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背著兒子成全楊家的這門親事,不是老太太愚鈍,恰恰是老太太的精明世故和深謀遠慮:她養大的兒子,當然清楚兒子的性情,不僅言行耿直,為人行事也從不知藏鋒掖芒。得罪一人打堵牆,相與一人鋪條路。她想悄悄為兒子鋪下一條不意之時的路。
今年開春石榴開花坐果時節,迦羅試著在每棵石榴樹上只留下了幾十個長勢良好又通風朝陽的母果兒,其餘的全都咬牙剪掉了。
結果,剩下的石榴一天一個樣兒,最後竟長得又大又紅個個都賽茶碗般大小。
到了秋天,凡來隋公府做客的人,都要佇足在庭院中的棵大石榴樹下,驚異這幾棵石榴樹上怎麼竟結出恁般喜人的大石榴?
果子成熟後,迦羅決定先送宮裡幾簍,讓太后和娘娘嘗鮮。採摘石榴時,迦羅專門交待下人:每個石榴上都要留有幾片綠葉,這樣,紅綠相襯,顯得更新鮮也更好看了。
這天一大早,迦羅令家人把自己親手挑揀出來的兩簍個兒最大、顏色最紅的石榴抬到庭院裡,用紅綢帶子封好後,換上了國公夫人的大禮服,乘著朱輪華車一路隆隆進宮。
迦羅照例先到含仁殿覲見叱奴太后。
迦羅出入掖宮一向都是先到叱奴太后這裡來坐坐,問候一番老太后的冷暖、說些家常的閒話然後才到紫雲殿的。
當迦羅令人把一簍大紅石榴抬進殿,自己親手啟開封後,老太后見有這麼大個兒的石榴,果然高興。聽說還是迦羅自己親手種的,更是讚歎了一番,便說怎麼也在含仁殿裡栽上兩棵。又說眼看著石榴樹,就能讓人想起小時候的好些事來。那紅綾子似的石榴花兒,那一天天飽鼓起來、撅著小嘴的果兒,倒比這會兒的牡丹、菊花更讓人看著眼亮。
獨孤迦羅笑道:「這有何難?我回府就讓人移來兩棵。正好還有一棵,這會兒的枝葉上還掛著十幾個花骨朵和幾枚果子呢!」
老太后喜呵呵地交待:「嗯!好好!樹大,移時可要記著多帶些老土,這樣才會少傷些老根。」
獨孤迦羅笑著答應了,又和皇太后說笑了一會兒,便告辭了太后來到前面的紫雲殿。
李妃見了這般大的石榴也覺得驚訝。兩人一邊說笑著,一邊從簍中揀出了七、八個色兒最紅、個兒最大的,令兩個宮人用白瑪瑙托盤托著送到大德殿陛下那裡,請他先嘗嘗鮮。不大會兒,宮女們便一臉喜氣地回來稟報:「陛下見了這麼大個兒的紅石榴很是喜歡。問奴才是哪裡來的?奴才稟說隋公夫人自己種的。陛下說難為隋公夫人想著。聽說夫人已覲見過老太后,陛下很是高興,嘗了石榴,誇說從沒見過這麼大個兒的石榴,味道也好。」
李妃和迦羅兩人聽報,只是相視一笑。李妃心想:這個迦羅做事不僅有心、穩當,更難得的是,竟能處處替自己著想。遂想起兩家兒女的親事。只因先是因齊王幾人反對,接著朝廷又是對大齊用兵、又是平定內亂,轉眼竟耽擱了兩三年。
重議說起此事,迦羅道:「姐姐,其實在朝廷中,雖說陛下很在意齊王他們幾個主意,可是長孫覽、竇熾、於翼、李弼幾位將軍大臣的話,陛下應該也會聽進一些的,這幾位大臣平素與隋公倒也和睦。」
李妃囑托迦羅:「妹妹,我雖在陛下身邊,可是朝廷上的事不一定比妹妹知道的更多。其實妹妹在外面倒比我還易進易退的,我在陛下這裡常催著點,你和隋公也要想個什麼主意打通一下關節,及早促成這門親事,才讓人心裡早一天踏實下來。」
「妹妹記下了。」迦羅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說:「姐姐,我這會兒想起個主意,姐姐看成與不成?」
「妹妹快說來看看。」
「姐姐,妹妹素聞廣陵郡公宇文孝伯是個大孝子。聽說八月二十五是他母親平陽公主的七十大壽,還聽說孝伯要在郡府為他老娘辦一次熱鬧的壽宴,我想……」
獨孤氏將自己的主意悄悄說了一遍,娘娘不覺微笑:「嗯,這個主意不錯!老太太做壽那天,我也派人送份賀禮到郡公府去。」
李娘娘一邊和獨孤迦羅商定著這件事,一邊又想起另一樁令人心煩的事來:有個心腹今天一大早過來稟說,翠薇宮鄭姬近段很是得陛下的寵愛。動輒在陛下面前誇說她和陛下的兒子宇文元小小年紀如何聰明、如何知道惦記父皇等等。這個鄭姬,不僅生得頗有幾分姿色,更下得一手好圍棋、彈得一手好箜篌,並且畫得一手好花鳥畫。雖出身一般官吏之家,卻是個極有心計的主兒。自進宮後,便為陛下格外寵愛。
李妃猜測,在立儲之事上,鄭姬肯定也開始動心思了……
迦羅和娘娘說著話,就見小公主牽著她奶娘的手,和幾個宮人一起從外面回到紫雲殿。
小公主一見盤子裡擺著這麼大個兒的石榴,立馬就要。迦羅趕忙洗了手,親自為小公主剝來,還勸她把石榴籽兒也一起嚼碎吃掉。迦羅見小公主喜歡吃石榴,便對娘娘說:「這石榴不僅好吃,還有消積食、殺腸蟲的藥用。小公主平時不大肯吃東西,若能哄她多吃一些,消積化食,吃東西只怕就會香甜些了。」
「哦?石榴還有這般的好處?我竟不知。」娘娘笑道。
迦羅道:「這些原都在藥書上寫著呢。這石榴出自番地。那邊的人成天奶啊肉啊容易積食。這石榴最是一樣消積化食的果子了。」
小公主的奶娘在一邊也幫著迦羅哄小公主多吃一點。
迦羅抬眼打量了一眼小公主的這位奶娘:這位奶娘正是當年自己想起主意後,朝廷依樣下詔,從進宮應選的乳婦中唯一被小公主認定的。
迦羅見她雖出身農家,一張臉兒卻也生得很有福相。白皙紅潤的臉色,秀美嫻淑的五官。頭上一個倭墮形的髮髻,拿一支銀釵別著。穿著雖也是宮裡女官通常穿的石青細紗襦裙,倒把個腰身襯得勻稱窈窕。
轉眼小公主已經三歲了,看樣子娘娘還沒放這個奶娘出宮的意思。獨孤氏看娘娘和這位奶娘說話時的口氣神態,有時竟不大像是主僕。心下便感到詫異,不知這位普通農婦有何過人之處,竟能這般得娘娘器重?
後來慢慢留心觀察,才發覺這位名叫秀月的奶娘雖來自寒門,舉止卻端莊有度。對李娘娘的每一個眼色都心理神會。說話中聽不出張揚,也沒有逾越她做為一個僕婦的規矩,可句句恰到好處又充滿機智。漸漸得知,原來這個奶娘已成了李娘娘在宮中的心腹人兒了。
宇文孝伯的老母陽平公主七十大壽那天,獨孤迦羅盛裝大禮,和丈夫楊堅一起乘著隋國公的朱輪華車,早早來到了宇文孝伯的府上。
迦羅到郡公府拜訪已不是第一次了。
往日,不管楊堅在京朝當職還是在外戍守,凡在三品以上文武大員,有父母居留京師的,每逢老人做壽,只要聞聽音訊,迦羅總要帶著精心備下的賀禮登門賀壽。有時還會親手做上兩樣上了年齡的人喜歡吃的肥嫩不膩的菜,做兩樣香酥可口的甜點扣在碟匣裡,令家人拎著提盒一併獻給壽星嘗一嘗。
何時趕到宇文孝伯府上,迦羅很是用心斟酌過的:一般宴席,客人不能去得過早,也不能去得過晚。早了會讓主人措手不及;晚了,正值各路客人相繼趕到之際,主人便不能格外關照和注意到你。因而,在主人忙和完瑣事,剛鬆一口氣、開始坐下等客人的那一刻踏進郡公府門是最合適的時候。
果然,當門上傳報隋公夫婦到來時,宇文孝伯很有些驚訝,但興致卻也格外的好。
他降階迎出,帶著楊堅夫婦直接來到後庭拜先見了老壽星。兩口子知道老太太平素信佛,今天備下的壽禮是一尊青玉觀音、一串紅麝佛珠。另有兩匹西域出的上等撒花緗綺錦羅。禮雖不重,卻是樣樣精緻。
最後,迦羅又讓人抬上來一簍又紅又大的石榴。
陽平公主見了這麼大個兒的石榴實在稀罕。聽說是獨孤氏親自剪枝理果弄成的,立馬就要嘗嘗鮮。
迦羅就著僕人遞上來的白銅盆子洗了手,挽了袖子親手給老太太陽平公主剝了一個,就見裡面的紅石榴籽兒紫紅紫紅的,如同摞在一起的紅寶石般閃著瑩光,甚是喜人。迦羅將剝好的石榴遞到陽平公主手裡,陽平公主笑呵呵地嘗了嘗,一面不停地誇味道好,一面令孝伯和幾位夫人都嘗嘗。
孝伯見老母親興致這般好,又見獨孤氏為人喜俏持重又頗知大禮,說話直把老娘逗得前仰後合地樂,心下自然高興。
眾人在老太太屋裡說笑了一會兒,宇文孝伯請楊堅來到前面的小客廳用茶說話,迦羅留在後廳繼續陪老太太說笑。
獨孤迦羅看他們去後,和孝伯的兩位家眷一起又逗老太太開心了一會兒,因見兩位夫人正忙著招呼諸事時,便附在老太太耳邊上,把求老太太為自己女兒做媒的事低聲說了一遍。
老太太聽說迦羅求她為楊家的女兒作媒,喜眉笑眼地一口應承了。可是一俟聽說對方竟是武帝的長子時,因知道皇家無私事的規矩,一時又顯得有些猶豫了。可是當迦羅說起這門親事原也是李娘娘的意思,李娘娘也想托老太太的大面子促成時,老太太又露出笑意來。
迦羅又說,娘娘不便出宮,令自己捎話說,事成後娘娘再重謝大媒。老太太一時笑得滿臉光彩:「咳!豈敢!豈敢!請國公夫人代我稟報娘娘,蒙娘娘見愛又信得過,臣妾一定盡心辦好此事!」又笑呵呵地說,「這可是天下第一媒啊!一家是太子太保獨孤大人的外孫女、三代國公之家的千金小姐;另一家竟是大周陛下的皇長子!不是我敢攬下這樁好事兒,說來,我和老太后自小就是好姐妹。我去提這個親,想老太后還不會駁了我這張老臉,所以才敢應承下。」
迦羅又暗囑老太太:此事辦成之後,再令眾人知曉更穩妥些。老太太點頭道是,老太太不糊塗,這樣的大事,萬一沒張羅成,卻張揚得眾人皆知,不獨娘娘和獨孤迦羅面子上不好看,就連她和老太后也會大失臉面的。
客人大多來到郡公府後,忽聽外面報說:宮裡李娘娘有賀壽禮物賞來。
大周後位一直虛設,李娘娘實際掌管後宮多年,她的賀壽禮,自然也含有陛下的意思。
宇文孝伯急忙帶領夫人和子女出門謝恩,親自接過賀禮,也不敢就開封,雙手一直捧到來到老娘面前。
當他奉了母命把那用黃緞子包了好幾層的壽禮小心翼翼地打開時,眾人都圍上來看是什麼?只見裡面是一套羚羊羔毛做的背心暖膝和暖襪,另有一頂銀獺皮的暖帽。
這幾樣都是世上極難得的極品毛皮縫做的。手兒觸摸上去,感覺又暖和又輕柔如水似夢。攏在掌心,偌大一件背心竟能從指縫裡拽出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西番寶物。
天說話就涼了,上年紀人都怕冷,有這三樣穿在身上,從頭到腳都會感到既暖又軟,若無物般。
禮物倒也有限。重要的是這樣珍貴異常的禮物是掌管後宮的李妃娘娘賜給老太太的。這便顯得要緊了。
宇文孝伯望著喜眉笑眼的母親,不知何故,心下突然有些沉甸甸的起來……
宇文老太太做事一向利索。
壽宴的第二天晚上,老太太對孝伯說好些日子沒見老太后了,說明天要進宮去覲見一番,順便當面感謝李妃娘娘和陛下的厚恩。
宇文孝伯聞言,忙和夫人商議著備下了幾樣覲見叱奴太后和李妃娘娘的回禮。第二天一早便令管家套好了朱輪高車侍候。老太太一臉喜氣地著了九命大妝和官服,孝伯派了三四個下人跟著,由幾個親兵護著一路進宮去了。
老太太原是前朝大魏的公主,打年輕時就跟父兄和丈夫宇文測碾轉南北,經歷了從北魏到西魏,又歷經了大魏江山移主成了宇文氏和高氏的江山。耳聞目睹朝廷家國的風雲詭譎、朝生暮死的紛爭殺伐。人情練達、世事洞明上,實在比兒子孝伯更透澈敞亮。
她豈不知楊家和自己兒子並非一黨?今兒背著兒子成全楊家的這門親事,不是老太太愚鈍,恰恰是老太太的精明世故和深謀遠慮:她養大的兒子,當然清楚兒子的性情,不僅言行耿直,為人行事也從不知藏鋒掖芒。得罪一人打堵牆,相與一人鋪條路。她想悄悄為兒子鋪下一條不意之時的路。
而且,楊家這門子親事,只怕誰也阻攔不了的。既使自己不肯做這個媒,憑獨孤氏那樣玲瓏活絡的一個人兒,也會去另托一個老太后肯聽的人來做這個媒——比如尉遲迥的老母親、大周國的大長公主!
還有,宮中李娘娘是武帝患難多年的夫妻,她的兒子魯王又是武帝的長子。只怕往後難料的事還多著呢!若能促成此事,老太太便為兒子多鋪了一條進退之路。再說了,即使人家楊家的女兒做不了魯王妃,也必會嫁給朝中別的一品三公之家!最有可能的恐怕就是三代出將入相、一門數十人垂朱拖紫的附馬世家——尉遲府上;要麼就一定是世代王公的柱國大將軍李虎的子孫!
既然如此,何不借此設法成全相與,反倒同時得罪楊家、獨孤家、李妃娘娘甚至陛下呢?
叱奴老太后見老姐妹、前朝北魏陽平公主宇文老太太進宮來敘舊,實在是高興。拉著手兒問長問短,半晌不肯放下。
老太后道:「老姐姐只顧在家享清福呢,這麼久也不肯來宮裡陪我說說話?」
宇文老太太笑道:「老太后現在是天下第一貴人,幾番想來,都怕打擾了你。」
太后笑道:「在宮中,雖說有眾多的兒子媳婦、孫子和孫媳婦們陪著,怎比得咱們老姐妹在一起說話自在?你不肯來看我,倒有理了?」
宇文老太太笑起來了:「太后啊,你以為如今你這皇宮大院還是當初你們家那大將軍府的門坎,誰想來就能來得的?如今,我一看見你們家那麼高的門台,還有那成千上百拿刀帶劍一臉正經的把門小子們,我這心裡就撲通撲通直跳!還真怕哪個小子把我當要飯化子給轟了出去呢。」
老太后禁不住大笑起來:「還是那樣一張利嘴!虧你還是皇家公主,什麼沒見過?如今裡外都是你的理了。好哇,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子敢攔你這位老封君、堂堂的平陽公主的,看我不拿枴杖敲斷他的小腿子!」
兩人開心地大笑一通後,太后歎氣道:「唉,說來,這深宮重院、榮華富貴的日子,我怎麼覺得倒不似當年那無拘無束的好!姐妹們隨時都可以串串走走,也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也沒有人來拘謹咱們娘們姐妹的。年輕時,和他們男人一樣的騎馬拉弓、殺牛宰馬的什麼沒見過沒做過?這會兒日子倒是輕閒了,可姐妹倒不如當年走動的勤了!我實在也不好出宮驚動你們。可是你倒好,也不知是你人懶了,還是忘了我這個妹妹了。」
宇文老太太笑道:「妹妹怪的有理。想想當年咱們年輕的時候,男人家成年累月在外面打仗,咱姐妹們、娘兒家扯兒帶女的天天聚在一起,倒也忘了男人們在外面是死是活、是傷是殘。這會兒可倒好,小子們長大**了,也封將拜相、功成名就了,家家都是金奴銀婢的成群結隊,高車大馬的成日閒在那裡,人卻懶得出門了!」
老姐妹倆說笑了一會兒,宇文老太太就把獨孤迦羅托自己做媒,想把楊家長女麗華說給皇太后的長孫魯王的話頭提了出來。
老太后心下原本就愛見獨孤迦羅。不僅因為迦羅一向敬重叱奴太后,出入宮掖總不忘先到皇太后這裡問候一番。更主要的原故是,當年叱奴老太后在後宮與明帝的生母姚夫人的姐妹關係也比別的姐妹格外親密。迦羅的大姐孤獨皇后兩口子和武帝兩口子自然也比他人親密些。所以,明帝臨終前才會把帝位傳給武帝而不是別的兄弟諸王。
老太后見宇文老太太來為迦羅的女兒和魯王提親,立馬樂呵呵地笑道:「我見過麗華那丫頭,不僅端莊知禮,模樣比她的皇后姨媽生得更好看、也更有福相。嗯,她做我的孫子媳婦我當然喜歡。只是勞動老妹妹親自跑來保這個大媒,今天我要先謝謝你這個大媒人才是!」
宇文老太太笑了起來:「我就算定了老姐姐不會駁了我這個老臉的。」
老太后笑道:「雖說咱們老姐妹沒讀過什麼書,可也知道皇家無私事的規矩。想來這件事歸終還是兩個孩子的親事罷了。咱老姐妹倆就做它一回主,想陛下也不會因為你來保這個大媒、我替他挑了個孫子媳婦,就會說咱們是干預朝政,一定就不肯給咱們老姐妹這個面子吧?」
宇文老太太樂呵呵地點頭稱是。
中午,老太后留宇文老太太在宮中用了酒飯。下午在宮中小憩了一個時辰,又攜宇文老太太游了御花園,一起看了宮裡的鼓樂歌舞,又在宮中用了晚膳,聽了會曲,老太后才派了八名武士護著,八隻宮燈在前面照著,一直把老太太送到郡公府。
當武帝聞聽孝伯的老娘陽平公主親自進宮為魯王和麗華保媒的實情後,著實感到詫異:猜不出隋公夫婦到底使了什麼法子,竟能夠打通宇文孝伯的老娘背著自己兒子來做這個大媒?
其實,武帝心下早就有意魯王與楊家的聯姻了:麗華本人天生麗質、博好文學,且甚有后妃風範。楊家又系漢族大世族,這首先符合了鮮卑貴族入主中夏以來為了籠絡中原漢人而為皇室擇婚規定下的規矩。而楊氏家族中,麗華的先祖楊震自漢代時就是朝中太尉,麗華的外祖獨孤信御守隴蜀之地多年,因治理有方而被太祖親賜名「信」,晉太子太保、大宗伯,曾拜大司馬,封衛國公、邑萬戶。麗華的兩個叔父,一個娶的是大司馬尉遲綱的妹妹,一個娶的是武帝的妹妹順陽公主。麗華幾個姑媽的夫家也俱是當朝文武大員。麗華的大姨媽是世宗明帝的皇后,四姨媽是柱國大將軍、唐國公李-的夫人。麗華的五個舅舅個個列侯封邑。
最要緊的是,知子莫如父。武帝清知長子魯王天性溫弱。而當今皇族宗親中,自太祖以下九位兄弟諸王和幾位侄輩諸王中,實在不乏文韜武略過人之輩,而且更有幾個對大位頗有覬覦野心者。若魯王背後勢單力薄,只怕將來決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因而,想要扶魯王為儲的話,就必得先為他選定一個娘家勢力龐大的王妃做為後盾。當然,武帝並非不清楚,后妃娘家的勢力過重,自然會有外戚干政之虞。但只要分割大塚宰、大司馬等軍政和朝政大權分別於幾幫勢力和諸王諸公,另外只要限制楊堅本人的權勢不可過重,便可保社稷無虞。
武帝決定:立即聘定楊麗華為魯王妃,同時詔敕籌辦大婚事宜。
當宇文孝伯得知楊家與陛下的兒女聯姻竟是自己母親做的大媒,而且還是母親攛掇叱奴老太后促成此事的真相後,臉都變青了。然而,事已至此,他只有啞巴吃黃連了。
當隋公夫婦攜著厚禮來府上拜謝大媒時,宇文孝伯滿臉是笑,心下卻咬牙道:「姓楊的,你別得意的太早!我清楚你最終的打算是什麼!只要我在朝一天,你就別想得逞。」
楊堅一臉的憨笑,言語神情誠懇真摯,再三感謝宇文老太太陽平公主和孝伯的成全。
兩人在前庭論說著家務閒話和兒女瑣事,獨孤迦羅在後庭老太太屋裡的說笑聲不時傳到小書房來,使氣氛多少緩和了一些。
孝伯心想,只要阻止武帝冊立魯王為儲君,楊堅一黨日後便無把持朝廷的可能。如此,彼此其實也犯不著整日鬧得劍拔弩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