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蘭亭見他出劍甚緩,劍上嘯聲不停,知他已把全身真力,灌注劍上,愈是這種劍法,愈難抬架。
正當這時,身旁嘯聲又起,天玄真人長劍也是緩緩刺到,他這劍上嘯聲,與天機真人不同,其音清脆,非常悅耳。
又是一陣嘯聲,音甚柔和,天元真人長劍也緩緩刺到。
孫蘭亭站在當中,不躲不閃,氣定神閒,淵亭獄峙,三人看到了,不禁暗暗點頭。
三劍由三個方向分上中下三盤刺到,距離孫蘭亭不及三寸,他一聲大喝,兩臂疾振,右手向天機真人身上拍去,左手拇食二指向天玄真人劍上疾彈,右足猛起,斜向天元真人持劍手腕踢去!
他這一拍一彈,必須要把真力運足,否則,不但不能把對方長劍拍彈出去,反會被對方真氣震斃。
天機真人等見他掌指未到,真力先至,識得厲害,兩支長劍來得雖慢,收的卻快,電光一閃,二人已將長劍掣回。
天元真人見他起足如飛,勁風颯颯,不敢怠慢,右腕一翻,將來足讓過,長劍也隨著收回。
天機真人等三人未再進擊,各捧長劍,圍著孫蘭亭團團而定,走的並不快,不時發出叮咚之聲。
孫蘭亭心中甚奇,閃目向三人望去,見他們全是右手持劍,左手不停的向劍上彈去,方才劍上嘯聲不同,這時三支劍上彈出的聲音也是不同,孫蘭亭不知他們是何用意,急凝足功力,靜以待變。
漸漸地這三種彈劍的聲音疾徐不定,交織成一種奇妙音樂,使人聽了昏昏欲睡。孫蘭亭聽了,心中大驚,急寧神靜氣,進入空明之境,同時還要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防他們突然進擊,像這種矛盾的防禦,非有最高的功力,不能辦到。
那邊武當十幾個門下,早已盤膝坐在地上,一個個全是低眉垂目,不言不動。
這邊傻大個早被這奇妙的音樂催得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劉幽香不知何時已走下興抬,與其他眾人,一齊盤膝坐在地上,全力抗拒。
孫蘭亭不知這是何種功夫,那知這竟是由古人劍藝中演變而成的一種絕技。
古人常彈劍而歌,天機真人師兄弟三人獨出心裁,精心研究,用真力將劍身曲伸,使能彈出宮、商、角、征、羽五音,再以三劍聯彈,配成一種奇妙和催眠樂曲,使人聽了,昏沉而睡。
與人對敵時,彈出這種樂曲,再各以奇快手法,將武當派的八十一手九宮連環奪命劍法施出,確是神妙無比,威力無儔。
三人自創出這種聯手戰法後,立即變成舉世無敵,從未敗過的劍手,武林中呼之為「三劍合璧」,並編出一首歌詞,以為讚揚。
孫蘭亭正在寧神待敵,驀地眼前電光連閃,寒氣逼人,三支長劍如同銀龍盤空,顯出「嗡嗡」之聲,疾射而到。
天機真人等三人劍雖擊出,那彈樂曲並未因此中斷,反因真力加強,效用更大,聽得場外諸人心旌搖搖,不能自己。
孫蘭亭見三劍刺到,不慌不忙,施出潛龍身法中的「潛龍換步」,身形疾轉,將三劍讓過,兩手一翻,分向天機、天元二人脈門上扣去,逼得二人急忙繞步閃身,抽招抽換式,返身再攻。
武當派的九宮連環奪命劍法在武林中享譽甚久,一向被人視作正宗劍術,三人這一連手施出,每招三式,式式連環,如同長江大大河,源源不絕,一剎時,場中銀光瀰漫,劍氣沖天,再配以彈劍奇樂及劍嘯聲,確能使天地變色,鬼泣神愁。
孫蘭亭想不到這三劍合璧如此厲害,心中大驚,立將全身小巧短打工夫施出,只見他前進後退,左右盤旋,擒拿抓打,拱靠崩撞,人如蒼龍戲水,勢如出檻猛虎,出掌踢腿,全是真力先出,勁風颯颯,有攻有守,毫無敗象。
這是天機真人等三人自創出「三劍合璧」後第一次遇上勁敵,他們全是面色凝重,不敢絲毫大意,時間一長,九宮連環劍法已循環使用了五次,敵人仍精神奕奕,搏戰不已。
他們又把劍法循環施展了三次,一個個已經額頭見汗,真氣漸浮,但仍咬緊牙關,奮力進擊!
孫蘭亭這時已把他們劍路摸清,打得更是經松,但他不願使這三個老人當場丟醜,盡在拖延時間,希望師父早些趕到。
事關武當派榮譽,天機真人師兄弟三人雖已力盡筋疲,仍不得不勉力支持,三人招數越來越慢,那奇妙樂曲早已停止,被一片輕微的喘息所代替。
不知不覺已打了兩個更次,旁觀眾人均紛紛立起,只傻大個一人仍在地上鼾然大睡,天機真人等也知孫蘭亭是手下留情,但已勢成騎虎,無法收蓬。
這時距離他們較遠處的一塊巨石後面,正有一個禿頂老人用腳向地上一個酣睡的人輕輕踢了一腳,低聲說道:「好小子,還沒睡夠,該起來啦!」
地上那人打了一個呵欠,揉一揉眼,一跟而起,輕聲說道:「這三個老雜毛彈劍的聲音好厲害,竟使老子睡了一大覺。」
禿頂老人將身一俯,低聲怒道:「你小子向誰自稱老子,是不是想找死?」
立起那人對老人似乎極為懼怕,急忙大嘴一咧,陪笑說道:「我是衝著那三個老雜毛說話,老前輩請莫多心。」
禿頂老人冷哼一聲,說道:「諒你也不敢!」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黑衣教派來武當催保護費的解款使者大頭鬼王霸及護法托缽仙翁卓不群。
二人到達時,天機真人他們劇戰正酣,托缽仙翁卓不群一看孫蘭亭在場,心中一驚,立萌退意,後又想道:「他們是敵對立場,不如在此坐山看虎鬥,等他們分出勝負後,再定行止。」
那知武當的三劍合璧十分厲害,大頭鬼五霸因在卓不群身前,不敢獨自靜坐抗拒,不久,被那彈劍奇音催眠,倒在地上大睡。
卓不群功力深厚,略一寧神即將奇音隔在耳外,看見大頭鬼倒在地上,心中有氣,也未叫他。
現在場中雖未分出勝負,卓不群上已看出孫蘭亭必勝,後來見他盡在拖延時間,不知何故,心中甚為奇怪。
他恨不得孫蘭亭馬上獲勝離去,好乘三個老道力盡筋疲時強逼或一齊誅戮。
他斜看了大頭鬼王霸一眼,低聲說道;「你的福份還真不小,姓孫的那小子走後,他們如不投降,你可就是他們的掌門人了。」
大頭鬼王霸諂笑道:「這全在老前輩的維持。」
二人正在這裡打如意算盤,驀聞遠處有人一聲大喝:「大膽頑徒,竟敢侵犯尊長!」
隨聲場中已多出一個鬚眉灰白老人,正是那神龍尊者谷桑田。
孫蘭亭聞聲大喜,身形一閃,已躍出圈外,喊了聲:「師父!」
直跑到谷桑田面前,抓住他的衣服,在他臉上一陣凝視,緊接著翻身跪倒,向他叩了三個頭,立起後,說道:「師父,這半年來你老人家可好?」
谷桑田本想將他痛斥一頓,現見他這種孺慕之態,不忍出口,只冷冷地問道:「你這是怎麼回事?」
孫蘭亭答道:「一點小誤會,師父來了就可解決了。」
谷桑田向天機真人他們望去,見三人正用長劍拄地,站在那裡調息運氣,他緩緩走至一人身前,抱拳說道:「頑徒無知,谷某必予處罰,請掌門人看在谷某面上,寬恕他一次。」
天機真人面孔一紅,說道:「這不能怪令徒,貧道年老昏潰,誤把他當作黑衣教徒,他雖破去本派所設暗樁,並帶著兵刃強闖解劍巖,但因本派弟子誣他在先,咱們就彼此對消,互不賠罪,不知施主今晚到此,有何貴幹?」
谷桑田知道不能據實說出來,只得婉轉答道:「在下因黑衣教向七絕挑戰,又不知他們藏身何處,傳聞今晚該教必到貴派尋釁,特地趕來看看這些教徒究竟是何等人物。」
天機真人冷冷說道:「方纔令徒說你是特來支援本派,武當雖然無能手,寧願全派瓦解,也不願仰賴他人,施主這份重情,本派可不敢承領。」
谷桑田瞪了孫蘭亭一眼,說道:「休聽頑徒胡說亂言,在下今晚只能稱做同仇敵愾,豈敢談以支援兩字。」
原來他預先計劃今是不以萬不得已時,絕不露面,因此到來甚遲,那知恰遇孫蘭亭在此動手,逼得他不得不出面喝止。
天機真人聽他如此說法,不便再作絕情之言,轉口說道:「本當請施主觀內待茶,因時間已到,黑衣教人即至,不如在此小憩,以待強敵好了。」
谷桑田道:「貴派如需佈置,掌門人請便,不必客氣。」
天機真人看了孫蘭亭一眼,歎道:「如遇真正強敵,再佈置也是無用,不如乾脆不佈置,聽天由命好些。」
本來他以「三劍合璧」信心極大,自與孫蘭亭動手後,信心已失,心中不禁忐忑不安起來。
谷桑田看到劉幽香那一夥人,向在機真人問道:「那夥人在下認出俱是不老神君的部下,不知如何在此?」
天機真人答道:「他們俱是令徒同伴。」
谷桑田將臉一沉,向孫蘭亭問道:「你如何與他們混在一處?」
孫蘭亭答道:「他們是徒兒救命恩人,所以行在一起。」
谷桑田當著天機真人等人面前不便深問,僅輕哼一聲,說道:「受人重恩,當然要報,但別忘了男女有授受不清及瓜田李下之嫌。」
孫蘭亭不敢再言,垂手應是。
天機真人冷眼細看,見孫蘭亭神光內蘊,面現瑩光,功力似乎高出他師父甚多,不由說道:「以貧道老眼看來,令徒已成武林奇人,方纔如不是他手下留情,貧道等早就丟醜,這可真是青出於藍,英雄出少年了。」
谷桑田答道:「頑徒奇遇甚多,只是為人懵懂,經驗不夠,年輕人不宜過獎,否則,將更不知天高地厚。」
孫蘭亭見師父並無怒意,大膽向天機真人問道:「前輩已將晚輩恕過,與晚輩同來之人亦請一併寬恕,不知能否予以俯允?」
天機真人哈哈一笑,道:「就憑你方才能擋得住『三劍合璧』,雖未見出勝負,實際上我們早就落敗,因你師父來了,他也不會允許我們用隆重的禮節送你下山,你這點請求,我們還能不答允嗎?」
語罷,他仰面看了看天,見星移斗轉,三更已過,奇道:「午夜時間已過,怎的黑衣教人仍未到達?」
谷桑田道:「這種名不見經傳的蕞爾小丑,諒是不敢來了。」
他們在這裡等得不耐,那邊石後的托缽仙翁卓不群心中更是焦躁。
他來時正遇孫蘭亭與武當道士動手,所以未被發覺,他知孫蘭亭功力極高,如自己這時退走,馬上就會被發覺。又聽後來的這個七絕中的神龍尊者是孫蘭亭的師父,他因重入江湖不久,不知這神龍尊者武功究有多高,心想徒弟已經如此難鬥,師父一定更狠,因此變成進退兩難,十分著急。
正當這時,傻大個張同已被他們說話聲吵醒,突感內急,一言未發,翻身爬起,邁開長腿直向遠處一塊石後跑去,谷桑田問道:「這是何人?」
孫蘭亭答道:「他名張同,是個渾人,天生神力,與徒兒途中相遇,順便帶他同行,停時他如有言語冒犯師父時,請勿介意。」
谷桑田道:「這人渾璞天真,倒可相交。」
正在談論,忽聽傻大個在那邊霹靂似的一聲大叫:「好,你這個大腦袋傻小子,傻大個正想找你啦!」
眾人聞聲一驚,立即轉頭望去,見那石後應聲轉出二人,正是托缽仙翁卓不群及大頭鬼王霸!
谷桑田及武當派眾人只認識大頭鬼,並不認識托缽仙翁,見他與大頭鬼王霸走在一處,諒非善類。
天機真人見這兩人向前行來,也緩緩的迎了上去,說道:「何方高人,駕臨敝派,不知有何貴幹?」
卓不群在石後隱藏多時,早知這人就是武當派掌門人天機真人,現因事已如此,只好故作從容的呵呵一聲輕笑,把手中銅缽一舉,說道:「老夫卓不群,奉黑衣教教令,護送本教解款使者大頭鬼王霸至貴派收取保護費,不知是否已準備妥當?」
語罷,轉頭向孫蘭亭說道:「本教與武當派之事與少俠無關,請勿插手過問。」
谷桑田及武當派眾人聽說這人就是數十年前鼎鼎大名的托缽仙翁,一齊心中大驚,全都怔住!
天機真人心中想道:「這魔頭退出江湖多年,怎的在此地出現,想是本派大劫已到,應該遭此折磨了。」
他正欲答話,孫蘭亭已在身後發話道:「黑衣教已向我師父挑戰,怎說無關,今晚在下就是濺血當場,也要再和你死拼一次。」
卓不群前次已被打怕,那敢再和他動手,呵呵笑道:「老夫因羨慕少俠英風豪氣,不願與你動手,寧願回去受教主的懲罰,今晚也得賣給你這個人情。大頭鬼,今晚之事回去由老夫負責,咱們走。」
說著二人轉身就想離去。谷桑田聞言,知他定是吃過孫蘭亭的苦頭,在旁喝道:「前輩慢行,請示知黑衣教主究是何人,該教教壇設於何處?」
卓不群停身說道:「本教教主從不以真面目見人,對教友也是如此,他究是何人,無人能知,由今天起,本教將於各處設立分壇,總壇設於何處,也無人知曉。」
谷桑田聽他語音誠懇,知非虛語,正欲再問其他,忽聽身旁有人冷冷怪聲說道:「黑衣教主在此,谷桑田有什麼話,快說!」
此言一出,場中眾人,不分敵我,了齊驚得向後躍出三步。
在眾目睽睽之下,就不知道人家是怎麼來的,就憑這手輕功,已夠駭人聽聞。
眾人一齊向來人望去,就見這人一身黑衣,黑口袋罩頭,又目神光炯炯,形如鬼魅,顯得非常神秘可怕。
谷桑田上前一步,問道:「那晚在金頂山小屋中出現的蒙面人,是否就是閣下?」
蒙面人答道:「不錯,就是本教主。」
谷桑田微一沉吟,說道:「閣下永不敢以真面目見人,必是武林中知名人士,甚至是個熟人,你說我這話可對?」
蒙面人怪聲喝道:「老匹夫,休得信口胡言,否則今夜就教你壽終正寢!」
谷桑田哈哈一笑,說道:「那晚在金頂山被你戲耍夠了,今夜願與你放手一搏。」
蒙面人仰天一陣怪笑,說道:「憑你也配!本教主不是口出狂言,只要你們在場眾人,有人能夠接得下我三掌而不受傷,本教主答應免去武當派保護費一年,在一年之中,絕不再找武當派和你這老匹夫的麻煩。」
谷桑田道:「閣下功力如何,我及朱漱泉在金頂山中已經領教過,不過如此,現願捨命陪君子,先接你三掌。」
蒙面人冷笑道:「那次是因為三教主與各派訂下今夜之約,又探悉你們七絕今晚分援各派,故下令於今夜之前,不得傷你們七絕及各派掌門人,以維本教的信用,故那次本教主是手下留情,今夜則不然了,老匹夫你既願速死,就別後悔。」
說至此處,將神光閃閃的目光掃神全場一周後,繼續說道:「如你們願意投降或永受本教保護,這三掌自可免除。」
孫蘭亭在旁見這人如此驕狂,又見托缽仙翁卓不群及大頭鬼王霸二人垂手恭立一側,似對他十分尊敬,心知此人所言非虛,恐怕師父吃虧,急上前一步,向谷桑田躬身說道:「師父請息怒,有事弟子服其勞,待徒兒先接他三掌試試。」
谷桑田來時,見孫蘭亭能夠擊敗武當三劍,知他今非昔比,功力已在自己之上,聞言答道:「好,你要小心了!」
孫蘭亭轉身向蒙面人說道:「如能接下三掌,應當如何?你再說一遍。」
蒙面人雙目向他注視,微露驚疑之色,答道:「如能接下三掌不受傷,本教主立刻就走,一年以內絕不再找你們的麻煩。」
孫蘭亭問道:「如接不下三掌,又將如何?」
蒙面人冷笑道:「那你算是白死,其他諸人也別想活。」
孫蘭亭又問道:「你的話可算數?」
蒙面人雙目威凌一閃,說道:「某家身為一教之主,豈能言而無信!」
孫蘭亭俊目奇光突射,說道:「如此,在下就接你三掌!」
旁邊托缽仙翁卓不群插口說道:「教主,這小子功力奇高,請勿輕敵。」
蒙面人冷哼一聲,說道:「我知道。不准多言!」
孫蘭亭心知卓不群的功力,與自己難分上下,現見這蒙面人對他任意喝斥,不由心中一凜,立將三清一氣神功佈滿全身,抱元守一,靜待對方出掌。
蒙面人向後退出三步,說道:「小子注意,接掌!」
就見他右手一抬,手白如雪,向著孫蘭亭「唰」「唰」「唰」臨空虛按了三下,立時雙目微閉,似在調息養神。
孫蘭亭不知這是什麼功夫,陡覺身前空氣奇重如山,其寒似冰,雖有三清一氣神功護體,仍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不敢怠慢,急右掌一立,向前疾劈,劈至中途,一股無形潛力,立時洶湧向來勁迎去。
雙方掌力一接,發現輕微一聲爆響,孫蘭亭突覺心中一陣氣血翻湧,腳下拿樁不穩,登登登向後踉蹌退出五步,方始站穩,急忙凝神調息,氣轉十二周天,覺出全身並未受傷,不禁心中大定!
他一躍向前,又站回原地。
蒙面人見他並未受傷,目露驚懼之色,急急問道:「好小子,你那護體氣功是什麼名稱,快說!」
孫蘭亭不想將名稱說出,答道:「是何名稱,閣下無權過問。」
蒙面人又急急問道:「爾師何人?」
孫蘭亭用手指向神龍尊者一指,說道:「姓谷,上桑下田,人稱神龍尊者。」
蒙面人急道:「我問的是傳授你這護體氣功的師父。」
孫蘭亭朗氣答道:「這個閣下也是無權過問。現在我有一句話問你,方纔你虛空連按三次,究竟算一掌還是三掌?」
蒙面人道:「當然算三掌。」
孫蘭亭問道:「在下接了三掌並未受傷,你先前說的話可還算數?」
蒙面人略一思索,心中已幾個盤旋。
他乃是一個極無信義而詭詐的人,見孫蘭亭功力比他相差甚多,原想就此將前言推翻,降服武當派及消滅七絕之一,後來發現孫蘭亭的護體神功,似是他所練神功的一種剋星,使他想起一個極可怕的人物,不由生出驚懼之心。
因此,他連連追問,孫蘭亭越不肯說,他心中更是疑懼,最後,遲遲答道:「當然算數。」
孫蘭亭見他躊躇甚久,才如此答覆,又追問道:「是否當真算數。」
蒙面人毅然答道:「當然算數。」
孫蘭亭劍眉一揚,說道:「既然算數,閣下可以走了。」
蒙面人見他如此無禮,心中甚怒,冷冷地怪聲說道:「小輩休狂,我這次讓步,是維持我諾言信用,不是怕你,我所說不再找你們的麻煩,可沒有把你這小子包括在內,再相遇時,就是你夭折之日,你可要小心了。」
孫蘭亭朗聲一笑,答道:「好。在下隨時候教!」
自稱黑衣教主的蒙面人未再說話,將手一揮,帶著托缽仙翁及大頭鬼王霸,緩緩向山外行去!
他們走後,天機真人用手揮去頭上冷汗,向谷桑田說道:「今晚好險!如此人不顧諾言,與托缽仙翁一同繼續動手,後果誠是不堪設想。」
谷桑田沉吟一下,答道:「這人功力,確是生平僅見,後來看他似乎心中有所顧慮,不知何故?」
孫蘭亭在旁一語不發,心中想道:「這『三清一氣神功』確不神鬼莫測的防護威能,不知在攻擊方面,又是如何,將來如有機會,倒要試他一試。」
正在想著,忽聽天機真人在旁說道:「孫少俠,今晚如無你在場,本派定然冰消瓦解,貧道代表武當歷代祖師及現今三代全體門人向少俠致謝。」
孫蘭亭急忙答道:「豈敢!老前輩言重了。」
天機真人轉頭向身後一個道人附耳說了幾句,待那道人躬身退入雲霞宮內,又向谷桑田等人讓道:「今夜之事已了,各位請至觀中待茶。」
谷桑田說道:「我等尚有他事,不打擾了。」
正欲告辭,忽聞雲霞宮中「當,當,當,……」鐘聲大起,眾人大驚,不知又發生何事,齊是一怔。
就見雲霞宮兩邊側門大開,兩行道人由觀中魚貫而出,全是低眉垂目,態度嚴肅,同時場外兩則山徑上也有大批道士陸續到來,到達後,各就行例,站成一個方陣,秩序井然,靜悄無聲。
不久,金笛書生呂不朽也由山徑中行來,一眼看見劉幽香,立時向她抱拳一揖,並未發言,默默地走到武當三劍下首站定。
谷桑田見,驚道:「掌門人,為何集眾行此隆重大禮?」
天機真人說道:「各位不肯久留,本派保存之恩,容當後報,現暫以本派大禮相送。」
谷桑田道:「你剛才已向頑徒謝過,何必再行此大禮,這樣豈不把頑徒折煞。」
天機真人答道:「凡今夜所來之人,均有為本派助拳之意,先前是向孫少俠個致謝,現在是恭送各位全體。」
谷桑田說道:「如此,我們確是受之有愧了。」
語罷,轉頭向孫蘭亭說道:「我們走罷,我還有話和你說。」
語著向天機真人抱拳一揖,領先走向山下。
孫蘭亭見師父似乎不願答理劉幽香她們,不敢言語,向她們微一擺手,緊隨師父身後向前行去。
劉幽香見谷桑田不理她,心中有氣,也未說話,坐上輿台,帶著傻大個和張龍等人,默默地在他們身後跟著。
這時,雲霞宮前五百多個道士一齊稽首恭送,等他們走後,天機真人向眾門下宣佈道:由明天起,他和天玄、天元三人開始閉關苦練武功,準備明年今晚與黑衣教決一死戰,在閉關期間,所有掌門業務,一律由師弟金笛書生呂不朽暫時代理。
谷桑田走至武當山外,將身停住,向劉幽香道:「姑娘拯救小徒之恩,容當後報,此間之事已畢,姑娘可以回山了。」
劉幽香聞言,心中十分哀傷,不知如何作答,幽幽地看了谷桑田一眼,又幽幽地看了孫蘭亭一眼,眼眶一紅,珠淚簌簌而下。
谷桑田見了,心中一陣難過,急將心神一寧,輕歎一聲,說道:「姑娘心意,老夫盡知,不過男女之嫌,不可不避,姑娘請多自珍重,後會有期。」
孫蘭亭心中黯然,站在旁邊默默不語。
張龍、李豹二人自隨劉幽香私自離山後,始終提心吊膽,生恐將來不老神君劉靈虛回山後受責罰。此時聞言正合心意,張龍立刻接口說道:「谷老英雄說的對,咱們也該回山了,如將來神君怪罪下來,我們老哥倆可吃不消。」
說著不由分說,將手一揮,催著眾人向回程走去。劉幽香在輿台之上頻頻回首,幽怨之情,不忍卒睹。
傻大個張同見她們離去,大嘴一咧,乾哭了兩聲,叫道:「傻妹子,還有幾個傻小子,以後任傻大個看不見你們了。」
孫蘭亭在旁聽了,一陣鼻酸,熱淚幾乎奪眶而出。
谷桑田知道他們心中難過,在旁說道:「這位傻英雄別叫了,咱們尋個地方坐一坐,蘭兒你也該把這半年的經過說給我聽聽。」
張同一聲大叫:「咱是傻大個,你這老傻小子說錯了。」
孫蘭亭恐怕師父生氣,急忙喝道:「傻大哥,不准胡叫!」
谷桑田並未生氣,帶著他們在山坡上尋了一塊大石坐下,才坐下,張同已呵欠連聲,向石上一倒,不久,鼾聲大起,睡得很甜。
谷桑田歎道:「像他這種渾傻天真,才是真正有福之人。」
他仰首看了看天色,說道:「現距天明尚早,你這半年經過如何,可以說了。」
孫蘭亭就把這半年來的經過,很詳細的說了一遍。
谷桑田聽得非常入神,等他說完,說道:「蘭兒,我們半年多投有見面,見面時我本不應當呵責你。劉幽香這姑娘本質並不壞,不過你是定有妻室的人,凡事要有分寸,無論你心地如何光明,少男少女,日久生情,王梅霜那姑娘我雖未見過,據吳乙前輩說那姑娘天性剛烈,可不是好說話的主兒,如果你們被她遇上,這事看你如何對她解釋,今夜不是為師的不通情理,實是不得不如此做。」
說至此處,一聲輕歎,繼續說道:「想當年為師的和你那孟玉珍老前輩,還不就是為了這類小誤會,弄得遺恨終生麼!」
說罷,師徒二人是一陣默然。
少停,谷桑田又說道:「蘭兒,你把那三清一氣神功練給為師看看。」
孫蘭亭遵命,面對一塊大石,將三清一氣神功施出,立時三道土龍捲起,一聲大震過後,那塊大石竟然是無影無蹤。
谷桑田看了,咋舌說道:「這等霸道的威力,確是聞所未聞,你應體念上天好生之德,非萬不得已時,不得施用。」
孫蘭亭肅容答道:「徒兒謹遵訓誨,那本癡情秘譜上也是如此說法。」
後來二人談到紫荊關附近那座山洞,谷桑田道:「這就奇了,那山洞中既然囚著人,怎聖無人看守,那個丐幫弟子又是怎會到達那山洞之前,其中莫非有何陰謀不成?」
孫蘭亭道:「不管他有無陰謀,徒兒決定前往—探。」
谷桑田道:「為師因另有要事,不能和你一同前往,你如獨自前去,應當特別小心陰謀暗算。」
孫蘭亭道:「徒兒自會小心。」
突然他想起一事,輕「啊」一聲,說道:「紫荊關附近的大山是屬於伏牛山脈,那位仁義俠王夏侯雲的飛雲山莊不是就在伏牛山嗎?諒他對於此事或有所知。」
谷桑田道:「孩子,這伏牛山脈範圍甚大,夏侯雲的飛雲山莊是在南陽西北山中,距紫荊關尚有三四百里,他怎能知曉。」
二人又談片刻,谷桑田因事先行離去。
孫蘭亭將傻大個張同叫醒,二人緩緩走上東邊的官道。
他這時心中忖道:「本當先到飛雲山莊去拜見夏侯雲老前輩,探問囚人山洞之事,但他現正馳援崆峒派,不在山中,何不直截去紫荊關附近山中,踩探一番,如能尋到那座囚人山洞,豈不更好。」
想罷,他和張同二人一直向東行去,走了一天,到了化縣城,傻大個看見街上有賣吃食的,在旁叫道:「傻兄弟,傻大個餓啦!」
說著就想到街旁一座麵食攤子上去拿包子吃,孫蘭亭急忙把他攔住,說道:「前面不遠就有飯館,我們到那裡吃去。」
二人尋了一座酒樓,走了進去,這時,正是晚飯時分,老化縣又是在老河口,是豫南鄂兩省之間的孔道,商旅甚多,樓上語音嘈雜,熱氣騰騰,已經滿座。
二人一上樓,樓上立時靜悄下來,原來這些食客全在瞪眼看傻大個,一個個心中說道:「喝!這人好大個。」
店小二見二人上樓,滿面笑容,迎上說道:「客官少待,待小的替二位勻出兩個座位。」
說著走到一個少年面前,鞠躬哈腰的說道:「這位公子請多包涵。」
這時,樓上全是一張桌子坐著好幾個人,只這少年兒據一桌。店小二邊說著,一邊已由肩上取下來抹布將桌上擦了擦,向孫蘭亭二人讓道:「二位客官這邊坐。」
那少年見店小二向這桌上讓人,未置可否,抬頭向孫蘭亭二人望去,心中一驚,心想這兩人倒是一對,一個特別高大,一個特別英俊,看這二人的氣派,想必武功不弱。
孫蘭亭等就坐後,向店小二點了酒菜,傻大個一眼看見那少年面前擺著兩盤酒菜,一盤饅頭,他可不管那一套,兩支大手,伸出就抓,右手抓了三個饅頭,左手抓了一把滷肉,塞到嘴裡大嚼。
那少年被傻大個這個突然的動作,吃了一驚,怒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張同一面大嚼,一面大叫:「你這傻小子,這點那夠咱傻大個吃!」
他這一叫,連饅頭屑帶肉渣噴了那少年一臉,少年心中大怒,霍的立起,喝道:「看來你們是存心來找小爺的麻煩來的,有種的咱們到外面去,別在這擾亂人家生意。」
在發生事故前,孫蘭亭已把這人看清,見他約十八九歲,滿面愁容,似有極重心事,生得眉清目秀,峰腰闊背,一身壯士打扮,知道是個武林人物。
現見傻大個惹出事來,急忙立起抱拳說道:「我這位傻大哥是個呆子,請勿誤會,稍待小弟酒萊上來時,請一同飲食,小弟這廂先行謝罪。」
語罷,向那少年一揖到地。
少年見孫蘭亭如此說法,只得將怒氣忍住,又行坐下。
少停,店小二端上酒菜,孫蘭亭又加點了兩菜,手執酒壺,將少年酒杯斟滿,說道:「萍水相逢,同桌而飲,這就是緣份,現敬兄台水酒一杯,做為方才失禮的陪罪。」
少年並不客氣,端起酒杯來,一飲而乾,說道:「事情過了就算,兄台勿再提及,如此倒叨擾了。」
傻大個不喝酒,坐在旁邊,抓菜吃,吃像非常不雅,叫到:「每次吃飯,好吃的都被那幾個傻小子搶去了,今天傻大個可要吃個痛快。」
他所說的那幾個傻小子指的當然是張龍李豹他們。
孫蘭亭並未理他,向少年問道:「請教兄台高姓大名?看兄台似有極重的心事,可否相告?」
語畢,笑了笑,又加了一句:「初次見面,就問及人家心事,未免交淺言深了。」
少年眉頭一皺,答道:「在下吳蕭昆,因隨師父出遊,行至鄧縣附近,三位師父突然失蹤,在下在豫鄂一帶尋了三個多月,迄今音訊俱無,好不急人。不知兄台貴姓大名,今欲何往?」
孫蘭亭聽他有三個師父,不覺心中一怔。答道:「小弟孫蘭亭,擬至豫西辦點小事。兄台竟有三位師尊,可願將師尊姓名相告?」
吳蕭昆聽他就是孫蘭亭,驚道:「兄台就是在岷山驚走武林雙凶,漢水河畔擊敗那蒙面人的孫少俠?在下失敬了。」
孫蘭亭聞言,心中想道:江湖中消息真是靈通,這些事才發生不久,竟已眾人皆知,足見以後自己倒要謹言慎,行,否則豈不也是人言藉藉。
想至此處,心中一懍,忙答道:「兄台過獎了。」
吳蕭昆繼續說道:「敝師門久已退出江湖,以前武林中把他們三位分別稱做兩儀老人、三才老人及四象老人。」
孫蘭亭聽罷,也是一驚,說道:「令師等原來就是武林三奇!兄台能得三位老前輩合傳衣缽,想必藝絕天人,三位老人家這次怎會重蹈江湖?」
吳蕭昆輕歎一聲,說道:「家師們隱居安徽黃山,武林中甚少人知,那知竟被黑衣教探悉,派一山農,持該教教主戰書,約家師們於三個月前在南陽府西石佛寺一戰。因此家師們帶著小弟立刻啟程前往,行至南陽府,天色已晚,我們就尋了一座旅店住下,準備第二天準時赴約,就在當晚,窗外突然有人指名喝罵,家師們破窗而出,在下慢了一步,出屋後已不見他們蹤影。」
孫蘭亭聽了,也甚為驚奇,問道:「第二天你為何不至石佛寺去尋找?」
吳蕭昆答道:「去尋了,石佛寺在一個小鎮郊外不遠,不過是個小廟,裡面有幾尊石佛,由當地鄉民照管,連個和尚也沒有。我連打聽了兩天,不單沒有見到一個黑衣教徒,連半點消息都沒有探到。」
孫蘭亭道:「令師之事不難探出,聽說黑衣教由今天起,將在各重要地點設立分壇,只要尋到黑衣教的人就不怕探不出令師的消息了。」
吳蕭昆問道:「此事兄台如何知曉?」
孫蘭亭答道:「這是小弟親耳聽黑衣教護法托缽仙翁卓不群所說。」
吳蕭昆聽了又是一驚,說道:「這托缽仙翁小弟曾聽師父說過,是個著名的老魔頭,退出江湖已近四十年,怎會投入黑衣教充任護法?如此說來,師父們一定凶多吉少了。不知兄台如何認識這老魔頭?」
孫蘭亭道:「令師們舉世無敵,定必有驚無險。小弟與這托缽仙翁在數天前作過一場生死搏鬥,幾乎喪生他手,此人功力確是不可輕視。」
吳蕭昆驚道:「兄台能夠逃出這老魔頭手中,小弟不勝欽佩,不知令師何人?」
孫蘭亭答道:「神龍尊者谷桑田。」
吳蕭昆道:「原來是七絕門下,同為黑衣教之敵,彼此都不是外人,不知兄台至豫西有何貴幹?」孫蘭亭也不隱瞞,將欲尋山洞的事說了。
吳蕭昆說道:「既發現有此山洞,家師們可能亦被囚洞中,何不同往一探?」
孫蘭亭道:「兄台既願同行,自然歡迎。」
二人說話時,傻大個一言不發,瞪著眼將菜飯一掃而光,兩人只好又要了些麵食,草草吃了。飯後,三人走出老化縣城,離開了官道,循著小路,逕奔豫省浙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