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老道白跑了一趟太白谷,沒找到一個人;失望之餘他去了敬阜山莊,卻一樣的看不到半個人影。他滿懷感慨的離開敬阜山莊,不知何去何從?本想先回呂梁一行,半路上變了卦,靈機一動他又去了臨安。
白秀山忍不住插嘴,他說:「我和五洲也是要奔臨安,不想白石掌鎮轉了個彎,就遇上了這樁彆扭事。」
老道鬍子一捋,道:「我也沒走到臨安,半路上遇到了楚零。」
秀才公「啊」了一聲,說:「遇到楚零!你沒見到咱們蕭大哥?」
「也許是他有意躲避,總之是緣慳一面,沒有見著。」
他和楚零見了面,楚零告訴了他一切。由敬阜山莊分手說起,直說到目前為止;連蕭珂如何進入太白谷,和太白仙姥、太白四女的糾葛關係,都說得清清楚楚。
最後老道搖頭晃腦,洋洋自得的說:「咱們兩人跑腿費力,碰釘子惹氣,一直受著別人撥弄;可是為了蕭大哥,咱不能抱怨。現在咱們也得撥弄撥弄他們了,秀才公,老道我想出了個主意。」說到這裡,他頓住了,要賣個關子。
秀才公不吃這一套,他冷冷一笑,從牙縫裡說道:「憑你也能想出好主意?不說也罷。」
老道料不到酸丁有這一著,居然不願聽,可是他又非說不可。秀才公最初的表情有點冷淡,可是老道趴到他耳邊才說了兩句話他就聽上了癮。他聚精會神的聽著,老道滔滔不絕的說著;秀才公時而搖首,時而點頭。兩人唧唧咕咕的直談了個把時辰。老道說完,秀才公不住的叫好。但他沉思了一會,又凝視著老道說:「這主意真是你想出來的嗎?」
老道吹鬍子瞪眼的反問道:「你認為我老道的智謀就不如你這個酸丁?不是我想出來的又是誰?」
秀才公慢吞吞的說:「也許是楚零。」
老道有點臉紅,說:「我多少採納了他一點意見。」
秀才公胸中瞭然,他有點擔心的說:「問題在紅楓姑娘身上,你想她會答應?」
「楚零說沒有問題。」
「那就好了,現在咱們就開始分頭辦事。」
「酸丁你上哪?」
「敬阜山莊。」
「好差事都是你的。」
「那你去。」
老道雙手一擺,笑道:「算了,老道是勞碌命,我就再跑一趟太白谷吧!」
「那咱們八月十五夜初更敬阜山莊再見。」
「現在就走?」
「越快越好,不然來不及啦!」
奚瑞一聽兩人要走,著了慌,噗通一聲跪下了。
「兩位大俠您一走不要緊,等六十寒叟回來,我這條命准完。」
白秀山一愣,問道:「六十寒叟,誰是六十寒叟?」
奚瑞有點膽怯,遲遲疑疑的說:「就是蕭福。」
涵齡道長有點不耐煩,他說:「你別纏我們,要怕蕭福,你乾脆就跟我走。」
奚瑞先是一愣,接著面色一喜,連忙膝行向前,對著老道喊道:「師父,弟子給您老人家磕頭。」
涵齡愣了,期期艾艾的問道:「你,你這是幹嘛?」
白秀山忍不住笑著插嘴道:「拜師呀!」
奚瑞只管端端正正的叩了四個響頭,仍然跪著不肯起來,他說:「您答應過帶我走的。」
老道急了,黃鬍子一甩,大聲說道:「不錯,我曾說要帶你走,可沒說要收你當徒弟。」
「是我自動要認您做師父的。」
「我不收。」
奚瑞悲慼的一咬牙,抽出了腰刀。「那我只好死在您的面前了。」說著真要往脖子上抹。
老道料不到奚瑞真要自殺,自己是出家人,更不能見死不救;袍袖一擺,一招「靈猿摘果」,奪下了奚瑞的腰刀。他無可奈何的歎口氣,搖搖頭,方才說道:「奚瑞,你是想跟我出家?還是要拉我下水當強盜頭兒?」奚瑞齜牙一笑,沒接話碴。
老道轉向秀才公白秀山盯了一眼,白秀山在咧著嘴笑。
「酸丁,難道真教我為了他破例?」
「看來是非破不可了。」
老道看看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奚瑞,心一動,大喝道:「傻瓜,還不起來。」
奚瑞知道涵齡答應了,心頭大喜,連忙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一個頭,說道:「是!師父。」接著一骨碌爬了起來。
老道當真擺出了師父的架子,又大聲喝道:「還不跟我走!」
奚瑞站著沒動,他說:「師父!我還有四十八個同生死共患難的弟兄。」
老道聞言大驚,不由退後了兩步,問道:「你想叫我都收下他們?」
奚瑞正色道:「他們還沒有這麼大的福份,可是我不能撇下他們不管,得一齊帶走。」
老道真的作了難,他直急得抓耳撓腮,想不出主意。忽然他靈機一動,目光轉到了白秀山。
「酸丁,別光看笑話,你說說看,我要真帶著這些人去了太白谷,別說咱的事辦不成,恐怕還得把命一齊送上。」
秀才公神色自若,答道:「那麼,你想怎麼辦?」
「這些人讓給你。」
白秀山倒很乾脆,他說:「沒有問題。」
原來秀才公正缺人用,有了現成的四十八條好漢,正好派上用場,省得另外再找。於是白秀山、商五洲率領著這批好漢,浩浩蕩蕩直指敬阜山莊。
老道和奚瑞還有事做,是秀才公臨走時出的主意,放把火燒了白石掌鎮,免得被金兵利用。直到沖天大火騰空而起,老道才帶著新徒弟奚瑞,兼程趕路,去了太白谷。
如今再說楊柳村杏花樓上飲酒的蕭珂和酒僧。兩人走到樓上一坐,跑堂的一看兩人去而復回,有點奇怪;但兩人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而且花銀子毫不計較,少不得趕著巴結;連忙先泡上一壺好茶,緊跟著又每人遞上一條熱騰騰的手巾把子。
這時不過辰巳之交,酒樓上坐客稀少,清靜異常。酒和尚張羅著點酒菜,等到兩杯下肚,方才有了精神。他四下裡張望了一番,帶點懷疑的悄聲說道:「酒朋友,也許這一次你看走了眼。」
蕭珂聳聳肩道:「瞎子本來沒眼。」
酒和尚知道說錯了話,但他並沒在意,又說:「我有點懷疑。」
蕭珂沒有答話,突然嘴角一歪,向外指了一指。
酒和尚隨著蕭珂的指點看去,但見樓梯口此時先後上來了七、八個人,僧、道、俗都有。最扎眼的是兩個玄色布衣的白鬍子老頭,兩人不但打扮相同,而且相貌、高矮、肥瘦、神情,簡直完全一樣。最奇的是兩人的眉毛又白又長,從眼角上斜斜的垂到嘴角,年齡總在八十開外;但是背不駝,腰不傴,尤其是一雙眼睛,神光四射,骨碌碌的亂轉著。
酒和尚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心想恐怕要糟,怎麼這兩個魔頭不在深山修煉,好端端的又下凡來了?蕭珂指頭蘸著殘酒,在桌上輕輕畫了兩個字——如何?
酒和尚雖然佩服蕭珂的料事如見,卻也不由為他暗暗擔心。數十年來,武林中沒人敢和天山二叟為敵,難道蕭珂他敢?同時他也更加憎恨這兩個老鬼,垂死之年,還要干禍民賣國的勾當,做「秦賊」的奴僕,一世威名豈不付諸東流?
他倆心照不宣,盡情痛飲。為了掩飾行藏,依然談笑自若,談的都是風花雪月,無關痛癢。兩人直吃得醺醺大醉,方才相攜下樓,回到後面的客房。
一進房門,酒和尚就忍不住問道:「你知道那兩個老鬼的來歷?」
蕭珂冷哼一聲,答道:「就算他是那老君爺下界,今天咱既遇著了,也不能抽身不管。」
酒和尚有點慚愧,他本是岳元帥部下的大將胡旋風,今天遇到了千載難逢的良機,怎能自己先洩氣?但他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他必須提醒蕭珂:「不是不管,是要知己知彼,慎重從事。」
蕭珂忽然顯得異常的困頓、疲倦,他懶懶的打了一個呵欠,問道:「酒和尚,你困不困?」「和尚只要有酒,可以一月不睡。」
「那麼,要看你的了。關於路線、時間、地點、佈置,這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酒和尚點頭答道:「當然,你不說我也會辦。」
蕭珂勉強振作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頭痛,不免暗暗吃驚。心想,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生了病?我竟然會生病?酒和尚似乎也看出有點不對,但蕭珂又打了一個呵欠,揮揮手說道:「我是真困了,酒和尚,我要先好好睡一覺。」
酒和尚剛起身要走,蕭珂忽然又說道:「別忘了買個大葫蘆。」
「你很聰明。」酒和尚把蕭珂常說的這句話,原樣的回敬了過去,兩人不免又是一陣大笑。
蕭珂當真睡了覺,而且睡得很熟,直睡到日色西沉,方才醒來。酒和尚早已歸來,正獨自一人喝悶酒,一個又長又粗的紅漆葫蘆倚在桌旁,看來至少可盛二十斤酒。蕭珂用手摸摸酒葫蘆,不由笑道:「這麼大的傢伙,你背著不嫌費事?」
酒和尚莞爾笑道:「酒癮越來越大,又有什麼辦法。」說著也替蕭珂滿滿的斟上了一杯。
酒和尚面色漸漸凝重起來,把話引到了正題:「這事有點不妥,恐怕是他們故意搗鬼。」
蕭珂略一思忖問道:「難道說他們夜經此地?」
酒和尚把頭一點,道:「正是如此。」
蕭珂一時默然不語,顯然他正在苦苦尋思,揣摩這事的真相。
酒和尚徐徐又道:「丞相奉旨出巡,這是件大事。大可正大光明,堂皇而行,反正多的是扈從衛士,為什麼要晝伏夜動?如果說是防備刺客猝擊,他應該多帶兵馬?但他卻輕車簡從,一行不足五十人!」
蕭珂不禁也有些動容,又聽酒和尚說道:「可疑的還不止此,他們乘夜潛行,自應保密,但他們卻故事大事宣揚,沿途設站迎送,弄得已經盡人皆知。早晨天山二叟又故意酒樓現身,酒朋友,你仔細想想,這究竟算怎麼回事?」
蕭珂聳肩一笑道:「孫子兵法有雲,實者虛之,虛者實之。
他們故意要人以為奸相出巡是假,而奸相卻是真的出巡。酒和尚,這是詐術。」
「那他為何不多帶兵馬?」
「就算有雄兵十萬,又豈能保得住他的頭顱?」
「酒朋友,鬼谷子有雲,虛者實之,而又虛之。這是上乘的揣摩術,你安知他們不是故佈圈套?」
「就為了捉拿咱們?」
酒和尚猛灌下了口酒道:「大鬧秦賊相府,驅狼傷人,力斃生死雙佛、哭笑二道,這事鬧得不夠大嗎?有我們存在一天,秦賊就一天無法安枕,他怎能不想盡辦法對付咱們?」
蕭珂微微歎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且良機難再,即使明知是假,也必須冒險一試。」
酒和尚再次提醒蕭珂道:「只是那天山二叟,到時不能輕覷。」
蕭珂冷冷一笑道:「蕭某又有何懼哉!」接著他又問道:「你都勘察好了?」
「楊柳村南八里溝,背山面水,是秦賊必經之處,今夜四更以前必到,要下手只有那是個好地方。」
「好,今夜三更,我們八里溝預先埋伏。」
說完他推杯而起,不料一陣氣血上湧,「腦戶穴』轟的一聲,一個踉蹌,幾乎一跤摔倒。酒和尚見狀大驚,連忙上前攙扶。只覺他手指冰冷,額頭如火,全身抽縮,氣喘不止。
酒和尚試探著問道:「酒朋友,你病了?」
蕭珂低頭不答,酒和尚一眼看去,見他牙關緊咬,似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同時雙手緊壓著腹部「氣海穴」用力按摩。
酒和尚見多識廣,心想恐怕要糟,看樣子是內力元氣出了毛病,難道是他的寒煞陰功有了問題?偏偏今夜又要去辦這件大事,於是他低緩的說道:「酒朋友,來日方長,我們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蕭珂用力甩脫了酒和尚的攙扶,怒吼似的說道:「我沒有病,憑我怎會有病!我要做的事沒有人能夠攔阻。」但他立刻又變得軟弱起來,忽然帶點顫抖的說:「酒和尚,我看今夜你別去了,也許真會發生意外。」
酒僧雙拳緊握,猛地一擂桌子道:「酒朋友,這樣說是你瞧不起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胡旋風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酒和尚,你誤會了,我是說,你該去通知……通知楚零。」
「要他來幫忙?」
酒和尚不禁大感詫異,怎麼他說變竟變得這樣快,他真的變了?他要跟楚零重修前好?恢復手足情誼?
蕭珂猛地一擂桌子,吼道:「我會要人幫忙?要楚零幫忙?我是說萬一不幸我遇了難,叫楚零來……」
酒和尚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必說了,去叫楚零也得等今夜四更之後。酒朋友,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能臨陣退縮。」
蕭珂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又調侃的說道:「酒和尚,萬一你被人殺了,可別找我索命!」
「早死早托生,我這輩子和尚早干膩了,下輩子說什麼也不再出家。」
「那麼你去睡,二更天我叫你。」
八里溝是緊靠官道的一個小村,最多不過二十戶人家,背山面水,風光綺麗。
那夜一如往常,雞犬無聲,似乎不會發生任何事故。但三更過後,官道上忽然「得得」的過去了一個騎馬之人,跟著是兩個、三兩……絡繹不絕。總數差不多有二十幾人,這一行人越過八里溝,馳出了一里多路,忽然又緩緩的彎了回來,形成了一個狹長的圓圈。
大約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後面官道上方才又來了黑壓壓的一簇人;前面四人挑著燈籠,燈籠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相府」兩個紅字,後面緊跟著一頂四人小轎。果真是輕車簡從,轎裡坐的大概就是奸相秦檜了。轎後還跟著一群人,僧、道、俗都有,杏花樓上現身的天山二叟赫然也在其內。
再注意看的話,抬轎的四個人似乎也不尋常,按說應該是用年輕力壯的漢子,可是這四個抬轎的都是五旬以上的老頭,一色皂衣,都留著花白鬍子,實在有點不倫不類。轎子走得很慢,抬轎的並且不住的回頭去看,好像他們在期待什麼。
轎子忽然停住了,兩個穿著官服的漢子,分由兩邊走到轎子門口,恭身肅立的似乎向轎子裡低低的講了幾句話,立即又退了回去。
轎子打住了,但沒見有人下來,依然垂著轎簾;隨行的各人似都非常嚴肅,聽不見互相談話聲,但卻都退到官道兩側去,就地坐了下來。騎馬的二十多人,這時也都下了馬,就倚在馬鞍旁休息,其中兩人卻在路側生起了兩堆熊熊的烈火。
這時已將近四更,除了偶爾一兩聲馬嘶之外,就是兩個火堆燃燒枯枝所發的劈劈啪啪的爆烈之聲,益發有點淒清逼人。
原本是清朗的夜空,忽然捲起了一陣狂飆,盤旋呼嘯,夾著飛沙走石,聲勢驚人。
這場狂風就在秦賊的轎子前後盤旋不去,除了騎馬的二十餘人仍站在原地未動外,四名轎夫以及轎後隨侍諸人立即團團圍在四周;將轎子擋得風雨不透。風勢逐漸減小,但卻有一股冷冽奇寒之氣,漸漸濃重;同時一股白霧般的煙雲也越來越濃,將轎子慢慢籠罩,以至變得模糊難辨。
守衛在轎子四周的二十幾人,都被這股寒氣侵襲得不住發抖;但他們卻像是有恃無恐,毫無慌亂之態。此時各人俱從懷中摸出了一顆櫻桃大小的藥丸,急忙納入口中。果然,這顆藥丸見了效,儘管寒力不斷增加,他們仍然穩穩的站在轎子四周。
兩個長眉白髮的老頭,此時一邁步離開轎旁,分站在官道兩側。其中一人突然哈哈一笑,大聲說道:「朋友,有膽量就出來吧!像這等蛇鼠行藏,不怕我兩位老人家笑話嗎?」
果然一聲厲嘯,路側三丈開外一片墓地之中,應聲飄出了一條黑影;未見他雙腳移動,身形卻如離弦之箭般疾射而至。猝然相遇,尤其在深夜之中,如是膽小之人,不被他嚇煞才怪!
只見他黑紗蒙面,雙手下垂,更像一個幽靈。身軀落地後冷哼一聲道:「你們果然是早有預謀。」來人正是敬阜山莊少莊主蕭珂。
墓地之中又是一聲怒吼,跟蹤蕭珂隨後而至;一個碩大的酒葫蘆掛在背後,手中揮舞著一條丈二的鑌鐵禪杖,正是酒和尚胡旋風。
天山二叟早有所料,毫不驚訝,其中之一冷冷說道:「玄寒冰煞陰功自以為天下無敵,蕭珂,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冷冰冰的聲音答道:「那麼你們兩個老鬼是有所恃而來了?」
酒和尚此際已大步走到蕭珂身前,背後酒葫蘆一步一搖,手中禪杖橫提著,左手一指,罵道:「天山二叟,武林中大名久傳,還以為你們真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風燭殘年,不在家裡等死,竟也賣身投靠,甘做秦賊的走狗!」
天山二叟並不氣惱,平靜的答道:「禿驢不要猖狂,孰是孰非,天下自有公論,你怎敢罵我們做別人的走狗?」
酒和尚正想再罵,卻見二十幾個騎馬之人各擎著兩支火把,火勢熊熊,較平常用的火把最少大了三倍;又復騎在馬上穿梭而行,圍成了一個圓圈,有如一面圓圓的火牆。在黑漆的夜色之中,照耀得有如白晝,煞是好看。
二十幾匹馬越跑越快,火勢也越來越大。火把是用油脂松香所做,不但火勢熾盛,而且有很大的煙。霎時之間,這片煙火就形成了一面大網,將眾人團團的困在核心。
蕭珂聳肩冷冷一笑道:「這就是要破我玄寒冰煞的絕招?」
天山二叟其中之一答道:「這僅是一樣小玩藝。」
蕭珂轉身問道:「酒和尚,你怎麼說?」
酒和尚禪杖一擺,悄聲答道:「先誅秦賊。」
蕭珂點點頭,陡然暴喝道:「秦賊欺君賣國,罪大惡極!今天我要殺的是秦賊一人,與爾等無涉。擋我者死,讓我者生!」說畢身形微晃,像一縷青煙般直向轎門撲去。天山二叟自非弱者,就在蕭珂縱身前撲之時,已先一步攔住了轎門。
蕭珂冷冷問道:「老鬼當真想死?」
天山二叟之一道:「即使想死,也沒人能殺得了我們,連你那套寒煞陰功恐怕也不行。」
蕭珂聞言大怒,雙掌突出,分向兩人擊去。掌風過處,白霧瀰漫,襲人奇寒。兩個老頭兒這時似乎覺出寒煞陰功名不虛傳。所幸事先吞服了紫金赤陽丹,專驅陰寒,尚能勉強支-持;連忙藉勢後退兩丈,讓開了轎門。
蕭珂雙掌逼退了天山二叟,哈哈一笑,突感一陣心血翻動,幾乎栽了下去。
他所發的功力,不過四成,因他不願再多殺無辜;但這四成功力的威力已是非同小可,不但天山二叟被逼後退,在場諸人奇寒難耐,連二十幾個騎馬之人,雖在五丈之外,也都瑟縮不已,手中火把頓時黯然無光,搖搖欲熄。
蕭珂勉強振作了一下,他有點悲哀、震驚,難道所擔心的事當真發生了?他已確切的感覺到,自己身體上發生了可怕的變化,這變化假如仍不能制止,他將難逃一死。但此時他已無暇多想,猛提一口丹田真元之氣,支持住搖搖欲傾的身體;左手猛地一扯,拉掉了轎子上面的門簾。
他不能睜眼去看,只能憑藉意識感覺,他的確知道轎子裡有人坐著;但他自身體上突生變化之後,感覺上雖仍然靈敏,卻已失去了可靠性,否則也不會險些上了大當——轎子裡是有人坐著,但不是活人,是布札的傀儡,秦賊的替身。
蕭珂雙手把著轎門,神色激動的喝道:「秦賊,你可曾想到會有今天?」
轎子裡寂然無聲,他想:難道是把他嚇昏了?再不就是剛才所發的寒煞陰功已經使他受了傷。但他仍有些奇怪,他的玄寒冰煞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地步,為了要生殺秦賊,他並未向他下手,何以他竟毫無聲息?
但陣陣浮動的氣血,使他頭暈目眩,神志迷亂。他竭力壓制著滾動的內腑,心想:管他是不是秦賊,先殺了再說。然後他必須立刻離開此地,找一處僻靜的所在,以「寒禪神功」療治他突發的「陰煞髓毒」。
他揚起了右掌,但一個念頭轉動,他又拔出了黃帝神刀。
他想黃帝當年斬殺群魔,用的就是這柄神刀,今天秦賊賣國殘民,何異一魔?倒不如一試神刀的妙用。就因此一念,才使他脫離了這一場災難。
但見一縷寒芒,直向坐在轎內的假人胸部刺去。神刀刺入布人,他方才覺出有詐,立聞一聲爆響,一團黃色煙霧應聲四射。但他的黃帝神刀此時卻發出了妙用,只聽這柄短短的神刀忽而發出一陣龍吟般的嘯聲,一片黃光如夜月清輝,竟將那團黃色煙霧完全罩住,漸漸的消逝於無蹤。
蕭珂飄身退出丈許,怒聲喝道:「老鬼,原來你竟是這種奸險狡詐的小人,埋伏下『七絕奪命粉』來害我。不但你一世的英名將盡付流水,你們兩條老命今天也得給我留下。」
酒和尚此時已趨至蕭珂身旁,低聲說道:「酒朋友,今夜要糟,咱們以走為上。」
原來此時隨侍轎後的二十餘人,也已在騎馬的火牆之內布成了一個圓圈,手中各持著明晃晃的兵刃,天山二叟則正站在兩丈之外點首冷笑。
蕭珂冷哼一聲道:「酒和尚,你怕死?」
「死在這裡不值。」
天山二叟已步步緊逼而來,走到兩人身前五尺左右,方才一齊站住。其中之一緩緩說道:「蕭珂,我們老哥兒倆歸隱已久,本不願再過問塵寰之事,可是那套歹毒的寒煞邪門功力,加上你的暴戾凶頑,為害人間太大,我們不能不管。」
蕭珂怒吲,道:「你想怎麼管?」
老頭兒冷冷答道:「廢去你的玄寒冰煞陰功,放你一條生路。」
「不要我的黃帝神刀?老鬼,你何必說得冠冕堂皇,乾脆點說,你是不是為了神刀而來?」
「黃帝神刀是千古神器,自然也不能淪落到你的手裡。」
「那麼該給誰?」
「有德者居之。」
「你們兩個老鬼自認是有德的人?」
天山二叟有點耳根發燙,其中之一忽然又逼近了一步,厲聲說道:「蕭珂,現在你有兩條路可走,隨你選擇其一。」
蕭珂不由暴怒,也厲聲喝道:「當今之世,沒人敢對我如此無禮,蕭某不願太為己甚,已經容讓再三,不要逼我痛施煞手。」
那老頭兒冷凜的一哼,又道:「蕭珂!你聽明白,我說你有兩條路走。第一,獻出黃帝神刀,讓我們廢去你的寒煞陰功,這是生路。第二,恃強頑抗,必落個屍骨無存,這是死路。兩條路任你自擇,想死想活,早作決定。」
蕭珂哪裡忍受得了這種欺凌,早在老頭兒說話之時,已欲暗下毒手;但他那隨心所欲的奇絕功力,此刻卻彷彿已經凝結,竟無法彈射出去。他不由大感驚恐,此刻無暇多顧,暴喝一聲,猛提體內寒煞真力,雙掌凌空虛發,將玄寒冰煞陰功用足全力逕向天山二叟發出。
但見十縷寒芒疾射而出,一股奇寒的冰霧,冷徹骨髓。天山二叟方纔已嘗過厲害,雖然仰仗紫金赤陽丹的功效,加上二叟數十年修為的陽罡赤焰真力,不致一時就被擊潰,但也立即被逼得後退丈餘。然而這十樓銀芒甫行射出,立刻突然而止,同時但聞一聲悶哼,蕭珂竟猝然摔倒在地。
酒和尚見狀大驚失色,忙欲向前攙扶時,天山二叟已相繼返身奔來。酒和尚顧不得躺在地上的蕭珂,禪杖一橫,攔在了天山二叟之前。天山二叟陰冷的一笑,其中之一說道:「和尚,這不關你的事,我們不和你為難,你可以走。」
「酒僧不是背信無義之輩,我們既然連袂而來,還要相偕而去。」
「和尚,你不後悔?」
「義無反顧。」
天山二叟不再說話,一奔酒僧、一奔蕭珂。酒和尚心頭一慘,暗道不妙,以天山二叟的功力,自己絕非敵手;但事情逼到這裡,沒有選擇的餘地。當下鐵杖疾掄,呼嘯生風,劃起一片杖影,將蕭珂和自己團團圍在杖影之內。
天山二叟陡然一聲大喝,道:「和尚,你小心。」酒和尚充耳不聞,依然旋風般揮舞著禪杖,不容天山二叟逼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支持多久,但支持一時算一時,他必須支持下去。陡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壓力,滾滾而來,而且奇熱蒸人,灼膚炙骨。天山二叟分由左右兩側,四掌並發,施出了陽罡赤焰掌。
酒和尚知道厲害,他橫了心,禪杖一緊,揮舞得更急。但滾滾不絕的奇熱,愈來愈甚,使他如處鼎釜;逐漸覺得肌膚如裂,五內沸騰,手中禪杖已經有些把持不住。偷眼向蕭珂望去,只見他伏地僵臥,似已死去;不由心頭一慘,暗道:「完了!」
天山二叟見酒僧已經不支,哈哈一笑,收住赤焰掌力,方欲趨前生擒和尚,驀聞一聲輕呼:「且慢!」像幽靈出現般,眼前忽然又飄來了一條人影。
來人悄寂無聲,但卻捷如飛鳥,竟從五丈之外越過兩重包圍飄了進來;使成名武林多年的天山二叟不禁也相顧愕然,大驚失色。
來人略一瞻顧,冷凜的向二叟喝問道:「巧布陷阱,乘人之危,這是你們的成名之道?」
二叟訝異的向來人端相了一眼,反問道:「你是誰?」
來人並不答話,俯身向蕭珂檢視了一下,就欲抱負而去。
二叟大怒,同時由相反的方向,輕舒猿臂,凌厲無匹的向來人就抓。
來人冷冷一笑,左臂攙扶起昏迷不醒的蕭珂,右臂左右擺動;一推一揮,一股強勁剛猛的掌力,竟將世無敵手的天山二叟各自震退了一丈餘遠近。
酒和尚眼見即將被天山二叟所擒,忽然之間來了幫手,心頭大喜;轉頭向來人看去,更覺安心,連忙扯過背上葫蘆,乘機喝了兩口。
來人揮手之間,擊退了天山二叟,雙手抱起蕭珂,只聽他帶點歉疚地低聲說道:「大哥,我來晚了一步。」原來他是楚零。
天山二叟被楚零一掌震退,大感驚異,不料歸隱二十餘年,武林中奇事迭出。眼前這個年輕娃兒又是何人,竟然具有這樣深厚的功力?
但他們兩人卻沒敢向楚零出手,只呆呆的在原地愣著。
楚零抱著蕭珂,轉頭向酒和尚看了一眼,問道:「胡將軍,您沒受傷?」
酒僧兩口酒入肚,精神大振,鐵禪杖一擺,答道:「您來得恰是時候,我得先謝您相救之恩。」
「是我應該謝您,您救了我大哥。」
「那是酒僧份內之事。」
「胡將軍,咱們走。」
楚零說罷,當先大步而行,酒和尚橫提著禪杖,隨後緊隨;但此際天山二叟率領著圍在內圈的二十多個江湖高手,已一窩蜂般撲到了楚零面前。
天山二叟何曾受過此等折辱,為對付蕭珂的寒煞陰功,費了一番心機布下了天羅地網,已覺得有點失身份;不料功敗垂成,半路裡又殺出了這麼個少年,隨手一揮,就將兩人擊出丈餘遠近,難道江湖上當真就讓給了這般晚生後輩去橫行不成?
二叟殺機陡起,率領著二十餘高手聯攻齊上,宛如一片刀林劍海。天山二叟每人手中各持著一條長長的竹筒般的東西,厲聲喝道:「我這追魂箭,見血封喉,中人必死!趕緊放下蕭珂,饒你們一條生路,否則……」
老頭兒否則兩字剛剛說完,楚零忽的抽出了右手。天山二叟見狀一驚,方欲準備施放手中震懾江湖的成名暗器追魂箭;不料楚零出手太快,沒容二叟撥動筒內彈簧,一股勁力過處,已將兩筒追魂箭捲了出去,不知飛向何處。
楚零冷冷一笑,問道:「還有什麼絕招?」
天山二叟做夢也沒料到世上竟有功力如此深厚之人!不由驚得又倒退了數步。回顧擁來的二十餘個高手,此時卻個個都如木雕石塑一般,成了廟裡站班的小鬼;手中兵刃兀自高高舉著,模樣兒煞是滑稽。二叟倒吸一口冷氣,此時方才死了心。來人小小年紀,不但功力高得驚人,而且分明竟有武林中僅只傳聞,無人眼見的隔空點穴之能。當今之世,此人已萬難遇到敵手,不由嗒然若喪,癡癡發呆。
楚零點頭一笑,向二叟說道:「我不會傷害你們,把這裡收拾收拾,還是回山修煉去吧!」說罷和酒僧一打招呼,仍然雙手抱著蕭珂,昂頭不顧而去,瞬息即消逝於夜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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