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癸?」
「月癸?」
小辣子在家被叫慣了小字,並不覺得突兀,反倒是小桂他們試叫幾聲,不太習慣,不過覺得甚是有趣。
既然有高人指點,說得改名,小桂他們自是不會拿小辣子——冷月癸的小命開玩笑,改口就改口吧!
苦竹望著四小,若有所失道:「師門有幸,所傳得人,故人有後,再續前緣。然而,有緣無緣,莫非造化弄人?」
他想起剛才靈光電閃的剎那之念,不明白自己的預感怎麼會出錯?憑他如今的修為,是不應該出現這種錯誤的感應才對!
正當苦竹暗自吁噓不已,空中忽然傳出一個清越空靈的嗓音:「吾徒君小桂與你有緣可收其為義子。此子根有所源,不同汝宗,如此不違法之前誓。」
「師父?」
客途和小桂驚喜非常的同時仰首齊呼。
小千和小辣子月癸卻是滿臉訝然的瞪著這對師兄弟,仿如正看著一對瘋子。
小辣子月癸疑惑道:「你們倆想師父想瘋了不成?幹嘛對著天空大吼大叫?」
小桂詫然道:「怎麼,你們沒聽到我師父對苦竹前輩所說的話?」
小千和月癸不約而同茫然的搖頭。
客途和小娃倍感意外的望向苦竹,他們不免懷疑,不知苦竹是否聽見了自己師父的傳音。或者,在場之人只有他們才聽得見這種傳音入密的神奇傳音?
苦竹瞭解他們二人的心情,爾雅一笑:「水老號稱不老神仙,早已修得隨處化現之境界,此次他特來開示吾等因緣,想必自有其甚深用意。」
小千驚疑道:「四師伯,你也聽見水老前輩的聲音?」
「為什麼唯獨我和小老千沒聽見?」月癸忍不住喳呼道:「如果是千里傳音,我們二人沒道理聽不見才對呀!什麼樣的傳音功夫如此厲害,能夠隨心所欲選擇接受傳音之人?」
客途和小桂對望一眼,會心笑道:「師父一定是用天地一心的秘法,才有如此宏效。」
「天地一心?」
不僅小千和月癸好奇,就連魔算子苦竹亦對這種聞所未聞的秘藝深感興趣。
待客途他們解釋了天地一心之奧秘,三人之中,只有苦竹真正明白此種心法神奇玄妙之極,他不禁讚歎連連。
隨後,苦竹笑瞅著小桂,問道:「既然水老明示,要貧道收你為義子,你可答應?」
小桂苦著臉道:「如果我能自己選,我寧可選你當於爹,不要你當我義父。」
眾人好笑道:「乾爹和義父,不是一樣嗎?」
「才不一樣!」這小鬼一本正經的解釋道:「乾爹是只負責給子兒子好處,卻不能對於兒子有所求。義父的身份就不同了,他可以對義子嚴管勤教,有所要求均義子的也必須守職盡孝,以慰老懷。這二者之間的差別,何止千萬!」
「聽你胡扯!」苦竹忍不住笑斥:「誰告訴你有這種分法?如果你認為當乾兒子划算,我也可以收你當於兒子,反正於我無別。」
小桂擺手歎道:「不改!不改!師父說當義子,就當義子。如果隨便亂改,到頭來倒霉的肯定是我自己!」
苦竹訕謔道:「看不出你這小鬼還挺聽師父的話!所謂一物克一物,顯然只有像水老如此神人,才制得住你這個精靈古怪的小鬼。」
小千捉謔道:「這小鬼肯定是悶虧吃多了,才從經驗中學乖。」
「然也!」客途打趣道:「我就是最佳見證人。還有,這回換我向師父抗議了!你這小鬼已經找到生父,他卻還幫你介紹義父,怎麼我連一個都沒有?如此豈非太不公平了!」
月癸咯咯失笑道:「哇!你們師兄弟倆可真是同樣值得急風之譚!」
風都急了,豈有不吃醋之事?
這個江湖小油條可是兜著彎,故意小逍遣小桂他們二人。
提到生父,小桂頓失玩笑心情,懶得理會這顆辣子戲謔。
他情急道:「義父,我爹真的在屋裡?」
「慢來!」小千促狹道:「連頭都沒磕一下,就開口閉口叫義父,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客途亦道:「認義父是大事,雖說有師父作主在先,但是禮數卻不能廢。這個頭,小鬼非磕不可!」
他一頓之後,立刻接道:「當然,等小鬼磕完頭,義父的見面禮也不能少!」
苦竹歡然暢笑:「小桂有你這個師兄,的確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小千在這方面,運氣可就差多!不過,他自認識你們二人之後,也該轉運了!」
小千正打算向苦竹稟報自己過去的遭遇,小桂將他拉到一旁,打躬作揖道:「拜託!拜託!我的事比較急,我先說。你的陳年老帳,往後有時間慢慢算,好不?」
小千很少看到這小鬼句此心種不寧,本想逗逗他,但見他心無所屬的失魂樣,思及這小鬼尋親迫切的心情,不忍多加捉弄他,去收了捉弄之心。讓小桂先辦正經大事。
小桂一個箭步,來到苦竹面前,倒頭並稱:「義父在上,請受義子君小桂一禮。」
「叩叩叩」三響,這小鬼也站結實實已了三個響頭。
客途心血來潮道:「三三得九,九為歸真之敵,莫非這正暗喻小桂今日終於尋得親生父親?」
他是實戰想到,小桂為今天第三個三叩首之人,一時靈感湧動,故而有此一說。
苦竹詫然望了他一眼,旋即遭:「九乃系陽之敵,而陽是諸子之家。干為天,亦即父,難道……」
他神色一輕,因然遭:「是了,要醫治笑月劍坤君桂臣之疾,必得往南方尋藥!」
哈哈大笑聲中,苦竹上前扶起小桂,神情愉快道:「磕得好!這個頭磕得好!如此,十三年來.迷霧一場,終於有消俄之日。無怪乎,水老捨大於承秘,要我收你這個義子。水老果真神入也!」
小桂茫然道:「義父,你在說些什麼呀?我爹他是不是病了?你為什麼說他有疾?」
苦竹拍拍這小鬼,安慰道:「你不用擔心,義父已有計謀,這事不忙著說,咱們進屋再慢慢議。倒是見面禮得先給你!」
他深手入懷,取出一尊桃木所雕,僅有二寸大小的披甲神像,交給小桂。
小千一瞧之下,驚奇則道:「四師伯,這就是本門秘術中的替難神偶?」
苦竹微笑頷首,並向小桂道:「這個桃木神偶,原名思義,可以為主人替災受難,解凶消題。但是,其作用只限三次,沒有緊要,切勿輕易使用。至於,使用的方法,稍後義父教你密咒,再向你仔細解說。」
「這木偶只能用三次?」月癸不以為然道:「道長,如此未免太小氣吧!」
苦竹哈哈笑道:「只這三次的換生替死,就耗苗貧道一年的時光和十年的功力,才能煉成。你以為簡單嗎?再說,一個人如果經歷三次必死之災,而尚能倖存、對這人生他也該黨得活夠了!你說是不?」
月癸吐舌一笑,不敢再多言。
小桂急於進屋探望父親,收妥了替難神偶,扯著苦竹衣袖,催他帶路。
眾人對這小鬼之性急,暗自莞爾。
這是一座斑竹幽幽的雅流竹廬。
此廬格局卻是奇異,一在五間,正中大廳,周圍四間偏房環繞正廳。整座竹盧背倚五行,筆架山脈。面向谷地,前有五里平川,遠觀可貸群山煙氣線繞,及近,立刻可以感覺此廬詳瑞近人,靈氣隱現。
光看此廬宅外,就連小桂他們這掉外行之人,都能感覺到此地顯然風水不凡。
穿過一道卵石堆砌成的半人高矮牆,便是行廬正門,跨入門內,宅內的建築方式,全按兩儀生八卦的道理建成。
苦竹並不抗拒小桂的拉扯,只在隨他越過矮牆,跨入正門,直臨大廳。
小桂突然剎住腳步,略做觀望,驚歎道:「此宅內,正廳為一大太極,四房環成小太極。大太極生兩儀,而儀生八卦、八卦生十六月日,十六陰陽衍三十二陰陽,三十二陰陽剛生六十四卦,六十四卦左陰右陽,左陰右陽,陰陽互見,如此衍生下去,生生不息,無窮無盡。
四小太極,其理亦同。乖乖!這竹廬之內,看似清鏡明朗,其實玄機莫測,變化無窮。
如果不是非太熟翻八卦易學之人,一旦踏進廳內,便如墜千里迷霧,若無人接引,只怕終生難出正廳!」
苦竹微微一笑:「驗貨的時劫到了,由你帶路吧!令尊所居之處,便在左後偏房內。你千里尋父,莫要功虧一篇,困死在此天星五行陰月八陣圖的陣眼之中,不得復出。」
小桂愁著臉道:「非得此刻驗貨不可?如今我心焦氣躁,思緒不寧,如此闖陣,保證事倍功半,辛苦己極。而且,還真有可能不得復出哩!」
苦竹雙目驚睜,精芒如電,頓道:「癡兒,越是靈台混淹時,越該攝神守元以淡危厄。
否則,比之凡夫,有何不同?」
「我就知道會這樣。」小桂咕咕噥噥道:「如果是乾爹,早就無條件指點明路,帶我進去了!」
苦竹哼聲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小桂扮個鬼臉,治道:「我說今天天氣很好。正適合考驗我闖陣的本事。」
苦竹對這小鬼的頑謔,既有氣,又歡喜,尚且帶著三分莫可奈何,只得板起臉喝道:
「少囉嗦!還不快滾進去,你以為賴到天黑,路就會比較好走?」
小桂訕然:「你們不用進去?」
苦竹莫測高深道:「到了該進去時,我們自然會進去。」
小千咯咯訕弄道:「我們還是別跟你走一路,比較妥當。要不,萬一你真的不小心闖入不歸路的路,我們豈不跟著倒霉!」
苦竹笑容甚詭:「沒錯。你確實不宜和這小鬼走同路,否則憑你們兩人的鬼頭鬼腦,若是流澀一氣,只怕這座陣眼難不倒你們。聽著,你若有本事進入右後偏房之中,四師伯的獨門絕技飛星遁甲秘錄,就是你的了!只要你取得秘錄,四師伯絕不藏私,必將有關飛星傳部分的奧義,一併傳授予你。」
小千臉色一垮,癟笑道:「非考不可嗎?我能不能選擇棄權?」
苦竹重重一哼:「不行!」
小千瞅著苦竹硬繃繃的臉色,乾笑道,「四師伯,你該不會是知道,什麼是我最弱的一環。所以,故意要讓我加強訓練吧?」
「你還不太笨!」苦竹似笑非笑道:「看來,只要辛苦點,大概還有過關的希望,去吧!再蘑菇了!」
小桂和小千相對苦笑一聲,從命的個自打起精神,踏入正廳,邁向自己的目標。
苦竹望著二人入陣之後,側首道:「你們二個隨我來,小心注章貧道入陣的落腳之處,莫要走岔了。我們先進去,看情形,今晚他們二人大概沒有機會和吾等共進晚餐!」
客途望了正凝神苦思入陣之路的小桂背影,輕輕呵笑道:「這可不一定!出人意料向來是這小鬼的最受。他或許會比我們所以為的,更快抵達目的地!」
苦竹謂歎道:「小桂要過關並不難,難的是,他進屋之後所面對的事實。」
客途和月癸不約而同詫異的望著苦竹,苦竹微微搖頭,表示此事現以不用提。
他帶著二人,逕自進入正廳,朝右前方的偏房豪無所礙的行去。
客途難捨關心的留意著陣中的小桂他們。
小桂自踏入陣式起,頓覺身陷一片迷霧之中,眼前除了茫茫白霧,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致。
這小鬼因然想當懸念自幼分離的父親,但是,如今難待遇上如此頗具程度的精奧奇陣,年輕好強的心性使他很快就受陣式吸引,暫時將惦念的心思放在一邊,集中所有精神與注意,全心全意的思索起破陣之道。
「此陣眼雖是以人為建築所造成……」他瞪著視線不及三尺的濃霧,逕自尋思:「但是,它的整體卻是配合自然的山川地勢所構成,因此,如果我依後天的八卦易數推演此陣,保證好上當。所以,我得來天地自然來推算出來才行!可是……我該以河圖五行之數為準?
還是從洛書五行相剋下手?」
他索性在霧中坐了下來,順手拉起鋪於地面的白石小卵石,就地擺算開來。
有頃——
這小鬼吃吃一笑,自語道:「好了。待我試試就知道。」
他在身旁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顆二倍拳大的石子,信手掂了掂,猛力朝計算過的方位挪去,口中同時笑喝一聲:「風來!」
隨著石子碰然落地,本是白霧迷茫的陣內,忽地天昏地暗,四周開始刮起強烈的旋風!
風勢之強,使得本是穩在地面的小桂,亦不得不再半俯身形,放低重心,以免有被旋風吹飛之虞!
片刻之後,狂風驟襲,四周再度恢復為白霧茫茫的世界。
小桂一試得手,要風有風,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河圖不能走,肯定是洛書之數。
真是太簡單了!」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口中猶目喃喃自語:「太極居中,九在前,一為後,左三右七,況四異二,昆六震八。」
他念一句,使依方位進九退,左移三步,再右行七步,然後左前、右前、左後、右後,逐決依照所推算出來的數理,邁步而行。
竹廬右前方的偏房裡,苦竹和客途、月癸三人坐在一間,高懸百草居中堂橫園的花廳裡,自敞開的冰花格子窗望向蘊藏玄機的偌大天井。
他們看著小桂試陣,引來大風,波及陣中另一頭的小千,將毫無防備的他吹得滿地亂滾!
月癸實在忍不住,咯咯的抱著肚子在大笑。
苦竹目住忽前忽後,倏左還右,有如紅花之蝶,篙定而行的小桂,神光炯然的讚賞道:
「好,果然不憂天縱之才,反應確實又精明又狡獪,若是按此速度行進,這小鬼不到黃昏,便可進入隱月小築。」
他轉向客途笑道:「你果然瞭解他,知道他不會被這陣式圍住太久。而且,他破陣速度之快,確實出乎貧道之預料。」
客途促狹笑道:「我是因為從小被這小鬼騙多了,日積月累的經驗,使我不再容易上當!」
他望著窗外,接口笑道:「這小鬼過關肯定沒問題。不過,有人被他不小心給陷害了,要出陣,恐怕就有得磨菇!」
此時,小千已昏頭轉向的站起身,接著,他像突然賜到了什麼東西,猛地蹌踉,復又一跤摔倒。
這個小老千似也學乖了,摔倒之後,索性就坐在原地不動,逕自哀聲歎氣。
月癸好奇道:「道長,你這竹廬裡的每間房舍,都有取名?」
苦竹微笑頷首,逐一向他們介紹。
他們二人才知道,此處陣圖,乃是依洛書五行相剋圖所佈置而成。面對竹廬正門的正廳,稱為太極堂,四間仙居,依序為:右前百草居,就是目前三人歇腳之處,乃是煉丹配藥,或者驗毒、試毒之所;左前聽風樓,分上下兩層,平時做為琴室橫房,必要時也可變成客房,四小在絕命谷停留的期間,就是要住在那裡;巧得很,當初苦竹建造此樓時,忽然心血來潮,竟在那樓中安排了四間個自獨立的寢房,對於不可能有人來訪的此谷而言,四個房間顯然是多來的,但如今看來,當時苦竹之動念,或者就是應合風神四少的破陣入谷。
另外,左後的隱月小築乃為安置笑月劍坤君桂巫之處,右後遁甲軒正是苦竹的寢居及書房。至於,苦竹用以考驗小桂、小千二人的天井,也有名堂,稱之為聚雲穴。
一般堪輿學家所稱的穴,系指山川地脈自然形成,藏風納水,靈氣所結之處。但是,這處聚雲穴,卻是魔算子綜合其一生之所學,完全為人力所佈置,個中千萬變化,神機莫測的心血結晶!
就在苦竹為客途和月癸介紹這座天星奇宅的同時,小桂業已穿過陣式。
剎時——
迷霧頓開,四周房舍、景物,全部清清楚楚的出現在小桂眼前。
他回頭望去,百草居中,苦竹欣慰的笑,客途和月癸正為他做出勝利的歡呼。
小千卻盤願坐陣中,單手技額,眉頭微結,渾然忘我,他空著的左手,彷彿有了自主的意識,正板來數去的捏算著。顯然,這位茅山未來的希望,這時,完全陷入推衍數里的思緒中。
小桂無聲一笑,向百草居中的三人揮揮手,打過招呼,回身步入懸有隱月小築匾額的偏房之中。
這是一間以石為基,原本為體的樸實小屋。
小桂心情微顫的推門而入,他心中的輕額,固然是因為激動之故,卻也有著一絲莫名的隱憂;那是一個人在面對茫茫未知時,自然而生的一種不安的騷動。
跨過門檻,映入小桂眼中的是一間簡單素雅,纖塵不染的草堂。堂中一棍一桌四幾,俱是斑竹製就,古樸雅致,兩扇窗大開著,明亮的光線給人舒暢愉快的感受。
此時——
草堂之中,不見人影。
小桂略作打量,發現另有一道門戶通向屋後。如今,那道木門半掩著,說明了屋中之人的去向。
小桂有些心跳加速的移步,穿過草堂,走向那這半掩的木門。
輕輕拉開木門,屋後是額外沿伸出去的陽台,陽台過去,是一片花團錦簇的偌大圓形花圃。
花圃中,種著不知名的花草,在夕陽下,正盛開著鮮艷無比的各色花卉。
一條削瘦的人,背著小桂,坐在花圃正中的小涼亭裡,似在賞花,又似在靜靜凝望著泣血的彩霞。
一陣向晚的微風徐來,小桂聞到風中含有藥香的異味,驀地,他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毒?」
他不可思議的瞪著花圃,脫口驚呼。
「不錯。」苦竹不知何時已帶著客途和月癸,出現在他身後。
苦竹望著涼亭中的人影,輕歎道:「你眼前所見,乃是義父費盡心思所創植的五毒六合園,此園中所植花卉,為五種相生相剋的劇毒花草,按五行方位.依其生充植列而成。這些花草,非僅本身含有劇毒,便是他們的香味和花粉,也都是奇毒之物,所以只要有風吹送,這整座花園,就會啟動式變化,將五毒混和並傳送至園中涼亭之內。」
小桂大驚道:「我曾聽江水寒江爺爺說過,用毒之道,量變即可質變,單一的毒性易解,若是萬千種毒藥混,所主生的毒性,卻遠比混合前更加劇烈。就算尋到了這些萬千種毒咖解藥,也不見得能解開混合後的毒性。是不是這樣?」
「江水寒?」苦竹道:「就是那個醫隱江水寒?我知道此人,他的醫術高超,而且熱情百毒醫道。他所提對於用毒一途的見解,亦是非常正確。」
小桂急道:「既然如此,這座花園根本就是個劇毒游渦。義父,你為何將我爹放在裡面?哪有人能在毒陣裡面久待而無礙?」
苦竹苦笑道:「別人或許不行,但是,你爹每天若不待在五毒六合園中,最多四個時辰他便性命難保!」
小桂征道:「為什麼?」
「此事說來話長。」苦竹低聲道:「我們進屋去談。」
他將手搭在小桂肩頭,將目光依舊留流於涼亭中人影的小鬼,半強迫的帶回隱月小築,在那張唯一的竹桌前坐下。
小桂默默無言,靜待苦竹開口,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客途和月癸雖是好奇且心急,但是在此凝重氣氛下,亦不敢隨便開口打岔。
苦竹遙望著五毒六合園中的人影,沉默不語,似乎正在整理思緒。
半晌之後,他悠然開口道:「那是十三年出的事了,我自從在河西道上巧遇烈火神君夫婦,為他們接生下月癸之後,使幾乎將所有的日於完全花在人蹤難至,鳥獸絕跡的深山大澤中,或是尋幽訪勝,或者尋覓準用之靈藥和毒蟲。某日,我正以七星秘法游於三界,因緣巧合,得知軒轅洞府,蒙軒轅真君授以天星五行隱月八陣大法。此後,更是熱衷於走訪備深山山谷,只為尋找一個合適的地形布試此陣。」
「我還記得……」苦竹神思幽遠的回憶道:「那是個下著寒雨深秋,我正在這座山區深處採藥,為了避雨,躲進一個山洞。山洞內,有一道人高的巖隙,我一時心動,鑽了過去,那道隙縫雖然窄狹,但是卻像一條遂道般,向前沿伸。我拘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順著狹縫往前走,最後,狹縫的出口處竟是在萬刃絕崖的半壁,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正當我打算敗興折返原山洞時,無意中曾見對崖一株盤壁而生的刺杉木上,有抹虹光一閃而逝。我心中暗想,莫要是什麼奇珍異寶出土才好,於是設法渡過了絕谷,爬上對崖的刺杉樹上。這才發現,那株光彩確實是上古神兵利劍,不過,它之所以發出閃光,倒不是因為正值出土.而是被一個墜谷而亡的黑衣人索掛於手中,正巧當時山雨斜飄,劍刃刃身反射濛濛細雨,所以才會發出那抹流虹吸引了我。」
說到這裡,苦竹方歌口氣,三小已迫不及待的追問:「後來呢?」
苦竹逕自自桌上茶壺中,倒出一杯冷茶,輕瞪道:「當我認出那柄吸引我注意的寶劍,竟是笑月劍神君桂丞隨身不高的上古神兵干將寶劍時,我確實大感驚訝,於是急忙翻過屍體檢視,打量之下,黑衣人果然正是君桂丞。按照他當時的情況判斷,他墜崖最少已超過二十個時辰;而以他身中劇毒,及所負重傷,在那等寒冷且惡劣的天候中,依常理而言,就算他有三條命也早該魂歸飄無了。然而當我檢視時卻意外的發現,他雖是四腳冰冷;面色慘白,狀若死亡,但是,因為他在中毒之初,即以金針封穴的方法,護守心脈重穴,保住元陽一氣,因此未使劇毒入竄,而且在重傷墜崖,遭受強烈衝撞之餘,仍能僥倖留得一命。只是……」
苦竹似是無奈惋惜的長歎一聲。
小桂心急如焚道:「只是什麼?親愛的義父,我拜託你,別吊人胃口好不好?」
苦竹感慨道:「只是,君桂巫命中該遭此劫。他以中毒重傷之身墜崖,雖有金針護穴在先,又巧得刺杉半崖攔截救命於後,僥倖保留了一命;但是,不幸地,那株刺杉樹身上,卻奇生著一種罕見的龍唌烏頭則因所生之處,必有百年以上毒蛇相守,夜夜潤以本身毒液,使原本已具有大毒的草烏頭,吸收蛇毒之後,毒性產生變化,變做一種同時含有陰陽雙性的特異奇毒,人畜若不慎沾觸,幾乎中者無教,其毒極為難解。」
他微頓一下,繼續又道:「此中龍唌烏頭在玩毒之人或者習醫之人眼中,可是視若珍寶。君桂丞摔落刺杉樹時,不巧壓在這株奇毒無比的毒草上,毒草汁液泌出,任由他身上肌膚和受創傷口,迅速進入體內。此外,他也驚動了那條守護此毒草的毒蛇,毒蛇見自己辛苦守護的寶貝被毀,豈有不為之大怒之理?便又惡狠狠的咬了昏迷不醒的君桂丞一口,蛇毒入體,與毒草之毒及先前他所中之毒混合,產生如小桂剛才所言,量變則質變的毒性變化,使得君桂丞所中之毒複雜已極。加上,他中毒時間過久,復又受風雨所浸,其毒非僅深入骨髓,更已損及他的腦部和神經系統。
就算他心脈未斷,仍然保有一口元氣,但是若按當時情況而有,其實了結他的性命.對他才是最仁慈的做法。然而,我卻因為視他身中之毒,為一項可遇不可求的挑戰,想要試試著自己能否解除這種幾乎可以說是神仙難救的複雜奇毒,便將他由組崖半壁帶下來此谷,準備覓他安頓。」
幽幽的一歎,苦竹接著神思飄渺道:「想不到,就是因為如此因緣,我下至谷底,這才驚喜的發現,此谷絕地山勢天成,隱藏五行奇峰,更有蓮花結穴,實為吾輩修行之人夢寐以求的仙人福地。待我仔細勘察附近地理之後,更是跌足驚想我若非瞥見於將流虹,巧遇身中奇毒的笑月劍神,更錯非我一時心動想試解笑月神劍之毒,豈會下來次谷,覓得如此絕妙佳地?」
再說,此陣名含隱月,不也正暗合笑月神劍此療毒的隱月之稱?這一連串的機緣遇合,不正是揭示了纍纍之間,萬事萬物自有天數的安排!」
月癸眨著大眼,驚奇道:「所以說……,道長,這整座奇陣,由裡到外,包括陣眼所在,這座天星奇陣都是你一個人獨立佈置而成的傑作?」
客途在心裡暗自驚歎道:「早先小老千說過,茅山法術功力深厚者,驅神役鬼乃反掌之事,如今果然得到證實。」
他不禁瞧了小桂一眼,這才注意到小桂滿臉傷情,神色黯然,夜幕已垂,繁星漸露的窗外發呆。
不用猜,他也知道這小鬼目光所望,一定是五毒六合園中,涼亭裡的君桂丞的身影。客途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小鬼,你還好吧?」
小桂收回目光,淒慘道:「義父,你說我爹他……劇毒已損及他的腦部和神經系統,那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苦竹目露慈光,安慰道:「經過這十幾年來逐步治療,你爹的神經系統已恢復正常,行定坐臥,或是一般的反應都沒有問題。但是,他腦部的活動,尚未完全復原。因此……,唉!簡單的說,他目前幾乎毫無神識,形同個活死人。」
小桂自己亦是精於醫術之人,早已猜到會是何等狀況,只是,聽完苦竹的證實,心情仍不可避免的大受衝擊,身子隨之一震,人也有些暈眩的輕輕晃動起……
客途急忙扶住他,溫聲低慰道:「小鬼,穩著點,師父常說,人的潛能無限。只要你爹仍然活著,我們總有辦法治好他的!」
小桂強自振作的看向苦竹,笑得比哭還難看,道:「義父,小辣子說,天下用毒之人,沒有人比你更精於此道。你說,我爹……真的有治好的希望嗎?」
苦竹望著他,語重心長道:「孩子,如果我不認為你參救治有自,你以為我為何費盡心思搜羅各項奇毒異草,籍此五毒六合園生剋之效,沖合你爹身上遺毒?難道,我耗費懲大的精神,只是為了能夠讓他苟延殘喘的活著而已?」
小桂目露希望之光,振奮精神道:「你沒騙我?你是說,我爹真的有治癒的機會?」
苦竹曬然道:「你以為義父和你一樣,專受胡扯八道的開玩笑?」
小辣子月癸嘻嘻笑道:「道長,你是不會胡扯八道啦!不過,你吊人胃口的本事,確實一流!」
「有救就好!」小桂已然高興的跳了起來,迫不及待衝向花園,歡然叫道:「我先去看我爹!」
一眨眼,這小鬼已消失於門外的夜色之中。
「毒……」苦竹剛想要提醒,隨即失笑:「他若怕毒,剛才在後院陽台早就癱了!」
「陣……」客途同時開口,卻也醒悟道:「連天星隱月這種奇陣都擋不住他,小小的五行六合陣,已豈能奈何這小鬼?直是庸人自擾。」
他們二人異口同聲咕噥完了,忍不住相視失笑。
他們是在笑彼此都對這小鬼太過掛心!
月癸道:「看那小鬼心情有愉快的樣子,他的探親還會有什麼擔心的啦!倒是外面那個……道長,你沒忘記自己那個可憐的師侄吧?小老千現在還得在外面的陣式裡凍露水吧!」
苦竹深沉道:「深天之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讓小千受點折騰,凍些寒露,對他有益無害,你不用擔心!」
月癸和客途對望一眼,二人心中不禁同時暗想:「小老千真是命苦!」
春天,輕輕悄悄又無聲無息的過去了。
聲聲蟬鳴,叫響了幽谷中的盛夏。
小桂他們待在絕命谷中,一轉眼,也已經有三個月的時間。
在小桂他們闖關後的隔日清晨,苦竹便帶著小桂將原先被破的陣式,重新調整佈置,再度恢復天星五行穩月八陣大法的妙用。
當然,這是因為苦竹聽說小桂的仇家已經進逼山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打擾,和免於洩露他及笑月神劍隱居的處所,這座千古奇陣的修復自是有其必要。
這三個多月來,風神四少待在絕命谷中,沒有一個人是空閒悠哉的。
在魔算子苦竹嚴格的督尋和細心調教之下,如今四人各具一身文武絕學。
苦竹更是將自己一身無人出其右的精湛毒門絕學,盡心悉數傳予小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