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爪王憤怒之下仗著兩膀有千斤臂力,捧起這塊巨石有四五百斤重,往下猛的一砸。只聽得「噗通」一聲巨響,沒砸著小舟,落入水中。只因為這段矗立的神女峰頭,上面是往外探著,越往下越往裡凹進去,小船是緊貼著山根下。這塊巨石下去,哪能砸著它?可是也被激起數丈高的浪花,震得小船搖擺得幾次險些翻覆,鬧了個滿船上儘是水。這一來,急於逃命,再不敢向上面答話,緊貼著山根下拚命蕩槳,離開了峰下,急向那河岔子走去。趕到走遠了,上面藉著半天的一鉤斜月,隱約的看出一葉扁舟,上面坐著四人。大約是那女屠戶陸七娘,和那兩個女婢,另有一個匪黨,一共四人相偕逃去。鷹爪王憤怒十分,還要相度這神女峰的地勢,追趕這女屠戶。
慈雲庵主慨然道:「這淫孀賊性凶淫暴戾,復機智多謀,可是怙惡不悛,就是現在逃出我們掌握,終久也難逃天誅。師兄,她並且說明要回十二連環塢鳳尾幫總舵,我們和她相見有日,何必忙在一時呢?」鷹爪王點頭稱是,遂循來路仍奔陸七娘這座假尼庵走來,遠遠望見萬柳堂正在庵前屋面上眺望。鷹爪王跟俠尼來到近前,萬柳堂飄身下來,迎著問道:「敢是沒追上那女賊麼?」鷹爪王遂把陸七娘逃走情形略說了。
這時庵門已開,相繼走進庵門,萬柳堂道:「庵主,這淫孀陸七娘這般聰明機智,武功也見功夫,只可惜走入歧途,日趨下流。這種資質,若走入正途,江湖上哪能不成名呢!看她神女峰上佈置,以及早早預備下那懸崖孤舟逃走之路,聰明實在勝人。再遇上她,務必把她翦除,免得教她為禍江湖,貽害百姓。」鷹爪王和俠尼全深以為然,一同來到裡面。先察看那受傷的匪徒,見他腿已摔傷,就是不看守著也難逃去。那司徒謙經過這些時候,精神已經恢復。左恆在屋門首站著,拿著賊人遺落的刀,怒目視著躺在地上的匪徒,似欲向前懲治那匪徒,鷹爪王忙喝叱道:「左恆,他已傷在下盤,你何必再折辱他!」萬柳堂也申叱道:「我們俠義道的門規,要翦除強暴,扶助弱小;打死老虎,欺凌無勇之人,豈是丈夫所為?你要再胡鬧,我把你打發回歸雲堡,再不准你出來了。」傻小子左恆聽了,忙的一縮脖子,連話也不敢答,趕緊退回屋去。
這三位相繼走進屋中,司徒謙一見師傅、師叔、庵主全進來,不由臉上一陣發燒,滿面通紅。容師傅等落了坐,羞慚慚的往膝前一跪,囁嚅著說道:「弟子無能,有辱師門。現在慚愧無及,現在當著師叔、庵主面前,弟子情願領罪。」鷹爪王這時藉著案上的燈光,看司徒謙的臉上十分蒼白。鷹爪王知道這是一夜間被淫孀用蒙藥春藥戕喪的,自己既恨他恃勇逞能,又憐他守門規,見美色寧死不屈不辱。遂正色說道:「司徒謙!這次你能夠守身如玉,以死保全我淮陽振清白,雖則落在淫孀的手中,總算你居心坦白,情有可原。可是你已經出藝數年,在你家鄉隨老莊主也主持著團練,你已稍有閱歷,此次所有一班師兄弟,全是未離師門。我既囑咐你要趕奔紅土坡等候我們,偏是你遇敵逞能,不聽修性師弟的勸阻,著了賊黨的道兒。那匪首追魂叟酆倫,是鳳尾幫的西路舵主,凶狠暴戾,殺人不眨眼,你哪會是他的敵手?你個人有甚麼失閃,是你禍由自取,學藝不精。可是你修性師弟和你左恆師弟,倘若遭了匪黨毒手,你有何面目見庵主和你師叔?」司徒謙聽了惶恐萬分,忙向師傅叩頭道:「弟子作事粗率,險些帶累了修性師弟。(尼僧雖系女流,例以師兄弟相稱)請師傅按不守師訓,違反淮陽派門規處置,弟子情甘領罪!」
慈雲庵主忙站起向鷹爪王道:「王師兄,司徒賢契雖然是少年任性,可是他這種守正不屈,不畏強不怕死,足為淮陽派增光。他已被那淫孀折磨夠了,可以不究既往,嗣後只謹守師訓就是了。」鷹爪王忙答道:「既是庵主恕他無知,我倒不便過責他了。司徒謙你要謝過庵主。」司徒謙謝過庵主講情,又向萬柳堂師叔前請罪,萬柳堂也告誡勉勵了一番,司徒謙退向一旁。慈雲庵主一眼望見左恆,見他這時雖把臉上的污泥洗去,可是通身尚是泥漬,現在雖稍干了,更是難看。不由笑向萬柳堂道:「左恆賢契,怎竟會到這種隱秘難尋的所在,真是怪事!貧尼好生納悶,萬老師可問他了麼?」萬柳堂看了左恆一眼,遂答道:「我還沒空追問他呢。」遂沉著面色說道:「左恆,你怎麼會弄成這種活鬼的樣子,誰把你領到這裡來的?」左恆遂把自己誤撞到這裡的情形說了。原來他跟司徒謙暨俠尼女弟子修性,被群賊圍攻,自己摔到葦塘裡。那葦塘本是早地,只那一帶有積下的雨水末干,葦塘內有幾處泥水窪子。左恆一摔到裡頭,一路掙扎,才弄得遍體污泥。可是往裡走了丈餘遠,就全是干地。他兵刃也丟了,賊黨多,又不敢再出來。遂從葦地裡瞎撞,竟撞到了陸家堡後。正趕上女屠戶陸七娘逃出來,把外面埋樁的黨羽集合了四人,令兩個匪黨扛著司徒謙,另叫兩個匪黨,到牆內取一件東西,叫他兩人隨後趕上神女峰。左恆聽的真真切切,遂躡著女屠戶等的後蹤,走上這種隱秘的山道。左恆腳步雖重,可是山上的夜風很大,女屠戶等毫不覺察左恆綴著他們,見一路上兩個匪黨,倒替著背著司徒謙,一路奔馳。到了那飛索懸橋的地方,那女屠戶陸七娘撮唇作胡哨,吱吱連響了三聲,神女峰潛伏的匪黨,趕緊把飛索懸橋給拉起來。那兩個匪黨竟不敢背著人飛渡懸橋,還是由女屠戶陸七娘背著司徒謙渡過去,那兩個匪徒才相繼渡過去。依著女屠盧陸七娘仍把飛索懸橋放下去,免得有人偷渡。那兩名匪黨說:「七娘何用這麼小心?他們隨後就到,這裡敵人絕不會知道,就讓知道有這麼個所在也找不了來。敢來的到不了峰上,就得掉在山澗裡。」女屠戶才率領兩個匪黨奔了私庵。這左恆也大著膽子從飛索懸橋渡過去,他險些掉在山澗裡,自己穿著一叢叢的野草,竟比女屠戶門走的快了一步,反倒從矮矮的紅牆闖了進去。
左恆的心粗膽大,竟來到女屠戶住的正房間。這裡有兩個侍女看著屋子,左恆到這,從窗孔向屋中一張望,見兩個侍女正對面坐在床上,兩人斗葉子戲,茶几上一把磁壺前晾著兩杯茶。左恆半夜奔馳喉嚨乾渴的十分難過,看見裡面的茶,恨不得立刻抓過來,痛飲一頓。就在這時突然覺得庵門一帶,有人招呼了聲:「紅鶯,快把燈拿來。」跟著庵門轟隆一陣響,正是那女屠戶越牆進庵。
開門後,那背司徒謙的匪黨進來,兩個侍女驚叫了聲:「喲!七娘來了。」慌不迭,把床上的紙牌抓起往帳子後一扔,兩人跳下床來,爭搶著跑出來,往角門外面迎去。左恆見屋中無人,毫不遲疑的闖進了屋中,竟奔裡間,把兩杯茶端起,一口一杯,兩杯茶喝去,還嫌不解渴,把那柄磁壺端起,咕嘟咕哪一氣兒給喝了個干。壺中茶太熱,把嘴裡燙得疼痛異常,喝完了再想出來,可不好走了。女屠戶等已到了院中。左恆一看屋中沒有隱身的地方,只可一俯身往床下鑽去。當中正是一隻腳盆在床底下擺著,砰的正撞在頭頂上。幸而是一隻紅漆木盆,雖有些聲音,外面腳步雜亂,全不理會。
左恆暗道:「喪氣!」趕忙鑽進去,把腳盆又給推到外邊,很舒展的躺在地上歇息。等到陸七娘進來,把司徒謙安置在床上,女屠戶陸七娘才又打發兩個匪徒去接應著搬運物件。這兩個侍女忙著給陸七娘預備飲食茶點。兩人雖發覺茶壺中的半壺茶沒有了,心中納悶,可不敢言語。懾於女屠戶的威嚴,兩人又不得同時出來湊到一處互相詰問,遂把這事岔了過去。直到四更左右,俠尼暨鷹爪王-拆窗暴喊,左恆立刻有了壯膽的人,猛然從床側鑽出來。他若晚出來一步,司徒謙不死必傷。當時左恆把自己來由向師傅說完,萬柳堂覺得他有功無過,只囑咐往後不准嘴裡說那些匪語,司徒謙此時倒向左恆道謝相救之德。
慈雲庵主道:「我們走吧!這裡是罪惡淵藪,留它不得,還是把它付之一炬吧!」萬柳堂道:「那瞎婆子和那匪黨,師兄看該怎樣處治?」鷹爪王道:「那匪徒是我們劍底餘生,我們把他放在廟外,死生看他個人的命運吧!那瞎婆子身陷匪巢,能夠不跟他們同流合污,很是難得。我們倒要把她拉出地獄,叫她得終天年,但不知庵主以為如何?」慈雲庵主忙答道:「正合貧尼之意。我想這女屠戶是掌管西路十二處總舵的糧台,她這神女峰頭定有私藏。我們何不搜撿一番,把她這不義之財,做些有益之事。」萬柳堂點頭道:「很好!何必把些有用之財,白葬在荒山絕頂。」那左恆道:「師傅您不用費事,我看見他們匪黨扛來-只小箱子,份量很沉重,就放在裡間屋角。」萬柳堂點頭道:「好!」
慈雲庵主知道鷹爪王師兄弟兩人,全是成名的俠義道,絕不肯在一個女流屋中搜翻。庵主遂站起來向屋中走去,果然在屋隅檢出一個高有尺二、長有尺六的一隻銀箱,封鎖牢固。庵主把鎖給削掉,打開看時,裡面金銀不下四五千金。又把屋中搜檢了一遍,立刻又檢出來一千兩金。慈雲庵主皺了皺眉頭,向鷹爪王道,「這些金銀攜帶著十分不便,王師兄可有辦法?」鷹爪王道:「先把它帶下神女峰,到了紅土坡自有辦法。」當時遂把搜檢出來的財物,包裹起來。左恆力大,叫他扛著那隻銀箱,叫司徒謙背著包裹。萬柳堂把那受傷的匪徒提到廟外,放在林邊,向那匪徒說道:「論你們罪孽,就該立時把你扔到山澗裡。我們體好生之德,把你放在這峰頭。火起後,你們同黨必來察看,你定能遇救。你此後只要痛改前非,尚可苟延性命;如敢再橫行江湖,我萬柳堂定把你們這班惡人斬盡殺絕。」萬柳堂說完這話,見這匪徒只是呻吟哀聲叫道:「你是乾山的神醫萬大俠,我認識你。我請你做點好事,快把我殺了,給我個痛快,別叫我活受罪了。我這右腿已摔折,就是好了也是廢人。我不願活了!萬大俠,你給我個痛快,我丁龍至死也念你的好處。」
這時俠尼已把那瞎婆子從裡帶了出來,鷹爪王巳把裡面用火點著,立刻從正房起火。萬柳堂藉著火光,見這匪黨丁龍身上既有傷痕,下半身又摔的受了重傷,渾身血跡殷然,面色慘白。不禁動了惻隱之心,遂向丁龍說道:「你既認識我是乾山萬柳堂,你定知我存心濟世,可也嫉惡如仇。像你們這般匪黨,犯在我手中的,我絕不叫他再逃出掌握。只是你說的可憐,你要對天發誓,嗣後要痛改前非,我給你醫治傷痕,叫你不致落成殘廢。」
丁龍忙不迭的說道:「萬大俠,你也是江湖道中人,定知道我們已經身入鳳尾幫的,絕不敢再背叛鳳尾幫,自取殺身之過。不過我要安分守己的不再作惡為非,那倒能行。萬大俠你能給我醫治傷痕,我感恩不盡。我要再作惡事,叫我死無葬身之地。」萬柳堂點頭道:「好。」回頭見庵主已站在身後,向自己微微含笑,不住點頭,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萬老師竟也要普渡眾生了。」萬柳堂也含笑道:「庵主你來了正好,請你賜他兩粒西嶽門中的九轉丹砂。我把他已折的腿骨接好,他已回心向善了。」俠尼含笑道:「萬老師倒會慷他人之慨,貧尼倒不好阻他人向善了。遂從懷中把那九轉丹砂取出,倒出兩粒來,遞與了續命神醫萬柳堂。萬大俠接了過來,俯身向那匪徒丁龍道:「這是西嶽碧竹庵慈雲庵主賜你的兩粒丹砂,你把他噙化下去,有接骨舒筋之力。我的藥物全沒在身邊,你服了兩粒丹砂,足可減少你好多痛苦。」丁龍躺在地上,點了點頭道:「我這裡只有終身感恩,不能叩謝了。」說罷遂把丹砂嚥下去。
萬柳堂乘他藥力行著,遂把丁龍的傷處右腿中衣撕下來,一摸傷處,果然筋骨已折,遂把匪徒腰帶子也解下來,向丁龍說了聲:「你要忍著疼痛,幸有丹砂,可以減了你許多痛苦了。」丁龍就地上點頭道:「萬大俠,請你自管動手接骨,我還禁得住。」萬柳堂遂把丁龍的傷處摸了摸,按著骨節和筋絡的部位,全較準了,先把丁龍的「環跳穴」、「伏兔穴」全閉住了。穴道一閉,血全停滯住了,這條右腿立刻麻木的差不多已經沒有甚麼感覺了。腿骨折斷處,正是「三里穴」和「上巨穴」的中間。萬柳堂把兩截骨往一處一合,還仗著已服了九轉丹砂,又把穴道給閉住,沒有多大痛苦,要是沒有這種藥術並行,這種斷骨往一處一合,立刻就得把他痛死。這時續命神醫萬柳堂把丁龍的斷骨合好,隨把預備好了的布條帶子,把傷處紮好。看了看絕不會再散開了,遂把「環跳穴」、「伏兔穴」閉住的血給散開了,血液往下一行,反倒疼起來。
萬柳堂看天色已經不早,不便耽擱,遂從兜囊中取出二十餘兩散碎銀子,給丁龍放在身邊向他說道:「你的腿骨定能復舊如初。不過好好調養,稍需時日,四十九天內千萬不要把綁紮布帶打開,到三十多天若覺得傷處奇癢,可千萬不要解開搔抓。你不要視為不關緊要,只許你輕輕拍打;倘若不聽我的話,落了殘疾,可別怨我萬柳堂口不應心,不誠心救你。這二十餘兩銀子,作為你養傷之資。傷處只要過了四十九天,便無妨礙,只是還不能受大震動。到了一百天以後,就無妨礙了。此後你能夠回心向善,做些安分守己的生涯,也不枉我萬柳堂救你一場。你敢口是心非,我萬柳堂定取你的狗命!」
這時那女屠戶的一座罪惡淵藪,化成一座火山,烈焰騰空,濃煙被風捲得散佈開,好像一團團黑雲,把一座神女峰頭全佈滿。風助火勢,火助風威,劈劈啪啪,不時夾雜著爆炸的聲音。慈雲庵主看了看火勢歎道:「女屠戶仗著得來的不義之財,助他作惡。這一座小小私庵,看情形也耗去了不少資財人力。如今只憑這一點星星之火,化成灰燼。借火德星君之神威,送了神女峰山頭的清白,倒也是件快事。萬老師的功德圓滿,咱們可以走了。」萬柳堂微微一笑道:「庵主不要見笑,我哪敢當功德二字,庵主請!」
鷹爪王遂督率著徒弟司徒謙,和師侄傻小子左恆,分扛著銀箱包裹先行。俠尼真是一片慈心,毫不嫌累贅,攙架著瞎婆子順著山道,直奔那飛索懸橋。俠尼兩個女弟子修性、修禪,沒待師傅囑咐,卻來把守著這個出入神女峰惟一的咽喉要路。兩人見峰頭火起了好一會,還不見師傅們下來,這裡又擒住一名匪黨,不敢擅自發落。兩人等得不耐煩,又恐怕上面又發生變故,方要上來察問,遠遠見師傅等已經下來,忙迎了過來。
修性向俠尼暨鷹爪王等報告道:「弟子跟師弟見這裡是惟一的出路,恐怕或有女賊的黨羽逗留在峰頭,萬一把這座飛索懸橋給毀掉。師傅們都不介意,只是憑我們這點本領,恐怕還得累師傅相助。我們遂潛伏暗中保護這路口,果然在火起以前,竟躥下兩個匪黨,我們沒容他們到近前,迎上去劫殺。這兩個匪黨身手卻十分矯捷,是弟子賞了賊子一筒鴛鴦箭。」說到這向身旁後面草地裡一指道:「竟把這賊子的左腿射傷,當時被弟子們擒住。那一名拚命逃去,師傅你老看怎樣發落這個賊子?」俠尼慈雲庵主道:「我先看看這匪徒,是否上面逃下來的?」修性、修禪忙來到山澗上邊,從亂草中把那個匪徒拖了出來,口中雖被堵著東西,這一拖扯,疼得匪徒不住從鼻中發出吭吭之聲。庵主借星月微光,略一審視,回頭向鷹爪王道:「果然是峰頭漏網之賊。」
庵主遂令修禪先把匪徒口中塞的東西掏出來,修禪把匪徒口中一團沾泥土荊條給掏出來。匪徒嘔吐半響,才緩過一口氣來,怒目看著兩位少師傅,只是已吃過兩人的大苦頭,不敢再出惡言。鷹爪王厲聲喝叱道:「我們弟兄掌下留情,留得你們狗命,不想竟敢仍然為虎作倀,二次尋仇。現在又被擒住,你這人還有什麼說的?你這個人要想再逃出活命,趁早把追魂叟-倫下落,以及擄我們兩個門下從哪條路走的,從實招了,饒你這條狗命。如敢支吾,立刻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那匪黨在地上略把頭抬了抬,向鷹爪王道:「請你不必枉費唇舌,給我們弟兄個快當吧!我們身入鳳尾幫,在這西路總舵上,已非一年半載。不過你所問的事,我絕不能奉告,殺剮存留,任憑尊便。鷹爪王!你要是強人所難,就算不得俠義道了。」鷹爪王向慈雲庵主點點頭道:「看他不出,真還有些骨頭。我倒要成全了這廝,庵主意下如何?」慈雲庵主點頭道:「正合貧尼之意,我們不便耽擱了。」說到這,遂向地上躺著的匪徒道:「孽障!貧尼暫恕你一死,這涼星山一帶,再不准你等盤據作惡。你們如敢漠視我的話,待我從江南回來,定要追取你們的狗命。」這時鷹爪王把左恆扛的銀箱接過來,萬柳堂把司徒謙挾的包裹接過來,慈雲庵主把那瞎婆子往背後一背,立刻各自施展開輕功提縱術,身輕如燕,捷似飄風,展眼間到了對面懸崖上。續命神醫萬柳堂立刻把包裹放在地上,二次翻身,來接應那左恆,安然渡過飛索懸橋。仍然穿著一叢叢的荒林荊棘,往前走著。抬頭望天空,已現曙色。走到半山,東方發曉,遙望山下,尚被輕煙薄霧籠罩著。趕到了峰下,走近那匪窟陸家堡,天已大亮,只見陸家堡已是一片焦土。
鷹爪王因為這一行人的形裝各異,非常扎眼,遂繞道從那僻靜沒有人跡的地方趕奔紅土坡。趕來到紅土坡,已是辰牌時候。慈雲的六弟子修緣,卻在這紅土坡鎮甸外張望,見師傅師兄全來了,忙奔過來向庵主道:「師傅!您怎麼這時才來!我跟修慧師弟好生放心不下。我們兩人走散了幫,竟自趕到這裡,在師傅指定的福來店投宿,哪知店中沒有空閒的房間,遂在福安客棧落的店。我們等到天明,沒見師傅回來,恐怕師傅到福來店找不著我們,再走下去。所以到鎮外等候。」慈雲僱主點了點頭道:「我們進店再吧!」
鷹爪王萬柳堂相繼到來。修性、修禪師兄弟兩人攙架著那瞎婆子,一同走進紅土坡,修緣在前面引路。這福安棧在紅土坡的南鎮口內,得經過這座鎮甸的一條長街,才到福安棧門口,七弟子修慧也站在門前張望,這一班俠義道一同進店中。修緣、修慧佔了三間正房。彼此落坐之後,給瞎婆子要來茶飯,先叫她飽餐一頓,鷹爪王等也淨面喫茶。慈雲庵主這才向瞎婆子道:「我們把你救出匪窟,只是不能把你攜帶在身旁,你倒是姓甚麼?可還有甚麼親丁骨肉?也好投奔他們。找一個安身之處。」
那瞎婆子歎息了一聲道:「我這苦命人要是有親丁骨肉,何致落到這步田地?我的兒子曹珍,也是被人引誘,在這西路鳳尾幫第七舵舵下為匪。那時我苦命人也曾勸我兒子,不要在江湖作惡,只是他執迷不悟,竟自被本幫一樁戕官拒捕的案子牽連上,落了個身首異處。我只倚這麼不成材的逆子生活,他一死,我更無著落,生生把兩眼哭壞。我在憤怒的時候,難免語言不謹,侵及鳳尾幫,被他們聽見了,恐怕我洩他們的底,明著說是存恤本幫的孤寡,暗中卻把我圈禁起來。酆倫那老天殺的,竟把我交到女屠戶手中,我自到了她那裡,受盡凌虐,我也曾幾次想尋個自盡,免得再受她的凌辱。只是我一身罪孽過重,求死不成,反多尋些苦楚。想是我這苦命人陽世的罪還沒受夠,所以菩薩不容我脫離煩惱世界!我每日念佛,只求佛菩薩有靈,叫我快離開塵世。哪料這次竟蒙眾位將我拔出地獄,我不肖的兒子已死,還有一個侄子名叫曹林以撐船為生,自從十年前到四川去,一去未回。有說是船已遇險死在那裡,就有說在江南落了戶,娶妻生子,不再回來了。我這苦命人又哪裡去找他?眾位這麼積德救我,我哪能不知自愛?我想這位菩薩索性把我送在附近的尼庵中,我這苦命人把這未了之年,在佛前盡心懺悔一身罪孽。不修今生,願修來世吧!我要是自己投奔去,人家絕不肯收留。活菩薩肯這麼成全我麼?」
慈雲庵主向鷹爪王道:「這倒好辦,我們也可趕緊起身。」萬柳堂道:「我們多佈施些銀兩,庵堂中定予收容。」俠尼道:「我們事情完了,我想把她帶到碧竹庵,免得在外飄泊。」說到這,店伙進來。庵主問明,在這紅土坡鎮東二里,就有座白雲庵,那是座清靜庵堂。庵主略進了些素食,叫店家雇了輛車,把這瞎婆子送了去,佈施了二百兩銀子香火。庵中既得了偌多香資,又知道慈雲庵主是西嶽俠尼,所以令瞎婆子每日只管在佛前上香點佛燈,唸唸經卷,任甚麼事不用她管。
俠尼把瞎婆子交代了,回到店中,大家全是徹夜未眠。一商議在這紅土坡暫住一宵,第二日黎明起身,可以把精神養足了,遂叫店家另開了一個單間,預備請庵主跟四個女弟子歇息。庵主已參修內功,只要把蒲團放好打坐,有調息入定的地方就行,徒弟們可得按著平常人安歇入睡,所以早早叫店家給安置好了。這上房三間,是兩明一暗的屋子,只有東暗間裡有一鋪炕。兩明間店家臨時在迎門偏西放了板鋪,在西間牆下也給搭了一副板鋪,鷹爪王和萬柳堂分在這兩床鋪上歇息,叫司徒謙和左恆在裡間炕上歇息。鷹爪王向萬柳堂道:「我們路上攜帶這些現銀,十分不便,況且現在捻匪已陸續向豫陝進兵,多隆阿將軍也調集大兵分佈在各路,我們帶著這些現銀太不好走了。我想或是把它寄存起來,或是兌換成金條才好攜帶。」續命神醫萬柳堂道:「還是把它帶到淮上清風堡吧,這次與鳳尾幫的事,還不知落得怎麼個結果呢。我們到宜陽縣,那是大縣城,定有錢莊,到那裡去兌換,師兄看怎樣?」鷹爪王想了想,萬柳堂說的很是。
師兄弟正說著話,俠尼也走進來。鷹爪王方要讓坐,突聽得院中一個操著不純正的河南話的人。鷹爪王在江湖一帶已經走遍了的,哪一地方的話全能懂,院中人一開口,鷹爪王因為他矯作豫音,情知有異。來到門口,忙的推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竟是匪黨跟蹤而至。這才是:江湖路上風塵客,再會江湖積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