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趙校尉當面行粗 魯李欽差暗地用機謀

    且說智化見白五太太一身重孝,抱定公子,心中好慘,說了幾句言語,急速退下,又被趙虎拉住死不放,說:「我們開封府實在沒人,但分有人,不會派我們兩個人護送白五太太。我想五老爺在時,與王爺為仇,這一路之上,萬一遇見襄陽王的餘黨,我們兩人如何能行?可巧遇見你,沒別說的,你跟著我們辛苦一趟罷。把五太太送到原籍,一同回來,準保平安,別說不遇見仇家,就是遇見仇家,有你老人家,大約無妨,不在你與白五老爺好了一場。」張龍在旁,亦是這等說法。智化無奈,只得點頭應允。趙虎一回頭,把他手下從人叫來,說:「把你那匹馬拉過來,叫智大爺騎。」從人說:「我騎什麼呢?」趙虎說:「你先將就走這幾步,等至晚間到驛站上再與他們要一匹。」從人無奈,將馬匹拉過來,給智化騎了,同張、趙二位,三個人並馬而行。一路之上,趙虎與智化打探破銅網之事,智化一五一十學說了一回。這日晚間,應當住在上蔡縣地面,看看臨近,早有前站下去找辦差的,預備公館。張龍、趙虎、智化至公館,承差過來報稟:「請老爺們下馬。」三位下了坐騎。公館原本是一座大店,馱轎車輛,直進店內。丫環婆子下了車,抱公子,攙夫人下馱轎,進上房,打臉水,喫茶,不必細表。夫人吩咐下來:雖然奉旨出京,馳驛前往,是三間房、一桌酒席。除此之外,另要住房、用酒飯等,俱都如數開發錢文。叫辦差的來告訴明白此事。雖然上房三間,一桌酒席,可算應差,夫人外賞八兩銀子。辦差的趙升哪裡敢受,五太太的管家說:「我們到處皆是如此,少時把你帶上去謝賞就是了。」辦差的一聞此言,連連誇獎:「白五老爺在世時節是蓋世英雄,五太太亦是這樣寬宏大量。」

    且說張龍、趙虎、智化在西屋住下,洗完臉,早有人把茶獻將過來。依著趙虎就要教他們備辦酒飯,智化說:「別忙,天氣尚早。」趙虎說:「咱們隨喝隨說話,今天盡醉方休。」正說話之間,忽聽外面一陣大亂。趙虎叫從人出去看看外面何事,從人出去不多時,進來說:「老爺,不好啦!外面來了欽差大人,他要住咱們這個公館。」趙虎問:「什麼欽差大人?」從人說:「查辦黃河李天祥李大人。」趙虎一聞此言,大吼一聲,說:「好囚囊的,怎麼配住咱們這個公館!待我出去會他。」說著就往外闖,智化一揪沒揪住。趙虎躥出去,來至店外,就見辦差的在那裡跪著。李天祥轎子打住,李天祥趴在扶手上深出身子來,搖晃著腦袋,說話唔呀唔呀的,是南邊人的口音,此人就是六堂會審艾虎的時節,他本是與馬朝賢一拜,教艾虎認真假馬朝賢,就是他的主意。馬朝賢一死,他也不敢貪贓了。後來得了工部侍郎,現今出京查辦黃河兩岸。自從一出京城,逢州府縣,把地下的土都要剷起三尺,一路之上,怨聲載道,如今正要回京,由此經過。他本是奉旨欽差,亦是馳驛前往,也來在上蔡縣,就叫辦差的給他預備公館。辦差的上前回話,說:「在上蔡驛給大人預備下公館,離此還有二十里路。小人此處預備的差使,乃是伺候白五太太所住。」李大人不答應,說:「我不管五太太不五太太,我要在此居住。」辦差的說:「我們全憑著滾單札子辦差,再說五太太亦已入了公館。總是屈尊大人貴駕多行幾里,奔上蔡驛罷!」

    李天祥說:「不行,我乃是奉旨欽差。」辦差說:「五太太也是奉旨。」李天祥說:「唔呀,你這混帳東西,分明狡辯,與我打!」辦差嚇的雙膝跪下,苦苦哀求。正遇趙虎出來,一問辦差的,趙升就將李大人言語述了一回。趙虎道:「你起去,交給我啦。呔!李天祥。」李大人在轎內認得是趙虎,言道:「趙校尉請了。」趙虎道:「我聽說你們要住這個公館?」李天祥說:「我住與不住,與你何干?」趙虎說:」你奔上蔡驛多好呢!如若不然」說著就將袖子一挽,趕奔轎子前來,李天祥知道事頭不好,幸而張龍趕來把趙虎一拉,說:「還不退下去。」又向著李天祥一躬到地,說:「大人不必動怒,方纔這是我無知的拜弟。卑職聞聽大人要在此處下馬,卑職乃奉包丞相之諭,護送白夫人接靈,行至此處,本縣就給預備公館。大人又要住在此處,其實就將五太太搬出來也不大要緊,只是請問大人一件事,白五老爺是忠臣,是奸臣?」

    李天祥說:「那是大大的忠臣。」張龍說:「大概忠奸二字也不是自己辯論的,自然有個眾人皆曰忠自是忠,奸自是奸。方才大人說過白五老爺是個忠臣,如今他的公子才兩三歲,入店之後,已然是睡熟了,若教白夫人讓店,必得將公子抱將出來。倘是借此為由受了風寒,得病還是小事,萬一若有好歹,倘有性命之憂,比不得五老爺尚在,又比不得有三位兩位少爺的人家,白家就是這一條根,若有疏失,只怕連大人心中都過意不去。大人如肯施恩,只當就看在白公子面,不但五太太感念大人的好處,連去世五老爺都感念大人深恩。大人如不願奔上蔡驛,此店後面房屋,約有三十餘間。大人如再不願意居住,本街上還有大店,另找一座,就怕鋪墊不齊,再不然。只得叫白五太太搬出來就是了。」李天祥說:「豈敢!這等沉重我可不敢擔。再說我與他一殿稱臣,就是素不相識,我也個作這傷德之事。方纔那位說話,要像三老爺言語一樣,何必費這麼大事情。我就在後面居住,慢說還有三十餘間房屋,就是只有三五間屋子,也未為不可。煩勞三老爺,替我與五太太道勞就是了。」張龍復又深深一躬。

    若論張龍,也說不出這樣一套話來,全是智化教給的。趙虎先一出來,智化、張龍隨後也就出來了。智化一瞧趙虎要打架,就告訴張龍:「你快過去勸勸。」張龍說:「打了也是白打。」智化說:「你們渾人渾到一塊了。此時你打了他,他也不與你一般見識。明天他入都,折子就上去了,說你們包相爺縱放屬員,勒索驛站,毆打欽差,就是這個考語上去,輕者都得罰俸。」智化隨機教給張龍一套言語,這就叫罵人不帶髒字。

    張龍、趙虎、智化三人一同進店奔到西屋中,趴著窗戶瞧看。辦差的在前引著大轎直奔後面,就聽見叮兒當兒全是馱子上的鈴兒所響,一馱子一馱子,約有五六十馱子,前前後後有許多家人保護,諒情是黃白之物,後面還有兩個人並馬而行,到店前下馬進來,二人都是身高七尺開外,一個是黃緞子六瓣壯帽,豆青色箭袖袍,鵝黃獅蠻帶,月白襯衫,肖緞子薄底靴子,閃披墨綠色英雄氅。面似淡金,兩道濃眉,一雙怪眼,獅子鼻,闊口,半部黑髯將搭胸前,肋下佩刀。一個是皂青緞子頭巾,皂青箭袖袍,薄底靴子,獅蠻帶,英雄氅,肋下佩刀。面似鍋底,熊眉闊目,鬍鬚不長。人是一黑一黃,馬也是一黑一黃,馬上捎著兩個長條包袱。智化一看,就知道是兩個夜行人。暗闇心中納悶:「李天祥是奉旨欽差,怎麼帶了兩個賊?莫不是帶的金銀錢財太多,這是保鏢的?」又問張龍:「你可認識這兩個人?」張龍說:「我不認識。」智化說:「你可否過去打聽打聽?」張龍說:「那可行的了。」智化說:「等他們消停消停。」遂要來酒飯飽餐一頓。

    將殘席撤去之後,張龍說:「我到後面打聽去了。」智化說:「可別冒撞。」張龍說:「不能,跟李天祥的那些人,我們見天都在朝房見面,找兩個相熟的打聽打聽,便知分曉。」去不多時,笑微微的回來說:「真有你的!我找著李天祥兩個跟班的,一個姓宋叫宋信,一個姓謝叫謝機。聽他們兩個人說,李天祥有個表弟姓潘叫潘永福,做過蘭陵府知府,這兩個大漢,乃是潘永福收伏的。兩個人在他府內,一半護院,一半幫著辦案拿賊。可巧李天祥瞧他表弟去了,見著這兩個彪形大漢,他就與表弟借來,一路之上,保護他入都。」智化問:「姓什麼?」張龍說:「他們是親兄弟兩個。姓邢,一個叫邢如龍,一個叫邢如虎。」智化說:「李天祥不一定是要他們保護著他入都罷!我想內中還怕有別的情事。」張龍說:「那我可不知道了!」智化說:「我有主意,等他們吃完飯,我過去聽他們背地裡說些什麼言語。」等至二鼓時候,智化把衣服掖將起來,把袖子一挽,由東邊夾道過去,直奔後院。李天祥住的屋子是個大後窗戶,智化把窗戶紙戳了一個小窟窿,往裡面一看,正是李天祥把邢家弟兄請進來,待承酒飯。酒席筵前,原來是商量著叫兩個人上開封府行刺包公。智化一聞此言,吃驚不小。若問邢如龍、邢如虎怎樣上開封府行刺,且聽下回分解。

《續小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