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個陷阱正是楊得寸二老設下的,他們仍然不相信楊香武。
他們要楊香武上當,但楊香武當時沒上當。
但楊香武此刻還是上當了。
楊香武的心中懊惱又忿慨,他的心中不愉快。
生氣難以解決問題,楊香武必須動心眼趕快脫困,因為他的頭無法伸縮,只一動就會淹水。
這光景,楊香武的罪可大了。
丁婆子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啃乾糧。
丁玲咚站在附近看山上。
丁婆子嚥下一口大餅開了口:
「看到香武沒有?」
「娘,沒看到。」
「這小子,怎麼去了這麼久?」
「他會回來的。」
「我看有問題,這小子,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也許他溜他娘的去了。」
「娘,不會的,香武哥不是那種人,他救了咱們。」
「救是一回事,銀子面前會變心。」
丁玲咚道:
「我對香武哥有信心。」
「怎麼去了快三個時辰了,日頭落在山頭了,他人為什麼不見回來。」
丁玲咚呆了一下,她指高山峰,道:
「咱們看到他登上那山峰的,娘,你歇著,由女兒上去山上找找他。」
「要去就快去,天黑山上有狼群。」
丁玲咚拔腿便往山上奔,她急的樣子表露無餘。
丁玲咚心中想的不是楊香武找了寶物人走掉,她想的是楊香武必然出了意外。
那麼,三個多時辰不見人,如果是意外必慘。
丁玲咚便是想及此才拔腿飛掠在山峰間。
丁婆子還大聲喊:
「女兒,遇上麻煩你大叫,娘就上去了。」
丁玲咚回頭應:
「知道了,你放心地歇著。」
她飛掠得快,到了山峰附近便迷惘地站在荒林中四下觀望,這兒什麼也看不見。
他倒是聽了許多怪聲音,是山猴叫,狐狸啾啾似哭泣,如果是夜間,她還真的怕。
丁玲咚拔刀在手她也叫:
「香武哥,香武哥。」
丁玲咚沿著山峰跑又叫,山風之中有回應:
「我在這兒。」
其實楊香武早聽到了。
楊香武的心中有疑慮,因為丁玲咚身邊有個丁婆子。
丁婆子的外號人稱她是「大漠鬼婆子」,顯然不是什麼正派人物,如果丁婆子知道這兒藏有寶物,她會輕易地放過?
鬼也不相信。
然而楊香武實在撐不過去了。
他此刻進退兩難卡在水洞中已經是三個多時辰了,他也快全身麻木了。
生死最重要,命沒有了便什麼也沒有了。
想通了這些,楊香武張口大聲喊,他也喝了幾口溫泉水幾乎嗆住。
附近,丁玲咚吃一驚,她聽那聲音好像在山石下面,這令她想到了當年小時候聽過大人們說的故事。
那故事說的是孫悟空,他被壓在大山五百年,遇上了如來佛才把他救出來,命他保護唐僧西天去取經。
楊香武不是孫猴子。
楊香武卻也是他最關心的人。
如果楊香武被壓在大山石下面,她怎麼救人?
丁玲咚呼叫了:
「香武哥,你在那兒呀,我看不見你。」
「快找山洞,這兒有個山洞呀,進了洞便知道了。」
聲音可不是由水泉下反應出來的。
聲音是自洞中洞的石縫中傳出來的。
丁玲咚聽得發了呆。
「香武哥,洞在那兒?」
「快找到兩株大樹,有石崖為屏障,到了便知。」
丁玲咚抬頭看,果然附近有兩棵大樹,她一長身便跳上去,這才發覺,大片崖石在一個石洞口一丈不到之處,堵住了視線。
丁玲咚緊張地走入石洞中內,發覺洞中東西紊亂已極,她也找到了那條石縫中流的溫泉所形成的小溪。
於是,令她吃一驚的乃是泉水中有半截身子那是兩條腿在抖動。
那當然是楊香武的雙腿在抖動,用以引起丁玲咚的注意。
丁玲咚也看到一塊像是半圓月的大石頭卡住了楊香武的腰。
其實石頭並不算大,丁玲咚也可以推得動。
她呼叫楊香武:
「香武哥,你用力頂呀,你應該可以頂起這個石頭的,只要腰用力嘛。」
楊香武聽的聲音好像是隔道山一般,他只得大叫:
「丁姑娘,我頂了,越頂越緊,這是機關呀。」
丁玲咚只好下來了。
只有下水去找,才會找到機關。
丁玲咚叫著:
「我下水來看看。」
她淌水也往洞內的水下看,看了又看,道:
「你等等,我去弄支火把來。」
洞中有些暗,丁玲咚立刻找來火種,石洞中有油燈,她燃了燈走到了泉水邊,於是——
於是她大叫起來:
「找到了,找到機關了。」
楊香武大叫:
「你會發動機關嗎?」
丁玲咚叫道:
「這兒一共有兩個石梢,一個在水中,另一個在這塊石頭上方。」
她再伸手去摸,又道:
「兩個石梢有作用,當進去的人在水中碰到水下的石梢之後,上面的石頭便一下子滑落下來,便會把人給卡在水中了。」
楊香武大叫:
「我怎麼頂不動呀?」
「你當然頂不動,因為這塊月牙石頭卡住你之後,石頭上方的石梢起了作用,卡緊了落下的石頭,而且卡的是梯形,越動卡得越緊。」
「好個丁姑娘,快取下石上方的卡梢吧,我都快僵死在這水中了。」
「這水是溫的呀。」
「泡上這麼久,骨頭也泡軟了。」
丁玲咚還是吃力地把石上方卡的石梢拔出來了。
那是一尺寬的石頭頂住了上面也阻住了被卡的人身。
石梢已取下,楊香武果然又爬出來。
他爬到了洞口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丁玲咚道:
「先歇歇吧。」
楊香武先是看洞口。
「丁大娘沒來?」
丁玲咚道:
「大娘沒有來,她在山下歇著,如果需要我娘協助,我這就去叫她。」
楊香武急忙拉住丁玲咚:
「千萬別叫,我這就進去拿寶物」他就快下水了,忽又頓住,道:
「丁姑娘,這個地方藏有寶,千萬別對你娘提及,就是她追問你,你只說沒看見,遇到我的時候,我已取來寶物了。」
丁玲咚眨動大眼睛道:
「好,我依香武哥的,我不對娘說。」
楊香武突然拉住丁玲咚,道:
「她不是你娘,就像楊得寸夫妻二老一樣,他二老只是我干老子。」
丁玲咚道:
「我是在大漠被我娘救回來的。」
楊香武點頭微笑,身子一低又爬,他又鑽入那個溫泉溪水下面,他像一條大魚似的伸臂先支起了那個凹石塊,石下的平坦了,再也不會滑下來卡住他了。
楊香武爬進石洞裡,像個大鯉魚似的自洞中洞水邊爬到了斜坡上,那兒堆的寶物真亮眼,五光十色都誘人,說他是美不勝收,絕不為過。
楊香武很想找到那株千年娃娃參來,但他為顧忌丁大娘找來,急急忙忙取了小木箱掀開來。
哎呀,箱中除了十個大大的金元寶之外,尚有一大堆亮晶晶的五顏六色寶石。
楊香武心中想:
「夠了,這些足以救活許多人。」
回頭看看石崖上,寶物還有十幾箱,他笑了。
匆匆忙忙地抱著小木箱由水中爬出去。
他把木箱遞給丁玲咚,回身把洞中的機關再支上,那是十分重要的,然後,再把溪水中的大石頭移動著堵住那個洞口,看上去誰了不會相信水中還有個洞。
丁玲咚就張大了眼睛道:
「怎麼會想到這石頭封的是個洞口,太妙了。」
楊香武抖落一身的水,道:
「此洞只有你知我知,千萬不能被別人知道。」
「香武哥,我不會對別人說的,你放心。」
就在這時候,忽聽山林中傳來尖叫聲,只一聽便知道是丁婆子的呼喊。
楊香武對丁玲咚,道:
「快出去,就說你在山道上遇見我。」
這二人急急忙忙走出大山洞,沿著荒林邊溜下斷崖。
丁大娘的身影出現在山坡前。
丁大娘也發現了楊香武與丁玲咚二人,立刻之間迎上前來。
楊香武雙手捧上那木箱,道:
「這裡面有金元寶,還有許多寶石,我想足夠協助丁家堡的人了。」
丁婆子卻關懷似的道:
「你在什麼地方取寶,怎麼全身衣服濕呀。」
楊香武早把這事想妥了,他手指高山,道:
「丁大娘,青龍山峰有個青龍潭,這寶就藏在水潭中,那兒水涼得很吶。」
丁婆子點點頭,道:
「香武呀,你把藏寶地方告訴我了。」
「我也知道那地方僅有這一箱寶。」他這是撒了個大大的謊話,丁婆子聽得吃吃笑了。
丁婆子的心中怎會相信,她托著箱子掀開蓋,夕陽已下山,陽光仍然耀眼。
丁婆子怔住了:
「全都送我?」
「送給丁家堡。」
「對,送給丁家堡,我這就同我的女兒一同回丁家堡,香武呀,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善事了,我代表丁家堡所有的人,感謝你了。」
她頓了一下,又道:
「古北口的丁家堡,永遠歡迎你前去做客。」
笑笑,楊香武道:
「二位賢母女,好走,好走。」
丁玲咚道:
「香武哥,你去什麼地方?」
楊香武露出堅決的表情,道:
「他們抓走了我乾爹乾娘,我能不去殺他們嗎?」
「我也去幫你。」
丁婆子道:
「等我們把寶物送回丁家堡,我母女也去……去……去什麼地方?」
「馬家溝。」
「什麼?馬家溝呀,那地方鬍子們也不敢惹。」
淡淡一笑,楊香武道:
「不用賢母協助了,我相信我的功夫。」
他說完施一禮,回身便往山下走去。
丁玲咚想叫住楊香武,卻被丁婆子攔住了。
丁玲咚也很想跟楊香武去,但她卻掙不脫丁婆子的一把抓,只得露出一張無奈何的表情。
她,眼巴巴地看著楊香武孤單的走去,最後,她大聲地呼叫:
「香武哥呀,多加小心吶,我在丁家堡等你了。」
楊香武只不過回頭揮揮手。
那也表示他聽到了,而且也有著同樣的關心。
在楊香武的心目中,丁玲咚應該是個天真活潑的女子,跟了丁婆子走江湖,實在可惜了。
楊香武送寶物,實在也是對丁玲咚的一項關懷。
楊香武既然知道丁玲咚回去古北口的丁家堡,他便放心地往東北方奔去,他不急於找那個八十歲變臉老人。
楊香武是去馬家溝的。
楊香武雖然對干老子二人不滿意,但他以為終究是二老在青龍河上救了他的一條命,也帶回山中教了他幾套功夫,雖然功夫不高尚,但也是能吃飯的功夫。
就憑這些,楊香武就必須把二老救出來。
至於山上洞中洞的寶物要如何處理,那就等以後的情況再說。
楊香武如今一身是膽豪氣千雲,這一路打聽著往東北方奔走,這一天人剛過了河,放船的夥計告訴他,他楊香武過河不要錢。
楊香武也奇怪,便問船家:
「船老大,為什麼我過河不要錢?」
那船老大上下看看楊香武,搔著鬍子道:
「因為你認識馬家溝的人。」
「啊,只要認識馬家溝的人就不需付錢?」
「我們不能也不敢收馬家溝人的錢。」
「我不是馬家溝的人。」
「那你去馬家溝幹什麼?」
「我便直說了吧,我去馬家溝是去救人的。」
「那更不能收你的銀子了。」
「為什麼?」
「因為你連那馬家溝的人也不怕,可見你少俠也不簡單,我們更不敢收你的銀子。」
笑笑,楊香武跳上岸。
他上岸回頭拋銀子,一個銅錢的過船費,他拋下了一兩紋銀便揚長而去。
楊香武如今有花不完的銀子。
當然啦,銀子全是楊得寸老夫妻二人的。
楊香武這天奔到一處山腳下,那兒有家三間房子的野店,乃是夫妻二人開的店。
野店的設備很簡單,屋內正中央一張破方桌,灶台就在二門邊,六張長凳靠邊放,從後面傳來了嘩啷嘩啷的山溪水聲,很清楚。
楊香武走進野店裡剛坐下來,那個半百男子迎上來,「你去哪兒?」
他應該問楊香武吃什麼,但他卻問楊香武去哪兒。
楊香武抬起頭,道:
「大叔,我吃碗麵就走。」
「我問你去那兒?」
楊香武怔了一下,「吃完我告訴你。」
「你吃麵沒問題,告訴我去哪裡?」
楊香武手指門外大山口,道:
「大叔,過了這大山口通那裡?」
「只有一個地方,馬家溝還有八里。」
「我就是前往馬家溝。」
他此言一出,灶台邊的女人也過來了。
那男的雙目一瞪,道:
「你認識馬家溝的人?」
「是呀。」
男的對那女人,道:
「給他煮上一碗白水麵條,要稀稀的。」
女人抽動鼻子哼,轉過身他還出氣有聲。
男的問楊香武:
「馬家溝同你什麼關係?」
「有密切的關係。」
男的又高聲,道:
「稀湯麵條只半碗。」
楊香武聽得不愉快,道:
「我有銀子不白吃。」
男的嘿嘿冷笑,道:
「你說清楚,你同馬家溝什麼密切關係?」
「我與姓馬的認識,他們也去過我那裡。」
男的聽得眼一翻,吼道:
「面別下了,你呀,兩個山字疊起——出去。」
楊香武忽地醒過來了,他也吃吃笑起來。
「笑什麼,出去,銀子再多我不賺。」
楊香武收住笑,道:
「大叔,我便老實告訴你,我是去馬家溝替姓馬的去製造麻煩的。」
「真的不是?」
「當然是真的。」
「那行,你別走了……」他提高聲音又大叫:
「下一碗麵放鹵蛋。」
楊香武又道:
「我要收拾馬長江。」
那男的再叫:
「放兩個鹵蛋,兔子肉放四兩。」
楊香武心裡更明白了,這二人也恨馬家溝的人,於是他又強調地道:
「運氣好了,我會殺了這二人。」
那男的立刻跑到二門後,很快地提了酒出來。
「來,來,來,我陪小哥你薰薰。」
於是,女的也把一大碗麵送上桌,果然面中有肉也有兩個鹵蛋。
楊香武端起大碗他不喝酒。
那男人拉了凳子坐在楊香武身邊,一杯酒擱在楊香武的面前,他斜著眼,道:
「請問小哥,你貴姓?」
「姓楊。」
「楊呀,好姓。」
楊香武用力吸著麵條,嚼著鹵蛋他笑笑。
男的再問:
「你有什麼本事膽敢獨闖馬家溝,那可是有名的龍潭虎穴呀。」
「別人怕,我不怕。」
「你年紀不大,本事不小。」
「我的膽子更大。」
「果不其然,英雄出少年,老朽佩服,佩服。」
他把一碗酒雙手捧到楊香武面前,又道:
「小兄弟呀,這碗酒我不收你的銀子。」
笑笑,楊香武接過碗,道:
「看這光景,你二老好像恨透了馬家溝的人了?」
老者拍桌瞪眼出氣有聲,道:
「少俠呀,馬家溝的人都是惡霸魔鬼呀,他們割地為界,魚肉一方,那行為比之胡匪差不多,咱們這方圓三百地的人都受夠了他們的欺壓,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楊香武道:
「關外胡匪丁雲昌與姓馬的有勾結?」
「這咱們早知道,少俠,來,我敬你,祝你前往馬家溝,馬到成功。」
楊香武雙手捧起大酒碗,張口咕嘟就是兩大口。
老者雙手一揮,笑呵呵地道:
「痛快,痛快。」
老者不喝酒,他只是哈哈笑。
楊香武道:
「你老怎麼不喝?」
老者衝著灶台的女人點點頭。
楊香武已覺出喝進肚子的酒不對勁,他心中一個沉,覺得上當了。
楊香武也厲害,他暗中運起修羅神功鼓張著大嘴巴,雙目厲視老者。
冷不丁,老者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吼:
「還不倒下去。」
楊香武應該是應聲而倒的。
兩個老人也認為楊香武非立刻躺下不可。
然而,楊香武猛然張大了嘴巴,他對準了老者「撲」的一下子便把肚子裡吃的東西像箭一般地射在老人的面孔上,那老者想不到會有這一招,急忙在臉上一個抹,便也抹下一把鮮血來。
血現,老者才覺出疼,大叫一聲:
「哎唷。」
楊香武再吐,他甚至連原來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他幸運的是,他先吃了面也吃了肉與蛋,這些東西把毒酒吸收一大半還多。
楊香武吐個痛快,他發覺那太太的雙手各自拿菜刀往他殺過來。
老太婆還大叫著:
「老頭子,咱們合力。」
果然,那老者在驚怒交加中抄刀圍上來了。
楊香武的「鬼見愁」已握在手上,他沉叱:
「老奸巨滑,用這種手法對我。」
老太婆道:
「可惜沒把你坑死。」
「原來你二人是馬家溝的人了。」
老者嘿嘿冷笑,一身的臭髒,他還冷笑得出來。
「小子,馬二虎就是爺的名。」
老太太雙手堵住門,接道:
「今天你非死不可。」
楊香武忽然歎口氣,道:
「二位老人家,像二老的年紀有六十了吧,人嘛,能活到二位這一把年紀是很不容易的,何故非為惡人拼上自己老命?我可以不對二位出刀,你們走吧。」
老者大怒:
「走?走的是你這小子。」
老太太又接口,道:
「叫你走上陰陽路,小子,你挨刀吧。」
「殺」是老頭兒就近劈出一刀。
楊香武聽得大怒,虎吼一聲:
「殺。」
破屋內剎時之間血光迸現,有一條手臂忽通一聲掉在二門邊,另有一塊面皮連著一隻耳朵帶頭髮,就那麼掉在桌子上的酒碗裡。
隨之,就見兩個血人爭相往二門衝過去,便也傳來了兩個老人的狂嗥大叫:
「厲鬼上門了也,殘忍吶。」
鮮血流出一條路,二老人逃出二門便往林中奔。
楊香武來追殺,他在拭他的「鬼見愁」,臉上是一片冷漠只差未冷笑。
收了刀,楊香武一手撥倒那桶酒。
他為了清除腹內之毒,幾乎連苦膽水也吐盡。
楊香武在灶台上找到一盤滷味,大烙餅也弄了五七張,他包了起來微微笑。
「這一路可得小心了,媽的,差一點完蛋。」
到了此時,楊香武才知道他已身入險地了。
楊香武聽到老人說,馬家溝尚有十八里。
他邊走邊吃餅啃肉,偶爾回過頭看那家野店,早已看不到兩個挨他刀的老人了。
馬長江兄弟也打不過楊香武,他們二人當然會挨刀,只不過楊香武不是凶殘的人,否則二老必死。
楊香武只一招之間便收拾了兩個老人,他用的乃是江湖人人變色的「鬼見愁」。
「鬼見愁」也正是老賊楊得寸自北陵墓中盜出來的寶刀。
楊香武吃飽了,他抹抹嘴巴大步走,剛剛繞過一片樹林子,忽地迎面過來一群馬,怕不下百匹。
有兩個漢子在揮長鞭,只一看便知道是踏馬的過來了。
在關外,這個場面很普遍。
楊香武也常遇見。
只見群馬宛似怒濤狂浪般地捲沖而來,楊香武拔腿直往斜坡上奔,身後面的馬群奇怪,緊緊地直追閃奔中的楊香武。
楊香武往那裡,馬群便往那裡。
楊香武很想看看是誰趕來的這些馬匹,但他在塵土飛揚中什麼也看不見。
於是楊香武一蹴抱住一棵大樹幹,他抱緊樹幹低頭看,怒馬緊緊地繞著樹林不遠離。
就在他四下張望中,猛然間四把斧頭自馬群中飛擲過來,噌噌連聲中差之毫釐未擲中楊香武,這些馬中有敵人。
果然,馬群中有人尖聲叫起來。
「斧頭三兒,你他媽的失手了。」
「哈……」有人再一次催馬群往這邊圍上來。
楊香武也聽到了叫喊聲,他可也火大了。
他也低頭看馬群,就是不見人影。
又是馬奔馳中,忽見半空中彈起兩個人來,這兩個人的手上長刀疾殺,口口厲吼:
「殺。」
楊香武雙手抱大樹,幾乎無法閃躲,他見刀砍得猛,雙手一推間,人也落在馬背上了。
於是,馬群中有人尖聲叫起來:
「太好了,咱們捉活的。」
隨之,便見馬群往一片草原上馳去。
當然,楊香武也被馬馱去了。
楊香武心中冷笑,只因為他的輕功非泛泛。
怒馬狂奔中,楊香武舉目四下望,灰土遮天中漸漸地可以看得清楚了。
草原不見沙,人馬如朵雲,就在這時候,楊香武已拔刀在手準備殺人了。
他相信這些人馬也是馬家溝的人馬。
他更明白,馬家溝的勢力大。
忽然間,一匹大馬擠衝過來,有一把長竿鉤刀,宛如月兒般地斜掃過來。
顯然的,那是要把馬背上的楊香武掃落馬下了。
鉤刀長竿就快掃到了,楊香武忽地拔空起兩丈,他閃過了那一掃殺,人又站在一匹馬背了。
他這才站定,忽又見兩個大漢冒出在馬背上,這二人到了這時候,楊香武才發覺馬群中有馬背上拴了牛皮繩索,如果不仔細看,就很難看得見。
有了馬背上的牛皮繩子,便很容易地在馬腹下方藏人,而且很難叫人發現。
到底有多少殺手藏在馬腹下?
楊香武不及多想,因為兩把掃刀已掃殺過來了。
大吼一聲沖天起,楊香武半空之中出刀,半空中也聽得卡嚓之聲起,兩把掃刀已被楊香武的「鬼見愁」削斷,楊香武這就要追殺兩個怒漢了,忽然這二人分別落在馬背上一個滑溜便失去了蹤影。
楊香武第三次落在馬背上,剛站定,身子前頃一半,忽又聽得「咻」聲響起,兩把飛刀從馬下方打來。
楊香武心中忿怒,他再彈身飛起半空中。
他也低頭看馬群,於是,他咬牙發了狠。
他發狠是要宰馬匹。
因為這些馬匹之中藏了惡人。
楊香武在狂奔中的馬群上認得清看得準,只要馬背拴牛皮繩子,他立刻飛掠過去下刀刺。
楊香武的「鬼見愁」削鐵如泥,被他刺的馬當然也是吃不消,只一中刀便往地上摔倒。
他每刺中一匹馬,便會聽到怒馬長嘶哀嚎聲,可也把藏在背下的敵人壓死在馬屍下面。
有兩個惡漢未死絕,抓住另一匹馬鬃再騎上,可也對楊香武不構成威脅了。
大草原上馬嘶人吼。
楊香武至少放倒七匹怒馬已不見有敵人再向他偷襲,那兩個惡漢受了傷還在馬背上叫罵:
「小王八羔子,你行,爺們在馬家溝侍候你了。」
另一個漢子咒罵:
「媽拉巴子的,老子等著剝你的皮。」
於是尖叫之聲起處,群馬便又狂奔著往東北方狂馳,楊香武不騎這些馬了。
楊香武掠近一片林子他跳下地,眼睜睜地看著這群怒馬奔去。
他為什麼不騎馬追趕?
他需要一匹馬代步的。
但楊香武如今漸漸地有了經驗,幾次搏鬥,令他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七分功夫三分機智。
一個武者單靠武功,這個人必活不長。
如果是個有頭腦的武者,這個人就命長了。
楊香武想通了這個道理,他不急於追趕了。
他緩緩地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來。
這時候他也餓了,便取出吃的啃起來。
他也遙望著遠方,山影之後是條河,他還不知道要過河之後再走八里,山背後便是馬家溝的寨子了。
楊香武想事情,想著想著他笑了。
楊香武心中想的是什麼?只有他知道。
只見他緊緊衣裳緊緊褲帶,找了一株大樹他上去。
他在樹上找了個十分安穩的枝丫,他睡下來了。
楊香武打算不走了,他等……
楊香武會等什麼?
等機會?還是等什麼人?
其實他想的是如今馬家溝的人已經知道他找上門來了,那麼,馬家溝的人已經兩次敗在他的手中,必然會全寨緊張地等他上門去了。
既然馬長江那批人緊張,那麼,他就找個地方睡大覺養精神,多妙哇!
楊香武在樹丫茂密的樹上四腳拉叉地睡起來了。
這夜天氣涼,但楊香武不怕涼,套句誰說的那句話,他是「小伙子睡冷炕——全憑火力壯。」
天下事有許多可真叫巧合。
就在楊香武沉睡中,附近忽然傳來馬嘶。
也就是這馬叫,楊香武身子猛一縮,他醒了。
楊香武發覺天黑了。
其實天早就黑了,只見一輪明月如洗地斜掛在半天空,稀疏的星星在閃爍,樹林中,唔,白天鳥兒吱喳叫,到夜晚,各種蟲兒接著叫。
山風微微中,只見兩匹馬緩緩地過來了。
楊香武在樹上低頭看,馬背上的兩個毛漢還在說著話,這二人到了斜坡前,有個毛漢開口了:
「媽的,當家的叫咱們把人馬拉到三十里外等他的消息,我看那幾個惡魔不好惹。」
另一個接口:
「怕他個鳥,咱們人馬三百多人肯定能收拾他們。」
「咱們是人多,可是要收拾他們必死傷慘重。」
「那幾個好對付,倒是那個小王八蛋,不是出現了嗎?怎麼到天黑也沒看見。」
「馬家溝已是天羅地網地等他入門了,看吧,那小子肯定是來得去不得。」
「戈兄,咱們暫時在這兒升火歇歇。」
「徐兄,我看有點不對勁了。」
「怎麼個不對勁?」
「那小子好像成氣候了,一次一次地不一樣,我二人都吃了他的虧。」
原來這二人不是別人,「白山黑水一老虎」丁雲昌手下的兩員大將——徐大山和戈占山二人是也。
這二人去了馬家溝,是合起來對付楊香武的。
只因為丁雲昌暗中有計較,把這徐大山與戈占山二人派出馬家溝,準備把大批鬍子拉到距離馬家溝三十里的洗馬河,等候機會大幹一場。
至於大干是指的什麼?
丁雲昌三人心中早計較好了。
此刻,戈占山與徐大山二人把馬拴在樹下二人附近找乾柴堆在樹下升起火。
戈占山卸下馬鞍袋,他提了酒袋坐下來。
徐大山也坐在火堆邊。
徐大山也接過酒袋喝幾口,這二人對著坐,砍刀擱在火堆邊。
那戈占山喝酒烤火微微笑,道:
「怪了。」
「什麼怪了?」
「你說奇怪不奇怪,我一直心中不明白。」
「什麼事你不明白?」
「咱們衝進山洞裡,怎麼一件寶也沒找到。」
「兩個老賊真精明,咬緊牙關不承認。」
「山洞之中咱們仔細找,媽巴子的,什麼也沒找到,可我相信洞中必有寶。」
「你就那麼肯定?」
「老子聞到了寶味了。」
豈料這時候徐大山忽然笑了。
戈占山抬頭問:
「徐兄,你笑什麼?」
「我笑,哈,咱們頭兒留下了小袋的寶,卻在花井小鎮上被那小王八蛋偷回去了,哈,倒是我二人。」
他把兩粒寶石與一顆大珍珠托在掌上玩起來。
不錯,當時丁雲昌是自袋中取出四顆寶石與兩粒晶瑩大珍珠,他每人分了兩顆寶石與一粒珍珠。
徐大山一邊玩一邊笑道:
「咱們的反而留下了,哈……」
戈占山也把他的一份取出來玩。
這二人面上一片得意之色。
玩一忽兒,兩個人便張開了毛毯裹身上,二人身子一個歪,火堆邊他二人睡下了。
喝了酒又烤了火,二人不久便呼呼睡下了。
這二人再也想不到,就在他二人的火樹上,楊香武正用力的摀住嘴巴吃吃笑。
楊香武幾乎樂歪了。
楊香武以為真的是上天巧安排,把這兩個鬍子送到了他的面前來。
他不用刀不用殺,偷的本能他專家。
他跟了楊得寸學偷功,而楊得寸又是關內關外的偷字輩老祖宗。
太好了,楊香武正欲溜下樹時,忽然——
忽然樹下的二人都一鋌而起。
戈占山道:
「你怎麼沒睡著。」
徐大山道:
「你也醒來了,小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