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森森,蔭著一片碑林,一片死寂中一道驚箭破空襲來,疾射向碑杯中一頭正嘴饞著灌草的灰白野兔。
野兔機靈閃躲,這一箭雖急勁卻沒有計算它逃跑的方向,落了空。
受驚的野兔立即竄逃碑林後,兩個提著箭筒的人急趕而追,一個邊走邊嘲笑,一個則在厲聲咒罵。
「放屁!放屁!天下間最大的爛臭屁!」嘲笑的在道。
「挑那娘的!這箭不算數!」咒罵的一個道。
「什麼「百步穿楊」」」白髮中,只不過五十步之距,還要是立地而射也不能擊中目標,你老爹替你起「百步穿楊」這渾號真是丟人現眼,徒具虛名不如有自知之明,騎射的賭局我看還是可免則免。」嘲笑的人道。
白髮中立即辯駁說道:「我去他娘的!什麼「百步穿楊」?一步算一尺的話,百步也不過是百尺,千多丈之外射穿一片柳葉又算什麼神技?我白髮中是百丈穿楊!」
嘲笑他的那人一身紮實肌肉,雙目炯炯,最恐怖的是兩邊肩膀均以不同的獸皮釘穿在皮膚上,有斑斕的豹皮,也有一撮似乎是從一頭巨猿身上撕下的深褐色短毛。
他的名字也直接刺青在壯闊的胸膛上,叫做鬼塚。
鬼塚聽罷白髮中的辯護之辭,又嘲笑道:「真是大白癡,你以為單腿跨出去便算是一步嗎?所謂「一步」是指兩腿都邁開一次,那一步要算是兩尺,百步便是二百多尺,連這些換算也不懂,真蠢得要命,趕快死掉算了,大白癡!」
鬼塚與白髮中在林中比試射術,真正勝負未分便先起口角,兩人喧鬧聲把林中的走獸動物驚動四散,難得有一頭不知死活的野兔忽然出現眼前,一箭失准後便銜尾窮追。
眼看野兔就要走回自己巢窟內時,白髮中與鬼塚身後響起一聲刺耳怪叫,帶著一陣勁風襲來,兩人頭一低下,黑影自兩人中間穿過,定過神來一看,已見一頭怪鳥把野兔抓上樹椏。
怪鳥體形巨大,足有半個成人體積,俯伏在樹椏上動也不動,只以一雙通紅血目盯視著白髮中與鬼塚兩人。
白髮中與鬼塚兩人相視而望,臉上勾起一陣詭譎笑容,大家都懷著同一個目的,要將巨大怪鳥射下。
白髮中屏息靜氣首先搭箭上弓,絃線一拉一鬆,箭矢呼嘯離弦,眼看就要一矢中的,驚人的事就要發生。
只見怪鳥不慌不忙,張開如鋼鐵般堅硬的羽翼把來箭劈落,更將箭一分為二,它動作迅捷得猶如一個人伸手擋箭那般靈活,白髮中與鬼塚兩人頓感奇怪。
白髮中一擊不中,此時鬼塚才好整以暇地抬出自己的「箭」。
與其說是「箭」,不如說成是矛更貼切,「箭」長逾三尺,重約三十斤,箭頭呈游動的蛇狀。
如此巨大的「箭」,也要用大型的弓弦來搭射,鬼塚躺地平臥,把雙腿張得老大撐住弓弦,以雙手拉弦放「箭」。
「箭」衝勢狂猛銳烈,由巨型怪鳥前腹貫胸而過,但怪鳥雙爪卻仍然緊抓著樹椏,整枝「箭」就插在巨鳥身上沒有將它打下。
鬼塚一箭得手,興奮如狂,哈哈大笑地道:「哈哈哈,你的三腳貓射藝從今天開始可以收攤了,我才是真的百發百中。」
被嘲笑的白髮中盯著中「箭」巨鳥臉如死灰道:「你的箭是射中了,可是怪鳥卻沒死。」
鬼塚道:「笨東西,怎麼可能?」
白髮中道:「真的啊!它還有呼吸。」
鬼塚道:「你這糊塗傢伙死不認輸!」
白髮中道:「我也認為不可能,你過去瞧清楚一點便確信我所言非虛。」
任怪鳥如何皮堅肉厚,被長箭貫胸穿過又怎可能不死?
況且艷紅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自長箭淌下,鬼塚靠過去伸手接著鮮血,張開血紅的手掌對白髮中道:「看啊!除非你是盲的,否則不可能看不到這是鮮血,一個人流了這麼多血早就不能活了,何況只是一隻鳥?」
在烈日的映照下,鮮血顯得特別紅,也特別地燙,如火炙熱,瞬間溶掉鬼嫁接著鮮血的右手,嚇得他嘩然怪叫。
巨鳥的血不斷自樹椏頂上流下,自鬼塚的斷掌內竄入體內,他自己則不斷流血,待血流乾,體內已都是巨鳥的鮮血。
這頭巨鳥赫然就是闖上「道仙峰」大鬧「天狗堂」,丸冷血的化身,是一頭兇猛無匹的鷲。
「巫血族」人奉行近親通姦流傳血脈,代代相傳,每一個誕生的「巫血族」人其血皆有不同功能,丸冷血的生命在血的本身,而不在軀殼。
軀殼會老化,血卻不死,只要有新的軀殼,丸冷血便可延續生命,他以鷲的身份闖上「天狗堂」,自然也可以鷲的身份逃亡。
白髮中瞧見同伴鬼塚被換血成功,害怕得忘了掉頭拔足,雙腿一軟便跪倒地上,咚咚咚地連續叩拜了幾個響頭。
白髮中說道:「小人該死,小人該受千刀萬斬,不知道巨鳥是神明托世,剛才有所冒犯,原諒啊!請原諒啊!」
無知的白髮中曾聽聞每一種動物體內都有神明寄居,但一直未曾遇上,是以並不相信傳言,眼下目睹丸冷血「借身還魂」,馬上便將他當作神明般叩拜。
丸冷血道:「……過來。」
白髮中五體投地般一趴一趴地向丸冷血爬過去,還帶著恭恭敬敬的樣子,似乎真的怕他會懲罰自己剛才無知的冒犯。
只見丸冷血雖已化身回人形,但右手上的斷掌仍不停淌血,他在「天狗堂」時曾經在身體處抽出皮肉重新製造新手腕,如今卻無力阻止血不停淌下,顯見「李問世」的「幻之法」
的確傷他不淺。
貪生怕死的白髮中也注意到丸冷血有點氣若柔絲,忽然停止繼續向前爬行,為自己的生命進行一場賭博。
丸冷血道:「我叫你過來,你聽不明白?」
白髮中道:「聽是聽得明白,可是卻不知為什麼要過來。」
丸冷血道:「你願意得到永生的生命嗎?我可以給你。」
白髮中道:「不要。」
丸冷血道:「為什麼?」
白髮中道:「正確點說不是不要,而是不信。」
丸冷血道:「為什麼?」
白髮中道:「看你連自己也快要活不了的樣子,怎麼可能給我永生的生命?」
瞧丸冷血的確已是舉步維艱的模樣,似乎離死不遠,連走前一步殺掉白髮中的氣力地沒有,如何叫人相信他有給人永生的能耐?
丸冷血臉上表情忽地抽搐,變得猙獰震怖,喉頭發出獸類的嗥叫聲響,全身抖震間口中吐出一顆球狀的物體。
球狀物體閃爍著紅華,近半透明之狀,丸冷血說道:「只要吞下這顆「血丹」,你不但可以長生不死,更可以位列仙班。」
白髮中道:「仙班?你是說我可以位列仙班?」
長生不死,登天成仙的吸引力著實大得驚人,白髮中雙目貪婪地盯著「血丹」,縱使仍在懷疑,但也躍躍欲試。
丸冷血瞧見白髮中已有點心動,將「血丹」放於地上,自己則勉強地退後三步,讓白髮中確信長生不死可以唾手可得。
人始終是貪心的動物,就算有危險,但只要有寶物放在眼前仍甘願以性命相搏,即使還不能證實丸冷血所說的話是否真實,白髮中已走向前把「血丹」拾起來吞食。
「血丹」下肚,一股炙熱的火勁立刻散遍全身,白髮中感到的不是全身舒泰,相反的,是痛苦難耐,後悔自己一時衝動沒有考慮清楚後果,正嘗試把「血丹」吐出來之際,一隻血淋淋的手掌已從後穿過他腹腔,抓住還在喉頭未曾下肚的「血丹」。
白髮中一時貪念,到死都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連感激天狗解除他痛苦的話也來不及說。
丸冷血大鬧「天狗堂」,天狗以「太極不死訣」請來李問世的「生靈」將其擊殺,只有天狗知道丸冷血根本沒死,化成巨鷲逃走。
明明將其放生,卻又再從後跟蹤而至,他有何目的?
天狗道:「這顆「血丹」是你從「魔君」李問世身上所挖下來,在還不知道它的作用之前就獻給人的話實在太可惜。」
丸冷血露出怪異的笑容道:「你不但是一條狗,更是一條不忠心的狗,李問世可以命休了。」
天狗道:「人人都想他死,可是卻毫無辦法。」
丸冷血道:「他如今與毛老道已是半個神仙,擁有仙法,凡人根本難傷他分毫。」
天狗道:「殺不掉,除非等待他吞食靈童血肉後真正飛昇成仙,否則就只有毛老道可以將他誅除。」
丸冷血道:「可能嗎?」
天狗道:「不可能,他們現在是一體兩命,要互相依靠。」
丸冷血道:「那你就只能夠等待奇跡。」
天狗道:「你便是我一直等待的奇跡,告訴我這顆「血丹」有什麼用?是否可以殺掉李問世?」
丸冷血道:「必定可以殺掉。我們「巫血族」有一種「種血」方法,能以別人的血肉種入另一人之體內,將那人複製,但需要冒險。」
天狗道:「背叛那頭怪物已經是一種冒險,我願意作更大的付出。」
丸冷血道:「包括你的生命嗎?」
要「種血」成功便必須要先犧牲生命?天狗禁不住有點猶豫不決。
多年來天狗皆屈在性情古怪的「魔君」之下,看似大權在握,實際上每一天都過著惶恐的生活,只要「魔君」喜歡的話,隨時可以再以另一人可以取代天狗的位置,完全無力反抗。
想殺掉「魔君」也只不過是為了擺脫被操控的命運,如果要先冒死險,代價豈不是太大了嗎?
丸冷血見天狗仍在考慮,嘲笑地道:「哈哈,你不但是條不忠心的狗,更是貪生怕死。」
天狗盯視手上的「血丹」,這是一場死亡的賭博,假如真的可以成功「種血」,就可以擁有「魔血」的仙法,更可以長生不死。
但要先死而後生,假如無法再活過來,一切便是徒然。
天狗道:「我願意付出這個代價。」
為要爭權奪位,殺掉「魔君」李問世,天狗立定死志,將「血丹」吞食下肚。
一陣火熱立時炙燒全身,體內如有萬蟲噬咬,痛苦得倒在地上抖震起來,就像一個離死不遠的人在垂死掙扎。
痛楚把天狗折騰了一會兒,嘶叫聲終於靜止下來,天狗橫臥地上一動不動,真的死了嗎?
丸冷血凝視了天狗的屍體好一會兒,良久也不見他再有反應,為了確定天狗已死,他還以腳踢動屍體。
要確實地知道一個人是否已死很容易,除了補上一刀或再斬劈一掌外,屍體的重量會驟增。
丸冷血的傷看來真的太重,連落在地上的箭筒也無法拾起來,不然可以用箭在天狗的喉頭上插幾個洞,那他使肯定必死無疑。
砰地一聲,丸冷血腳踢在天狗屍體上,如擊在重逾千斤的石塊上一動也不動,天狗看來真的死了。
丸冷血吐了一口沫在天狗臉上罵道:「他媽的死纏爛打的傢伙,你以為我千辛萬苦得來的「血丹」會這麼容易給你嗎?要不是你窮追不捨,我也不用出此詭計將你殺掉。」
詭計?這只是丸冷血的詭計?
丸冷血從極北而來中土,目的只有兩個,第一是奪得達賴靈童,以其聖靈之血煉製「血肉天衣」,將他的最愛丸冷雪起死回生。
其次便是要手刃「魔君」,替丸冷雪復仇。
在「天狗堂」首次與「魔君」之「生靈」交手,處處被他的「幻之法」所制,假如直接對戰的話絕不是其敵手。
要勝「魔君」,除非有另一個「魔君」。
奪來李問世的一點皮肉,就可煉製「血丹」,再以「種血」之法把自己製成另一頭「魔君」。
可是丸冷血實在傷得太重,雖然仍可逃離「天狗堂」,但天狗卻從後窮追不捨。
剛巧盤旋在上空見鬼塚與白髮中兩個傻瓜在林內獵射,便利用他們騙天狗出來,以自己體內的毒血製成假「血丹」。
只要天狗深信「血丹」是對付「魔君」的唯一辦法,必定會將之吞食下肚,結果一命嗚呼,丸冷血便可安心調息。
傷疲交煎的丸冷血跌坐地上,從白髮中的殘肢上撕下一塊一塊的血肉吃進肚裡,每多吃一塊面色便趨紅潤,總算回過氣來。
回復了氣息後,丸冷血卻閒不下來,一把一把地挖出泥坑,到有足夠的深度時再把自己藏身在泥坑之內,只剩下頭顱在外開始為自己種血。
驀地,已倒在地上的天狗又回復了氣息,笑道:「或許你對我們中土人實在認識太淺,這種「先死而後生」的詭計也實在太愚蠢,只可騙你自己,騙不了別人。」
天狗真的「死而復生」,更一刀抵在丸冷血頭頂之上,說道:「如果「血丹」有這種神奇的功效,你又怎麼可能輕易給我?」
丸冷血道:「縱使你已知道「種血」的法門,但「血丹」已在我體內開始融合,你還是功虧一簣。」
天狗道:「這絕對不是難題,只要我將你煎皮拆骨吃下肚去便可以解決。」
天狗藉假死獲知「種血」法門,丸冷血已再沒利用價值,一刀割下,頭顱像瓜般應聲破開,天狗一口噬下,開始吞食他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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