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玉門關外五十五里,山路蜿蜒,這一帶乾旱少雨,山上絕少草木,一眼望去,只見灰黑的巨岩塊塊堆砌,由上而下更有流水風沙蝕出的溝壑條條相連,便如給天神怒指刨過一般,倍顯猙獰。
那山路彎彎曲曲地繞在山腰上,前不見首,後不見圍,窄窄的不容三馬並轡,這時卻有一個青衣書生佇立於此。
這書生不過二十一二的年紀,身形高挑,一襲長袍穿在身上給風一吹,空蕩蕩的倍顯其瘦弱。他面色皎白,濃眉細眼,這時手捧一卷書冊,呆呆出神。
這卷《十三經註疏》本是他近日千辛萬苦才得到的古本,可是此時翻開,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正愣著,忽聽山後傳來隱約的隆隆聲,心頭不由一跳,暗道:果然來了!他把書一收,負手而立,閉目深吸一口氣,再睜眼,低聲道:來就來!
他聲音雖低,語氣卻堅毅無比,這時衣帶飄飄,這麼憑風一立,身後壁立千尺,眼前深淵無底。他看來似乎渺如無物,可又似乎已與這高山深淵化為一體似的,頂天立地,不可動搖。
又過小半個時辰,那隆隆之聲漸響,再過片刻,一隊人馬慢慢地從山路上轉了出來。這票人馬盡著黑衣,衣上滾以紅邊。雖因山勢阻隔不能疾行,但這般慢慢走來卻也格外透出邪門和殺氣。當先的兩名騎士,一個面白如紙,一個黑如鍋底,他們一轉出來就看見那書生站在路上,開始只道他會見機躲開,哪知隊伍都走得近了,那人卻還傻愣愣地站著,這般舉止自然不同尋常。
兩名騎士互相打個眼色,都留上了心。待走得更近,那白臉騎士舌綻春雷,喝道:滾開!
卻見那書生不僅不走,更把兩臂一張,叫道:來的可是魔教的隊伍麼?小生斗膽,求見魔教教主血蓮花先生。
此言一出,登時人人驚怖。那兩名騎士正是血蓮花座下的黑白財神李金、李銀。他二人雖明知這書生來者不善,卻也不料他竟如此大膽,直陳來意。二人吃了一驚,手上一攏,勒馬站住,喝道:大膽!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直呼本教教主名諱!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卻見這書生把臉揚起,大笑道:天下之大,大不過一個理字;天下之重,重不過社稷江山;天下之貴,貴不過關天人命;天下之尊,尊不過聖人賢達。貴教當此亂世之時又起刀兵,荼毒生靈、人神共憤。我堂堂書生,飽讀詩書,怎麼就呼不起他的名諱?
他喋喋不休、語語連珠箭般射來,李金、李銀雖是身經百戰,卻也給這一番之乎者也說得懵了。秀才遇著兵,固然有理說不清,殊不知對於大兵來講,遇著秀才,也覺得有口難開,當下張口結舌道:你你
這李金、李銀本是魔教大軍的先鋒人物,這時他們停下來,後邊的大軍自也慢慢站住了腳。
忽聽崖間一個渾厚的聲音問道:李金、李銀,為何止步不前?這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可是卻滾滾而來,在山谷間激盪迴響。一陣微風吹過,澗間雲霧忽地一散,倒像是給這一句話摒退左右似的。
李金、李銀滾鞍落馬,白臉李銀口齒伶俐,答道:回教主話,有個書生攔住去路那渾厚的聲音哼了一聲,截道:不必多說,殺了。
他尚未露面,便不由分說下了誅殺令。李金、李銀不敢怠慢,答應一聲,已各自從馬鞍邊抽出一柄長劍。他二人這劍甚是奇特,劍身尖細如針,劍鐔卻彎曲成了護手,一劍在手,兩人叱吒一聲,劍身急顫,兩道劍光已一左一右分刺那書生右肩左腿。
只聽一聲慘叫,那書生已給這兩劍貫穿,雖然未倒,但身子卻已哆嗦如風中敗葉。李金、李銀一愣,他二人本以為這書生既敢獨來挑釁,必會身負驚人藝業,雖然看來傻乎乎的,但十有八九是裝模作樣,想扮豬吃老虎。是以這一招並不十分凌厲,反倒頗有留手,哪知竟能一擊而中。鮮血四濺中,兩人凶性大發,心意相通,腕上加力,把劍一轉,便要借這一劍之威,將這膽大包天的書獃子絞殺在當場。
忽聽頭頂上傳來悶雷一般的聲音:李金、李銀何在?聲音渾厚威嚴,正是本教教主血蓮花。李金、李銀不及多想,仰面肅容答道:屬下
卻見高山白雲一線天,一道黑光一閃而過!
白臉李銀的頭顱咕嚕一聲滾落。無頭的身子一歪,手中兀自握著長劍,猛地從那書生臂上拔了出來。那書生疼得大叫一聲,跌倒在地。另一邊黑臉李金功夫稍高,及時拔出劍來格擋。這時手持斷劍,一步步後退,忽地手一鬆,斷劍落地,抬起手來,蹺起大拇指,沉聲道:好手段!好卑鄙!上半身一仰,半截腔子斷落,摔下深澗,下半身卻兀自佇立崖邊。
卻見場中這時已多了一人。這人身材魁梧,一頭亂髮隨便在腦後挽了個髻,臉上劍眉虎目、高鼻闊口,白牙森森。他赤著上身,寬肩厚背,古銅色的肌肉塊塊隆起,衣裳卻緊緊纏在腰間。下穿一條青色長褲,膝下打著千層浪的綁腿,腳蹬快鞋。在他手中,卻拎著一柄烏沉沉、血淋淋的開山大斧。
方才正是他冒充血蓮花,以一記突襲將黑白財神同送陰曹,現在他落下地來,回身將那疼到昏倒的書生扶到路邊崖下,再站好,聽李金一讚一罵,呵呵而笑,將大斧一抬,扛上肩膀,朗聲道:俠少盟會凌雲志,特來領教血蓮花前輩的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