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官查姚正說道路 地方王直洩賊情

    且說眾人在開封府外上馬,離了風清門下關廂,忽見後面十二名馬快班頭與縣中要了馬趕奔前來,大家會在一處,曉行夜住,饑餐渴飲,這日到了塗州府的東關。蔣爺叫從人前去找店,就找下一座福興店。蔣爺叫馮淵、張、趙、邢家弟兄,帶領班頭,店中等候聽信。蔣爺與展南俠帶一名從人,拿著二人名片進城,到知府衙門投遞名片。不多一時,見層層正門大開,知府裡面迎接出來。展、蔣二位早就下馬,從人撢了撢身上的塵垢。知府看看臨近,見他是方翅烏紗,大紅圓領,粉底官靴,面白如玉,五官清秀,三綹長髯,見展爺、蔣爺,深深一躬到地。蔣、展二位答禮相還。往裡一讓、至書房落座獻茶。知府說:「不知二位駕到,有失遠迎,望乞恕罪。」蔣、展二位一齊答言道:「豈敢。」知府又說:「京都包老師相爺他老人家一向可好?」蔣、展二位答言:「一向甚好。」知府說:「二位到此,有何見諭?」蔣爺說:「大人屏退左右。」知府答言,教從人退出。蔣爺說:「這裡有一角公文,大人請看。」展爺獻將出來。知府把公文拆開,從頭至尾一看,就見他那烏紗翅顫顫亂抖。言說:「這樣賊人,大概不好捕捉,請問二位大人還是調兵,還是差捕快班頭去拿?」蔣爺說:「若要調兵,風聲太大。倘若風聲走露,賊人逃竄,豈不是畫虎類犬!若用班頭,又有多大本領。縱然見面,如何捉拿得住?事在兩難,我們慢慢計較。這裡有知曉潞安山道路的人沒有?」知府道:「有,敝衙中,有個官查總領姚正,他時常往山中辦差,向來道路純熟。」蔣爺說:「既然這樣,將他叫來。」知府叫外面從人說:「你們把姚正叫來,大人們問話。」

    不多一時,就見進來一人,頭戴六瓣壯士帽,青布箭袖,皮挺帶,薄底快靴,赤紅臉面,兩道立眉,一雙圓目,直鼻方口,花白鬍子,過來與知府見禮。知府說:「這是蔣、展二位大人,過去叩頭。」那人衝著蔣、展行禮說:「下役姚正,給二位大人叩頭。」蔣爺說:「起來,你是官查總領,這潞安山道路,你可熟識?」姚正答言:「山內道路下役一一盡知。」蔣爺問:「此山離城多遠,共有幾個山口,裡面有多大地面,後山有幾股道路可以出山?」姚正說:「回稟大人,出了徐州西門,離五里地,有個鎮店,叫榆錢鎮,出兩鎮口,緊對潞安山東山口,直進山口,就是一股道路。往上走就是琵琶峪,北邊有四個山灣,南邊有四個山灣,若走山灣,仍然還是這一個山口,不然為什麼叫琵琶峪,皆因它類似蠍子。這八個山環,就似蠍子腿形象,這個山口,就是蠍尾。後山無路,有一個大湖其名叫飄沿湖。」蔣爺問:「這尉遲良住在什麼地方?」姚正說:「他自己蓋的一片莊戶緊靠琵琶峪西邊,他那後院西牆下去就是飄沿湖。」蔣爺問:「尉遲良他是何等人物?」姚正說:「下役就知道他是官宦之子,都稱叫他尉遲大官人。此人是個富戶財主。」蔣爺說:「你準知是官宦少爺?」姚正說:「不准知,他是新搬來的,要是在此處生長起來的,下役就准知道他的很底。這個人是異鄉搬到此處。」蔣爺說:「此人的原籍是什麼所在?」姚正說:「下役不大深知,有說南陽府的,又有說陳州的。」蔣爺說:「這就不差往來了。我實對你說,這是盜萬歲爺冠袍帶履之賊。我們奉相諭前來。所以將你叫到,問你道路,怕的是風聲走露。賊人知曉逃竄,故此辦事,總得嚴密方可。但不知如今尉遲良可在他家內沒有?煩勞你打聽打聽。若在家中,大家好去,千萬不可打草驚蛇。」姚正說:「此刻在家與不在家,下役亦不深知,前去探聽明白,再來回話。」蔣爺說:「既然這樣,你到東關福興店找姓張、趙、馮、邢的幾個人,把他們帶到榆錢鎮暗暗找下一個公館,千萬告訴明白店東,別教他走露風聲。你想想看,住在哪個店好,我們同著你們老爺隨後就去。」姚正翻眼一想說:「有一個三義店,店房寬闊,店東又是在我們衙門裡當差,就在他那裡甚好。」姚正撤身出去。

    知府要與蔣、展二位擺酒。蔣爺一攔,說:「你這裡可有出色的能人沒有?」知府說:「我們這裡就是總鎮大人,此人是行伍出身,耳聞此人本領高強,技藝出眾,馬上步下,無一不精,再說要兵要將,非此人不可。」蔣爺問:「此人姓什麼?」知府說:「姓馮,叫馮振剛,外號人稱單鞭將。」蔣爺一聽說:「既然這樣,煩勞大人,將此人請來,大家一見。」知府復又把外邊人叫來,把自己名帖,請馮總鎮至衙,有商辦的公事。從人答應出去。知府與蔣四爺打聽些京都事情,又問些襄陽事情,歎惜了白五老爺一回。皆因是徐寬當初作祥符縣知縣,連顏查散代范仲淹打官司都是他手中之事,皆因辦此兩案有功,包公才保舉他作徐州知府。正在說話之間,從人進來回話,總鎮大人已請到了,知府說:「請至書房,大家相見。」不多一時,由外面進來。總鎮心中還有些惱意,他焉知道刻下知府正陪著展、蔣二位說話,焉能迎接他去。總鎮到裡面,知府早就站起身來,深深一躬到地,說:「未曾遠迎兄台,望乞恕罪。這是京都來的二位大人,這位就是此處的馮總鎮。」總鎮與蔣、展二位各各見禮,通過姓名,大家落座。蔣、展二人一看總鎮大人,類若半截黑塔相仿,心中暗暗誇獎。總鎮說道:「不知二位大人駕到,有失迎候,望乞恕罪。不知二位大人有何吩咐?」蔣爺說:「所為潞安山中有一賊人,我們請大人商辦此事。」總鎮說:「此賊有什麼案件在身?」蔣爺說:「這裡一角公文,大人請看。」隨即將文書遞過去。總鎮打開一瞧,便問道:「二位大人要捉拿此寇,用多少兵將,小弟趕緊預備。」蔣爺說:「大人先調二百步隊,全要巧扮私行,暗藏兵器,上榆錢鎮,在三義店相近的所在伏下。還得跟著入山,堵住賊人門首,我們到裡面去拿。倘若賊人逃竄,步隊外面捉拿。如若捉拿不住,大人可要聽參。」總鎮連連點頭稱「是」。蔣爺說:「大人就去預備,我們在三義店公館專候。」總鎮也知道事關重大,隨即起身告辭,點兵去了。

    再說蔣爺會同知府,乘上外面預備馬匹,隨帶本衙中馬快班頭,到店外下馬。店東出來迎接,口稱大人,方要行禮,教蔣爺把他攔住,使了個眼色,到店門裡頭,蔣爺說:「我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罷?」回說:「小人們俱聽我們姚頭提過了。」蔣爺說:「你可囑咐夥計,不許在外面吵嚷此事。要是機關洩露,把你拿到開封府,先拿狗頭鍘鍘你。」店東說:「小人天膽也不敢。」蔣爺囑咐完了,走至裡面,早有張龍、趙虎、邢家弟兄、馮爺,連十二名馬快班頭迎接出來。蔣爺就叫五位校尉,與知府一見。彼此行禮已畢,大家到五間上房落座,店中夥計打臉水烹茶。趙虎告訴,姚正怎麼把他們大眾接到此處。蔣爺問:「他往哪裡去了?」趙虎說:「他打聽白菊花的下落去了。」知府吩咐店中預備早飯,大家飽餐一頓。少時外面進來一人,肩頭上扛著一個人。大眾看了,原來是姚正。見他把那人「噗」的一聲摔在蔣爺面前,屈單膝打千說:「下役交差。」蔣爺說:「你怎樣這般猛壯、這是什麼人?」

    原來姚正把公館找好,把眾人帶來,自己直奔潞安山山口,就見前面樹下,一塊大青石頭上坐著一個人,一個酒瓶子,放著幾個果子,自己拿著那個瓶子,嘴對嘴,正喝到得意之間。自言自語在那裡說鬼話哪,說:「活該!怪不得人家常說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今天早晨,連一文錢都沒有,可巧這般時候尉遲大叔打南陽回來,見著他就是活財神爺,磕了一個頭,就給了三兩白花銀。又一說,又給了有二三百錢,你說吃什麼。要不是遇見他呀!我今日這個罪過,可知道了。人歇工呀,掛兌!」說畢,哈哈狂笑。姚正過去一拍他的肩頭,說:「老三,一人不吃酒,二人不賭錢,怎麼一個人喝上了?」原來這個就是琵琶峪的地方,名叫王直,小名叫三兒。他回頭一看,說:「姚頭領來了。咱們白得來的酒,你先吹喇叭。」姚正問:「你這裡哪有喇叭?」王直說:「你全然不懂,嘴對嘴喝酒,就叫吹喇叭。」姚正一想,在這裡問他,拿不定說不說,要帶他去回話,他若不走哪,他一喊,琵琶峪的人出來,我帶不了!有咧,我把他帶的遠遠的,我扛起來就跑。又叫:「老三,你這裡來,咱們說句話,咬個耳朵。」王直站起來,走了幾步,說:「你說罷。」姚正說:「你再走幾步。」又走了不遠,姚正說:「你再走幾步,我與你咬個耳朵。」一連說了好幾次,就到了潞安山口外頭。王三說:「你到底什麼事情?」姚正把腿往底下一墊,上頭一靠,「噗咯」一聲,就把王直靠了一個觔斗,把他腰帶解下來把二臂一捆。王直說:「捆上來咬耳朵?」

    姚正並不答言,扛起來就走,直到公館,進子店門問夥計:「大人們在哪裡?」回答:「現在上房。」扛著奔上房,啟簾進來。見蔣爺,姚正說:「回稟大人,這就是琵琶峪的地方,山中之事,他一一盡知。」蔣爺叫人將他扶起來,將他帶子解了,跪在面前。蔣爺問:「你叫什麼名字?」王直這一嚇,把膽子都嚇壞了。蔣爺連問他兩聲:「你叫什麼名字?」王直才說:「我叫王直。我是琵琶峪的地方,你老是甚人?」蔣爺說:「你也不用問我,你瞧,那邊是你們知府大人,我是替你們大人問你,琵琶峪的尉遲良,你可認得?」王直說:「認得。那是我大叔,待我好著的呢!今天打南陽府回來,給我三兩銀子,二三百錢,時常周濟我。剛才我們頭兒瞧著我喝酒,還是他老人家給我的錢,你老認得他?」蔣爺說:「我不認得他,皆因他偷萬歲的東西,我是來拿他。他給你錢就很好。」王直一聞此言,打腦門裡冒出一股涼氣,連聲道:「我可不認得他,酒是我自己打的。」蔣爺說:「先不提那個,這賊准在家裡沒有?」地方說:「他在家裡,也許又走了,我去瞧瞧去。要在家裡,我回頭來送信。」說著,站起回頭就走。蔣爺說:「站住罷,你去送信,報答他三兩銀子好處。」叫差役:「把他看起來,可別放他出去,這裡有一根帶子,把他繫上。」蔣爺又把邢家弟兄叫過來,說:「你們二位,先到山中探探虛實。」二人一怔,齊說道:「我們先就說過,我們二人本事,比他差得多,他又有一口寶劍,他又比我們聰明,倘若叫他識破機關,我們是準死無疑。我們死倒不要緊,怕誤了大人的大事。」蔣爺說:「不妨,二位附耳上來。」要問蔣爺說的什麼言語,且聽下回分解。

《續小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