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血目,赤袍飄飛,血天子一身艷紅遽然出現,與爹曼陀羅兩度相見,比上次透射出更不屑的眼神盯著風飛凡兩人。
他一身殺氣凜冽,還未出手,狂霸氣焰已直射開去,直教曼陀羅與風飛凡兩人不寒而慄。
忽地,血天子自赤袍間慢慢地伸出雙手,他首先如何出招?
啪、啪、啪。
三聲清脆的掌聲,血天子一出手,竟然是對兩人鼓掌讚賞?
血天子道:「好啊!殺得真好。兩位奮不顧身除魔滅妖,殺戰令人賞心悅目,實在太辛苦了。」
曼陀羅笑道:「唉,你以為我們想這樣辛苦的嗎?」
血天子吞食「血種」後迅速長大成人,氣度與上次所見完全迥異,曼陀羅竟不能認出他就是自己親兒。
血天子訝然道:「「神宗四聖」不是正道人士,以誅奸滅邪、普渡眾生、救災救難為己任的嗎?怎麼原來是假的?」
曼陀羅道:「非也,只是如今邪魔妖孽太多太狂,走在路上迎面遇到的都是大奸大惡、喪心病狂的人,如果我們都同流合污便毫無特色,「神宗四聖」都不甘平凡,正道人少,做個正道的人較易成名,但做正道便要除奸滅惡,所以我們做正道只是為勢所逼吧,喂,你要做個與人不同的人嗎?很容易,跟我們一起來便成了。」
曼陀羅將道理說成歪理,調皮性格始終如一,連旁邊的風飛凡都忍俊不住嘻哈大笑。
血天子又為曼陀羅鼓掌說道:「好啊,傳聞「禪宗」掌門曼陀羅風流倜儻,最擅長花言巧語,今日果然大開眼界。」
曼陀羅道:「人怕出名豬怕肥,所以我就說要名成利就也要看時機,十幾年前我就知道今時今日世道邪魔猖獗,多人爭,做邪魔必定沒飯吃,我精明選擇投身正道!看啊,如今有誰不認識我曼陀羅?你?哎,只不過又是一個普通妖孽,給你兩條路選擇吧,一是改邪歸正,二是報上名來。」
風飛凡不明白地道:「那我就真的不明白,報上名來幹什麼?」
曼陀羅道:「喂,若然改邪歸正當然好,如果不肯即是又要打,一動手就十死無生,人死留名也應該呀!」
曼陀羅與風飛凡一唱一和,全沒將血天子放在眼內,難得他也毫不動氣,只是陪笑。
曼陀羅大聲笑道:「哈」」哈」」哈!」
血天子問道:「你笑什麼?」
曼陀羅道:「笑你。」
血天子道:「笑我什麼?」
曼陀羅道:「笑你扮高深莫測,以為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內,別忘記我們有兩個人兩個頭四隻手,你一個人一雙手,單是算手多都贏你一倍,要打的話你必輸。」
血天子道:「我沒說過要跟你打。」
風飛凡搶道:「好啦好啦,他終於回頭是岸,這就好了,大家化干戈為玉帛,握手做個好朋友。」
血天子道:「我想帶你們去見一些東西,你們敢來嗎?」
曼陀羅道:「地獄我都去過了,又有哪處地方是我不敢去的呢?」
血天子遽然出現,目的只為帶曼陀羅去看東西?會是什麼?
穿過了「巫血族」生產下一代的養殖場,血天子領曼陀羅與風飛凡深入「鬼幽域」心臟地帶。
觸目所見卻是與養殖場完全相反的明媚風景,處處山河秀麗景色怡人,山高水低,巍峨壯闊。
園林綠草悠悠,蟲鳥爭鳴,散發醉人的馥郁芬芳。
遠看一望無垠,煙波浩淼,湖中有山,山外有湖,遠湖之翠山狀若奔驥,又似臥波之龜,似若浮沉。
勝景更勝人間,誰又相信眼前所見竟是昔日邪魔據點的「鬼幽域」?難道曼陀羅兩人又跌入「洛水八陣圖」所製造出來的幻象中?
曼陀羅快步走入園林,紅紅綠綠的果子就掛在樹上,伸手摘下一個又肥又大的紅蘋果,一口咬去,肉爽汁甜,滋味無窮。
曼陀羅立即揮手叫喚風飛凡道:「風弟快過來啊!你有多久沒嘗過紅蘋果的味道了?」
自「涅盤劫」始,人間處處一片頹垣敗瓦,山草枯死,連水也不潔淨,清甜的果子已成歷史陳跡。
風飛凡道:「哈,已有好多年,你也有好多年沒有擲一個蘋果出去,然後許一個願。」
曼陀羅道:「那就快快多摘一些,這裡的果子又大又甜,把果子全部摘回去慢慢享受。」
風飛凡道:「有什麼用啊?這些只是妖陣所製造出來,迷人心竅的幻象,根本是假的,我們早就領教過了。」
曼陀羅道:「就算明知是假,在外面連假的也沒得嘗,實在令人懷念蘋果的味道。」
一旁的血天子笑道:「哈,明明眼所見,耳所聞,卻不信之為真實,反而願信為假,或許是外面人間世道沉淪,大家都不相信會有樂土,但連「神宗四聖」都跟凡人一般見識,令我好失望。」
曼陀羅笑道:「哈哈哈,明明妖法已被拆穿,還要花言巧語企圖進一步迷惑人心,要我們猜疑你話中的真確性,這是任何妖魅不肯承認失敗、表現自己更高人一等的伎倆,妖法失敗了便是失敗了,還自欺欺人真是太可憐了。」
血天子淡然道:「你既然不信,我再帶你去多看一些事情如何?」
曼陀羅道:「誰怕你呀?」
穿過了蒼翠園林,血天子又帶曼陀羅和風飛凡來到小城大街,只見四處建築各有特色,紅樓畫閣,繡戶朱門,人潮穿梭往返,摩肩接踵,一片繁華熱鬧景象。
特色建築有茶寮、有宮殿、有玉塔、有亭台、有畫舫,有很多更有特色的還在興建中。
放眼看去,人人上下一心,為此小城添上美輪美奐的色彩,特別的是,所有建築中均不見神寺、佛院。
沒有神寺,也不見香火,清明一片,極目遠眺幾可見千里遙遠之翠山綠樹,這裡真是媲美仙境,更勝人間。
不過要說最令曼陀羅和風飛凡詫異的,是市集中每一個人都是三頭六臂的怪人,就算不是三頭六臂,全身造形古怪,甚至是連體畸兒,總之怪模怪相,幾乎不能稱得上是人。
但這些「人」就算勤勞地工作著,臉上也都流露出滿足祥和的表情,人人互相尊敬,守望相助,一個人不小心受傷了,其他的走過去親切慰問,跌倒了,立即有人扶起。
幾乎是沒有爭執、沒有對抗、沒有不滿、沒有煩惱的人間樂土,實在難以想像會在「鬼幽域」上出現。
曼陀羅說道:「這裡跟剛才所見又有何分別呢?只不過多了一些怪人,你還是沒法證明這些不是幻象。」
血天子說道:「這些怪模怪樣的人,全部都是「巫血族」一脈,丸姓一家所產下的失敗品。」
風飛凡道:「失敗品?」
血天子道:「丸姓一脈奉行近親通姦,以此來留下最優秀的血脈延續後裔,但卻有後遺症,並不是每一胎均能產下正常兒,通常每十胎只有一胎是精銳,怪胎者屬於下等人,終身以服侍丸姓一族為己任,誰是主誰是僕清清楚楚,這就是「巫血族」人的權力架構。」
曼陀羅激憤道:「近親通姦天理所不容,還要將人種劃分,簡直是顛倒倫常,有違天理,「巫血族」人是他媽的大混蛋!」
面對曼陀羅青筋暴現怒氣沖沖的責罵,血天子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說道:「正道人最愛天理、正義,句句大道理,每一個道理都是人生處世的守則,但又有多少人願聽?多少人可以遵從?曼陀羅啊,你認為「涅盤劫」是怎麼來的?」
曼陀羅道:「人心叛道,不再相信天上有神明,魔心漸長,「涅盤劫」就是懲罰世人所造的種種罪孽惡行,要他們自嘗惡果。」
血天子道:「那即是連天上神佛也離棄世人,留下爛攤子讓他們自行收拾了,連神佛也沒有愛心眷顧世人,世人又何須相信天上神佛?神在上,人在下,本來也是不平等,他們說什麼,人也只能聽從,難道他們所說的就不是歪理?」
曼陀羅道:「所有做人規條均是導人向善,要世人和平共處,不分彼此,這些道理就算沒有人告訴我們是好的,但每一個人都能夠從心內感受、自己知道這是好的,那又怎會是歪理?」
血天子道:「和平共處、不分彼此,還有不對有生命者作出傷害,不歧視、不爭執,對啊!那的確很好,那這樣一片人間樂土不是就在我們的眼前麼?但外面的人間呢?現在怎樣?」
啊!血天子說了一大堆話,原來也只是想向曼陀羅解釋,就算相信神佛的一套哲理也不一定能到達極樂之境,反而眼前這些有悖倫常所產下的亂倫畸胎,個個沒有參拜神佛,甚至乎很多連思考問題的能力也欠缺,卻可以和睦相處,齊心築構安樂之窗。
這不就是每一個人希望可見的人間景像嗎?
人間,人間,究竟何處是人間?
互相製造讒言、互相不滿、互相敵對、嘲笑、諷刺、猜忌、貪婪、好勝、驕傲、妒忌、敵視,這就是人間?
幸福在哪裡?
血天子道:「正道人常宣揚妖孽怪魔必定是遺禍人間,如今人間接近全毀了,是誰導致這地步?你以為妖孽真有這種本事?看啊,眼前所有的全是孽障、妖怪,他們也不過想要一片樂土棲身,卻被人所迫害、排擠、殺害,你說啊!誰更有資格居住在人間?」
被稱為「人」的靈長類動物,已喪失了留在人間的資格?
這就是「涅盤劫」最終目的?
道理、真理、歪理的觀念不斷盤繞,過去所知道的是非黑白錯對價值根本是顛倒了的?
「涅盤劫」只是將顛倒了的重新糾正過來?
殺人是對的?殺妖才是錯?人遺稠人間?魔造福大地?黑原來不叫黑?白原來並非白?
我們怎樣認識閉上眼後所見的世界叫「黑」?
我們怎樣認識張開眼後所見的耀目華彩叫「光」?
一為什麼要讀「一」?為什麼不可以讀「二」?
是古人所定下來的,那古人如何分辨這叫「黑」,那叫「光」?我們所認知的都是遵從前人所遺下的,如果他們本來便錯了,以後便一起錯,錯上加錯。
愈想便愈會崩潰,並沒有人見過仙界,誰能夠相信天上真的有神明主宰?
人所作的一切的確毀了人間,曼陀羅無法為「人」說一句理直氣壯的話,卻說道:「所以「巫血族」要取代人,代替人去住在大地,並且繼續近親通姦,產下的怪胎便當下人生生世世服侍你丸姓一族,是嗎?」
風飛凡也憤怒異常道:「我再也不想辯駁什麼真理歪理,現在只相信自己,假如這就是你們「巫血族」的目的,我會很憤怒,憤怒得要把你撕開一片片才能平息。」
血天子笑道:「哈,暴力也是人毀滅人間的一個原因啊!而且我從來也沒說過這班怪人姓丸,怪胎只能夠姓巫,沒資格擁有丸姓,而姓丸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姓丸的都不存在了?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丸聖土、丸皇后、丸皇妃等所有丸家皇朝統統都死光了?
是誰殺了他們?
曼陀羅道:「那你姓什麼?」
血天子一字一字道:「我嗎?我、姓、曼,跟、你、一、樣。」
如旱天轟雷,睛天霹靂,眼前血天子竟是自己親兒,曼陀羅究竟應該高興還是悲痛?
高興是重逢,悲痛是因為自己的兒子竟然有這種可怕的思想,認同丸姓「巫血族」的一套歪理。
曼陀羅笑道:「能見到你總算老懷安慰,如果是死了就無法教,只要還活著,學壞了可以重新教,來吧,先讓爹爹抱。」
血天子冷笑了,近乎恥笑。
血天子道:「我自出娘胎便被丸姓的「巫血族」人所養,從來也不知道有一個爹。」
曼陀羅道:「不要緊,你現在知道也不算遲。」
血天子道:「丸姓「巫血族」人只相信一族獨大,不會容許非丸姓血裔的人安好生存,你知道為什麼我還活著,而他們都反而被我所殺了嗎?」
這回曼陀羅拍掌讚道:「好!乖兒做得好,邪魔妖孽遺害蒼生,應該是殺之而後快的。」
血天子道:「丸家本來想先留一個中土血裔掌控中土,到最後要是一切都盡在掌握,便會將我也殺掉。」
風飛凡也讚道:「那他們更應該殺掉。」
血天子道:「可是我在想,留下一種血裔於世上的確是一件美事,好像眼前這班信奉我的巫姓怪胎,已證明了不會有紛爭地相處,所以既然只留下姓丸的,不如就只留下我一族姓曼的,豈不是更好嗎?」
曼陀羅駭然震驚,想到相思公主當日被親兒捉去,至今還未見她的蹤影,又聽得他這樣說,似乎已猜出其目的。
曼陀羅道:「兒,你娘呢?」
血天子說道:「哈,你剛才不是說過不相信眼前所見是真相而非幻覺嗎?對,只要你能見娘的話,你便會相信了。」
血天子說罷,兩個巫姓的怪人已將兩個女人從城內帶出。
兩個巫姓人,一個是當日所見的巫奇筆,另一個叫巫水。
至於被帶出來的兩個女人,一個是疲累不堪的相思公主,另一個卻是被抬出來,身體四肢沉沉垂下,像是沒有任何生氣,她的背上用白布綁著一個小嬰孩。
血天子道:「啊,是啊,差點忘記說了,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跟風伯伯說,好消息是你鍾愛的女人白雪仙已經死了,而壞消息則是她在死前產下了一個女孩,好像叫風詩詩。之所以說是壞消息,因為你認為是好的,我卻認為是壞。」
死了?白雪仙死了?風詩詩終於來到這個世上?
應該哭?應該笑?
血天子道:「留風詩詩一命,是我認為她在死前應該給你見一面。」
終於看到了,終於看到了他們的臉容,風飛凡還是呆若木雞無法反應,相思公主卻已經高聲喊道:「曼陀羅殺了你的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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