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十二郁蒼蒼,山名亭亭號女郎。
曉霧乍開疑卷幔,山花欲謝似殘妝。
星河好月聞清佩,雪雨舊時帶異香。
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間來就楚襄王。」
巫山,峻嶺疊翠,雲霧如幻,其間最為著名的十二峰,更是各俱特色,有的若金龍騰空,有的如雄獅昂首,有的像少女亭亭玉立,有的卻是鳳凰展翅,千姿百態,無不嫵媚動人。
無怪乎戰國的一代文豪,宋玉曾在《神女賦》中,為玉女峰編構一個神女幽會楚襄王的浪漫故事,也難怪唐朝的名詩人元稹會寫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曠古名句。
巫山迷離幽幻的美,不僅吸引了無數騷人墨客前來留連歌頌,更有一些尋求羽化的出塵之士,就在巫山的絕崖危谷之間落足而居,築下他們的清修仙境,以便日日朝看雲霞夕賞霧,夜來更聽松吟風。
往往在那些猿猴難攀,飛鳥難渡的萬仞懸崖之間,或許便隱藏有鬼斧神工船的神秘山洞,住著半人半仙的方外高人。一如那些恰似洪荒莽原的谷底,雖是到處長滿濕滑苔蘚,而毛茸陰潮的大樹根間,更只見人高的刺叢如野草。
這種原本是人煙不至,鳥獸絕跡的地方,此時竟然有人穿梭其間。
這個在谷底絕地行若無阻的人居然還是個小孩,年紀大約在十四、五歲之間,生著一張愛笑的娃娃臉.滿腔精明黠慧的神色,一看便知道不是個容易被人騙去賣的小鬼,他身上那套粗布衣衫,早已洗得泛白,可見絕地的生活確實是一窮二白,超然物外。
這小孩行進在比他還高的草叢和樹根之間,動作利落得像在走他家的廚房,絲毫未有困難,當他經過偶有陽光灑落的空地,他的頭頂上競然閃爍著耀目的光芒,好像他頭上戴著一頂金冠。
忽然,那金冠蠕然一動,發出吱吱的猿啼。
原來,高居在小孩腦門上的竟是一隻只有巴掌大,渾身金毛閃亮,雙目宛似火鑽的奇異小金猴。
小孩頂著小金猴穿過谷底,來到一株高不見頂,足有數人環抱粗,傍崖而生的筆直巨杉前。
「老金,我就住在這座斷崖半腰處的山洞裡。」小孩對頭頂的金猴,嘻嘻笑道:「這顆杉樹是進出別有天的唯一道路,你抓穩我的頭髮,我要來個小癡上樹嘍!」
小金猴會意地伸出小爪子抓住小癡的髮髻,吱吱一叫,通知小癡可以上樹。
小癡伸手攀住巨杉樹身的籐蔓、篤定而緩慢地朝樹頂爬了上去。
頓飯時光之後,小癡已漸爬至巨杉頂端,此處涼風習習,雲嵐裊繞,身在樹椏間,上不項天,下不著地,別有一番幽幽忽忽的飄渺感覺。
小癡在一根橫展向斷崖的樹椏上坐下休息,並對著垂籐如簾的崖面,喘息大呼:「爺爺,我回來啦!你猜猜看,我今天碰到什麼好玩的事兒了?」
半晌,四周除了風聲呼呼,別無聲息。
「奇怪?」小癡搔搔後腦,嘀咕道:「怎麼沒聲息?」
他一邊手腳並用地爬向斷崖,一邊再次大聲叫道:「爺爺;老癡爺爺!我說我回來啦!
你聽到沒有?」
他顧著樹椏貼近崖面,然後用力在樹枝上一彈.藉著彈力躍起抓住一技山籐蕩向斷崖。
原來在垂籐倒掛的後面,竟是一座約有二人疊站高的偌大山洞,洞口在巨杉和老籐巧妙的掩護下,若不留心,很難發覺在這懸崖半空,竟然別有洞天。
小癡準確地蕩過籐間空隙,落入洞中。但是,迎面所見,卻不是熟悉的住處,而是一方堵死山洞的巨石。
「哇!」小癡瞪著巨石怪叫道:「斷塵石怎麼放下來了?爺爺……」
小金猴自他頭頂躍落,從地上始起一方素箋。
小癡接過素箋,只見他爺爺那熟悉的狂草寫著:「小癡,爺爺時展巳至,坐化在即,不再等你了!斷石一落,萬緣放下,吾去矣。汝可徑往少林寺去找一凡瘋和尚,通告訃聞,他自會為你安排將來之事。此去江湖凶險,爾當善自保重!
老癡爺爺絕草」
小癡激動地踢著斷塵石,大叫道:「爺爺,你怎麼可以說死就死?也不等我回來!還有,你要死就死,為什麼不把斷塵石留下給我來放?害我連你的死相也見不著,你這樣不是死得太過分了嘛!」
小金猴滿臉愕然地瞪著小癡,好像他也知道小癡這番話十足是胡言亂語。
小癡叫累了,這才洩氣道:「好吧,反正你要坐化就坐化吧!誰叫我回來得太晚,沒有能及時阻止你去死,本來我還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有關老金的事,這下可好,你連回答都省了!」
小癡無奈地搖接頭,朝地上的小金猴招手道:「走吧,老金,咱們到少林寺去,看看能不能從瘋大師那裡問出你的來歷。」
小金猴咧嘴吱吱叫著,好像對小癡不明白它的身世感到非常得意。
小癡白眼道:「你少得意!我遲早會摸清楚你的海底,天底下哪有像你這麼賊頭賊腦的小猴子?你的背後一定有秘密!」
小金猴吱吱一叫,又是搖頭又是點頭,也不知它究竟是同意小癡的話?還是否認小癡的看法?
小癡叫它坐穩在頭頂之後便又抓著洞口前的垂籐,蕩向巨杉,毫不留戀地離開別有天。
個把月後。
小癡手持走江湖賣藝的長幅布招,風塵僕僕地來到少室降,少林寺門外。
山門前的知客僧乍見小癡布招上所書「百年字號,老癡嫡傳」八字,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所云,再仔細一看,布招上另有較小字體寫著「醫卜神算,不靈免費」等字樣,這才恍然大悟。
一名年輕憎人上前稽首笑道:「小施主請了!本寺為維護佛門淨地的潔淨與安寧,奉命不准讓攤販入內,你還是請回吧!」
小癡見他瞪著自己的招牌,恍然會意,忙將手中布招交給對方、嘻嘻笑道:「大和尚,我又不是來你家廟裡做生意的,不該算是攤販。這樣我就可以進去了吧?」
這個僧人反射性地接過布招,微怔道:「小施主,此地乃是少林寺,可不是一般的廟宇,這裡不是普通人說進就可以進去的地方。你……」
「大和尚!」小癡打斷對方,好氣又好笑道:「你很嚕囌耶!就因為這裡是少林寺,所以我才會來!我既然說要進去,就表示我不是普通人,不是心血來潮才想進你家和尚廟遊蕩!」
「不是普通人?」這名僧人有些不以為然地反問:「但不知小施主又是何等人?」他言下顯得有些輕視。
「廢話!」小癡微見惱火道:「我不是普通人,當然是有事來找人的人!否則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想不開,打算出家?好在這裡吃一輩子鴨米豆腐?」
這時,另一名年紀較長的知客僧上前打圓場道:「小施主既是來找人,何不早說,不知小施主要找本寺的什麼人?」
小癡白眼道:「早說?我怕說得太早。會嚇死你們,我要找你家的瘋和尚一凡大師,他在不在?」
眾知客僧果然俱是一怔、年長的僧人態度顯然客氣許多,含笑問道:「小施主,不知你與一凡長老是何關係?找他是為何事?」
小癡拍著額頭,故作痛苦狀,嘲謔道:「天呀!在少林寺找個人居然這麼麻煩!還是你們看我人小好欺侮,故意留難?」
本來眾僧就因為他是小孩,所以不把他當回事,誰知小癡竟指出要見現任方丈碩果僅存的師叔,如此一來,眾僧不把事情問問清楚,又怕有虧職守,這一折騰,確實是有幾分故意找碴的誤會,害得這幾個知客憎一時手足無措地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癡見他們幾個入呆呆的樣子,暗自翻翻白眼,忖笑道:「我看這些大和尚們平時木魚敲多了,連人都變得有點像木魚——笨笨呆呆!」
「好啦!」小癡拍手笑道:「我也不為難你們,直接了當地告訴你們!我爺爺是武林三奇裡的癡道阿達散人,他在一個月前坐化。我來此找你家的瘋僧一凡大師,除了報死訊,還會有什麼事?」
「啊!」眾僧驚呼道:「癡道長坐化了?」他們一陣忙亂、有人急急奔進寺中去通報,另外的人,則是客客氣氣地將小癡延請入寺。
小癡大搖大擺地踏入少林寺,一見前庭竟是幾百丈許的空曠練武場,不由得咋舌道:
「乖乖!難怪少林能夠領袖江湖,地方的確不小!人大概也不少吧?」
隨行的僧人面有得色道:「本寺僧眾共有一千六百八十餘人.此數尚不包括一些俗家弟子和記名弟子。若論規模,除了西藏少數一、二座喇嘛廟可以比擬外,實屬全國首屈一指。」
小癡呵呵笑道:「我還不知道,天底下居然還有這麼多人愛吃鴨米豆腐,無怪乎佛教號稱國內第一大教,有原因的吶!」
他在心底暗自加上一句:「家大奴大!所以你們剛剛才會不把我放在眼裡,真枉費你們還是出家人,名利心這麼重!」
他們正穿越廣闊的練武場,忽然,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生得濃眉虎目,相貌威勇,身材壯碩,肌肉壘結的年輕和尚,光裸著上身,猛地自通往後進殿堂的洞門內,如電奔出。
這和尚兩個起落,已到達小癡等人面前,他激動地抓著小癡胳膊,哈哈大笑道:「天才小癡,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光頭二凡!」
「二凡?!」小癡驚喜叫道:「哇塞!怎麼十幾年沒見,你變得這麼多?」
他上下仔細打量高出自己大半個腦袋,身材宛如一座小山般令人屏息的二凡,嘖嘖笑謔道:「嘿!我記得你好像比我大一、二歲嘛!難道少林寺是用歐羅肥泡鴨米豆腐,硬把你塞大的?為什麼你會如此發育過度?!呵呵……」
二凡對一旁朝他畢恭畢敬叫了聲「師叔!」的眾憎匆匆合十還禮,笑道:「你們可以各歸所司,我帶小癡進去就行
「師叔?!」小癡睨眼直笑,橫肘撞撞二凡,戲謔道:「喲!好偉大的身份喔!」
二凡摸著光頭呵呵笑道:「本來還可以再高一輩的,但是,長老們都說,我這樣的年紀,如同掌門方丈同輩就太沒道理了,所以要我當方丈的閉門第子,再跟著一凡師叔祖練武,這樣才好對同門的師兄侄等有個交代,我這個身材就是師叔祖抓狂時的粗心傑作!」
「怎麼說?」小癡好奇地反問。
二凡扮個鬼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少林寺的大補丹、小補丹是出名的多。我那位瘋瘋癲癲的祖師爺若是心血來潮,就會溜到戒律院的煉丹室去弄一些新出爐的丹藥給我進補。
東補西補之下,我想不發都很難,當然會發育過良嘍!」
小癡瞅著他,咯咯失笑道:「人家發育發得太過頭時,腦袋會開花,你的光頭又圓又亮,完美無缺,我看是還沒有到達真發的標準。」
「誰說沒有?外面沒發,全發到裡面來,更慘!」二凡指著自己腦袋,苦笑道:「人家都說,我這裡越來越像一凡師叔祖,遲早會繼承他瘋僧的名號!」
小癡諧謔道:「反正你本來就是瘋大師親自調教的嫡傳弟子,當瘋僧又有什麼關係,再說……」他嘻嘻促狹道:「當個住上飛的風箏,總比當個往下掉的落翅仔有出息,怕什麼!」·
「噗嗤!」一聲悶笑自他們二人背後傳來,小癡和二凡回頭一看,適才山門之外接過小癡手中布招的那名年輕僧人,竟然亦步亦趨地緊隨他們身後。
「你幹嘛?」小癡莫名奇妙道:「你想送君千里嗎?我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呢!」
年輕僧人靦腆道:「小施主!你這……招牌,尚請收回。」他不好意思地遞過布招,接著道:「方纔多有得罪,請小施主見諒!」他又合十一揖,才退了下去。,小癡莫可奈何地搖頭歎笑道:「哇塞!你家的大和尚真的不是普通的呆!這玩意兒也值得拿它當寶一樣捧著?」他搖搖手中的布招,不禁覺得好笑。
二凡呵阿笑道:「因為你來找的人都是本寺的高人——輩份很高的人!所以,你也成為高人!高人隨身帶來的東西,根據本寺的規矩是不可輕侮。他當然要小心翼翼地替你看管。
最好是交還給你,免得萬一有了閃失,他就得到戒律院報到!」
小癡睨眼反問:「如果我只是來找一個普通的和尚,那他就當我是個普通人,可以隨便交代一下嘍!這樣子不是太現實,太勢利了嗎?」
二凡表情十足地攤手嘻嘻笑道:「沒辦法,現實和勢利自亙古以來,就是人類的天性,佛祖慈悲,自然也不好意思責怪他們嘍!」
「哦——」小癡拉長聲音,戲謔道:「原來,和尚也是人呀?我還以為和尚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的什麼?神仙?菩薩?」二凡好奇地接問。
「苯!」小癡賞他一記響頭,嘿笑道:「和尚當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光頭嘛!」
二凡不以為忤地摸摸光頭,哈哈大笑。
小癡卻在背地裡暗叫:「媽媽瞇呀!」因為,他剛才那一巴掌,好像打在少林寺的那口乾斤重的大鐘上,不但震得他整條手臂又酸又麻,連手掌都有些紅腫。
他們二人自洞門轉入,二凡帶著小癡朝西南隅的後山,一路笑鬧而去。
瞧小癡那份高興的德性,就像是只放出籠的快樂百靈鳥,一點兒也沒有通報訃訊應有的哀傷,也不知他是見著幼時友伴,開心過度還是他年紀太小,無法體會生離死別的哀愁?
少室峰後。
一座簡樸的茅頂木屋,兀自坐落於一塊光禿的巨岩頂端。這棟木屋造形頗為奇特,因為它有兩個正面.而無所謂的屋後。
木屋一個正門朝西,正好可以遠眺對峰落日,另一個正門則朝東,可以一覽前山少林寺內櫛比連延的殿堂和僧捨。
小癡立身巖下,仰首瞪著高高在上的木屋,撇嘴道:「這屋子蓋得很欺侮人喔!」
二凡不解反問道:「為什麼?它有哪裡不對嗎?」
小癡繞著巨岩轉了一大圈,戟指嗔道:「屋子蓋那麼高,又沒有路可以爬,難道要叫我飛上去?我又不是屬鳥的!」
忽然——
木屋內飛出一條帶鉤的細魚線,像長著眼睛般,直奔小癡後頸衣領,將他咻然釣上岩石。
「哇!嚇一跳!」
小癡揉著脖子,拍著胸脯,嘿嘿乾笑道:「我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屬魚的!而且不管願不願意都得被釣上鉤。」
二凡輕鬆地騰身掠上巖頂.替他取下領上魚鉤,呵呵笑道:「我師叔祖釣你後領,沒釣你屁股,表示他心情不錯。」
「哦?」小癡好奇問:「為什麼釣我屁股上來。就可以知道他心情不好?」
二凡抿嘴偷笑道:「釣你屁股上來,你一定要五體投地,跌個狗吃屎。這表示先給你一點兒顏色看看,顏色看過之後,不就是要看臉色嘛!這是我多年來的經驗之談,保證沒有騙你啦!」
小癡抓抓後腦,嘿嘿笑道:「多年不見,我差點忘了瘋大師常有抓狂的異動!這招姜太公釣魚,也不算意外啦,呵呵。」
他們倆一進門,就見正廳榻上側臥著一位圓臉突腹,滿臉笑容,有若彌勒再世的白眉老僧,手中正玩弄著一捆細魚線。
老僧右側竹椅上端坐著一位穿披紅黃袈裟,面貌清肅穆,手拔念珠的六旬僧人。另有兩名小沙彌隨侍於此僧身後。
小癡熱情地衝向白眉老僧,嘻嘻叫笑:「哈!瘋大師,你還是和十年前到別有天時一樣胖,一樣可愛……嘻……」
二凡一見著掌門師父,這才想到自己還光著上身,剛拔腿向後轉,想溜出門,少林方丈輕咳一聲,緩緩道:「二凡,你的衣服呢?身為吾之弟子,卻如此赤身露體地四處亂跑,實在有失莊重!」
二凡摸著光頭苦笑道:「師父聖安!弟子剛剛在練功,突然聽到有人來報癡道長坐化之訊,心想大概是小癡,就跑出去看看,結果……這衣服……」他皺眉努力尋思道:「好像還在木人巷……又有點兒像丟在銅人陣……這個……這個……弟子想不起來了。」
方丈大師身後的小沙彌忍不住掩嘴偷笑,而方丈只有無奈地搖頭歎息。
一凡睜開微閉的右限,嘻嘻笑道:「妙法,小孩子本就是天真佛,而所謂天真,就是敢與人袒裎相對,二凡不穿衣服,不正是符合坦露自然之道,這有什麼好莊重不莊重的,需知,人體之美,為最自然之美,二凡又不是沒有本錢露,坦然的好!坦然的好!」
少林方丈對自己師叔這番謬論,即不能附合,又不好反駁,只有一陣苦笑。
他轉而問小癡:「小施主可是叫小癡?有關令祖癡道長坐化之事是否屬實?不知詳情如何?」
小癡嘟起嘴,悶不哼聲。
少林方丈不由詫異道:「小施主,你怎麼啦?為何閉口不言,是否有何難言之隱?」
「他啦!」小癡指著一凡大師發飆道:「他不看我!從我進門到現在,他正眼也沒瞧我一下,我看在老癡爺爺的分上,居然還記得他十年,真是浪費我十年寶貴的記憶。」
一凡大師驀地哈哈長笑,笑得木屋直顫,小癡和小沙彌更是以手掩耳,難奈他笑聲中的功力。」
然而,一凡大師笑聲末歇,忽又哇哇嚎啕,哭得愁雲慘霧,令人肝腸寸斷。
小癡納悶道:「瘋大師,你是不是忘了吃藥?所以時間一到,就發作啦!」
一凡大師涕淚齊下地瞅著小癡:「不是瘋和尚我不想看你,只是看了你,我既高興又難過.和尚高興就想笑,難過就要哭,你見了又說我吃錯藥,人好難做呀!哇……」
小癡點頭道:「是呀!人是挺難做的,尤其是和尚,如果會做人,就會被人家說六根不淨,不守清規!這點難怪你要為難!」
少林方丈首先會意過來,他不禁滿臉尷尬又錯愕地膘著小癡,暗忖道:「這娃兒年紀輕輕,怎麼說話卻這麼……敢講?」
一凡大師臉上猶帶淚痕.表情卻是似嗔似笑,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瞪著小癡。
二凡滿頭霧水道:「不對呀!如果會做人,不就表示一個人能掌握他的眼耳鼻舌聲意六根嗎?人若能制止自己的六根沾染六塵,應該可得清淨自然。所以,會做人應該是六根清淨才對,怎麼會不淨呢?小癡,你搞錯了吧!」
「我哪有錯?」小癡眨眼諧謔笑道:「你的做人要六根,太複雜,也太麻煩。我教你的這種做人方式,只需要一根,既直接又單純,你要不要學呀?」
「這……」二凡還真有點兒想試試。
一凡大師猝然揮掌,扇向小癡,啐笑道:「頑皮小癡,不許你帶壞我的徒孫!真不知老癡是怎麼教你的?這種事你都知道!」
啪地脆響、小癡隔空挨了一耳刮子。
「哎喲!」小癡撫著臉頰,無辜道:「這不關我爺爺的事,這是我從書上看來,悟出的人道之初嘛!」
「天知道你都看了什麼書!」一凡大師佯嗔又歎:「唉……你那老癡爺爺真的坐化了嗎?」
「我哪知道?!」小癡終於有機會傾訴:「爺爺他是趨著我不在別有天時,自己偷偷坐化的,事先也不通知我一聲,事後又不留我見他最後一面!」他將癡道長的遺箋交給一凡大師觀看,並將當日洞中情況仔細描述一遍。
一凡大師哧哧笑道:「老癡是怕你異想天開,會對他的遺蛻做出些……嗯,別出心裁的處置,所以才會將斷塵石放下,免得你作怪。」
「我哪會作怪!」小癡白眼道:「我頂多是將他的遺體送去安金箔,然後通知善男信女們來拜肉身菩薩而已,你們當和尚也知道,這年頭搞廟寺最好賺,又可以打打知名度,以利宏法,這有什麼不好?」
少林方丈在一旁聽得直念:「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一凡大師拍著肚皮笑道:「妙呀!就是這樣,妙法,你可記得了,待會兒見我圓寂之後,你不許將我的遺體火化,我看也不用安什麼金箔,就供存在這間空空居,然後將此屋封閉即可!」
少林方丈驚怔道:「師叔,你老要圓寂,這……」
「怎麼?」一凡瞪眼道:「我不可以圓寂嗎?老癡這個阿達散人都有本事立地坐化,我若再不圓寂,豈不要讓他在三十三界天上笑我——老而不死!」
小癡百無禁忌地接口道:「謂之賊!」
二凡苦著臉問道:「師叔祖,你要圓寂?這回,二凡要不要也隨侍在側,陪你一起上西天去參見如來佛祖?」
感情是他自小到大,跟著一凡大師走遍名山古剎,參禪禮佛多了,連西天也想跟著一起去。
一凡大師白眼道:「小孩子,你那麼早到西天去也會嫌無聊。我看你還是留在紅塵裡多玩玩好了!再說,你若陪我圓寂上西天,那由誰來陪頑皮小癡上山西雲夢山?武林三奇朋友一場,本來約好要一起走的,上天下地都好有個伴。可惡這阿達散人竟然想不開,自己先偷偷坐化,我這就去追他。你們去通知那個狂夫子巫嘯山,叫他速速趕來相會。」
「哦,好吧!」二凡煞是認真道:「這回只好讓師叔祖你一個人上路了。」
少林方丈連忙請留道:「師叔,本寺撣宗尚需您老常轉法輪,你何必急著涅。」
一凡搖頭道:「用不著我!和尚我來此人間遊戲一場,八、九十年倏忽而過,也該休息了。妙法,你很好!少林寺有你就夠了。以後,二凡在外面惹了禍,你就睜只眼,閉只眼,沒事的。」
說著,一凡大師如臥佛般地躺下,身現吉祥睡姿,臉上含笑而寂。
妙法大師含悲跪送,二凡和尚和小癡、小沙彌等,更是伏地叩首不歇……
次日,少林寺二十四聲隆重的喪鐘幽然聲中,小癡手持布招,仍是那套泛白粗布衫,他和一身黑色海青,左手持珠,右手托缽的二凡,兩人一同踏出少林寺,離開少室峰,朝山西而去。
隨著少林寺的鐘聲響起,不久之後,河南白馬寺以及附近各大小寺廟,亦紛紛響鐘以應,以追悼這位少林寺中,地位最尊,年紀最長的一代瘋癲大師。
「哎呀!」小癡忽而頓足擊額地驚叫道:「瘋大師死得太快了!有件事我倒是忘了問問他。」
二凡奇道:「什麼事?」
「算了。」小癡洩氣地擺擺手:「大概是時候未到,這件事以後再說。」
二凡見他不說,也懶得追問,他倆人逕自朝黃河渡口而行.數月之後,小癡和二凡兩人業已渡過黃河,進入山西境內。
武林三奇——癡道、瘋僧和狂儒,這三位響譽武林已達甲子之久的奇人,三絕其二的消息,早巳隨著少林寺響起的鐘聲,傳遍江湖。
更令整個武林為之嘩然的是,狂儒於雲夢山太白山莊得知阿達散人和一凡大師相繼辭世的消息後,不甘寂寞,亦在當夜自絕於莊內的悟劍塚中。
沁陽城內。
小癡和二凡雖自酒樓飯館人們的閒談議論中,得知狂儒自絕的消息,但卻因為兩人身上盤纏用盡,無法繼續趕路,只好暫歇城中先賺外快,再做計較。
是午。
小癡和二凡兩人在城中最為熱鬧的城隍廟前,展開架式賺錢。
二凡本就是光頭和尚,可吃十方,他只需往廟門口一站,將缽一舉,朝進出廟裡廟外的男女老少高頌「阿彌陀佛」,自然就財源滾滾,輕鬆方便。
反觀小癡,他向廟祝借桌椅,大刺刺往廟前廣場正中一擺,抖開百年字號,老癡嫡傳的招牌做生意,來往行人卻不時對他指指點點,有的更是訕笑連連,根本沒有人上門找他看病或算命。
原因無他,只怪小癡年紀太小,又是一副娃娃臉,這種外材,不論是橫看或豎看,怎麼都像小孩在辦家家酒,誰會相信他有真本事,能為人治病或懂得消災解危之道?
二凡每得人佈施,就故意拉高嗓門唱喏一句:「阿彌陀佛!」並朝小癡拋去一個逗弄的眼神氣氣他。
小癡雙手托腮,拄在桌上,憋笑地嘀咕道:「他奶奶的,這個死光頭!居然敢這麼風騷地對我拋媚眼,如再不拿出點顏色讓他瞧瞧,他還不知道我是故意讓他的吶!」
原來,小癡早就料定兩人賺外快時,準是這種局面。
但他想,反正二凡化緣所得已足夠他兩人花用,不如吃定二凡,讓二凡獨自打拼就夠了,他自己也樂得在廣場上看熱鬧。
因此,小癡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在當看戲的觀眾.冷眼旁觀那些進出城隍廟之人臉上諸般不同的表情,以自得其
如果不是二凡得意的過了頭,小癡還真懶得打起精神應付生意。他坐直身子,正打算找個對象,當場來個一鳴驚人,也叫二凡知道他本事何在。
忽而,街東一名年僅十五、六歲,身著月白長衫,金絲盤扣軟底快靴,背負古奇長劍,長得斯文俊逸,氣質倜儻的少年書生,騎著一匹全身雪白,上覆胭脂斑點,毛色油光亮滑的玉花驄名駒,形色匆匆地朝廟前碎步而來。
小癡雙目一亮,暗喜道:「這麼巧,遇見熟人了!」
轉念間,少年書生已策騎經過小癡桌前。
小癡抓起布招,橫攔於馬頭前,呵呵笑道:「這位公子哥,你且慢走!我看你雖然神采飛揚,但是氣色晦暗,可見你乃有重孝。而你眉宇之間紅光隱動,卻又前庭帶青……嗯!體正在走桃花煞!嘖嘖!小心呀,有女人要你的小命喔!」
白衣少年住馬笑道:「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對相學竟也有些許門道。不過,對於卜算之學,本公子從以前到現在只信一家!這回,你賺不到我的銀子了。」
「你信哪一家?」小癡哧哧笑,抖開布招,戲謔道:「那一家會比我這家有名嗎?」
白衣少年看到「老癡嫡傳」四字,豁然驚喜叫道:「是你!天才小癡!」
他躍下馬背,抓著小癡猛拍他肩頭,哈哈笑道:「難怪我覺得你很面熟!」
「輕點!」小癡哀哀叫痛道:「我的肩膀是肉做的,會痛呢!就算咱們十年不見,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嘛!」
二凡見小癡這邊有異,連忙趕了過來,他一見白衣少年不禁叫道:「巫小悅!你怎麼在這裡?你爺爺死了你知不知道?」
這名白衣少年正是最得狂儒巫嘯山歡心的寶貝么孫,巫小悅。
小說愁眉苦臉道:「我就是聽到消息,特地從江南一路趕回來。真巧,竟在這裡碰到你們,你們大概也是要到太白山莊去吧?」
二凡老實道:「我們是奉我師叔祖之命,要到太白山莊向狂夫子老莊主報告他和癡道長的死訊。不過,我看現在反而變成去奔喪的嘍!」
小癡呵呵笑道:「反正人死都死了,趕不趕也無所謂。咱們風神三甲龍分開十多年,難得今天全到齊了,這件事比較重要,咱們可得好好慶祝一下!」
小悅先是一怔,隨即豁然有悟道:「好!十年不見,咱們是得慶祝一番,對了,你們站在廟門前幹什麼?」
小癡白他一眼:「賺錢呀!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了去你家.還得自己想辦法籌路費。」
小說爽快笑道:「哎呀!到山西就算到了我家,一切吃住開銷,全看我的啦!」
「就等你這句話!」小癡和二凡異口同聲地呵呵直笑。
小悅當下帶著兩人進入城中最著名的素菜館聖華宮,叫了一桌精緻素餐招待兩人。
二凡不勝感觸道:「錢財雖是身外之物,不過,有時有錢的感覺,的確會讓人覺得很爽!」他又故作莊重地加上一句:「思想犯罪,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小癡哧哧笑道:「所以我說光頭,你的道行就比我差多了,像我就不會覺得有錢是很爽的事。」
他頓了頓,接又諧謔加上一句:「我只會覺得有個有錢的哥們是一件很爽的事!」
「哈哈……」二凡佩服地大笑道:「哇塞!我有錢還得自己付帳,而你卻乾脆找個有錢的哥們來付帳。高!你的道行確實比我高!」
小癡若有所指道:「不高會讓你站廟門口前化緣?而我自己卻坐著涼快!」他滿腔詭計得逞的賊笑。
二凡猛然醒悟自己剛才已被小癡擺了一道,不禁懊惱地直拍著自己光頭。
小悅笑問道:「喂,頑皮小癡,你剛才怎麼認得出我?從十多年前我和光頭跟著爺爺和瘋大師去過別有天之後,咱們已經整整有十多年投見面了呢!」
「正確時間是十年五個月零八天!」小癡瞟眼道:「你忘了,我的腦袋比較特別,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再說,你又不像光頭,十年之中從麥芽發成饅頭,你這位花花公子的樣子和以前差不多我當然能一眼就看出你的原形來!對了……」
他故作暖昧地謔笑道:「我還記得你去別有天時才五歲多一點吧,那時你就交了一個比你大上好幾歲的女朋友,叫阿花還是阿珠的?現在她怎麼樣了?我剛剛說你犯桃花煞,可不是和你開玩笑的事。這種事搞不好,是真的會沒命!該不會就是你那位阿花阿珠小姐,怪你變心,所以要你的命吧?」
二凡哈哈笑道:「他那位初戀情人,不知道幾年前就嫁人了,現在大概已經是好幾個小孩的娘嘍!我看要他命的,大概是兩年多前我見過的那一位,叫什麼玉的?人家還是太原首富的女兒吶!」
「你說朱彩玉?」小說扮個鬼臉道:「那早就刷刷去了,她老頭知道我帶她去逛賭場,當場抓狂,從此不准我進他家一步,呵呵……」想起以前胡鬧的光榮歷史,小悅自己也忍不住好笑。
他探揮手道:「是有個赤查某(凶女人)因為我不理她,所以想宰掉我,不過這是小事,我有正經大事,要先問問小癡……」
小癡忿言道:「你想問我,老癡爺爺是不是真的駕鶴西歸?一凡大師是不是真的隨後追去?而你爺爺怎麼又會那麼想不開?他們這三位老大人究竟在搞什麼花樣?對不對?」
小悅怔了怔,嘖嘖笑道:「哎呀!難怪老癡爺爺要把你關在別有天,不讓你出來,像你這種天才怪童如果流落江湖,保證成為被追殺名單上的頭號人物.你的反應實在太快了啦!
我就是要問你這些事。咱們這三位爺爺,說死就死,也未免太古怪了!」
「不古怪才怪!」小癡呵呵笑道:「老癡爺爺明知道我是高智商的優良品種,竟然還故意和我玩這種坐化的遊戲,真是老天真!他如果真的坐化,就不會將斷塵石先放下,至少,他會讓我再見他最後一面,所以,他是欲蓋彌彰,擺明了自己根本沒死!他還想騙誰呀!」
二凡不解道:「那我師叔祖呢?他圓寂時,你也在場,難道師叔祖的死也是假的?」
「本來就是假的!」小癡精明道:「你也不想想,瘋大師是干和尚那行的,人家歷代高僧圓寂都會有些異相出現。像六祖惠能要走時,還有異香滿室,白虹屬地,林木變白,禽獸哀鳴。而瘋大師真瘋還是假瘋,你比我更清楚,他若真的要圓寂,哪會那麼平淡無奇?」
二凡想想也有道理。
小說連忙催問:「那我爺爺呢?我家裡說他是自閉經脈於悟劍塚內.這點千真萬確,塚門還是我爹親自由外封閉的吶!」
小癡嘻嘻笑道:「你爺爺這事就更簡單,你難道不知道,只要武功練到出神入化,像這三位老大人的程度,經脈要開要閉,還是要斷要續,難得倒他們嗎?你爹將悟劍塚從外面關上又如何?那更方便你爺爺從裡面翹頭,別人想懷疑都沒有理由。」
小悅遲疑道:「可是,據我所知,悟劍塚只有塚門這一處出路.塚內根本沒有出口。」
小癡瞅著他問:「我聽說,悟劍塚是你家閉關練功的重要地點,是不是這樣?」
「對呀!」小悅頓首道:「凡是要修練巫家最上乘的武學,都要到悟劍塚內閉關,這是爺爺特別規定的事。」
「那就對啦!」小癡攤手謔笑道:「你爺爺既然要把你們關在悟劍塚內,他還會告訴你,塚內有其他出路?就算塚內真的沒有其他出路,那也對你爺爺沒影響。他頂多就是待在塚內閉黑關,說不定將來出關時,他又多創一套什麼厲害的功夫哩!」
二凡摸著光頭苦笑道:「小癡,難怪癡道長以前就說你是天才怪童。你看,死人被你這麼一說,全都又活過來了。」
小癡白眼道:「那是因為死人沒死,所以才能讓我說活。如果他們真的死了,我哭都來不及,哪還會這麼嘻嘻哈哈,我又不是沒感情的冷血動物。」
小悅尋思問道:「小癡,依你之見,咱們這三位老大人為什麼要演這一齣戲給人看呢?」
小癡敲敲自己的腦袋,呵呵一笑:「這就是我這個天才頭腦,唯一還沒想通的地方。」
二凡嘿叫道:「癡道長的河洛卜算,天下無雙。你從小被他養大,憑你這麼靈光的頭腦.就算沒學會十二成,最少也學了十成,你為何不卜個卦,推算一下,不就知道了。」
「早就卜過了!」小癡諧謔道:「如果等你想到再來算,公雞都已經下出蛋來了。」
小悅和二凡同感好奇問道:「那結果如何?」
小癡撇嘴苦笑道:「亂爻一個!」
「亂爻?」小說搔首笑道:「我知道易經八卦中,有所謂的順爻、逆爻和變爻。可是,我從來沒聽說過,還有叫亂爻的!那算哪門子爻象?」
小癡眨眨眼.哈哈再笑:「就是一團混亂的卦象,所以我才叫它亂爻嘛!我卜這爻,上應天比地沖,下隱逢挾帶並,顯示前途多變.凶喜難料,但保證絕對精彩刺激,遇死還生,欲生還難!你們覺得自己過去所過的日子太平淡乏味.請跟我來,和我在一起,保證你們絕對沒有時間感到無聊。」
「哇!真的?」小悅和二凡異口同聲躍躍欲試道:「等了你一輩子,你怎麼到現在才出山?」
看樣子,他們還真是嫌自己過去的日子太平凡、太無聊,早就想要大幹一場。
「對了!」小悅彈指叫道:「我記得以前聽老癡爺爺說過,他說你雖然天縱聰明,可是命逢凶劫,此生注定多血光之災。如果你在十五歲之前習武,鐵定夭折,而我還記得你比我小一歲多,所以你未滿十五歲,那麼你不就是……」
小癡呵呵癟笑道:「噓!這件事咱們自己知道就好,如果讓那些江湖二大爺們知道我一點兒真功夫都沒有,就敢出山來混,人家會說我混得大凶了,呵呵……」
二凡操心道:「闖江湖沒本事怎麼行?你這樣不是太危險了嗎?」
「安啦!」小癡伸長雙手,拍著小悅和二凡的胸膛,笑謔道:「有你們兩個無敵超人在,我還怕什麼?只等我拖過今年立秋之後,再來學武不就成啦!」
二凡亦呵呵笑道:「對!想當年,咱們三個還在別有天那棵老杉樹前磕過頭,拜過把子。誰要是敢和你過不去,就是和我們風神三甲龍過不去,不用你動手.我就可以料理他!
等過了立秋,我再把所有學過的少林武功通通教給你,保證你打遍天下無故手!」
他頓了頓,接著又戲謔地加一句:「就是打不贏我!」
小悅同樣大馬金刀地拍著胸脯道:「小癡,你放心,這光頭教人武功,卻不安好心,故意留一手,讓你打不過他,不過,有我巫小悅在,我保證你在學全巫家的醉月劍法之後,殺得這個光頭屁滾尿流!」
小癡忍住心中澎湃激動的情緒,握住兩人的手,故做輕鬆地調笑道:「哈!現在你們知道了吧,當年我提議咱們三人結成呱呱叫的風神三甲龍,就是為了這個企圖吶!」
「真的嗎?」小悅和二凡兩人眉頭一挑,擠眉弄眼地緊緊反握著小癡的手戲謔道:「就怕你太笨,學不來咱們厲害的絕招!」
男兒豪邁激昂的熱情,令他們三人心意相連,熱血沸騰,他們三人忍不住同聲仰首哈哈暢笑……
半晌之後,小癡搓著下巴,諧謔笑道:「哈!現在我開始覺得,咱們的爺爺們死得真有道理,而且,很有意思。」
「怎麼說?」小悅和二凡兩人異口同聲.好奇地反問。
小癡哧哧笑道:「他們三位老大人如果不死,咱們三個少年仔豈有出頭的時候?」
「哦!」小悅咯咯直笑:「沒錯!他們死得的確有道理,而且有意思!這麼一來,我可也就放心了,再也不用趕死趕活的急著回太白山莊報到。」
小癡嘿然笑謔:「你不怕萬一我估計錯誤,老狂爺爺是真的翹辮子,你家人等著你回去給你爺爺抬棺材?你若沒回去,可是大大的不孝!」
小說黠笑道:「我沒有說不回去呀!我是說,我不用趕著回去。從江南一路北上,這陣子我幾乎沒怎麼休息,現在我可以先去洗個三溫暖,再找人馬一節,然後挑一家豪華客棧,租一間特等上房,好好睡它兩天,再陪你們回雲夢山。」
「我贊成!」小癡嘿嘿笑道:「這裡雖然距離雲夢山,還有一大段距離,不過,只要進山西,就算你的管區,哪裡有好玩的、好看的,就由你帶路,咱們來一趟山西逍遙游,以慶賀風神三甲龍正式進軍江湖。」
二凡苦著臉道:「要這個花花公子帶路?那恕和尚難以奉陪。」
「為什麼?」小癡和小悅奇怪地反問:「你怎麼可以不和我們一起走?這樣算什麼哥們?還沒上市就想散股,哪有這回事!」
二凡故做為難道:「沒辦法,祖師爺有言,什麼地方都好去?唯獨青樓楚館進不得,跟著這位花花大少,你想,『好看的』和尚能看嗎?『好玩的』和尚敢玩嗎?」
小悅恍然叫道:「好呀!死光頭,原來你是故意在消遣本公子!我哪有你說的那麼色情?你敢破壞我完美的形象,我掐死你!」他猛地撲向二凡。
二凡抱頭逃竄道:「剛剛是你自己承認,有凶女人要你小命。如果不是因為你太風流,怎麼會惹上要命的桃花煞?」
他突然駐足叫道:「哦!對了,既然有人要你的命,小癡可不能交給你,否則萬一他被誤傷,怎麼辦?」
小說追上二凡,毫不客氣賞他一個響頭,結果,他和小癡上回一樣,暗叫聲:「娘喔!」他的手掌,也被二凡體內自然產生的一股抗力震得發麻。
二凡若無其事地抓抓光頭,瞪眼道:「小悅,這次我是說真的,到底是誰那麼大的膽子,竟敢想要你的命?難道,對方不知道你是狂夫子的孫子?」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們兩人重新落座,小悅坦然道:「我從來就不喜歡扛著太白山莊或狂儒的招牌,到處招搖撞騙出風頭。如果對方知道我確實的身份,這件事還不知道會搞得多大,我可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事,替家裡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對!」小癡拍著桌子贊同道:「男子漢大丈夫,怕事不惹事.惹事不怕事,只有娘們才要靠家裡撐腰。小悅,你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有什麼天塌地裂的事,都有我和二凡幫你解決,哪用得著驚動你家。」
「這事說來話長!」小悅呷口茶,緩緩道來:「就是在三個多月前,我陪大哥和大嫂一起去參加兩湖龍王桑定君桑老前輩的六十大壽……」
「桑定君是何許人也?」小癡打岔道:「為什麼巫家要如此巴結他?」
「哦!」小悅笑道:「你在別有天,當然不明白這事,二凡就知道,桑老是我大哥的岳父,我大哥去年娶了桑老唯一的寶貝女兒當媳婦。」
小癡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道:「這麼說,的確有許多巴結的必要。然後呢?你又和家人去湊哪門子熱鬧?」
小悅癟笑道:「這當然又是有原因的嘍!大約在一年半前,我爺爺不知為何心血來潮,把我趕入悟劍塚裡去閉關,就連大哥娶親也不准我出關參加。我在悟劍塚裡老老實實待了一年零四個月,好不容易將醉月劍法練到令我爺爺滿意,他才放我出來。我憋了一年多沒有到外面的花花世界遊戲一下,剛出關就碰上我大哥要陪他老婆回娘家,我理所當然要跟著他們到江南放放風,看看漂亮的江南風光嘍!」
小癡訕謔道:「看風光是借口,看小妞才是你真正的企圖吧!否則,賺會惹禍上身!」
二凡摸著光頭,嘿然道:「難怪你以前沒事常到少林寺找我,可是最近兩年來,卻都沒見到人影,我還以為你這花花公子重色輕友,忙著泡妞,沒空上空空居吶,哦……」
他彈指若有所思道:「你這麼一提,我也想到了,最近這一年多來,我也被師叔祖整得很慘,每天不是要到木人巷挨打,就是得向銅人陣報到。有時,還得外加向羅漢堂的十八羅漢挑戰通宵,哇!那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哩!」
小說穎然有悟.問道:「喂!小白癡,你想這件事和咱們那三位老大人之死,是否有關?莫非平靜二、三十年的江湖,又要有風起雲湧,好戲連台?」
小癡瞇眼尋思笑道:「呵呵……原來如此,龍行雲、虎從風.赤龍騰、白虎躍,天地當然是要風起雲湧,豁然色變!」
他猛地拍桌叫道:「啊哈!就是這回事,難怪爺爺等不及拖到明年,就把我趕出別有天!」
「怎麼回事?」二凡和小悅異口同聲問道:「你悟出什麼名堂?」
「沒有!」小癡抓抓鼻頭,糗笑道:「我只是從卦象上印證,確實是有大事要發生,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廢話!」小悅嗤笑道:「讓我們白興奮了一場,以為這回可以當先覺,向別人炫耀一番!」
小癡攤手謔笑道:「又不是我叫你們興奮,你們自己定力不夠,聞言便動心,這怎麼可以怪我?」
小銳畢竟比較滑頭,聽了小癡這種模稜兩可的雙關語,不禁哧哧直笑。二凡仍是滿臉茫然,不知道這個花花公子又想到什麼有趣的事,為什麼笑得恁殷愉快?
小癡眨眨眼。催問道:「大花心,你等一下再笑,你到了江南以後到底碰上什麼事?故事還沒交代完畢,怎麼可以亂笑?」
小說強忍著笑意,接著敘述道:「到了洞庭湖畔兩湖龍王的水晶宮,一直到祝完壽都沒事。後來,桑老因為女兒難得回去一次,就留我大哥大嫂他們在水晶宮多住一些日子。我大哥當然不便拒絕,我卻樂得可以獨自南下逍遙。所以,我就一個人離開洞庭湖,一路朝黃山的方向玩去……」
「慢!」小癡阻言道:「待我猜猜!要你小命的……」
他眼珠滴溜溜轉了轉,隨即呵呵笑道:「嗯!應該是有江南一霸天之稱的慕容世家吧!
你到底是纏上慕容家的哪個妞兒?人家會如此勞師動眾,從杭州一路直追而至?」
小悅錯愕道:「你是如何猜中的?你怎麼會知道是慕容世家的人和我過不去?」
小癡張狂笑謔:「哈!要猜這麼簡單明瞭的事,那有啥困難。我只要掐掐腳指頭,就算得出來,瞧你一副見了神的德性,真是沒出息!」
二凡搔著光頭,不解道:「我也覺得你猜得中,是很不可思議的事。像我,前想後想,就是沒有想通,你到底是憑哪一點猜出來的?為什麼我就猜想不到,小悅的事和慕容世家有關?」
「好啦!」小癡哧哧笑道:「我就講給你們知,免得你們認為我是靠運氣蒙中的!」
頓了頓,他分析道:「小悅給我的第一條線索,就是他說如果對方知道他是巫家的萬金少爺,事情會更難辦,可見,這對頭一定也是有相當來勢的大戶,否則,他怎能惹得起太白山莊?」
「來勢?」
這回,這句話不但二凡不懂,連小悅都聽得莫名其妙。
小癡呵呵笑著解釋:「來勢者,來歷和勢力的合稱是也!」
二凡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哼聲道:「怪人說怪話,只有你才會說這種沒人聽過的合稱,來表達自己的思想。」
「誰說只有我是這樣?」小癡白他一眼道:「曹啟泰也是很習慣用這種合稱或簡稱來說話,不信,你自己去問他看看。」
小悅搓著下巴追問道:「小白癡,別逗了,第二條令你猜出慕容世家的線索是什麼?」
小癡嘿笑道:「你老兄剛剛才提到兩湖和江南,我這個聰明的腦袋,就已經在開列一張近年來這兩個地方十大出名的大戶名單。如果爺爺曾經告訴過我的馬路新聞還沒過氣的話,兩湖地區武當派不算,應以大洪山的丐幫最大最出名,再來才是兩湖龍王桑定君十幾年前所創的龍湖幫,排名第三的應該是長沙書劍門。」
二凡點頭道:「如此排名還算沒錯,你這小子雖然窩在別有天裡,消息倒還算靈通。」
「廢話!天才不出山,能知江湖事嘛!」
小癡接著又道:「至於在江南,最有名,而且最囂張的豪門,當然是非慕容世家莫屬了,否則,他們怎麼會叫一霸天!再來就是九華山的九華派和黃山的黃山派,可以並列江南第二大勢力,第三名大概是鄱陽湖畔的迎風山莊。不過,迎風山莊的聲威卻是和第一、三名差太遠就是了。」
小悅嘿笑道:「你這第三名就說差了!近兩年來,在浙江邊上的仙霞嶺,新成立一個叫仙霞門的幫派,全幫上下都是娘們兒。她們的門主是個年約三十來歲的標緻美婦,人稱飛雲仙子,姓杜名恨生。她的兩名副門主,也都在二十四五歲之間而已;長得都是各具資色,但是卻是一張冷冰冰的棺材臉,從來都不會笑。所以江湖爺們兒各送她們一個外號,比較幼齒的李美玉叫無情西施,年紀較長的廖秋雲則是冷面貂禪。如今迎風山莊的名頭,早就被仙霞門趕過了,而且仙霞門的風頭也逐漸有凌駕九華派和黃山派的趨勢。」
二凡謔笑道:「說你花心,一點兒也沒有冤枉你!只要是和娘們兒有關的消息,你打聽的比誰都仔細!和尚我隨祖師爺雲遊四海,知道的都沒有你詳細,其實,我剛剛就在想,要你命的該不會是仙霞門吧!因為聽說,仙霞門最恨花花公子,若有男人對他們的門人輕薄者,輕則挖目或殘肢,重則要命吶!」
小癡呵呵笑道:「原來江南居然還有個我沒聽過的仙霞門?以後如果有機會碰上,我倒要問問那個什麼飛雲仙子,為什麼開幫立派也不通知我一下,害我一不小心猜錯江南第三大頭,不過……」
他瞟著二凡,嗤謔道:「你這個光頭的腦袋實在不靈光!就算我知道有個仙霞門,我還是不會猜她們就是大花心犯沖的對象!」
「為什麼?」二凡不服氣地反問。
小癡消遣道:「因為據大花心剛才的報告,仙霞門的那些老女人們都有一大把年紀,配他這個十五歲的菜鳥,會讓人家說她們是——老牛吃嫩草,而咱們這位花花小公子,也絕不會幹出小牛倒吃老干筍的事,他當然惹不上仙霞門嘍!」
小說忍不住呵呵笑道:「還是小癡比較瞭解我!」
二凡糗大地抓抓光頭,無言地聳聳肩,算是默認小癡的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