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城視察軍務的石旅長,意外獲悉了一份沒有署名的情報。
據這份情報說:城外少林寺寺內數千僧兵,已於幾年前被樊匪收編。系其暗藏的一股軍事力量。據悉:寺內現藏有大批槍炮子彈,那些練拳使棍的出家人,實則個個都是使槍放炮的鷹爪。若不及早蠲除,一俟老樊再起之日,因其潛伏於山城西路要隘,必致養虎遺患、城門池魚之禍……
這個情報倒令石旅長猛地打了個激靈!他驀然記起一件事來:去年,他在方城一帶與樊老二的隊伍遭遇,原本已將那樊老二的餘部團團圍定,單等他彈盡糧絕之時來個甕中捉鱉的。誰知,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不知從哪兒突然衝出來一支武藝高強的「天兵天將」,猝不及防之間,一下子就把他們的包圍圈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硬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救走了那樊老二。
當時,他們幾個首腦實在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怎麼也猜不著,這老樊在哪裡還藏有這樣一支「神兵」的?當時幾個人一直爭論說是「天意不滅樊」。這會兒,看到這份軍報,兩件事結合起來一分析,這才恍然大悟!看來,那晚搭救樊老二的,定是這些少林寺的僧兵了!怪道個個頑勇過人,身手不凡!那晚,那個武功蓋人任誰都近前不得的首領,原來竟是大名鼎鼎的金羅漢釋妙興!
做為一個戎馬多年的將領,石旅長自然清楚這份情報的價值不菲!若是留得這些僧人聚嘯在山林寺院,自然是山城防守的極大隱患。樊老二如今雖已被迫宣佈下野做了寓公,可是這些年裡,有幾個號稱下野的人是真正心甘情願的?一遇時機,幾乎沒有一個不是突然奮力復出的。憑他樊老二的名氣和本事,自然更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若等到那時,果真與他少林寺的舊部合力起來,攻下一個山城,豈不易如探囊取物麼!
情報還說:有人看見樊老二的殘部、原山城棄城而逃的駐軍首領薛某,幾天前曾帶著十幾名殘匪出入少林寺,秘密聯絡、補充給養,云云……
石長官頓然感到有些心驚起來!照此分析,少林寺無疑成了一顆埋藏在山城城門外的定時炸彈……
那場黃毛怪風從頭天夜裡就開始刮起了。
那天傍晚,山城店舖的夥計們都在忙著打烊。他們發覺,他們手中的洋油燈,幾乎是同時被一陣打著淒厲哨音、拔地而起的狂風一下子撲滅的……可以感覺出,那陣突如其來的怪風,是從太室山的方向一路呼嘯著,轟轟隆隆地滾過了山城所有草的或瓦的屋頂,向著城西的少室山掀去的。
狂風整整鬧騰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也沒有歇一歇的意思。上午八九點鐘的光景了,天空依舊昏昏朦朦地籠罩在一片陰暗的厚雲下,時光一如日落暮重時分。
那天前半晌,好多的山城百姓都親眼目歷了那次出兵的景象。成千成百的士兵,背著槍、拉著炮車,全副武裝地從山城大營出發,腳步聲震動大地一如悶雷隆隆滾過。百姓們戰戰兢兢地爬在自家牆頭的豁口或是門縫裡朝外觀望著:天哪!這又是去哪兒打仗的呵!咳!不知又該哪圪瘩的百姓遭殃了!
隊伍出城後,一路往西壓去。
一向冷寂的嵩洛古官道上,車轔轔馬蕭蕭,塵土捲起的灰煙如烏雲翻滾,驚得山鳥一時悚然四飛。十幾個當官的,個個騎著高騾子大馬,挎著馬刀、盒子槍,手中持著小馬鞭,腳下俱都齊膝深的馬靴。後邊跟著的是一溜小跑、扛著槍的兵士們。再後面就是拉著火炮、機關鎗的馬車。他們穿著一色的落滿土塵、污垢不堪的軍衣,臉上帶著濃重的土氣,因而,每一張臉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一樣。
隊伍一直開到少林寺山門外,殺氣騰騰地停在了這片蔥籠郁秀的山野。
一俟軍隊停下,幾個當兵的便在當官的指揮下開始砸響了山門。
許久,那大門戰戰兢兢地打開了,出門來的是三個老態龍鍾的僧人。一個背馱得厲害,看人說話,總得歪著臉才行。另一個像是患了傷風,很響地咳著喘著。還有一個是老風淚眼,不時地用僧袍袖子拭著紅紅的淚眼和滿是皺折的臉。三個老僧一瞅見山門外站了這麼烏壓壓的一大片兵啊炮的,口中立馬念了起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幾個當官的站在稍遠的地方,看著這場景誰也不說話。幾個下級官兵上前喝令老僧:「住口!快讓寺裡所有的和尚統統出來!」
老僧們依舊合十念道:「阿彌陀佛!罪過啊!罪過!都走了,全都走了……」
那些當兵的罵罵咧咧,其中一個走上前,一把揪住那個站得最近的馱背老僧:「說!樊匪殘部在哪兒?」
那馱背的老僧咧咧趄趄站立不穩,卻一句話也不說。那位咳喘不止、又瘦又小的老和尚使勁地咳了一串後,替馱背和尚答道:「他不知……咳!不知施主要找何人?咳!咳……煩請施主自己進去找吧……」
這時,一個長官模樣的人將手一揮:「胡營長,別跟這些禿驢囉嗦啦!給我進去搜!」
士兵們一聽此令,扛著槍一湧而入地闖了進去,腳步帶出的團團塵土立馬沖天揚起。禪林的宿鳥驚慌失措地紛紛飛向遠山。
那湧進去的幾百號士兵,從前到後地分頭把各個殿堂搜查了一通,經書法器扔了滿地,碗缽香爐到處都是……
「阿彌陀佛!劫數啊……」迎風流淚的老和尚不停地拭著源源不盡的眼淚。
那些士兵們鬧騰了一陣子,終於帶出了幾十個和尚來。可是,當那些和尚們被帶到眾人面前時,站在那裡的十幾個長官竟然有人止不住「吃吃」地笑出聲來:原來,除了兩三個八九歲的和尚娃兒,其餘的二十多個,絕對沒有一個下七十歲的!
幾個士兵氣喘吁吁地跑上前來:「報告長官,除了這幾十個老弱病殘的,一個年輕力壯的也沒有找到!統統跑光了!」
十幾個長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麼回事兒?」
肯定是誰把消息洩漏出去啦!
那些面臨生死關頭的和尚們,個個低眉順眼,臉上既無恐懼也無憂傷。出家人做什麼都講個劫數和因果,也許,今天的劫厄早就在他們的意料中麼?
驀地,眾僧竟跟著其中一個鬚髮盡白的老和尚闔目念起了經來:
「……志心皈依~~頂禮供養~~是人臨終~~不驚不怖~~不顛不倒~~即得往生~~彼佛國土~~……」
誦經聲令軍士的喧囂一時寂然下來——
石旅長倒背著雙手,臉色鐵青,兩眼冷冷地打量著這一群老弱病殘的和尚,一語不發。
其實,昨天夜裡他就知道,早已有人將山城駐軍今天要兵圍少林、血洗寺院的消息給洩漏出去了!
而且,眾人更料不到:這一切,竟是石旅長有意安排下的!
諸位不知,這位石旅長得到少林寺系樊老二的舊部這一情報後,也曾經費了老大心思的。儘管樊老二如今已經聲明退出了軍政,但有他的這幫子舊部聚嘯在此,實在也是自己的一個不小的心腹之患!
可是,究竟該如何處置這些和尚的事情上,他倒是犯了猶豫。若是由自己下令把這些出家人處死,這佛門重地必將血流成河!如此的大孽大惡,若真有果報一說,自己恐怕從此會萬劫不復,永生永世再無法超渡苦海了。就算自個兒不怕死後下地獄、下油鍋,也懼怕這種因果輪迴連累到兒孫後代。
自己雖說是個軍人,整日幹的就是打打殺殺的事,可面對的同樣是些手持刀槍的軍人。眼下這些,畢竟是釋迦牟尼的弟子,他無論如何是心有顧忌的。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遣散了。如何才能驅散這幫子人呢?大軍壓頂,他們可能會暫時離開寺院一會兒。然而,只要這邊部隊一撤離,他們立即又會重返回來。
思來想去,終於還是採納了密報上所建議的兩全妙計:可事先有意放出風去,讓眾僧逃散,然後再用炮轟掉寺院!這樣一來,不僅可達到驅散眾僧、毀了寺院的目的,同時也能躲過他們的拚死抵抗,免除一場不必要的流血!
這可真是一個高招兒啊!
只可惜,這份情報沒有署名。他試著問了問左右,好像誰也不知此事。
石旅長清楚,這份情報之所以沒有署名,恐怕也是顧慮將來一旦有人洩漏出去,出這個主意的人,肯定會被流散到江湖上的少林弟子報復……
他略略感到幾分遺憾:能出這樣計策的人,無疑是一位上乘的幕僚人才!只可惜,不能為自己得知並拔以重用!
站在他身邊的吳老三附過來,低聲對石旅長說:「旅座,不如今天咱們先收兵回城。等過個月而四十天,再搞它一個突然襲擊!還怕不能把那些禿驢們一網打盡?」
石旅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裡卻罵著:「真乃蠢才一個!」
他掂著馬鞭,低頭在山門前踱過來、踱過去,釘著鐵掌和馬刺的長靴子在青石平台上「橐橐」地踏響著——沉默了許久之後,不知他低聲對身邊的左右交待了兩句什麼,自己卻轉過身去,翻身躍上馬背,狠狠地打馬而去了。
幾個左右隨從的衛兵也急忙翻身上馬,緊緊追趕而去。
隨即,山城駐軍首領蘇團長便令炮兵們支好炮架,最先瞄準了寺內的法堂。只聽幾聲刺耳的尖嘯和巨響之後,就見那幽深古老的千年大法堂騰地冒起了一股滾滾的狼煙……一時間,風助火勢,只聽辟辟剝剝的炸裂聲中,幾股火焰隨著那沖天的白煙熊熊地燒了起來。
老僧們見此情狀,有三幾個奮不顧身地闖到火海裡,拚命去搶老祖師們傳下的經卷法器……另外幾個腿腳不便的老僧,只是兩眼望著大火,在那裡一邊流淚、一邊念佛:「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只可惜,因那千年的建築十分牢固,一陣又一陣的炮彈轟出去,效果並不像他們預想的一下子全都燃燒起來。有些炮彈落在殿堂頂上炸塌了房頂,有的只是把個殿牆炸了個窟窿。而且,這重重疊疊的殿堂,一層擋著一層,前面的殿堂隔著後面的,炮彈只能炸毀前面的幾座大殿。
看到那些和尚都在閉目念著經,有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念什麼「避火咒」?只因長官事先有交待「只准毀寺」,所以也不敢貿然去傷那些老弱病殘的和尚們。
吳老三望著殿堂,忽然心生一計:「團座,城裡店舖有的是煤油!先澆上油,再用炮轟,憑它是銅牆鐵壁,也照樣毀了它!」
蘇團長連連點頭:「嗯!此計甚好!」
年長的山城人至今仍還記得:那年春上,剛剛離開山城的那幫子隊伍,不到日正晌午,不知為何又突然返回城裡來了。後來,就見他們像一群強盜似的,一齊湧進街上所有的大小店舖,搜尋剛剛在山城時興的「美孚美洋燈油」。那時,山城的一些百姓探頭探腦地看稀奇,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見那些當兵的虎洶洶地在各個店舖闖進闖出,也不奪糧、也不搶錢,只是將店內所有的洋燈油統統地搜羅出來,叮叮光光地,便見所有的大洋鐵桶和小洋鐵桶的洋燈油,全部被那些當兵的搬到了停在店外的馬車上。
那些士兵們也不說話,個個黑著臉孔、土著眉眼,把所有店舖的洋燈油全部搜光搜淨以後,「駕駕喔喔」地打著馬,一路又急急忙忙地出城去了。
誰也沒有料到:這些洋燈油,原來竟是用來焚燒城外那座千年古寺用的!
那些洋燈油拉到寺外,幾百號兵士各自扛著這大大小小的洋鐵桶子,將偌大一座少林寺前前後後的天王殿、大雄殿、緊那羅殿、六祖殿、藏經閣、鐘鼓樓、香積廚、庫房、東西禪堂和御碑亭等十幾個大殿的門窗柱子上,全部潑上了這些洋燈油!
隨著一股子嗆鼻子的怪味兒,眨眼之間,就見全寺所有的殿堂禪房和古樹樓台先是一片黑煙翻滾,緊接著,各處的火光火星一齊迸濺炸響起來,偌大一座寺院驀然便揚起了滾滾的濃煙和沖天的火焰!
這是怎樣的一場大火啊!
寺院四周的百姓聞訊趕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火越燒越旺!面對那些持槍荷刀的士兵,個個敢怒不敢言。雖說他們是些俗家人,可是這山寺、這些僧眾、早已成了他們精神的支撐和命運的靠山,成了他們生命的一部分。他們已經和寺院、僧眾形成了一種相依為命的關係。如今,寺院毀了,僧眾散了,剩下他們勢單力薄,今後的日子,怕再也無力抵擋山匪強人的侵擾、再無人為他撐腰做主了……
民國十七年四五月間,整整一個多月的日子裡,每當黑幕降臨時分,遠遠近近的人們都可以看到,寺院附近的少室山各山頭上,翻湧的長煙遮住了日月星辰,火光映紅了整個的山巒叢林。伴著古木燃燒時雷電般的炸裂之聲,狼奔虎突,鳥獸盡逃……
兵燹之火,從未有過的大劫難、大火厄,將這座已靜靜矗立在嵩山幽谷千年之久的古寺巨剎,將這方普渡苦難眾生達彼佛國的千年方舟,恣肆淋漓地度化西歸了……
當雪如得知,他的得救竟是文菲以自己的自由為代價時,又是急痛又是憤怒,當即就要帶人去搶出文菲來。
玉純攔住說:「雪如,你得冷靜下來。目前的情況不比往日了,翰昌、妙興、樊大哥,咱們後面沒有一點勢力了。那吳家如今卻有山城駐軍做後台,又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你硬拚豈能拚得過?以我之見,你先離開山城到外面去避避!你能避開人家的耳目,表妹那裡咱再做道理。」
雪如聽從了玉純的勸告,這才悄悄離城來到城南的金店暫且躲避一時。
且說文菲被妙秋、妙法等僧尼設計救到山上後,妙法第二天偏午下山,直到傍晚時分才碾轉找到了雪如。他告知崔女士已經脫身,現正在山上一處庵堂隱蔽的實情。又說第二天一大早,吳家一幫子人就趕到了寺裡,指名要找妙法和妙秋兩人。他們從少林寺到初祖庵搜尋了一番,因沒有尋到妙秋、妙法兩人的蹤影,就對寺裡的幾位當家和尚又是威脅恐嚇、又是許以重金修繕寺院,逼眾僧交出他們的家眷來。寺僧眾口一詞,自始至終推說不知有此事。吳家人在寺裡從早上一直磨蹭到偏午,見眾僧軟硬不吃,最後才氣咻咻地去了。
雪如感激眾僧對文菲的仗義搭救,在妙法的帶領下當晚連夜趕到了少室山。當獲知文菲已經有喜的消息時,心內真是又高興又酸楚。他在山上陪了文菲兩天,見山上的環境還算安全,便安慰她權且在此暫避幾日。眼下山城的形勢還很險惡,等他下山先把一些事務處理完畢,會立即派人接她下山,一起到外面去。
誰知,就在雪如下山的第三天天剛麻麻亮,妙法等三個僧人便一臉悲楚地站在了雪如面前!
雪如是何等機敏之人?未待他們開口說話,便從三人的臉上預感到:一定是出了什麼天大的事情啦!
他當時就覺著自己的兩手拚命地顫抖起來,心裡虛得直想嘔吐!只不知這禍事是什麼?當聞聽昨天少林寺被一幫子軍閥炮轟火焚的消息時,急怒交加,更加上這段日子連連遭受挫敗和打擊,胸內鬱結,剛怒罵了一聲:「這群混蛋……」只覺心窩一陣堵,一聲咳漱,竟噴出了滿嘴滿手的鮮血來。
眾人一見,嚇得趕忙叫人找郎中來。郎中把了把脈,道是急火攻心。說是先吃兩副藥,再臥床調養調養,便可保無虞了。
雪如哪裡躺得下?眾人勸阻不住,只得跟他,馬不停蹄地一路趕到了少林寺來。遠遠地,就見那邊寺院上空一陣陣的黑煙翻滾。
眾人來到近前,見整個寺院早成了一片火海!
那火勢燒得正旺,大部分殿堂全都在濃煙中翻滾炸響著。眾沙彌冒著危險闖進去,只搶出了少得可憐的經卷器物,其餘那一代又一代老祖宗們傳下來的大部分經卷、法器乃至諸多文物,盡皆葬身火海!
雪如見狀,也不及細想,本能地叫喊眾人:「快救火啊!」自己一把搶過一個大水桶,跑到山門外的少溪河裡去提水……
然而,那一桶一瓢的水又如何能澆滅偌大寺院所有廊柱房梁之上的威烈火勢?
精疲力竭的雪如終於漸漸停了下來……他明白一切努力都已於事無補了。
目睹一座座雄偉的殿堂,於這熊熊大火、滾滾濃煙裡相繼轟轟隆隆塌陷,見那烈烈炸響的火魔肆意地吞沒著碧瓦黃頂的文物古跡,雪如不禁心痛如絞,熱淚如注!他覺得胸部又一陣的刺痛,用手絹捂著嘴猛咳了一串,手絹上又是一片血紅……
雪如連著高燒了兩天,全身上下如同被人抽了大筋一般虛弱無力。
他躺在那裡,心裡牽掛寺院那邊的情況,天天都要人過去打探情況,回來細細告訴自己知道。吩附人給那些執意守在寺院外面的和尚送去些御寒的衣被和米面油鹽。又交待,盡快搭起幾個臨時草棚,先讓他們幾個老少僧人夜間能擋擋風、蔽蔽雨。
頭剛能直起來,雪如便要眾人把他扶上馬車,到寺院再去看看那些老弱病殘的僧人和大火情況。家人拗他不過,只得趕著馬車拉他一路來到寺院外。
那些僧人原都認得雪如的,見了雪如,只是流淚不已。
雪如望著此情此景心如刀攪——這做千年名剎自古就有匡扶國家、扶危濟困的俠義傳統,不僅從禪理佛法上尋求解脫眾生困厄的真理,從行動上更是每每以周濟眾生、抑惡揚善為己任。在少林寺歷史上,雖也多次有過因得罪惡強而禍及寺院的事件發生,然而從沒有哪一朝、哪一代的官兵強梁暴烈到這等肆無忌憚的地步!而且,這還是一幫子自詡為「愛民」的「國民革命軍」?
此時,雪如覺得自己的身心從未有過的脆弱,不禁對世事生出了一種深深絕望和迷茫來:這就是我發誓要畢生為之效勞、使之昌盛的政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