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婆子帶路馳往青龍河北岸的荒山中,那大殺手紅髯怒漢張放率領著二十四名凶漢緊跟著入了山。
張放的那隻狼犬跑得快,半尺長的舌頭好像快要掉出狗嘴外似的還呼哧呼哧地叫著。
這批人入山五六里,丁婆子忽地立馬山脊上她遙指對面的高山,道:
「張大人,你看,轉過這座山就快到了,我丈夫死在側面的山林中。」
張放沉聲,道:
「且先向我那羅兄一拜,他死得好慘。」
「那就走這條山道吧。」
丁婆子拍馬往側面馳,這些殺手們聽了張放的話,一個個均是忿怒地瞪著眼欲拚命的樣子。
怒馬踩在石道上發出的響聲傳得遠,沒多久,丁婆子這批人已衝入一片荒林中。
這些人剛入荒林不遠處,丁婆子當先一聲失叫:
「天爺啊,我的良人唷。」
叫著,她滾鞍下馬奔到一棵大樹前。
只見原來雙手入樹一寸的羅彪屍體大半個下身幾乎只剩下了骨頭,皮肉全不見了。
丁婆子內心不傷感,但她又必須做給跟上來的張放這些人看,因為大伙知道她是羅彪的老婆呀。
張放這批人也跳下馬來,那張放看了羅彪的屍體,他咬牙切齒地罵道:
「媽拉巴子的,這是死後遭到了狼群的啃噬呀,羅兄,你死得多冤呀。」
大伙都傷感,也都破口罵。
於是,由張放下命令,快搬開羅彪的十指放下屍體,取來毛毯把屍體包起來,因為羅彪的頭在丁家屯,所以也要把死體帶回去,不能身首異處就對不住老友了。
一切妥當,張放當先拔刀,吼道:
「去收拾那一雙老賊。」
丁婆子道:
「跟我來……」她表現得積極,也表現得悲哀,滿面淚痕她不拭,鼻涕流在嘴唇上。
丁婆子這批人把馬集中拴在山坡下,她手指遠處,道:
「看,那個山坳處燒過的房子就是那楊老賊夫妻二人藏身之處。」
張放雙目一厲:
「殺過去!」
這批人物發動了。
那隻狼狗跑在人前面,人也吼狗也叫,剎時殺到那座已毀了的茅屋前,便把這附近圍起來了。
丁婆子久走江湖有經驗,她對那紅髯怒漢張放道:
「張大人,如果我丁婆子猜得不差,那一雙老賊必然就窩藏在這附近。」
張放四下觀看,道:
「如今羅兄已死,我不叫你嫂子,我改口叫你丁婆子,倒也覺著順口。」
「人們本就叫我丁婆子。」
「你以為兩個老賊在附近窩藏著?」
「他們不會走遠的,我丁婆子肯定兩個老賊必弄了不少金銀財寶,如今天下大亂,他們能帶著寶物江湖行嗎?」
「你這話甚為有道理。」他張目如炬觀看,突然一聲大吼:
「找!」
找就是搜,二十四個大漢握刀四下搜,拔草聲,踢石聲,還有咒罵之聲傳過來。
張放手握砍刀在那座燒燬的屋內仔細找,那頭大狼狗也在撥弄著。
丁婆子逮著機會不放過,就在這燒了的茅屋四周仔細瞧,她很想找出什麼破綻來。
丁婆子心中想的是什麼?
如果丁婆子坦白的說,肯定會嚇人一大跳?
丁婆子不是為了替羅彪報仇而來。
她恨死羅彪了。
丁婆子更是不為楊得寸的寶物而來。
他心中明白,楊得寸不是笨蛋,他的寶物絕不會輕易被人盜去。
楊得寸才不會把寶物留在此地等著人來拿。
不料張放正在茅屋破垣一角以刀狂砍又咒罵的時候,他身邊的那頭狼犬卻以狗嘴貼著牆角啃又咬。
狼狗的動作引得張放一瞪,附近的丁婆子也看到了,她跳到狼狗後面不開口。
張放開口了:
「我的狗兒必發現什麼了?」
丁婆子心中一沉,道:
「這地方可疑。」
張放手指屋外,道:
「叫幾個人進來。」
丁婆子只是往附近瞧,便對張放道:
「大人,他們正在附近找山洞呀,這地方我二人合力找,一旦有可疑,再召他們過來。」
說著,雙手在地面上又撥又拍。
張放見狼狗四肢全用上了,便沉聲道:
「必在這兒。」他以刀下砍,刀聲砍地五七下,地面上原本是泥土與地面一個樣,豈料泥下方是個石板。
張放與丁婆子彼此對望,二人的心中嘟嘟跳。
丁婆子道:
「至少有寶找到了。」
「別先得意,且先把石板掀開來。」
「看,下面黑呼呼的似是個地洞。」
張放的刀一提,對丁婆子,道:
「燃個火把,人下去瞧瞧。」
丁婆子一聽,心中一沉,如果楊得寸二賊在下,自己下去肯定會挨殺。
可是如果當時拒絕,這紅髯漢子必然對自己不利。
心中一念之間,便對張放道:
「大人,這時候可以叫回幾個兄弟進來,叫他們下去一個先進……如何?」
「你下去。」
「為什麼偏叫我下去?」
「嘿嘿,如果下面儘是寶,我二人攜寶進關去南方,寶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嘿……。」
丁婆子聽得心中一個沉,好嘛,張放這傢伙心中已定了獨吞寶物之心了,那麼,如果下面是寶物,這一同來的二十四個他的手下殺手,大概一個也休想活。
丁婆子也是久走江湖之人,只一聽便明白了。
她更明白一件事,張放如果看到寶物,他第一個殺的人就是她丁婆子,張放是不會要一個半老的女殺手在他的身邊,那多危險呀。
丁婆子明白這些,又想法拒絕,心中一個狠,便取出火把燃了一根松枝火把舉著往地洞中下去。
她下了一半抬頭對張放,道:
「把大狼狗放下來,由他先進洞。」
張放雙目一厲:
「你已下去了,快進去瞧瞧。」
丁婆子心中罵:
「狗東西們吃定咱們了。」她還是無奈何地舉著手中火把往地道中走過去。
丁婆子入洞不久便發覺一間溫暖的石室,這間石室尚有些東西未搬走,單只一邊的蒙古地毯也是上等貨。
原來楊氏夫妻只把金銀珠寶古董字畫弄走,甚至石床上還有毛毯棉被疊在一邊。
丁婆子暗中咬牙根,心中有了個決定:她以為此刻也算是絕佳機會。
舉著火走回頭,把火插在石壁上立刻跑到洞口抬頭向上叫:
「大人吶,快下來,發財了。」
地面上的張放有反應,他對身邊的狼狗低吼道:
「下去,咬死她。」
張放的話被丁婆子聽到了。
這丁婆子也知道狼狗凶悍,立刻閃退。
她閃到了地道中間忙伸手取下牆上的火把,只聽得吼叱聲傳來,那頭狼狗張著大嘴咬過來。
地道中是無法閃躲的。
丁婆子必須一擊而中。
就在這千鈞一髮中,丁婆子突然把火把插入狼狗的大嘴巴裡,當狼狗用力甩頭的時候,丁婆子的那一刀幾乎把狼狗的肚子裡所有的零碎全切出來。
狼狗沒有叫,但丁婆子叫了。
丁婆子叫了一聲:「啊……」隨之忽咚一聲她倒在地上了。
地面上傳來一聲大笑:
「哈……」
那是張放的笑聲,而且是很得意的笑。
張放燃上了火把,忽咚一聲跳到石道中,於是他看到了地上的人與狗。
地上也流了血,丁婆子就躺在血上面仰面張著大口,看上去她死狀很慘。
張放左手火把右手砍刀,他越過了地上的血跡狗屍,人已往裡走去。
張放也看到地室了,而且地下室中的擺設也看到了,他幾乎欲歡呼了。
就在這時侯,有一把尺半長的尖刀「咻」地一聲平射過來,狠毒地扎入張放的背後發出「噌」的一聲響。
「啊……」張放挨刀吃力地回過頭來,他舉刀,也把手上的火把指向丁婆子。
「你……你沒死,……啊……」
「我死,這世上還有公理嗎?」
張放沿著石壁往丁婆子移動,火光之下看見丁婆子滿面厲容地在後退。
丁婆子從中明白,姓張的那最後一刀必然以畢生之精力殺來。
她也看到她的尖刀自張放的身後面貫穿,而刀尖閃閃地自張放的前面肚皮露出一寸多長的刀尖。
已經閃退到地室入口了,張放大口一聲狂吼:
「殺……」
隨著他的狂吼,只聽得一聲呼通響,張放張著一雙豹目上翻,人已死在丁婆子足下了。
張放的砍刀也砍中石床,把石床劈去人頭那麼大一塊滾在他的肩頭邊。
丁婆子心中一陣喜,她拔出了她的尖刀,邊舞著兩把刀跑到了地道入口處。
「快來人吶,快來人吶。」
果然,附近跑來了三個大漢衝進破屋頹牆內,有個大漢大聲叫:
「人吶?」
丁婆子大叫道:
「快下來呀,大人在地道中吶,快。」
三人見那石板登牆邊,一邊有個地洞,而丁婆子又叫得緊急,便一個個地往地道下跳。
這三人跳入地道看不清,冷芒早已罩上身,他人連人帶刀的倒死在地洞中,死的真叫莫名其妙。
丁婆子殺了三人還冷笑,她是人有精神手不軟地又奔到地道入口處:
「來人吶,大人叫你們快下來呀,有寶真多……」
山坡附近有另外四人聽到了。
這四個人聽到丁婆子的叫,一個個相繼地奔過來。
四個人找到了入洞口,丁婆子抬頭往上瞧:
「快下來,快下來呀。」
有個漢子刀指洞下,道:
「怎麼沒有光?」
丁婆子以為這人有頭腦,她卻也反應快地手指洞底,道:
「前面有轉彎,下來就看到火光了。」
四個大漢不懷疑,一個個地往黑洞地道跳,丁婆子閃在暗中出刀,出刀儘是人的要害地方她下刀。
地道中僅有的一聲尖嗥傳出來。
「啊吼……」
人挨刀的時候就會那麼叫。
可也不巧,有五個大漢剛巧奔到附近,聽了這聲叫,便舉刀殺進來了。
有個漢子高聲喊:
「大人,大人……」
他們怎知大人早死了。
丁婆子在洞口又呼叫:
「下來呀,下來抬寶物呀。」
五個人見是丁婆子,有個漢子在厲叫:
「抬什麼寶。」
「這地室中許多寶物呀。」
「我們大人呢?」
「在洞底守著寶物未過來。」
那人一聽,立刻叫起來。
「大人,大人。」
又一人更是大叫:
「黑子,黑子。」
黑子者,那頭張放大人的狼狗是也。
丁婆子心中明白,今天大概不好過了,今天還有十七個叛離大明的範文程手下殺手未死,可能免不了要有一場搏鬥。
心念間,丁婆子叫道:
「你們幾個快下來呀。」
「我們大人呢?大人的黑子怎麼也不見了?」
「都在洞底呀。」
「去,叫黑子過來。」
丁婆子無奈地點點頭,道:
「好,我去叫,你們真多心,大人的話也不聽。」
五個大漢守緊洞口不離開,丁婆子奔到洞中發了急,她想往洞口上方沖,又怕被捉住。
就在這時候,洞口處又來了十二人,那是分散開的人們奔回來了。
又有人高聲叫:
「人吶?還有七個人怎麼不見了?」
「大人,大人……」
忽聽一人忿怒地叫:
「丁婆子,丁婆子……」
丁婆子在洞中有回應:
「你們快下來呀。」
洞口的一個怒叱:
「丁婆子,莫非你用陰謀計坑殺了咱們大人?你可想到爺們屠殺你的族人嗎?」
丁婆子聽得心一沉,這確是她最擔心的事,要知明末關外兩員降將範文程與洪承疇有大批軍隊駐守關外,那是一般人不敢惹他們的。
丁家屯的人更不敢惹他們。
丁婆子似乎騎虎難下了。
忽聽一聲吼叱:
「丁婆子,你好大膽子,快上來。」
丁婆子拼上了,她冷笑:
「各位下來呀,丁婆子下面等候你們。」
這麼一說,事情全挑明了。
地面上的十七名殺手發了狠,有人就叫道:
「咱們放火往下燒,看她出來不出來。」
剎時間,附近的乾柴草木搬過來堆在洞口處,只聽那大漢衝著地洞口吼道:
「丁婆子,爺們放火了。」
丁婆子仰天一聲尖笑,道:
「哈……有種的下來決一死戰。」
「燒……」大漢一聲吼,便見燃了的火往地道中拋下去了,那火堆了一大堆,塞滿了洞口燒進來。
火雖燒不到洞底,可是這樣地悶燒也要命,悶熱的濃煙往洞內冒過去,丁婆子在洞底打噴嚏。
一股一股的熱浪自洞口過來,丁婆子有些呼吸困難的樣子,她明白自己今天要死在這兒了。
這真是危機已到頂點了,忽然間,洞底處有聲音傳過來,那聲音似乎小得如蚊蠅聲:
「玲咚她娘,快過來呀。」
丁婆子聽得眼一瞪:
「誰?」
「我是楊香武,快過來。」
「好小子,你在那兒?」
「就在這兒,你用力推石頭,那是個半圓形石頭。」
「怎麼推?」
「推石壁右邊,我在外面推左邊就省力氣了。」
要知楊香武在此住了快兩年,他當然知道。
他從暗中潛進來,而且摸走了乾爹老子的金銀元寶各兩錠,就是由這兒進來的。
果然,洞室中的丁婆子找到半圓形石板壁她推右邊,只聽沙沙之聲起處,立刻露出個洞口。
這時候丁婆子被濃煙嗆得快窒息了,洞外的世界太好了,她就如同泥鰍似的溜到了洞外面。
楊香武忙用手去扶,豈料那洞口一啟開,洞中的濃煙便沖冒出洞外面,正在斷垣那面放火往洞底塞拋的十七個大漢,忽有人發覺附近有濃煙冒出來,不由猛一跳,跳出破牆外,便發覺到丁婆子與楊香武二人。
那大漢一聲雷吼:
「丁婆子逃出來了。」
另外十六大漢齊抬頭,果見是丁婆子與一個少年郎並站在斷崖下,這批怒漢火大了。
「殺過去,別叫他們逃了。」
十七個怒漢拔身往斷崖下殺去,丁婆子忙對楊香武大聲的叫:
「你快逃。」
楊香武不逃,他順勢從腰間抽出一把鉤刀,那可是羅彪的兵刃,如今只這一把,立刻認出楊香武手中的鉤刀乃是他們羅爺的兵刃,有個怒漢刀指楊香武:
「好小子,你這把刀是咱們羅爺的,你從那裡弄到的?」
楊香武吃地一笑,道:
「你們不知道呀,這刀乃是羅爺送我的。」
「放屁,羅爺的兵刃能隨便送人呀,你又不是他兒子。」
「如果不信,去問羅爺呀。」
「人都死了怎麼問?」
「簡單啦,你們也死了不是可以見到羅爺問了嗎?」
「他媽的,是個猴崽子,殺了他。」
三個大漢齊出手,楊香武立刻陷入危機中。
另一邊,十幾個怒漢已把丁婆子圍緊了狠幹起來。
雙方這是在斷崖邊殺,楊香武頭一回與人動刀子,他一開始心中還發毛,但幾招之後膽子也壯了。
這時候的楊香武心中想的是,你不殺人就挨刀。
換句話說,你不想挨刀就要殺人。
只不過對方的人太多了,丁婆子的身上已在冒血了。
忽的,斷崖上有人出手了。
崖上的人乃是丁玲咚。
丁玲咚潛來的時候正好是楊香武扶著丁婆子自洞中爬出來的時候,她正自高興,忽見一批殺手奔向丁婆子,她不動了,也不呼叫了。
丁婆子與楊香武陷入苦戰的時候,丁玲咚便也豁出去了,她弄了一堆石頭對準崖下的大漢們砸過去。
丁玲咚年紀雖小,卻也跟丁婆子學了武功,她拋石頭還真夠準,都是砸在大漢們的頭頂上,一時間砸得下面的殺手們火惱透了。
有兩個大漢頭上流了血,便揮刀往丁玲咚這面奔殺過來,兩個人恨透了丁玲咚的偷襲。
丁玲咚雖然受過丁婆子的調教,武功也還不錯,但若想對付兩個殺手,她還是心怯膽寒手腳發軟。
丁玲咚拔腿就逃,她往山上跑。
她跑了一陣回頭看,忽聽楊香武大聲吼:
「殺,殺,殺。」
她看到楊香武拚命了,殺得三個大漢忙閃躲。
她也發覺楊香武的身上流了血。
只有楊香武身上的血,才會引起丁玲咚的怒火。
是的,這些不務正業的大明軍人,不為大明出力報效,反而讓清兵入關,他們就是背叛,再加上楊香武的拚命,丁玲咚豁出去了。
只見她拔刀就回殺,口中大叫:
「殺死你們呀。」
那面,丁婆子尖聲叫:
「女兒呀,你快逃呀。」
「娘,死就死在一起,女兒不逃。」
山坡深壑殺得凶,附近卻有人在爭辨。
「老婆子呀,咱們休出面。」
「你這是什麼話,看著乾兒子完蛋。」
「他不是咱們兒子,乾兒子與真兒子差一大截呀,乾兒子可以再找的。」
「看你說的什麼話,香武是個有良心的人呀。」
「有良心,他帶丁婆子?」
「那必有原因。」
「什麼原因,丁婆子找到咱們的老窩了,必是香武那小子走漏了消息的。」
「香武絕不會把大明叛軍引來的。」
「我以為咱們別露面。」
「你不出去我出去,你忘了,我殺了羅彪那狗東西。」
她還不知道羅彪人死在丁婆子之手。
丁婆子切下了羅彪的人頭。
這二人不是別人,楊得寸與楊進尺二夫妻潛來了。
這二老已潛往對面高山上的石洞躲起來,還是山谷中傳來的吼叫咒罵聲把這二老引來的。
此刻,琴癡婆一躍而出,七絃琴她抓得噌噌響:
「老婆子來了也。」
琴癡婆出招,楊得寸是不會袖後旁觀的。
楊得寸勸不住老伴,便也發了狠地揮刀衝出老山林,他的吼聲更厲烈。
「殺呀。」
這二老突如其來地衝出來,正在搏鬥的雙方無不轉頭看過去。
有個怒漢揮刀迎上去:
「什麼人敢來攪和。」
這人只不過一句話,早被楊得寸一刀殺得他低嗥一聲往地上摔去,他的半個頭不見了。
楊得寸的輕功高絕,他出刀快如閃電,那怒漢想不到這老人會如此厲害。
其實楊得寸夫妻二人能活到一甲子年紀,那當然有其特殊的條件。
他二老的條件就是功夫高。
功夫高再加上手腳利落,他二老在此「偷」字的行業中地位堅挺不動搖了。
有兩個怒漢看得清,二人也吃一驚,立刻並肩揮刀殺過來。
側面攻擊楊香武的怒漢中也跳過兩人殺過來。
楊得寸一聲怪笑,道:
「都過來,楊大爺一併送你們回老家。」
楊進尺尖聲怪叫:
「丁家大妹子你閃開,老婆子一人侍候他們了。」
丁婆子正在拚命抵擋中,看得出她是流著血只有苦守而無還手之力,聽了楊進尺的叫,心中那份感激,使她幾乎流出淚來了。
丁婆子拔身往一處尖石上跳,十一個大漢未追殺,他們一擁而上迎殺楊進尺老太太。
琴癡婆的七絃琴「噌」聲連響,她尖聲怪笑:
「老婆子送你們一曲招魂歌,哈……樂……」
怪笑中,她忽然倒豎七絃琴,好一撮蘭汪汪的光焰噴射出來。
十一個怒漢來一個冷不防,剎那間伸手捂面拍胸吼號著往外摔去。
七弦奪命毒芒針中上一根就要命,這十一個人已在地上翻滾起來。
楊香武大聲叫,他對殺他的幾個漢子道:
「別殺我了,快看你們的人吶,全完了也。」
果然,三個怒漢揮刀砍向正在得意的琴癡婆,卻不料楊得寸飛掠而來。
楊得寸厲叱:
「殺!」
真玄,他的身法如化成幽靈似地掠過了三個怒漢,殺得三人仰面摔落在地上。
抬頭看,丁玲咚還在山林中奔跑著。
兩個追殺丁玲咚的怒漢不追殺丁玲咚了,因為楊香武追過來了。
楊香武的口中還大聲吼:
「丁姑娘別怕,我來了。」
楊香武的身後面,楊得寸大聲叫:
「小子,你不要命了,你受了傷快閃開。」
楊香武道:
「不要緊,肩頭上冒點血不礙事。」
「快閃開,你小子想英雄救美人呀,還早得很吶。」
說著,一躍自楊香武的頭頂飛掠過去,正迎上回殺的兩個怒漢。
兩怒漢再也想不到北六省的賊祖宗如此厲害,二人剛舉刀,已不見了楊得寸。
二人只是一呆間,方知老者的刀已切過了要害,有個漢子回過頭,他咒罵:
「你……媽的……」忽通一聲,二人摔在地上了。
也只有十七個張放帶來的怒漢,如今一個也不留地全死在地上了。
尖石上的丁婆子還在用手指地上的屍體一二三四的數得可仔細。
為什麼她如此地關心死人。
她非關心不可,因為如果逃走一個,她也休想回丁家屯了,當然,丁家屯的人也別太平了。
丁婆子不但數人數,而且還一個一個地再細看,如果有一個是有氣的,她便會上去補一刀。
現在,楊香武坐在地上,丁玲咚為他看傷處。
「你這一刀……」
「沒關係,我忍得住。」
琴癡婆在附近聽得大怒:
「乾兒子,你還滿輕鬆呀,你身上有多少血流呀。」
楊得寸已向丁婆子招手叫:
「丁婆子,過來過來。」
丁婆子已抱拳施禮,道:
「多謝二位大力救助,丁婆子欠你二位一次人情了。」
楊得寸聽得大怒:
「丁婆子,你太過份了,你怎麼三番兩次地把大明叛軍往我這兒引,我二老只不過想過太平日子,我們又沒有去你丁家屯盜你們什麼東西,幹什麼,同我老人家卯上了?非叫我們不安寧呀。」
丁婆子語出驚人,道:
「關外丁家屯,不是八旗滿州人。」
「什麼?丁家屯不是八旗人?」
丁婆子咬著牙,道:
「古北口有個丁家堡,咱們原是丁家堡的人。」
「古北口老夫也去過,長城內八里遠有個保樓,原來你們丁家屯來自古北口呀。」
「不錯,當年範文程的軍隊就是駐守古北口,丁家屯的人被要求遷徙移民才來到這丁家屯,這遷徙也是範文程的主意,他不要滿人鼾睡在他身邊,可我們卻不願到關外,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你卻盡把敵人往我這裡引……你……」
「我在製造機會殺人,殺範文程身邊的殺手。」
琴癡婆聽得大怒:
「你太過份了!這以後我二老成了範文程捉拿的對象了,我們無寧日也。」
楊得寸一怒抓住楊香武,叱道:
「好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叫你江湖去磨練,你怎麼給干老子惹麻煩,弄得房也燒了,窩也掀了,你這是恩將仇報呀。」
楊香武掙著跪地上,道:
「乾爹,誤會了,全部都是誤會呀。」
「什麼誤會?」
楊香武道:
「乾爹,你與乾娘疼香武,香武心中明白得很,怪只怪初時乾爹未明言,香武以為乾爹薄情,叫香武江湖行只給一張大餅,那麼多的金銀你們一個也不送,是以……」
丁婆子一邊接上口:
「也是丁婆子我的不好,不過,事情弄明白就好,楊大俠,咱們得善後呀。」
「你叫我什麼?」
「叫你楊大俠呀。」
「我還能稱大俠?我是老賊呀。」
「只你二位剛才拔刀相助,就足以俠士作風。」
「算了,算了,你說的善後什麼意思?」
「這些人全是範文程的近衛人馬,如今全死在這裡,我如何回丁家屯交待?」
楊得寸手指南方,道:
「帶了你女兒回江南吧。」
丁婆子搖頭,道:
「我若回江南,丁家屯便遭殃了,姓范的不忠於朝廷,對於咱丁家屯,他絕不會手軟。」
楊得寸冷冷一哂,道:
「那就把範文程殺了。」
他此言一出,聽的人心頭一震,誰能去殺死範文程大將軍,誰又能接近範文程。
「楊大俠,你有本事殺死範文程。」
楊得寸忽地手指楊香武,道:
「他,我的乾兒子就能殺死範文程那叛將。」
楊香武的面色一變,吃驚地道:
「乾爹,你開什麼玩笑,我能嗎?」
「你是楊得寸的徒弟,也是我的乾兒子,你有本事去殺了範文程。」
「我有什麼本事呀,乾爹?」
「神仙一把抓呀。」
「乾兒子的功夫不到家呀。」
「你沒問題,是可以了,去吧。」
楊香武呆呆地道:
「乾爹,你是不是見我兩次給你惹麻煩,你便想出個借刀殺我之計呀。」
「你死不了的。」
楊得寸回過頭對老伴,道:
「你說說,咱們的乾兒子沒問題吧。」
琴癡婆把個七絃琴扣得噌噌連響,道:
「乾兒子應該去殺範文程。」
丁婆子不解地道:
「他只是個年少的人呀,他……」
楊得寸道:
「殺了範文程,小子可以過太平日子了。」
「什麼意思?」
「意思大了,此時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
「等他殺了範文程之後,老夫當然會說。」
「如果他殺不了範文程呢?」
「反正是活不成了,死了算了。」
楊香武聽得心中不自在。
丁婆子拉住楊香武,道:
「香武呀,你好可憐唷。」
豈料楊香武暗中咬牙,道:
「誰說我可憐,我是我乾爹的徒弟,我永遠也不會可憐的。」
琴癡婆又撫琴笑道:
「通竅門了,我們的乾兒子想通了也,哈……」
丁婆子道:
「什麼想通了,我看他是不想活。」
楊得寸指著山道:
「你們走吧,記住,別再替我二老惹麻煩。」
丁婆子施一禮,她回身往山道走去。
楊香武卻手指斷垣,道:
「那茅屋……還有地室……」
楊得寸沉叱:
「少為我二老操心,你走吧……」聽起來帶著決絕的意味,令楊香武的心中不痛快,以為這比剛叫他離開的時候只送一張大餅還令他忿怒。
「好,我走,我會殺了範文程那老賊。」
楊香武轉身就走,丁玲咚也跟在他身後。
丁婆子已跳上了山石道,她回頭找了一匹戰馬,便對楊得寸,道:
「真如你們說的,楊香武如果能殺了範文程那個老叛賊老狐狸,他就是我們丁家屯的大英雄。」
楊得寸只是撫髯微微笑。
楊香武的心中不自在,他與丁玲咚找到駱駝,二人立刻騎上去了。
丁婆子也騎上戰馬,她在馬上問楊香武,道:
「孩子,你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你怎麼能殺人呀,何況又是範文程?」
「能!」楊香武很堅定。
丁玲咚道:
「別聽你乾爹的話,咱們回去丁家屯再說。」
楊香武目視遠方一聲笑:
「丁大娘呀,範文程死了那麼多的近衛戰士,你卻安然地回去,他必殺你。」
「我又不得不回去。」
「我有個主意。」
「你有什麼主意?」
「你留下來別回去,我與丁玲咚回去,你只要聽到有人馬趕過來,你躲在地上裝重傷。」
丁婆子一怔,道:
「我在此地等兩天吶。」
「總比回去被殺要好吧。」
丁婆子想了一下,點點頭,道:
「好吧,就依你的。」
她勒馬山道邊,不走了。
楊香武道:
「快走,走過這座高山你再停下來。」
「為什麼?」
「丁大娘,你此刻聽我的,我在生妙計呀。」
丁玲咚吃的一笑,道:
「變成鬼靈精了。」
楊香武道:
「沒法子,也是被逼的。」
於是,丁婆子挾馬在前面,那頭駱駝後面行,一行三人翻過了高山嶺,丁婆子又聽楊香武,道:
「就在這兒快藏起來,我要去辦個事再回來。」
丁玲咚拉住楊香武,道:
「你去那兒?」
「你別問,我很快就會回來。」
楊香武拔腿走,丁玲咚道:
「快回來啊。」
楊香武不回應,一個掠又跳,人已穿入荒林子裡消失不見。
楊香武幹什麼去了?
誰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