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迦邏分身印

    濃眉、星目、白髮飄飛,加上全身怪異雪白道袍,來人遠望倒覺慈祥,但是走近一瞧,不得了,從左額角至右下巴,竟有一道明顯的刀疤,痕跡凹陷,異常可怖。殺意也就從臉上淒厲刀疤散發,直射開去,教人不寒而慄,心悸神亂。

    如此凶狠貴客駕臨,在「地藏千佛寺」的「千級梯」盡處,便來了三位護手武僧,各持戒刀,為首的滿臉鬍子,法號至慧,帶領徒兒二人,擋住了去路,便道:「本寺住持正在外主持『講佛會』,道友如欲引見,請先折返,等師公住持回來自當稟告,另行約見。」

    自當年「地藏千佛寺」被「武禪」曼摩藏所毀,玄苦視為奇恥大辱,耿耿於懷,自此便悉心調訓出新一代武僧,以便守護法寺,免遭同樣禍變,道人也因而遇上攔阻。

    白髮邪道沒停下腳步,仍然直上梯級,至慧與二徒右手提刀、左手向前推,欲要截阻,正當觸及白袍之際,道人重掌轟在至慧臉龐,出手如電,竟教他不及閃避。五指巨靈掌完全凹陷入至慧五官臉龐,口腔內數十顆牙齒連血爆飛,射穿頭顱,分別打入二徒頭首,前穿後出,只一掌便擊斃三武僧,毫不費功夫。

    邪道人繼續邁開闊步上「千級梯」,唯一分別,只是梯上多了一條血路,是由邪道人足下血腳印一步又一步踏成。

    「地藏千佛寺」大堂前,至慧等慘死引來十多名武僧,全是比至慧更高一輩的苦字輩長老,中間者名為苦行,大敵當前,他們不敢怠慢,手持斬馬大刀,嚴陣以待。

    苦行怒道:「邪道無故殺人,我佛降魔,殺無赦!」斬馬大刀疾劈斬前,邪道人仍是依舊踏步向前,一手便扣住了苦行的持刀右掌,吐力扼緊,便盡碎指腕骨,折掉大刀,竟就以苦行為武器,揚向兩旁武僧劈頭打去,勁風急作。

    苦行被扣扼緊、無法擺脫,身不由己的變作殺人武器,轟打在旁左側三僧身上,他們立時撞穿胸口,骨折氣斷,當然,撞人的苦行也不好受,腿足折骨,傷痛加劇。

    左右拍打,比任何刀劍更得心應手的武器……人,在邪道手中甚是揮灑自如,不停撞轟向十數武僧,無人能御,骨頭相碰碎裂,殺得攔截者體無完膚、身首異處,只餘下一僧等待被殘忍殺戮。

    而「武器」苦行也好不了多少,早成為血肉模糊的死屍,拋在地上,任邪道踐踏出更可怖的血印腳步來。

    邪道正踏盡「千級梯」至大殿前,卻突然停下腳步,背後一陣凌厲凶悍的殺氣直湧而來,猛如凶獸,勢似狂龍。

    抱掌回身拒敵,雷霆一擊,人影從「千級梯」急奔殺來,雙掌拚殺,內力翻騰轟開梯石,邪道掌退來敵,但腳步也連退一丈,赫然驚見這眼前高手,竟就是已調派陰陽佬人引開的「佛聖情」……曼陀羅。

    比邪道更驚訝的是曼陀羅,他對著邪道瞠目結舌,腦中一片混亂,實在不能相信,闖「地藏千佛寺」者,竟是十一年前已死在自己手上的「道教」第一高手……太乙道。

    曼陀羅繞著太乙道細細打量道:「臭道士,想用調虎離山計,落伍嘍,我這麼精靈,怎會蠢得上你的當,你們兵分四路引開正道各主力,目的只為來『地藏千佛寺』劫走聖僧太子,誰會看不出你的技倆,失敗!失敗!」

    太乙道笑道:「難怪誰都說不羈曼陀羅佛智能心,武功佛法,聰明絕頂,要滅『四神宗』,第一個便要殺你。」

    曼陀羅看了對頭好一陣子,終於恍然大悟道:「是了,你跟太乙道形態完全一樣,只是添上邪氣妖勢,難怪看來看去總有點兒怪模怪樣,我來解開謎題,你這傢伙是太乙道的同胞兄弟……太乙真。」

    太乙真也實在不得不佩服這位少年高僧,殺意驟增道:「當年我兄長以為已經殺了我,卻給我魔道神功『頭七喪』的假死騙了過去,但他的背後一刀也可真夠我受,閉關八年才完全復元過來,聽說你便是殺我兄長的人,今日終於有緣相會。」

    曼陀羅怒指太乙真的鼻子斥罵道:「好心的話,就叫你的侄女太乙夕夢不要成天找些什麼無厘頭殺手,搞三搞四,又沒有真功夫;上次竟然還弄了個公主來,害我倒霉,讓我春心大動又不肯陪我上床,什麼玩意!再這樣下去,日後我撞見她,不剝光她衣服、咬她屁股才怪!不過我好久沒見過她了,也不知她現在的模樣,未必有以前漂亮,說不定,剝光她可能是給她面子。」

    未待自言自語的無聊廢話說完,太乙真已揮出巨靈神掌,破級飛碎石,再於身前半空中以內力牽引成「石符菉」,直攻向曼陀羅。

    符菉逾十尺丈高,全封死前路,太乙真咬破指頭唸咒急道:「一化天清,二化地靈,化作神鼠聽我令,生人入定鬼神驚!請!」

    一聲號令,道術以符菉助力,竟教曼陀羅右前臂腫了一塊,更活動如鼠,裂血走上,割臂直剖,在身上任意亂竄。

    曼陀羅大驚道:「嘩!讓這只神鼠多走兩圈,跑到我臉上,萬一劃花了我的漂亮面孔怎麼辦?小和尚,過來幫忙啊!」

    奮力揮臂扯吸,剩下那個未死和尚竟被曼陀羅吸扯近身,曼陀羅蓮花佛手印放在印堂,大喝道:「佛問迦邏,禪力分身……破!」只見當小和尚撞向曼陀羅被定住的身體時,曼陀羅的靈魂竟與小和尚的靈魂對掉了位置,轉入其肉身,借之攻向太乙真。

    再欲祭起「石符」鎖定曼陀羅,卻也被精靈的他近身破法,不讓亂石成符,再也不能以符克敵。

    太乙真不禁盛讚道:「如此年紀,武禪『迦邏分身佛印』便大功告成,英雄出少年,倒也教貧道佩服。」

    借小和尚肉軀之曼陀羅笑道:「搞到我不得不以醜八怪做外殼,一切都是你這個臭老道不好,該打!」

    曼陀羅急奔疾走,繞著太乙真不停出掌對攻,走了一個大圈便停了下來,雙掌狂轟地上,先前走過處已用腳力破爆圓圈,立時升出勁力壁牆,再轉動自身,這一招便是師承其父的「涅盤轉生」。

    人動勁圈也動,太乙真欲以掌破出,但竟遭強猛內力割傷;轟其真身,旋轉的氣勁又如鋒銳利刃,「涅盤轉生」更是不斷收縮圓圈,直壓逼向太乙真,教他難以逃脫,最後必遭扭破身軀,轉生再世去也。

    太乙真又哪會坐以待斃,袖子飛揚,一個稻草織成的「假身」自袖內飛出,立握住唸咒,全身頓然入魔變相,就知十一年前太乙道魔功「生死八咒」無異,白髮血變,臉容血印呈現,貌相邪惡地怒道:「生人曼陀羅八字到此,甲午年辰月初一日午正時一刻一分榮生。」

    就以血脂在「假身」上劃上曼陀羅生辰八字,曼陀羅危在旦夕,立刻停下「涅盤轉生」去搶,卻撲個落空。

    太乙真笑道:「真巧,父子二人同死於『生死八咒』。不同的是我兄長未練成魔功,必須以真人施法,曼陀羅,放心好了,你靈魂在他人體內,只會傷別人真身,倒暫且傷不了自己,就讓我先折斷你兩根指頭好了。」

    太乙真斜身避過曼陀羅搶奪,弄斷「假人」左手二指之際,曼陀羅竟微微一笑,又以「迦邏分身佛印」拍額逼出靈魂,竟闖入太乙真身上,「假人」二指折斷,竟是太乙真傷了自身,左手二指立時向後拋斷。

    太乙真怒道:「你這臭小子,竟佔我一半真身?」

    太乙真的口,卻傳來曼陀羅的聲音:「死吹牛老道,十一年前我爹吃過一次虧,這麼長的時間我會找不到辦法破你才怪,死蠢蛋!我賜死你、賜死你。」

    佔據了半邊身的曼陀羅靈魂,竟以左腳踢右腳,左手打右手,教太乙真也一時難以破解,只好左右互搏,分身自戰,曼陀羅愈打愈高興,逕自哈哈大笑起來。

    「地藏千佛寺」的南殿部分,卻原來已偷偷潛入另一邪道。是誰有此能耐,不為曼陀羅所察,闖了進來?天啊,這……這不正是另一個未魔化前的太乙真?

    太乙真推開殿門,一道金光閃耀眼前,在釋迦牟尼佛慈悲像下,端坐著一個十七歲得道高僧,邪道甫進,少僧便手持一串綠玉佛珠安然道:「眾生有佛性,名為性海,迷了性海而有識海,從識海起煩惱,有煩惱海,煩惱作孽有孽海,孽招苦為苦海,苦海茫茫,施主道人仍在苦海浮沈,難修智海,無從修成功德海,無法自拔,苦難飛昇啊!」

    道人至少僧跟前終於停下了腳步,淡然道:「飛昇無非為天人合一,與神佛同掌宇宙天地,惟『涅盤劫』將至,大地色變,天地相分,從此地由魔掌管,飛昇何用?」

    少僧回話道:「孽生惡果、貪生禍罪,『涅盤劫』一天降臨,大地正邪生靈福滅孽滅,滅盡生福,福還大地,廣澤生人,道長卻妄自以為人力魔性自始天地相分,陰陽相隔,截斷福禍因果,比三歲孩童更為幼稚,敢問道人,你方可勝天嗎?」

    邪道笑道:「本座便是道力不足,故特來請聖僧勞煩大駕,為我等凡夫之輩,提升道力靈威,付上微薄綿力。」

    原來此少年僧便是當今太子李問世,受盡天下人敬仰的「聖僧」,邪道此來,就是為了他。

    聖僧道:「入地獄救苦救難,化緣解劫,自是苦心樂意,本僧便隨道友遠行,惟護法未至,難移半步啊。」

    邪道童掌轟向聖僧前大柱樑木,留下清晰凹陷五指掌印,笑道:「他日以曼陀羅為首的四大護法前來營救聖僧,本道便要他們粉身碎骨,飛灰煙滅。」

    掌撤去,掌印四周開始被掌力轟得飛灰蔓延,整條梁木竟漸漸灰飛化散,頂上瓦塌了部分,四處立時飛沙塵飄。

    曼陀羅靈魂占入太乙真身內力戰之際,一股雄渾力道勁掌,突然拍向太乙真背後,竟以外力直把曼陀羅靈魂轟出體外,碎破「石符」,滾回入自身體內。

    曼陀羅急拉出小和尚的靈魂回其身體,定睛呆看前方,太乙真與一掌轟開自己的另一個太乙真,已抬著大黑袋直奔下山。曼陀羅正欲上前追趕,但已被剛才一掌傷了心脈,難以提氣急追,況且對方竟同是一模一樣的太乙真,一化魔、一未化,教曼陀羅也迷糊起來,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在「地藏千佛寺」內堂裡,因為聖僧皇太子被擄去,「四神宗」的掌門、頭領都聚集一堂,他們正商議營救聖僧的安排。出席者有:代表佛教的「地藏千佛寺」住持玄苦大師、代表道教的「丹鼎觀」掌門毛毛道、代表神教的「天神廟」四大長老之一的救命長老;最後,代表西藏密宗喇嘛教的卻是一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

    身穿黃袍袈裟的少年僧高逾七尺,肩粗膀闊,長相神勇,一看便知絕非平庸之輩,此人原來便是「神宗四聖」中,喇嘛教密聖俠……班禪三世,輔助達賴三世帶領藏人。

    坐在「四神宗」代表左方為三聖,右方則密密麻麻的約有一百位武者,他們臉上皆隱約透現少年人之雄壯鬥志,要一鳴驚人,要為自己創下一番功業,要一展才華。

    其中有不少人妒忌「神宗四聖」,因為他們也是出身自「四神宗」的新一代高手,大家總覺得只要能把握機會,一定比「神宗四聖」更奪目耀眼、更強、更能成大事。

    玄苦大師道:「邪魔妖孽已到我『慈京城』大開殺戒,更擄去太子聖僧,咱們召開此『無遮大會』,便是以無遮無蔭之大無我精神,讓各派各宗新一代弟子一顯能耐,從中挑選出最強的十大弟子,前赴『鬼幽域』,破盡萬難,救回聖僧。」

    毛老道接道:「本本本道得悉悉,此此番番妖孽來犯犯,非但只為一顯邪力,更更議決把把把聖僧於月圓之之之夜殺掉,切成成千份,分分給各妖孽吞食食,以學學食唐僧僧肉,便能能增強強功力力力三倍,以此為為誘,聯聯結力力力量,合成成統一一……

    『天魔邪教』。」

    天誅的掌門師父毛老道,竟是口齒不靈的道長,真教人失掉七分敬意,堂堂一教之首,卻有缺憾,未免太失禮人前。幸而依道教先祖聖君立下不改道例,每掌門只能執掌十八年,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下去,此口吃掌門雖只五十餘歲,但三月後便必須退位讓賢。

    道聖邪天誅,便是最當然的繼承者,也是道教希望所在。三個月後之「飛昇壇決」,掌門之位,已是天誅囊中物。

    救命長老接著發言道:「十大救駕弟子當中,『神宗四聖』已是必然所選,也是由他們四位率領小組,其中以班禪三世輩份最高,是為總領首者,餘下六位,便由各位弟子以武引證,勝出者便可同赴『鬼幽域』,斬邪滅魔,救回太子聖僧。」

    救命長老便是風飛凡師父,以救人為樂,也以救禽畜、異獸為己任,生性古怪的他,與師弟奪命長老、壽命長老及天命長老,一齊治理「神教」,二十年來,由「天神廟」

    為中心,大力拓展教派,成績卻未如理想,其中最重要原因,便是不停被同道別派、入邪拜魔的「仙宗廟門」騷擾攻擊,弄得人心散亂,難怪兩派勢成水火。

    玄苦再道:「皇太后剛頒下懿旨,四宗同派子弟前往營救太子,成功後,每宗派賞銀萬兩,以作宏揚教化,福澤信眾。而哪一位能誅殺主腦之少俠,所屬一宗,賞賜新建寺、觀、廟或宮一千之數,讓香火飄揚大江南北,全國臣民同興讚許。」

    最後的一項賞贈千座寺、觀或廟、宮,真教座下少年弟子咋舌。要知最盛之佛教也只有佛寺千座,最少的為喇嘛教,合共五百神宮之數,以驟增一千之數計,任何一宗也可立即凌駕三方,成為最強宗教。

    要知拜神之地,為宗教各門派所爭之重要事項之一,通天稟神,人神融洽和諧,便是倚靠寺、廟。弟子靜修,不論如何,都必須有地方容身,善信參拜,交出願力,也增強神明靈力,香火愈盛,靈力也同時提升,地上教派自是興旺更強。

    一千所新建或寺、廟或觀、宮,足教維持已久的「四神宗」的均勢驟然傾側,變成一個教派鶴立雞群、香火四飄;三、五年後,其餘各宗派難免慢慢被其蠶吞,危機顯現。

    皇太后有此恩賜,當然令「四神宗」必竭盡所能,斬殺擄去太子聖僧李問世之大敵妖魔。

    手刃大惡魔,自然必被加封為什麼聖僧、聖道,一生光采,無限風光在後,又光耀所屬教派,眾子弟自必悉力以赴,爭取成為殺魔十奇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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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