坐上武林至尊寶座,名處蒼穹三仙之上,可是,他永遠無法在我書怪南子面前抬頭!」

    說罷又笑,喋喋之聲,刺耳已極!

    笑聲未完,倏的破空傳來一聲鶴唳,妙峰山頭三人,誰也不知這鶴兒來歷,可是鶴兒兩聲嗚叫,似是專對書怪南子那怪笑而發的。

    李志虎被他說得勃然大怒,身為宇內四奇人物,竟對一個後輩小兒,生出如許妒忌之心,可見其量之小。

    宇內四奇,名震江湖,李志虎明知不敵,可是,他也不顧一切的吼聲而叫,他不能耳聽別人,對他愛弟如此侮辱。

    李志虎叫聲未完,倏的一陣疾狂無比的勁風當頭壓下,李志虎心中吃了—驚,因勁風太強,未敢硬接,忙晃身閃了開去。

    待他穩住身形回首看時,身後已飛起了一隻雪也似白的長頸大白鶴,可是場中,卻站著自己愛弟黃小龍與金燕姑娘。

    忽聽黃小龍笑叫道:「大哥!辛苦你了,現在剛好子時正,三更三點,總算還沒錯過時刻,小龍命中不該失信於人!」

    小龍說完,又回頭對雪梅道:「雪梅姐,你怎麼也在這裡?」

    雪梅早已止了悲聲,可是,小龍一句話,又將她那痛心情淚逗得簌籟而落,尤其,小龍與金燕那親熱的情形,更使雪梅感到心酸。

    青風幫小幫主姚光,對其並非無情,雪梅心裡也知道,只是,在一次熱情似火如茶之下,雪梅經不住姚光的要求,終於將整個身子交了給他,因為她想,既然愛他,就不忍心拒絕,而且遲早總要給他的。

    不想,就在他倆連續浸在肉慾之樂達兩月之久時,姚光忽然對雪梅冷淡了,非止冷淡,還顯示出多少的不滿與恨意。

    這在雪梅又怎能承受得了,在雪梅仔細探視之下,原來姚光正在毒純陽嚴厲監視之下,加緊練功。

    雪梅不知他練功何為?可是,一個生活在武林中的男子漢,能加緊練功,那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於是,她暫時的忍耐,過了兩個月淡漠孤寂的日子。

    年後二月中旬,接來三天,雪梅沒見到姚光的人影,同時青風幫中也顯得靜寂異常,雪梅就理會到情形的不妙,忙從後院超出探視,這一探視,竟把她給驚得魂兒飄渺,魄兒驟飛,當場昏了過去。

    原來毒純陽領著姚光,還有座下五旗壇主,早在三天前已然遠行,逕赴東海碧瑤島參加竟美大會!

    幫中只留下陰陽二老怪處理幫務,在雪梅姑娘從昏暈中甦醒時,發覺身旁有姚光給她留下的一封信,趕忙忍痛拆開一看!

    只見上面寥寥數語寫道:「雪梅!我倆至此緣份已盡,你可以走了!因為我將做碧瑤島島主未來的夫君,將在碧瑤島上過一生神仙似的生活,不再回來了,你對我的情愛,我將永遠感激,不過,我希望你將我忘了!

    最後一句話,希望你將我忘了!

    姚光留」

    這一封信寫得寡情絕義,雪梅又再次的為此信而昏了過去。

    為此信,雪梅準備自了殘生,可是她缺乏赴死的勇氣,原因是她已身懷孽孕,她自己可以捨棄生命,卻捨不住一個未出世的生命,然而人海茫茫,何處有她雪梅立足之地?

    在這個情形之下,她想到了書怪南子,但是,書怪南子終年浪跡江湖,何處去找他的俠蹤。

    忽的被她記起,三月初三夜半,書怪南子在冀北妙峰山與黃小龍有約,於是,她就起程北上。

    臨行,她也留了封信請陰陽二老怪轉送給姚光,信中也是寥寥數語,只是告訴姚光,她除了攜有一顆破碎的心而去外,還帶了一個未曾出世的生命,她沒希望再能見到他,可是,她盼望日後他能照顧他自己的兒女。

    如今,師父見著了!師父的話,她倒不怎麼期望,只是,當她見到黃小龍與金燕那雙雙對對的恩愛情形,那還忍得住心中的酸痛,熱淚簌簌落下粉腮,掩面痛哭,一句話也講不出。

    金燕輕輕一躍,來到雪梅身旁,蹲身拉住雪梅的粉腕道:「姐姐,姐姐,你不要傷心,你的遭遇,我大概都知道,那小子太也無情了,我一定設法替你報仇,找他算帳。」

    金燕的幾句話,雪梅始而驚,終而駭,忙道:「金姑娘,我沒有資格做你姐姐,雖然我遇人不淑,可是我並不恨他,都是我自己不好,才會有這後果,謝謝你的關心。」

    剛說至此倏聽書怪南子一聲暴喝,道:「小子!接招!」

    金燕與雪梅同時回首驚顧,書怪南子與黃小龍已然交上了手,書怪南子手執一本鐵書,左手卻較前次多了一隻兩尺來長的烏鐵筆,鐵書猛拍橫掃,鐵筆疾點斜削,威勢較年前無形中增加一倍。

    小龍手執碧玉劍,碧光閃動中,攻勢也並不弱,原因是他半年來,功力又自高了許多,但他卻沒有盡量施展人皮寶衣上的絕藝,原因是他看到雪梅姑娘坐其身旁,而他很可能就是幾年前援救雪梅的怪老人。

    為了雪梅,他不願使書怪南子太難堪,因為他一直就敬愛雪梅姑娘他施展開身法,一點點的近迫,要書怪南子自己知難而退。

    豈料,書怪南子既被譽為宇內四奇,他總有其奇特之處,除了武功獨創一派外,脾性也怪誕異常。

    小龍若是上手時,一下子就將他制服,他或許還會含羞忍辱而去,日後再圖報復,而小龍如今這一套,他可真不賣賬,怪脾性恰恰與一些武林人相反,絕不肯自行低頭服輸而去。

    於是,二人一老一少越拼越激烈,越鬥越緊張,但見碧光閃閃,烏影盤空,書怪南子一本大鐵書,攻勢更凌厲,呼呼勁風,一丈五六開外的李志虎,也被那呼呼勁風,刺得臉肉生痛。

    瞬息工夫,已對拆了五六十招,雪梅見小龍攻少守多,不由得大為耽心,拉住金燕站了起來,低語道:「金姑娘,黃相公他……他怎麼啦?如若真不成,我求求師父,或許……」

    金燕見她情急,忙安慰道:「姐姐放心,小龍哥沒事,他在讓著你師父呢!大概還是因為姐姐的緣故吧!你不瞧,他雖閃躲的多,可是他,心不急,招不亂,氣定神閒,你師父應該自己懂得退下才是……」

    就這兩句話工夫,書怪南子與黃小龍又拆了十數余招,黃小龍見這老怪物居然不知進退,不由氣怒!

    倏然,引吭一聲長嘯,聲如龍吟,緊隨一個身子凌空拔起,碧玉劍破雲盤空而飛,碧光耀映整座山頭。

    這一招乃是人皮寶衣上的絕藝,「震天九劍」中的凌厲絕學,人如飛虹,盤空而下,九劍一招施全,一旦被其罩在碧光下,若非他自行收勢,任你大羅神仙,也休想逃過一命之危。

    正當這危急關頭,破空急傳三聲長嘯,嘯聲中有粗豪!有宏亮!還有柔厲!一聲接一聲,久久不絕!

    從嘯聲的剛柔中可以聽出,來人均是內功修為極為深厚的人物,但卻不知是些什麼人?

    黃小龍凌空剛落,一聞嘯聲,連忙收勢斜墜,原因是這三人聽來都十分了得不知是找書怪南子的,還是要找自己,而自己與書怪南子,究沒什麼多大的仇恨,所以他來收勢,待看清來人再作計較。

    隨著小龍落下,嘯聲停了,小廟前出現三條人影,這三條人影,小龍全都認識。原來是琴俠鄺步濂,棋神廖元與畫魔巫蕙蓮。

    小龍哈哈一笑道:「我說來的什麼人?原來宇內四奇全都到了,這真是幸會!幸會!怎麼?是南前輩先約好的嗎?這倒真的瞧得起我黃小龍啦!」

    書怪南子一聲虎吼道:「誰說是我事先約好的?憑你也配?」

    小龍一聽,哈哈大笑,笑聲未落,畫魔巫蕙蓮已陰陰一笑道:「不是你自己說要鬥鬥我們宇內四奇的嗎?怎麼現在又膽寒起來了?假如你今天肯跪下一一磕頭陪罪,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也就饒了你!」

    小龍聞言,笑聲更大,道:「黃小龍自出道以來,還不知怕為何物,而且也沒什麼值得我怕的,不錯,我曾說過要鬥鬥你們鼎鼎大名的宇內四奇,因為你們也太欺侮人了!今天,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說的。

    你們宇內四大名人,一個個來也行,一起上我也不懼,人生總有一死,死在你們任何人手下,九泉下我都能瞑目,不怕含恨來生。」

    琴俠鄺步濂聽了小龍那跋扈異常的話,氣得鬚眉撅動,雙眼怒張,恨恨的哼了一聲,說道:「好狂的小子,憑你也配我四人齊上,前次饒你不死,已屬僥倖,今日竟敢口出如此大言,你先接我老頭子一掌試試,再請你聽一曲幽美的音律,你就會知道天究有多高,地實有多厚!」

    說完,琴俠鄺步濂摸了摸背上背的一把七絃琴,猛然欺前一步,揮掌朝正小龍疾推而出,掌出疾帶低嘯,威勢駭人已極。

    小龍曾傷在琴俠鄺步濂的鐵掌下,那是他在不願抵抗,而受了飛鶯的劍傷之後,才受傷的。

    如今,眾敵環侍下,他那還顧忌這多,他要琴俠鄺步濂曉得,他並非真的怕他,一見琴俠鐵掌推來,他不加一絲考慮,立即推掌猛接。

    一聲霹厲,「啪!」聲暴響,小龍身子微微一震,退了半步,而琴俠鄺步濂一個身子,也禁不住晃動了一下,退了半步。

    這真是大大的出乎琴俠鄺步濂的意料之外,他萬想不到小龍竟然輕輕易易的就接下了,他一身功力所凝聚,十成真力的一掌,而且還來個勢均力敵,不分上下,這他又怎能不驚怒驟增,顏容易色呢?

    琴俠鄺步濂正待發作,驀見畫魔巫蕙蓮從一旁閃出,嬌聲喝道:「臭小子,你也接我一掌試試!」

    聲未落,纖掌已挾一股狂飆怒焰疾擊而出,畫魔巫蕙蓮話說得快,動作也快,她是唯恐別人出言攔阻,其次是想佔小龍的便宜,在他還沒有喘過氣來時出掌,假如小龍硬行出掌相接,功力必受影響而大打折扣,如若他不敢接掌,則方纔他的大言不慚就要遭到取笑。

    畫魔巫蕙蓮掌方推出,驀覺身側一股疾勁無匹的剛猛之氣,突然射到,她要不避這股強風,黃小龍雖遭到戲辱,可是自己卻非受傷不可,衡量輕重,還是自己先避來勢為上。

    收掌側身,倏然一旋,已閃了開去,待穩住身形,禁不住怒火攻心,英眉倒剔,美目回掃,身側站著兩位少女子,畫魔巫蕙蓮心中一怔,想道:「什麼人有這等渾厚的內家功力?」

    畫魔巫蕙蓮鬼計多端,她想算計黃小龍,卻沒防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身後還有金燕姑娘,怎肯讓她稱心如意。

    這時,只聽金燕恨恨的道:「你們真要以多為勝嗎?那我也得加入一份子,小龍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媳婦,不能算外人?」

    畫魔巫蕙蓮不識金燕,一聲嬌叱道:「小賤丫頭,你敢暗算我,憑你也配!」

    語音未落,已飛身撲了過來,金燕與雪梅並肩而立,她知道畫魔功力甚高,唯恐誤傷了雪梅,身形不避,反迎了上去!

    凌空揮掌,掌接抽纏,「彭!」的一聲,畫魔巫蕙蓮一個身子被擊得倒飛回去,而金燕卻凌空一轉,折身落到小龍身旁,對小龍盈盈一笑,道:「小龍哥!我來陪你,他們人再多,我們也不怕!」

    小龍也似乎全沒把這名震寰宇的宇內四奇人物放在眼裡,拉起金燕一隻玉手,笑笑說道:「燕妹說得對,他們人再多,我們也不怕!」

    畫魔巫蕙蓮她能坐上宇內四奇之位,又何致於這麼不中用,一掌就被金燕震得倒飛出去?

    原因是她太過輕敵,金燕那嬌小柔弱的身子,簡直就沒放在眼裡,尤其是她凌空飛撲,想不到金燕會得反迎而上,而且手法這等迅速,身形一動,自己功力未集,雙掌已然接實,這還不算,最大的原因,還是金燕技藝高絕,除了揮掌外,雙腳攻勢更見凌厲,畫魔顧得了接掌,卻沒防到腹下還有雙飛剪,待要解救腹下危難,她又怎能逃過這一掌之危,為顧全性命,只得忍痛煞勢,於是被金燕一掌擊得倒飛了出去。

    待她身形落地站穩,臉神早已失去寧靜,變得鐵青一片,再不打話,—聲陰嘯,躥起身形疾朝小龍與金燕立身處飛撲而去。

    正當此時,倏的一聲鏗鏘聲響,琴俠鄺步濂已除下背上的七絃琴,盤坐在方才書怪南子曾坐過的大青石上,鏗鏗鏘鏘的彈起一首曲子來!

    這裡琴聲剛響,畫魔巫蕙蓮她凌空身子一震,落了下來,琴俠為四奇之首,尤以這把琴更是他成名絕藝,畫魔巫蕙蓮她可不敢任意於接戰中,領受這純內功真力的考驗,於是,她只得強壓怒火,半途煞勢。

    琴聲剛響,書怪南子已揚聲叫道:「梅丫頭!你竟敢這樣大意,趕快把耳塞起來,要不你趕快下山去,到山腳下等我,快!趕快!」

    書怪南子一叫,小龍也連想到李志虎,隨也忙叫道:「李大哥,你先回城裡去吧!千萬別為我耽心,我會得自己珍重,絕不至出什麼差錯,而且還有金燕在呢?」

    一聲琴音,李志虎的一顆心就隨著乒乓的跳了兩下,這還是開始既輕又慢的,一旦彈到急處,他又那還承受得了!

    李志虎江湖歷練十數年,他那能不懂得厲害,有心要助小龍一臂之力,只恨心有餘而力不足,又恐到時助人不成,反為其累,倒不如知機,先行避開,免得小龍有後顧之憂。

    於是,李志虎在琴俠鄺步濂琴聲再起之際,與雪梅姑娘兩人快步離了峰頭,走下峰去。

    鏗鏗鏘鏘,琴聲已急驟的彈起,由慢而快,由低轉高,眨眼工夫,琴聲鏗鏗如高山急流,如烈濤拍岸,隱隱有金戈鐵馬,殺伐之聲。

    這時,宇內四奇,琴俠本人低眉闔目,凝神撥指,余三人全都盤坐地,各自運功相抵。

    金燕與小龍本還手牽手的,四目相視而笑,漸漸的小龍已覺神浮氣動,一顆心禁不住隨著琴聲鏗鏗而跳。

    小龍這一跳,金燕立看感觸,忙牽著他跌坐地上,以本身精厚功力,從掌上傳過去,協助小龍將那浮動之氣穩住,於是,二人也就潛運功力,與這種罕見絕學,琴音互相拚搏。

    倏的,琴音突轉低和,柔弱如水,如幽女低訴,如怨婦暗泣,聲雖細卻別有一股誘人心神之處,只可惜金燕與小龍尚未經人倫之道,不通款曲,反而較方才更見輕鬆。可是,峰頭六人中,卻有一人,已承受不住這柔曲之擾,一聲嬌啼,從地上站了起來,緩緩的隨步起舞。

    這人是畫魔巫蕙蓮,她人本就是怨女久曠,她的心就如同古井泛波,浪升井口,一發不可收拾。

    只見她翩翩而舞,身柔動緩,步步生蓮,體態婀娜,誘人已極,口中並發出糜糜之音,隨聲而唱。

    更動人聲,該是她美如天仙般的容貌,這時臉上飛昇了兩片紅霞,紅如櫻桃,更增其艷。

    琴俠鄺步濂雖在凝神撥指,可是兩眼不時一開一合的偷看席地盤坐的小龍與金燕,見他倆手牽手的親熱十分,似乎毫無感覺般,心中不禁大為驚訝,方纔他們還說是夫妻,尤其異性相觸,怎會不為情所動?

    黃小龍倏然間,雙眼驟睜,眼瞧天上星斗,用右手碧玉劍「啪!」的一聲,擊打在一塊山石上,打得那拳大的山石,碎為粉末。

    可是,這一聲「啪!」響,卻正擊打在琴俠鄺步濂一曲裡兩拍關鍵之中,琴俠也不禁被他這「啪」聲打得渾身一震,指撥處也不自覺慢得一慢。

    原來黃小龍一向不解音律,人皮寶衣上記載的一首「震魔曲」,小龍練時也大感困難,更討厭的是,每逢他要想潛心練時,那頭已死的黑猩猩就在邊上搗蛋,用石相擊,發出啪啪之聲,而每敲打一下,都是那麼恰到好處的,使人無法繼續,於是,小龍就放棄了這一項沒練。

    如今突想起,黑猩猩原是畏懼這「震魔曲」才加以搗蛋的,於是,他也就傚法黑猩猩當年擊石之法,用劍擊於山石。

    一擊奏效,小龍心中大喜,雙眼望天氣耳聽琴音,手中碧玉劍不停的啪啪連敲,響個不停。

    如此一來,琴俠不由得心中大驚,再次闔目凝神,指力驟彈,鏗鏘金鐵交鳴之聲又響。

    可是這一次,黃小龍已不如先前那樣畏懼啦!寶劍不停的揮拍,「啪啪」連聲暴響,碎石四散飛射。

    倏的,一塊細小碎石,竟暴出兩丈外,射到琴俠身前,落在他的腿肚上。琴俠心中一動,猛然睜眼,眼露凶光,面騰殺氣,忽的食指撥處,一聲刺耳高音驟響,隨著這聲高音,七絃琴架驀的現出一道小門,數十點寒星,對正小龍與金燕坐身處疾迅射出,陰險惡毒,簡直使人防不勝防。

    小龍與金燕坐處,離琴俠鄺步濂只兩丈來遠,小龍兩眼望天,一心用劍擊打山石,根本沒能發現。

    而金燕閉目含口,除了暗中運功相抵琴音外,還要借力給小龍,她也沒法去防到這—點,尤其是琴音高聳,蓋住了機簧聲響,未能事先得到警覺,如若待聽到暗器風聲時,再想趨避,早巳不及。

    琴俠鄺步濂這一著棋,他真可說十拿九穩,對方絕無逃過這一關,豈料,他的琴音剛響,暗器正出!

    就在這千鈞一髮當兒,倏的一聲駭人鶴唳,破空驟降,緊隨著—陣無比剛猛勁風,凌空壓下,除了將所有暗器全都撲跌地下外,還朝琴俠鄺步濂迎頭抓去,身子之靈活輕翔,真可說無與倫比。

    黃小龍不知琴俠暗算自已,他雙眼望天,一見大白鶴如流星般飛降,心中大吃一驚,因為大白鶴雙翅雙爪和一隻長嘴,都是最厲害的攻敵武器,琴俠聚精會神的撥琴,一旦不防被其抓中,不死也必受重傷。

    琴俠鄺步濂雖說以琴為器攻敵,厲害非凡,可是卻不該受到大白鶴的偷襲,情急之下,黃小龍猛然喝道:「小白不准傷人!」

    小白乃大白鶴之名,大白鶴一聽喝止,忙嗚叫兩聲,沖天而起,這兩聲叫喚,彷彿是反對小龍這聲阻止般。

    忽的,金燕拖了小龍一把,道:「小龍哥,你瞧這地下是什麼?」

    小龍朝地下一瞥,數十點銀光閃閃的銀針號躺在身前丈來遠處,不覺脫口叫道:「是銀針!暗器!」

    金燕嬌聲道:「是呀!小白救了我們一命,你居然還要喝斥他,怪道它叫著不樂意,這賊老頭也真不要臉,身為宇內四奇之首,竟然不顧江湖道義,輸施暗算,如無小白及時援救,我倆准喪命在這賊老頭手中!」

    金燕說吧!兩腮幫子鼓得高高的,似乎氣憤萬分,小龍一聽,勃然大怒,倏然立起,厲聲喝道:「我與你們宇內四奇,實無怨仇可言,你們何以施放這種陰狠暗器,尊你一聲鄺前輩,那是瞧得起你,別以為你真有什麼了不起,如不是看在鶯、燕兩位姐姐份上,今日就絕不饒你!」

    小龍橫眉瞪眼,聲嚴音厲,說得好氣憤。

    琴俠鄺步濂本被小龍頭兩句話,說得老臉紅赤如火,可是後面兩句可又把他氣得鬚眉顫動,雙眼怒睜,一聲暴喝,道:「畜生,你是我掌下遊魂,居然敢瞧我不起!接招!」

    語音未落,一把七絃琴,猛挾勁風,疾襲而至。

    小龍本已氣怒琴俠偷施暗算,如今再開口傷人,那裡還顧忌什麼!也不答話,碧光閃處,避招斜刺,疾朝老人腰脅點去。

    琴俠鄺步濂揚名宇內數十年,那能真是浪得虛名,尤以一把琴上,更是招式詭異,凌厲無匹。

    這一把琴,非鐵非木,乃是烏金所造,又名烏琴,重三十餘斤,尋常兵刃別說削它,只要被其碰上,立被磕得飛上半天雲空。

    碧光劍斷金切玉,琴俠一見碧光,就知是柄罕世寶刃,然而,他不懼,他自知烏琴份量夠重,他遠想以烏琴,將小龍碧光劍擊飛出手。

    偏巧,小龍雖氣怒出手,究因鶯、燕姐妹情重,為了不忍使她們傷心,也就不便太過絕情,碧玉劍反而不敢往烏琴上削去。

    如此一來,琴俠鄺步濂更以為小龍的碧玉劍怕了他的烏琴,在毫無忌憚之下,一把烏琴,攻勢更厲。

    黃小龍一見老人如此不知好歹,心中更怒,一聲長嘯,碧芒隨劍暴長,劍化「游龍戲水」,一個身子,忽起忽落,碧玉劍不傷琴卻朝老人身上點去,所攻處儘是人身三十六大穴道,而他一個身子,施展開那飄雪飛花無影輕功,兜著琴俠鄺步濂直轉。

    琴俠鄺步濂這一來,可就有點手足無措,掌中一把烏琴也施展不開,眼花繚亂中,連對方人影也看不見了。

    驀的,琴俠一橫心,烏琴金弦響處,銀針疾射而出,且連綿不絕的,彷彿有數千數萬根銀針般的,他也不找方向,也不認目標,他單足立地,施身直轉,他想,隨你走那個方向,不怕射你不中。

    一聲痛叫,老人心中一喜,可是,緊隨著一道碧光映眼,「嗖」的一聲,琴俠老人手中一輕,心中大吃一驚,停身佇足,「噹啷」聲響,烏琴一半跌落在地下,琴俠鄺步濂渾身—抖,兩眼發直,老淚不知不覺中,縱橫而落。

    這時,小龍也正在拔除左掌中四支銀針,他這四銀針,真可說中得太冤,原因是他在看到琴俠手足無措之際,不準備用劍傷他,倏伸左掌,準備以指點琴俠鄺步濂的穴道,豈料,掌方伸出,銀針倏現,小龍百忙中掌抽得快,人飛起得更快,要不他一個身子,准變成個大刺蝟。

    就這樣,他—只左掌上還中了四支,三隻射在掌上,一支射在中指上,若非他左掌中針,他還不至於在凌空落下時,將琴俠的烏琴給削成兩截。

    琴俠烏琴,機簧發針,威力至大,小龍左掌中針,竟然透背而過,尚幸針上無毒,可是那支穿透中指的針,在金燕為他拔出時,可也痛得他眉頭緊皺,鋼牙緊咬,鬢間微微見汗。

    正當其時,峰上同時竄上三條人影,這三人上得峰頭,立即分別竄向畫魔蕙蓮與琴俠鄺步濂。

    原來這三人是畫魔的徒弟蛇美人與琴俠鄺步濂的兩位孫女,鶯、燕兩姐妹。這時的畫魔巫蕙蓮躺在地下,氣息沉重,顯然已受了嚴重的內傷,一見蛇美人,忙啞著音說道:「小蛇兒,快背師父離去,別在此丟人現眼!」

    蛇美人一向精靈乖巧,一見師父臉泛紅潮,眉含春意,就知師父受重傷,那敢怠慢,三不管背起畫魔就走,連鶯、燕兩姐妹她也不打個招呼!

    其實,琴俠那癡呆呆的樣兒,早把這兩個姑娘給嚇得魂散,那還有閒心來管她的事。

    鶯、燕兩姐妹,推著搖著,口中拚命叫著:「爺爺……爺爺……你怎麼啦?」

    忽的,飛燕一眼瞥見琴俠手中的斷琴,哎呀!一聲叫道:「姐姐!姐姐!你瞧爺爺二十年沒用過的琴!斷了……什麼人把它削斷的,爺爺是傷心過度!……哎喲!你瞧,爺爺的眼光都散了……這……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忽的一低聲斷喝,將飛燕姑娘的話阻住,道:「小孩子!大驚小怪的嚷嚷什麼?還不替我走開!」

    飛燕回首見個頸上長著個大肉瘤的怪樣老人,一見這樣兒,就知他是書怪南子,忙福了一福,道:「我爺爺常提到你老人家,說你醫術通神,就請你替我爺爺瞧瞧吧!」

    書怪南子本甚詼諧,可是,今天他臉上神色非但肅穆,且鐵青一片,與往日大不相同。

    飛燕剛剛讓開,書怪南子雙指拼攏,已點到琴俠鄺步濂的「天突穴」,這是人身死穴之一,點重了可以當場送命。

    書怪南子剛伸出,飛燕已從旁撲了過來,一掌打在書怪南子的右肩頭,叫道:「哎呀!原來你是藉機害人,我跟你拼了!」

    飛燕功淺力薄,一掌打在書怪南子肩上,書怪南子上身連動也沒動一下,雙指依然點中了琴俠的「天突穴」。

    琴俠鄺步濂應聲倒下,飛鶯正站在左側,右臂一伸,將琴俠抱著放在地上,書怪南子還待上前,飛鶯飛燕雙劍已同時出鞘,一直刺一斜臂,毫不客氣的就往書怪南子身上刺去。

    書怪南子一晃身,避了開去,依然鐵青著臉道:「你們爺爺急火攻心,神經錯亂,再要遲個—時半刻,就得遺憾終身,你們如此無理取鬧,我可不管了!」

    書怪南子說的是實情,鶯、燕兩姐妹看出他並非說笑,於是忙收劍陪罪,書怪南子當然不會對她們怪罪。忙走前在琴俠鄺步濂胸前一陣推拿。

    可是,推揉了好半晌工夫,琴俠仍然沒醒,書怪南子吃了一驚,停了下來,探查琴俠的脈象。

    書怪南子一接觸到琴俠腕脈,更驚得臉上變色,一聲微歎,仰首對飛鶯、飛燕倆姐妹說道:「你爺爺早年憂傷過度,近年心神焦疲,這一陣急火攻心,隱患暴發,沒有個三年五載的調息靜養,難望痊癒,我南子至此已無能為力。」說完,又再次的推揉了一陣,琴俠方從悠悠中醒來。

    只是,他醒雖醒了,兩眼覺直直的,光散眸呆,視若無睹,兩位姑娘大為傷心,一聲哇叫,全都哭了!

    忽的,飛燕止住哭聲,嬌聲叫道:「是誰將我爺爺的琴削斷了!滾出來!」

    飛燕聲未落,已淚眼四掃,猛見黃小龍呆在那,左手掌上包著布,那是他身上長衫下擺撕下來的,一看就知他是剛受的傷,心中一驚,驚駭未了,還有更驚人的事,使得飛燕雙眸中如噴火光。

    原來她看到小龍身旁還有個嬌小美艷的金燕姑娘,一見金燕姑娘,她心中不禁酸火狂燒,嬌聲叱道:「黃小龍!你過來!」

    黃小龍以為她姐妹倆要責備他,不該劍削老人烏琴,臉上不禁露出愧疚之色,慢慢的行近前去。

    飛燕一見小龍這樣兒,輕卑的冷笑一聲道:「你也知道慚愧呀!你對得起人嗎?」

    黃小龍心中愧然,將頭低下,道:「我也知道我不對,可是,我絕沒想到後果這等嚴重,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了,請燕姐姐多多原諒!」

    飛燕一聲尖叫,道:「什麼?什麼後果?怎會有什麼來不及了?我可以原諒你,我姐姐可不能原諒你,你自己知道應該怎麼辦?」

    倆人說話都不著邊際,都聽得有點莫名其妙,黃小龍道:「鶯姐不能原諒我,我也沒法,我能怎麼辦?就是要了我的命,也不能補償什麼?我只能……」

    飛燕一聲叱喝道:「誰要你的命啦?我只要你離開她!」

    飛燕說著,抬手一指金燕,黃小龍心中一怔,道:「離開她。為什麼?她是我早年的患難小妻子,我怎能離開她,燕姐姐你是和我說笑吧!她是我的小妻子!」

    飛鶯姑娘在聽到飛燕叫黃小龍時,心中猛的一怔,她倆隨蛇美人到這妙峰山來,為的是要尋找黃小龍,這消息是得自百禽老人,誰想,一到峰頭,就發現爺爺琴俠呆站場中,為了心繫爺爺的安危,反將來此追尋黃小龍的目的給忘了!如今,一旦聽到黃小龍在,她又怎能不喜。

    她止住悲聲,偷眼望這一別半年餘的心上人,當她見到金燕時,也不禁吃了一驚,金燕的嬌軀,美艷,沒一樣不比自己強,然而,她是內向的,她不像飛燕那樣大膽,敢形於言表。

    可是,黃小龍說金燕是他的妻子,還故意加重語氣的強調,彷彿有心示威似的,飛鶯聽了,不啻一個晴天霹靂,腦中轟的一聲,差點昏了過去,但是,眼中情淚卻再也忍不住,如斷線珍珠,簌簌而落。

    而飛燕這時反倒沒哭,也沒說話,她是被小龍的話給驚呆住了,這姑娘竟然是他的妻,她怎能相信,她的耳朵聽錯了,不會呀!小龍最後那句,說得明晰十分,一字一字她聽得清清楚楚。

    倏的一聲冷哼,發至書怪南子的口中,只聽他陰陰的道:「你們倆個丫頭這麼癡心嗎?到現在也該死心了,他是你們家的大仇人,你們爺爺就是給他害的,琴也是被他削斷,你們不找他報仇,還說這些個廢話,我真替你們感到可恥!」

    飛燕—聽,心火狂升,嬌聲叱道:「好啊!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狼心狗肺的人,得新忘舊,竟如此寡情,竟然將我爺爺珍若性命的烏琴給削斷,我今天……」

    黃小龍知道書怪南子在挑撥是非,忙出聲截住飛燕的話腳,說道:「燕姐,你聽我說,令爺先傷了我,我才把他的琴削斷,如不斷琴,我就有生命危險,就因為兩位姐姐的恩情深重,我才沒敢傷他老人家,可是,我絕沒想到斷琴會得造成如此後果……」

    飛燕冷冷一哼,道:「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今天也得在你身上刺兩個透明窟窿,方能消我心頭恨,你準備著吧!你要不讓我刺兩個窟窿,你就將我殺了!」

    飛燕說完,沒待小龍說話,已然拔劍刺了過來,小龍這時大為作難,誠然,鶯、燕兩姐妹待他不薄,縱然無法,亦不能寡絕如斯,如今琴俠因他變成了這樣一個呆人,他再怎麼說也不能與飛燕相互對敵,只聽他道:「燕姐,你真要刺,你就刺吧,讓你出出氣也好,我絕不還手就是,你高興刺那就刺那……」

    話沒說完,飛燕青鋼長劍已然刺到面門,小龍一咬牙,雙眼倏閉,不晃身閃開,也不抽身退出。

    忽的一聲嬌叱急叫道:「妹妹!妹妹!不准你傷他!」

    飛燕寶劍已然沾近小龍面孔,見小龍那玉色也似的白皮夫,加上那視死如歸的神情,心中也不覺—軟,正好飛鶯的話說出,飛燕也就藉機下台,眼也不抬的,就朝飛鶯懷中撲去,口中並叫道:「姐姐,他欺人太甚,我受不了!……」

《劍底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