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智爺一聽擺酒,站起身來告辭。寨主伸手攔住說:「依然擺下酒了。」智爺說:「不能。我們入山討茶就不敢當的很,焉敢又要討酒?我們又不投山入伙,焉敢屢領寨主的賞賜?」鍾雄說:「實對二位說罷,船隻已然打發了。」智爺說:「寨主不必哄我們,怎麼能把船隻打發了?」聞華說:「我家寨主打發嘍兵下去問明,船上人說所欠他二百兩銀子,給了他二百兩銀子,還賞了他二十兩銀子酒錢。你們二位就有兩分行李,別無他物,對不對?」智爺一聽,假意著急:「怎麼把我們船支開了?」鍾雄說:「我為的留二位在山上多住幾日,走的時節再與二位另雇。酒已擺齊,請二位上坐。」北俠說:「就坐下罷。」鍾雄與聞華親自把盞斟酒。
酒過三巡,慢慢談話。智爺說:「我歐陽哥哥與我就是相反,我是文的上略知一二,我兄長是武的上可不敢說好,比我強的多。就說他有一萬勝刀,我至今也沒學會。」鍾雄說:「這位尊兄會萬勝刀?這趟刀一百二十八手。」北俠說:「倒也全都記得。」鍾雄驚訝道:「這趟刀全會的可是少,無論那趟刀全由萬勝刀摘下來的。奉懇奉懇,賞賜我們一觀。」北俠說:「小可武藝不佳,不敢在寨主爺跟前出醜。」寨主說:「兄台不必太謙,賜教賜教。」智爺說:「兄長,你就施展施展,又有何妨。」北俠點頭,遂將刀摘將下來。智爺伸手接將過來,胸中忖度:「聞名寨主文武全才,我今何不試試他,到底學問怎樣?」說:「寨主,請看我哥哥這把刀怎樣?」說罷,將刀遞將過去。
寨主欲待不接,然遞過來了,一看此刀墨沙魚皮鞘,金什件,金吞口,紫挽手絨繩飄擺,雙垂燈籠穗。將刀亮將出來,「嗆啷啷」聲音亂響,光閃閃遮人面,冷颼颼逼人寒,霞光的的,冷氣侵人,一身龜紋。鍾雄一看,暗暗驚羨,想:「此刀無價之寶,世間罕有,價值連城。此人若有這口利刃,必然準是出色的英雄,不然這個刀他佩帶不了。」每遇寶刀寶劍,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鍾太保可稱的是懂物之人,看畢,哈哈大笑說:「好刀哇,好刀!」智爺問:「寨主爺連連誇讚此刀,小可領教領教,此刀何名?」鍾雄道:「此刀名叫作靈寶,出於魏文帝曹丕所造。三口哪,一口叫靈寶,一口叫含璋,一口叫素質。」智爺問說:「怎麼我哥哥說叫七寶刀?」鍾雄暗道:「這個人實在的利害,剛到山上,初逢乍見,他就要探探我的學問深淺,才幹如何。」便笑道:「若問這個六寶名字,是俗呼謂之七寶,皆因他是有四絕三益之妙。一決勝負,二防賊盜,三誅刺客,四避精邪,謂之四絕;切金,斷玉,吹毛髮,謂之三益。何謂一決勝負?
每遇出征之時,跨上此刀,伐梆點名,掌號起隊,此刀由鞘中自己出來寸許光景,今日出征必是大獲全勝。倘若此刀仍在鞘中不出,那就急急的徹隊;倘若一定要出征,非交鋒不可,必是傷兵損將。這就是一決勝負。這第二,是有賊人前來偷盜竊取,此物若在牆壁之上,或在床頭,自己就能墜落於地,難道說還不驚醒?這就是二防賊盜。這第三,是若有仇人夜晚之間藏在黑暗之處,或橋樑之下,無論他在什麼地方,此刀必在鞘中錚錚作響,難道自己還不留神?這就叫三誅刺客。這第四,無論白晝黑夜,行在那裡,若有邪魔鬼怪,此刀能在鞘中出一道白光,邪魔遠避不能向前。這就是四避精邪。共謂之四絕。三益是:切金,拿過塊金子來,能用刀把他切碎;斷玉,是將玉斷成一片一片的,如同上了砣子的一般,這就謂之斷玉;吹毛髮,是將發拿著一綹,衝著刀刃一吹,這發俱都齊齊的斷了,這就謂之吹毛髮。可稱為三益。這四絕三益,俗呼謂之七寶。」智爺連連稱讚說:「罷了!寨主爺名不虛傳,稱的起是博古通今。」大家笑了一番,又把刀交與北俠。智爺拿著刀鞘。
北俠早就把衣襟吊好,柚袂挽好,把刀接將過來,衝著寨主一躬到地說:「我要在寨主面前出醜。」鍾雄說:「豈敢!尊兄賜教。」北俠回頭一看,承運殿外有許多人把承運殿都圍滿了。皆因大眾沒寨主爺的令,不敢私自進殿,自可就在外邊,把窗戶紙通了許多的窟窿,往裡觀瞧,就見北俠轉回身來,往外又是一躬到地說:「眾位寨主,可別見笑,倘若我有那手不到,求寨主指教一二。」說畢,把刀手一擎,就聽見「颼颼颼」,「颼颼颼」,就是金刃劈風的聲音。先前看不大很起眼,嗣後來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緊似一刀。這口利刃,按的是扇砍劈剁,折吸攔掛,躥迸跳躍,閃輾騰挪,綿軟矮速,小腕跨肘膝肩,手眼身法步,心神意念足,真稱得起「手似流星眼似電,腰似蛇行腿如鑽」。躥高縱矮,腳底下一點聲音皆無。北俠這一趟萬勝刀,把寨主爺看的樂了個事不有餘,又是誇讚,又是連連的叫好,說道:「此人若非幼年的工夫,焉能到的了這個部位?」說畢,又是連連的大笑。北俠這一趟萬勝刀,用了八十餘回就收住勢了,把刀一背說:「獻醜,獻醜,教寨主見笑。」鍾雄說:「賜教,賜教,實在高明。」寨主看他氣不湧出,面不改色,就知道這人的工夫甚純。
將要談話,就見承運殿躥進一人,嚷道:「毛保來也!」智爺暗道:「歐陽哥哥這一趟刀練的怪好的,怎麼又來了一個毛保?」你道毛保因何進殿?此人性情與大眾不同,專好抬摃,你說東,他偏要說西;人要說他不行,他偏行定了。皆因在外面,眾家寨主看北俠施展刀法,人人誇好,個個說強。其實好幾位使刀的哪,神刀手黃壽、花刀楊泰、鐵刀大都督賀昆、金刀將於艾、雲裡手穆順,這幾個人都是使刀的,全說好,惟有削刀手毛保不服,說:「你們別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據我看著,很不要緊。」大家全知道他的性情,素常合這君山連嘍兵都不歡喜他。大眾弄了一個眼色,說:「毛寨主,瞧他的刀不好,你有些不服?」毛保說:「我為什麼不服?」大眾成心要冤他,說:「你服哇?你不能不服,你不服也得服啊!」毛保說:「如此說,我偏不服!」眾人說:「你服了罷!」毛保說:「我不服!」眾人說:「你不服,可敢進去與人家較量?」大眾說:「沒有寨主號令。」毛保說:「我不曉的什麼叫令不令。」言還未了,他就躥入庭中去了。
鍾雄一看,問道:「毛賢弟,為何無令進庭?」毛保說:「外面大眾誇獎這個紫面的本領高強,小弟與他較量較量。」鍾雄說:「毛賢弟,你的武藝如何是這位英雄的對手?」毛保一聽,哇呀呀的喊叫,說:「我這命不要了!我們兩個要見個上下高低。」
鍾雄說:「既然這樣,歐陽兄,你就教訓教訓我這個毛賢弟。」北俠說:「小可不敢。」
智爺說:「既有寨主的話,哥哥你就陪著這位寨主,走個兩三趟的就是了。」北俠說:「這位寨主爺,咱們無仇無恨,可是點到為是。」毛保說:「格殺勿論。」言語未了,「颼」的一聲,刀就到了。北俠一閃,淨仗著自己的身法,就贏了他了。兩個人交手,北俠總不還著。鍾雄淨笑,說道:「尊公不必戲耍我毛賢弟了,還招罷。」智爺說:「哥哥還招罷。」北俠暗道:「這可是你們叫我還招,真殺了他倒不要緊,誤了我們的大事了。」就將刀一碰刀,「嗆啷啷」一聲,「鐺啷啷」,毛保刀頭墜地,說道:「不是我的人不行,是我的刀不行。我有好兵器,我去取來,咱們兩個人總得較量較量。」
說畢,轉身出去。
北俠在大寨主面前請罪說:「我一時的不留神,把那位寨主的刀削斷,得罪了那位寨主。」鍾雄說:「是我毛賢弟不知自愛,閣下何罪之有?」又見毛保打外邊闖將進來,手中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要與北俠較量。鍾雄打毛保手中把劍要將過來,要試試智爺眼力如何,叫道:「這位尊兄,看看小可這口寶劍如何?」智爺看了暗驚:「這是我展大哥的寶劍。有了,我罵他兩句。」說:「寨主,這可是一口好劍。我猜著了,必是你們祖上的,傳在寨主手中。」鍾雄一聽,顏色更變。不知到底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