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塵霧已消,魯達早已自地上爬起,眾人俱皆走了過來。蕭福皺著殘眉,頻頻搖頭,臉上帶出無比的憂慮,但卻不發一言。
紅楓姑娘示意兩位師妹,然後說道:「大哥,咱們走吧!回古城。」
蕭珂搖搖頭說道:「車旋已經溜了吧?」經蕭珂提及,眾人這才想起鬼狐車旋,果然早已趁空潛逃而去;連他那匹黑漆的烏驪,也失蹤了。
紅楓姑娘輕聲說道:「這種人隨他去吧!大哥……」
「不!我要找他回來。」
「小主人,您和姑娘們慢慢走著,蕭福抓他回來就是。」
「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來辦。」
「小主人,你的眼……」
「別再-嗦,蕭福你聽著,帶冰玄老人和魯達先回敬阜山莊,一切聽杜姑娘的吩咐。中秋節前……」
杜紅楓姑娘驚奇地接口說道:「你要一個人兒走,誰都不帶?」
「楓妹,讓我試一次怎樣?」說著他又轉對蕭福道:「中秋節前,我必回山莊。適才魯達似曾受傷,冰玄老人也已中了楚零的暗算,今後對他們要當心些!」
蕭福低低地答應一聲,紅楓姑娘才要說話,蕭福打個手勢攔住了她。紅楓姑娘會意,蕭珂已冷峻的說道:「蕭福!你在搗什麼鬼?」
老蕭福接話很快,語調沉著的說道:「楓姑娘還想勸你,我攔住了她。」
蕭珂哼了一聲,伸出左手,正好握住紅楓姑娘的玉腕。不理眾人,他拉著紅楓姑娘到遠處,才悄聲說道:「楓妹!我很早想問你句話,始終難以啟齒,如今卻非說不行了,你不惜捨棄一生的幸福而救我,為什麼?」
「我說不出來,也許是機緣忒地湊巧。」
「仙姥雖已羽升,誓言卻難解,況我這張醜臉……」
「哪個說你臉丑?」
「楓妹妹用不著再騙我,要不讓我戴這副……」
「你這個人呀!可真是的,總不信人家說的話。在太白谷中不是告訴過你嗎,這是為了有朝一日……」
「楓妹別說下去了,我信就是。把『黃帝神刀』給我,再給我串珠子,和一袋金豆兒,我要走啦!」
「為什麼不要我陪你?」
「我現在不能說出理由,楓妹,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紅楓姑娘適才曾得蕭福示意,彼此已用手勢說明,待蕭珂上路之後,大家暗中追蹤保護,故而不再多問。蕭珂將黃帝神刀懸掛在腰間,放好金珠等物;用力的握著紅楓姑娘那只柔荑,向大家一揮手,緩緩由他適才來的路走下。紅楓姑娘就要悄悄相隨,蕭福急忙擺了擺手,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杜姑娘莫太急,萬一小主人發覺之後,再想追他就難了。」
紅楓姑娘點點頭,和華家姊妹湊在一起,目送蕭珂轉過大道之後,才輕提腳步,慢慢跟了過去。誰知她們一行人在轉過彎路的時候,迎面一株古木幹上,霍然發現蕭珂的留字。
急行近前,只見上面寫著:「蕭福弄鬼,必然追蹤我後;汝等見字之時,我已飄然遠去。八月十四夜三更,敬阜山莊再會,蕭珂!」字是附在古木樹皮上面的,蕭珂施展玄寒冰煞陰功,以氣化水,逼水成冰,是故亮晶晶地緊凍在古木幹上。
紅楓姑娘首先一聲驚呼,飛身追下,眾人毫不停留,相率而去,並沒有人來銷毀蕭珂的留字。這卻不是眾人大意和只顧追趕而不暇,因為不必多此一舉。時正晌午,稍停之後,冰字自然盡化,不會再留痕跡。
哪裡想到她們剛剛遠去,楚零卻自左近茂林內走出,看清了蕭珂的留字,左手微拂,冰字霍然無蹤,盡化成水滴流不止。他不必思考,已經知道蕭珂的去處,搖搖頭,吁然長歎一聲,乃從林木間縱下。
十天之後,「白石掌」鎮夜初更,一騎烏驪,飛馳至高有四丈的巨石鎮圍牆下。馬上人在遠遠地方,抖手打出一道碧綠火箭;烏驪剛到鎮牆,千斤石閘恰好絞起,馬不停蹄而進,石閘隨即落閉!
白石掌鎮不小,佔地約有百數十畝,這是說從鎮頭第一家到最後那戶人家算起。鎮分內鎮、外鎮,外鎮居住的是零散農戶,多是安分守己靠天吃飯的老實人;內鎮瓦屋比椽,樓台亭閣,假山魚池,美輪美奐,佔地僅有三數十畝。四周高築巨石圍牆,牆開東西南北四門,各有千斤石閘。石閘緊閉,內外隔絕,內鎮做些什麼,外鎮根本不知,但日久自難保密,原來這是「紫帶幫」的根本重地!
那年頭兒盜雖未見得必有其道,但卻有些規矩。俗語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儘管兔子不吃窩邊草是為了本身的隱密和安全,但它不吃總是好事。人比兔子聰明的多,因此紫帶幫非只不擾及左近,有時並做些善舉。故而外鎮的居民,並沒感覺到有何不便之處。相反地卻因為天下大亂,盜匪出沒無常;在人人難以自保之下,白石掌鎮因系紫帶幫根本重地,巨寇若非幫中人物,即幫中賓友,毛賊又無這大膽量虎口拔牙,居民反能溫飽。
今夜,白石鎮內鎮,紫帶幫的議事廳上,燕尾擺開三十六隻座;剛剛趕回幫中的鬼狐車旋,正召集部下商談機密大事。
正中一排三個座位,左右虛席,毒蠍邊震、惡蛛宮宇未到;七十二煞座上,也空著二十四個位子,那是八怪、八凶、八鬼;其餘四十八個紫帶幫中的高手,一個不缺,靜候著車老大的吩咐。
鬼狐車旋趁蕭珂、楚零相搏之時,僥倖逃回幫中,深知大禍即發,是故停都未停,連夜召集高手商討對策。肅靜沉悶的議事廳上,缺少了往日大塊肉、大杯酒,大分金銀時的歡樂,眾人都預感到,發生了重大而不祥的事故。
車旋殘眉緊皺,低沉地說道:「紫帶幫遭遇到空前未有的強敵,邊、宮兩位當家人和怪、凶、鬼等二十四名高手,已然喪命!」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一陣喧嘩站起了大半。難怪他們凜懼,邊震、宮宇在黑道中已是無敵的人物,何況還有二十四名紫帶幫中的高手相助,今竟全部慘死,怎不令人凜懼驚慌而難安。
半晌喧嘩漸止,有人問道:「車當家的,對方有多少人?是幹什麼的?」
鬼狐車旋長歎一聲說道:「人不多,是山東古城外,敬阜山莊的少莊主蕭珂,和長髮魯達、冰玄老人,及太岳山的太白四女!」
「哦?是活生生挖掉辛安雙目的那些人?」四十八名高手在亡魂喪膽之下,異口同聲的驚問。鬼狐車旋點點頭。四十八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了主意。不知是那一個,突然說了一句:「這是一群鬼魅妖魔,走,離開這兒!」
大夥兒一哄而起,紛紛奪門。車旋厲吼一聲道:「回來!」
鬼狐自有他的威嚴,眾人果然聞聲停步。「你們怕死,此時說不定敬阜山莊的人就在鎮外!」眾人再次互望,作聲不得。
「各按座位坐好,聽我分派!」大夥兒魚貫歸坐,卻不禁東張西望,好像人已來到!
鬼狐車旋厲聲叱喝道:「紫帶幫殺人無數,作案從來不留活口,幫中皆是不怕死的鐵漢子;如今聽說敬阜山莊四字,竟然個個變成了惜命的懦夫!說來雖然令人悲痛,我卻明瞭大家所懼怕的是什麼。辛安的遭遇,和七義弟兄身受的那種腐骨蝕體的殘酷毒刑,大家聞之早已膽寒心凜;人總是人,天下沒有不怕死的人物,我並不怪你們。不過紫帶幫近十年來的威望,和大家心血交瘁之下,所建樹的今日這片鋼鐵般的基業,又怎能忍心目睹它瓦解冰消於一日之間?敬阜山莊中人雖狠雖辣,玄寒冰煞陰功雖歹雖毒,力所不敵尚可智取,並非只有束手待斃之一途。數日前,我曾親眼目睹,非但有人能夠力敵玄寒冰煞陰功,冷眼旁觀,深以為那人穩操勝券,是故……」
鬼狐車旋剛剛說到此處,驀地廳門洞開,傳來冷凜森人的梟笑之聲,隨聲走進一人,揚聲說道:「車旋,你可要我代你接著說下去?」
鬼狐霍地自座上站起,面無人色。四十八名紫帶幫中高手,驚詫疑懼之下,紛紛站立,怒聲喝問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闖這議事大廳?」那人理都不理,獰笑著大步朝車旋走來。
鬼狐車旋目睹這人之後,已知絕難逃生。人到萬難而自知必死之時,再無所懼,他也厲聲叱道:「蕭珂你站好,聽我一言!」蕭珂二字出口,四十八名高手倏地一齊後退。他們雖然人人凜懼這個名字,但習慣上卻也各將所用兵器取出。
蕭珂緊合雙目,霍地仰天大笑道:「蕭珂不願多傷無辜,還是請扔下兵刃,莫取殺身之禍!」
鬼狐車旋趁此機會說道:「蕭珂,你當真敢閉著眼和我紫帶幫中高手氣戰?」
蕭珂冷凜地一笑說道:「你這心機白用了。」說著他霍地轉對四十八名高手說道:「車旋狠毒自私,要爾等替他送死,蕭珂貫徹適才所言,我找的是鬼狐車旋,與他人無涉……」
鬼狐車旋好不容易觸動靈機,打起逃生的主意,怎肯容人破壞?他不讓蕭珂說完,大聲喝斥道:「紫帶幫中弟兄,皆肝膽相照的漢子,蕭珂你離間何用?你那狠毒的心腸,何人不知?要說不傷無辜,我來問你,八怪、八鬼、八凶如今焉在?回我的問話,你可敢閉目與我紫帶幫高手一搏?」
此時四十八高手,俱已聽出車旋話中用意,不由注目蕭珂;果然見他緊合雙睛,自到大廳至今,從未睜眼。眼為心之神,人失雙目,難見萬物;憑紫帶幫中這些高手,竟然害怕一個殘廢之人,豈非惹人恥笑。群匪不由減去五分懼意。車旋喜在心中,詭計又生。此時他已更換了地方,暗中用手勢示意眾人,揚聲說道:「車旋甘願就死,但死前卻要替邊震、宮宇兩位盟弟復仇。蕭珂你當心些,我已換了位置!」
蕭珂緩緩抬手,指著他站立之處,冷笑著說道:「車旋你聽清楚,任你施展什麼狡猾的詭計,蕭珂要是不能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就枉稱敬阜山莊莊主!」
鬼狐車旋本想悄悄示意手下,暴然而起用暗器取勝;但他自己卻知道必然無功,不過可以趁亂之時逃得活命罷了。如今聽蕭珂之言,霍地想起了個主意,和緩的說道:「我絕不逃,你也暫莫出手,有句話要先問明白。」「說吧!我在注意聽。」
「你適才曾經說過,車旋手下之人,若無輕舉妄動傷你之心,你絕不會不利他等的話,可是當真?」
蕭珂沉思了半晌,似已瞭然鬼狐車旋的心意,笑著說道:「你這四十八名手下,只要放下手中兵刃,莫起歹毒為禍之心,坐在一旁,任他等怎樣,蕭珂絕不會傷彼毫髮就是!」
「如此蕭珂你聽著,我先令手下放棄兵刃!」說著他一揮手,四十八名巨匪,果將兵刃放下。鬼孤車旋接著說:「現在是你我兩個人的事了。車旋有自知之明,搏必不勝;欲求其公平,想出了個辦法。我時常變換位置,但絕不出大廳一步;只要你能指認不誤,殺剮存留任憑於你,時間以一個更次為限……」
「很好,時間勿須這麼久,你派人敲響百數足夠。百數之內,找到你自是當死;若時過百數,尚未指出你在何處,蕭珂今生絕不再踏上山西一步就是!」
「大丈夫一言,就此為定,來人取個金鈴備用。」說著他對去拿金鈴的人,伸出兩隻手指,那人會意而下。
剎那金鈴取到,遞交車旋。車旋接過金鈴,有心一試蕭珂的功力深淺和應變的快慢,陰笑著揚聲說道:「蕭莊主請接金鈴,由你任意指派一人敲鈴報數!」話罷抖手向筆直的上空,扔出一枚金鈴,鈴聲叮哨可聞;他卻暗將另一枚金鈴捏扁,使其無聲,悄聲向蕭珂太陽重穴打到!
詎料蕭珂雖難睜眼,耳朵卻靈敏的出人意外;伸手微探,已將啞金鈴兒拈取手中,冷笑說道:「強賓不壓地主,車當家的還是你指派人吧!」他也微彈三指,將啞鈴兒緩緩回敬車旋。
鬼狐車旋已將另一枚金鈴收回,此時有心不接這枚,可是當著數十名手下,怎能丟人?又見來勢甚慢,遂提足內力,極小心的把金鈴抓到手中。誰知觸手透骨的一凜,原來金鈴寒如冰,幾乎無法掌握,強自支持。半晌之後,這枚金鈴才逐漸消失了冰寒之氣!金鈴已成了銅餅,自然無法敲響,遂將另外那枚遞交手下。
此時站於廳中的蕭珂,沉聲問道:「好了嗎?車當家的。」
鬼狐車旋答道:「金鈴初響,即已作數!」說著他驀地高舉手勢,四十八名手下,霍然站起,俱皆走動喧嘩不止,而鬼狐車旋,卻趁此時機,悄悄坐於手下位置之上,伏臥案頭。
他連喘息的聲音都設法不令蕭珂聽到,然後四十八名巨匪紛紛入座;車旋微然點頭示意,驀地金鈴響動!
金鈴乍響,舉座靜悄。蕭珂冷哼一聲,身形擁起,疾步繞行全場起來。他越走越快,最後終於像卷風一般,飛旋不停。群匪注目蕭珂不懈,但見他全身似被冷霧籠罩,電掣般疾旋全場不止,數次飄過鬼狐車旋身旁而不知,個個暗中窺笑。
金鈴敲震三十聲響,蕭珂倏地停住,那地方正是適才他起步的地方,是有心?是巧合?眾疑紛紛!金鈴不停敲響,叮哨聲震,蕭珂動也不動。他週身那層白茫茫的冰霧,早已消失無蹤,鈴響四十八聲!蕭珂似乎成竹在握,卻又像是無可奈何。金鈴敲到六十數時,他緩緩後退,距離鬼狐車旋越來越遠。
響整七十,蕭珂已退到燕尾座的左邊末端。只見他微然側頸,對最後那人點了點頭,揚聲說道:「我站累了,把你旁邊那張空椅子遞給我好嗎?」
舉座無聲,唯有金鈴敲動;蕭珂的這句話,大家都聽得明白,不由個個驚凜,他怎知道這裡虛著個座位?那人眉頭一皺,故意說道:「蕭莊主,你弄錯了,我身旁……」他話尚未說完,蕭珂卻如迅電般疾,探手將椅子取去。他仍對那人點點頭,一言不發把椅子放到正中,慢吞吞地坐下。
金鈴敲數,高呼八十……、八十五……、九十……。蕭坷如同未聞,非只毫不挪動,反若老僧入定。紫帶幫中四十八名高手莫測其究,總覺得事出情外,顯有奇變。
敲鈴報數,九十五下,群匪不由瞥目鬼狐坐處;車旋仍然伏臥案上,大眾不禁暗自欽佩車旋的沉著忍力。「九十九」響!蕭珂驀地站起呼停;敲鈴的匪徒怕他背約毀信,慌不迭地再敲一聲,高喊「一百」。群匪轟然歡叫,百數已過,蕭珂未能指出車旋坐處;紫帶幫已穩操勝券,自然難禁歡欣鼓舞。
蕭珂突然仰頸狂笑,其聲怪異,聞之令人懾懼,歡呼之聲不由逐漸沉寂。蕭珂低沉而有力的說道:「紫帶幫自今日起,已然瓦解冰消,你等四十八人,願隨蕭柯同甘共苦者留在座上,不願者立即出鎮。出鎮之人不得攜帶絲毫什物,不准再在江湖露面,違我之言,必落粉身碎骨酷刑慘死!」
「蕭莊主,你怎能言……」
「住口!蕭珂向守信誓,言出即律。若說蕭某言而無信,是你等不明所以之故,何不叫車旋問我?」
群匪不由點頭,就近一人悄聲對車旋說道:「當家的,百數已過!」……這人剛剛說到此處,目睹車旋狀若未聞,不禁暗中凜然;輕輕推向車旋肩頭,不由驚呼一聲。車旋隨手倒地,全身僵硬,相貌猙獰,已死多時。
蕭珂桀桀冷笑著說道:「鈴響三十數時,鬼狐已然物化,毒蠍、惡蛛、鬼狐俱亡,紫帶幫三個字已是過去的事了。你等眾人今後何去何從,速作打算!」
自古有言,盜多烏合之眾,又說「以利相合者,以利而散」!四十八名巨盜看在紫帶幫歷年所儲的無數金銀珠寶份上,和危懼自身的安全,竟全部俯首稱臣。自此這白石掌內鎮,紫帶幫的根本重地,更迭了主人!
蕭珂下令,取所存一半金銀,分給四十八名手下,結果皆大歡喜。一夜三更,蕭珂臨行之時,嚴諭眾人三件大事:
一、派出高手,尋訪楚零和蕭震東、蕭瑾父女的下落,得到確信之後,不得出手相敵,火速沿站呈報,自有重賞!
二、對敬阜山莊之蕭福及太白四女,必須尊敬聽令。本門信符共分兩類,一為火石木所雕刻的「敬」字令,此令專系證明身份之用,又分金敬字、銀敬字兩種,如今加上你等即將得到的紫敬字信符,則此類已有三種。人手一符,符在人在,符亡人亡。掌管此事的是蕭福,他絕不苟且,大家當心!另一類是「玄寒冰令」,持令之人等於蕭珂親臨;所諭之事不論多險多難,必須按照令諭時刻辦妥,遲誤則死,絕無寬貸。時限之內,若能辦妥諭令之事,必受重賞,切記勿忘!
三、自今之後,不准搶劫百姓,不得殺人;若系金朝或秦賊私人的任何物件,特准便宜行事,但事後必須飛報敬阜山莊!
末了,蕭珂說道:「你等習性未定,因此我適才以無上的玄寒功力,每人點了一處重穴;一年之後發必身死,是故一年之內,你等要盡心盡力特別小心。有功無過的人,至期非但代他解開穴道,並有傳授。我即將遠去,准你等隨意發問。」
這四十八名巨匪,都是黑道中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落於人手,除束身聽令尚可苟活外,還能說什麼呢?因此,俱皆連聲應諾,無人發話。蕭珂嘿嘿地冷笑數聲,才待喝叱傳令,突然有人開口說道:「莊主適才曾言,本門令符共有兩類,前一類解說得非常詳盡,後一類只說是『玄寒冰令』,不知……」
蕭珂擺手止住這人,和緩地說道:「你是哪個?」
「鬼影子……」他還沒有說完,蕭珂笑著接下去道:「可是陝西藍田,人稱鬼影子的奚瑞?」
「是我。」奚瑞應聲。
「好!這是極要緊的事情,爾等竟然沒人想到,奚瑞!這白石掌分莊今後裡裡外外,生殺之事,由你全權負責!」蕭珂說道。
奚瑞一時聰慧,天上掉下來了個斗大的喜字,自是慌不迭地稱是道謝。蕭珂轉對其餘的手下說道:「我說過,功則賞過則罰,你等今後當心。那另外一類的『玄寒冰令』,你等仔細注目東牆,要看清楚!」
說著他霍抬右臂,五指為爪,丈外遙對東牆,施展玄寒冰煞陰功。剎那牆上鼓凸出五道指痕,眨眼成一掌形,越來越高,厚有寸餘;逐漸由白變作晶瑩、透明。群匪不由咋舌,蕭珂卻哈哈大笑。
詎料牆面的附冰,剛剛由粉白轉成晶亮,不知何故,卻突然又轉為白色,並已漸漸消融成水!蕭珂已將右臂收回,站起身形步向牆邊;一面伸手似欲撫摸那已融化了的冰水,一面說道:「這就是玄寒冰令,持令之人,自有威嚴,不懼手下不遵諭命。冰令不管附在什麼地方,就是盛夏時候,也能保得住久久……」那「不化」二字尚未說出,蕭珂右手已經摸到牆上,竟然沾了滿手的水。他倏地住口停了下來,冰令已化,出他意料之外!
他怎肯在這群匪徒面前露出破綻,何況他那喜怒哀樂的神色,你根本無法在他臉上看出來。他仍然接著說道:「玄寒冰煞陰功要是全部施出,所成冰令可久久不化。若因某種原因,而不願使冰令久留時,就像現在一樣,略現之後即隱,任他是那派的人物,也休想能追查出絲毫痕跡來,你們看清楚了嗎?」
群匪並無一人看出毛病,個個心服讚佩不止。蕭珂暗中冷笑,他靜下心來,窺聽片刻,接著又道:「我去了,你們留在廳中,記住我所吩咐的話,說不定我哪一天會突然回來。奚瑞,你要多負點責任!」
奚瑞答應說是,蕭珂緩緩踱出,過門檻下台階,比有眼睛的不次。站立院中略待剎那,一聲長嘯飛身而起,捷如鷹隼,飄然而去。等四十八名巨匪趕到院內,蕭珂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他雖難睜雙目,縱高走低仍然如履平地,眨眼馳出白石掌鎮;直到路旁一座古槐旁,才倏地停下身來。驀然他仰天大笑,只震得林中宿鳥驚飛,群鴉悲鳴。笑聲移時方止,他倏地轉身,低沉的說道:「你來了?」
暗中竟然真的有人答道:「嗯,杜姑娘在後面!」
「什麼?你和她一路來的?」
「不,杜姑娘和華家姊妹,還有一天路程才能到。」
「她們絕想不到我來白石掌,必然是你的詭計!」
「華家姊妹曾親耳聽到,鬼狐車旋說出白石掌的地名。」
「蕭福呢?」
「回古城去了。」
「楚零,你騙我!」
不是冤家不聚頭,天下雖大,只是路窄了些,他倆偏偏又碰到一處。楚零極誠懇地回答蕭珂道:「大哥,你始終看不慣我,到底為什麼?」
「你太會騙人,善於藏拙,其實……」蕭珂自動的停了下來,沉寂半晌。楚零似是有心轉變話題,笑著說道:「大哥,我佩服你在紫帶幫中處治車旋的手法。」
「手法?楚零,你敢侮辱我!」
這時楚零已從槐林中走子出來,正色地說道:「這怎是侮辱?是聰慧智謀,是大哥知己知彼的卓絕本領!」
「你用不著捧我,知己也許,可惜我從來不知彼!」
蕭珂言中有物,楚零立即答道:「小弟因曾應諾過老禪師,故有些事情瞞著大哥;今日想來頗不應該,若大哥肯隨小弟去見……」
「楚零,你這算條件,還是來做說客?」
「大哥要這樣想,小弟不談此事就是。」
「蕭福怎肯回敬阜山莊去的?」
「他本來要和杜姑娘分道追您,我因為他帶著兩個半死人,本身功力又淺,怕出事,才逼他回去的。」
「半死人?楚零,你說誰是半死人?」
「當年冰玄、魯達在劉家墓地血戰,已然偕亡……」
「原來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他們根本沒死!」
「人死豈能復生,但那種蝕骨的玄寒陰煞,卻已侵入他倆的腦髓;事後雖經蕭福救治,可惜已失去了靈智。」
「你怎敢直指那是蕭福干的?」
「簡單的很!當時大哥已去,魯達再無親友,除蕭福還有哪個?何況兩具半死屍體,是在馬棚丟的。」
「此話欠通,蕭福有何本領救人?」
「魯達未敗先防,曾把要緊的東西交給蕭福保存。那是一個魚皮小囊,並曾密囑蕭福,在他和大哥……」
「楚零,你什麼都知道!」
「大哥,您可知道老禪師為什麼叫我跟著爸?」
「不知道,也許這就是佛家所謂的『緣』吧!」
「老禪師知道爸准上秦賊家去,魯達在秦家作客,玄寒冰煞陰功只有『異離禪功』可破……」
「哦!原來如此,楚零,你怎不早說?」
「大哥要擔待小弟些,彼時我有多大?況且……」
蕭珂擺手攔住了他,幽幽一聲長歎,移時慨然說道:「今生已遲,魯達已成半癡,當年誓約不解,蕭珂豈能捨他而去?如今太白谷又訂信約,看來是天罰我了!」
楚零暗中驚喜,大哥尚存良知,立即接口說道:「大哥請信小弟,任是多難化解的誓言,小弟粉身碎骨赴湯蹈火,必然代大哥解去,只要大哥您……」
「楚零,你這些話不嫌過分,你將瑾妹妹置於何地?」
「瑾妹妹朝夕談……」
「楚零,蕭珂的事不要你問,也不要你管!」
楚零似乎很瞭解蕭珂此時的心情,正色答道:「大哥,這根本由不得您,也依不得我。」
「你的事,我的事,不由你我出誰?」
「您別忘了,我曾答應過媽。」
「楚零,少在我的面前再提當年的事。」
「好,那……那就談談紫帶幫吧!大哥,說來說去,我還是那句老話,鬼狐車旋做夢也想不到是死在那枚金鈴身上!」
「你看得出來?」
「大哥將玄寒冰煞陰功傳透金鈴之上,車旋捏到鈴後,為怕丟醜,強用本身真力相抗,他卻不知這是大哥的手法。事後他坐在手下座上,大哥暴提本身冰煞引力,緩馳一周,只有他身上發出玄寒之氣……」
「楚零你仔細的聽著,我不否認你那異離禪功是玄寒冰煞唯一的剋星,我也不否認你所判斷的各種事情都對,我更不否認當初之事其咎多半在我,只是如今米已成粥,誰也無能為力!我並不懼怕你那一身超絕的功力。火能化冰,水也能制火;異離、玄寒,各有所長,若真各盡全力一戰,必然兩敗俱傷。從前的恩怨已經不少,除非你願意再多加上一些,要不,咱們今天說個清楚。往日已逝,恩怨算了,今後……」
「大哥且住,請聽小弟一言,只要大哥隨我見爸一面,什麼事全可以依您,否則小弟不管大哥對我如何……」
「楚零,你是做定了纏腿的屈死鬼?」
「小弟不敢欺騙大哥,長髮魯達已非半月以前的長髮魯達了,大哥今後要對他多留心些!」
「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意?」
「魯達天性涼薄,大哥莫忘古人所說,養虎……」
蕭珂霍地揮手,咆哮著說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多管!」
楚零看著蕭珂,暗自搖頭,霍然想起一件事,鄭重地說道:「大哥,八月十五日的事,您決定了?」
「多此一問。」
「那大哥您當心『黃帝神刀』!」
「哦!楚零,你原來是為了這柄神刀而來。」
蕭珂說到這裡,心頭掠起一個歹毒主意,他必須逐走楚零。從前的事情他怎能忘記,只因目下玄寒冰煞陰功已無法致勝,有好多事情又存疑難解,故此才跟楚零虛與委蛇。提到神刀,蕭珂惡念頓生!他狀極肅穆的自腰間取下神刀,對楚零說道:「這柄神刀果真有些靈性,我落得今日這般模樣,全因此刀而起。說來你也許不信,這刀竟然無法出鞘。」
蕭珂這句話半絲不假,他自從辛安手中取得了此刀,想盡辦法,都沒能拔刀出鞘。楚零聞言,淡淡地說道:「小弟相信這是真的,因此大哥用它作餌。」
「用它作餌?楚零,你似乎過分的自以為聰明了吧?這柄神刀半點不假,是道道地地黃帝斬殺群魔……」
「小弟並沒說刀是假的。」
「那你『作餌』兩字,怎麼解釋?」
「八月十五天下英豪畢至,雲集敬阜山莊,一為門戶之爭,二為神刀而來;相信必有博古通今的人物,則神刀無法出鞘之事,不難獲知端倪。至於神刀誰屬,大哥必然早有安排,豈容他人妄窺,因此小弟才『作餌』之言。」
蕭珂暗自凜懼,楚零卻已接著說道:「幽燕三絕、臨安一劍雙鳥、西湖酒僧、茅山哭笑雙道等,耳聞神刀之名,至時不請怕也必到!」
「多多益善,蕭珂何懼!」
「大哥盛名在外,無人不知玄寒冰煞陰功難以力敵,若彼仍敢赴約,定系有恃而來,大哥莫小視他們。」
「雲蒙禪師的異離神功,傳過幾人?」
「大哥您多想了,小弟天膽,絕無助人與大哥為難的道理;只是五行之理,無人不知,小弟誠恐……」
「叫他們用火來攻吧!也許有些事出人意外!」
「大哥何必冒險,小弟不才,對神刀之事或可盡力。」
「你懂,你當真知道怎樣……唉!其實這又有什麼用?誓言不解,雙目難睜,豈非落場空歡喜?」
蕭珂說著似極傷感,慢慢轉過身去,將神刀繫好,暗自準備。楚零不察,果然走到蕭珂背後,說道:「大哥毋須灰心……」蕭珂霍地陡下殺手,暴揚雙掌,玄寒之氣化成兩點細風,直襲楚零「丹田」、「章門」兩穴!
楚零不防有詐,適時正當開口說話的剎那,竟被打中,一聲嘯叫,翻縱而出。蕭珂桀桀怪笑,緊隨撲下!
楚零強捺痛楚,縱身古槐林中,蕭珂如影隨形已到,五指齊彈,又擊中了楚零的左肩。楚零強自掙扎,下腹奇疼難忍;異離神功雖已提起,重傷卻非一時能愈,左肩又被擊中,危急一發!
蕭珂霍地再次怪笑,聚全副玄寒冰煞功力於雙掌,十指如鉤,暴然抓向楚零頭頂!楚零縱躍已顯遲慢,拚力飛身逃出,揚聲說道:「大哥莫逼我忒甚!否則……」
蕭珂心性已變,獰笑一聲撲到!楚零再躲,沉聲喝道:「小弟已不能耐,莫再走近,免致受傷!」蕭珂厲聲叱道:「野小子多言何益,還是納命來吧!」話到人到,虎扑打下。
楚零猛地一聲清嘯,這遭不退反進,雙掌托天,迅捷迎上。怪吼淒嘯同時發出,楚零被震跌地上;蕭珂飛出丈遠,落地之後腳步難穩,似受重擊。楚零霍地大喝一聲道:「蕭珂慢走,再吃我一掌!」蕭珂聞聲停都不停,疾如流矢,穿林而去。
楚零目送蕭珂去遠,再也難以支持;嘴角鮮血流出,雙目金花亂飛,全身一陣抖顫,昏死過去。
數圖圖檔,HolyOCR,豆豆書庫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