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尾幫刑堂舵主胡燦奉命追緝叛幫背道,罪案如山的雙頭鳥姜建侯,山神廟幫匪正門規,慘戮雙頭鳥之後,趕回乾河甸,欲舉刀折辱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等。豈料鷹爪王已識破奸謀,雨夜焚盜舟,誘群匪登陸。匪等以陰雨未晴,鷹爪王等必回店房,遂撲侯家店這條道追下來。因為這種昏夜雨地裡,道路又十分泥濘,這群匪黨除了馬龍驤,全是人地生疏,只好按著馬龍驤的腳步走。
這時剛剛穿過農民的房後,馬龍驤一回頭道:「老師們,請看前面那片民房,就是侯家店了。」剛剛說到這,那小張良蕭俊猛的往回一縮步,他又設打招呼,胡燦腳步太急,硬一收勢,險些沒跟那蕭俊撞在一處。立刻怒叱道:「你這是怎麼的?」話才出口,從側面哧的一股子風聲襲到。胡燦哦了一聲,往後一撤步,這件暗器擦著面皮過去。就在這往後一撤步,右面一股子風聲打來。胡燦用劈水電光刀往外一擋,唰的給打落在地上。雖看不出是什麼,可是落地的聲音不像暗器。胡燦大怒,一亮式向右側說道:「喂!你是哪道上朋友?你暗戲弄你胡二太爺,算得什麼朋友?」這一發話不要緊,又從身後嗖嗖的連打來兩件暗器。
這種暗中襲擊的手法迅疾,胡燦雖是身形快,武功並不弱,可是這種泥濘的道路,閃展騰挪,總比平時稍差,暗中襲擊的又非平庸之輩,哪裡閃得開?右肩後啪的竟著了一下。胡燦黨著被打處雖很疼痛,並非真正暗器,只是磚塊瓦礫之類。自己恐怕叫這幾個本幫弟兄譏笑,遂吃了個啞巴虧。一斜身,測度暗算自己的人,定在方過來的一片土房後面。把劈水電光刀一順,騰身飛縱,猛撲過去。
這幾個同黨,一發覺有敵人暗襲,全散開,亮開了勢。忽見胡燦竟回身撲奔一處農家的屋面,縱身過去,身形剛到一排茅屋前,魏振邦瞥見從屋角轉過一條黑影,已到了胡燦身後。魏振邦本當招呼他一聲,只是想到他那種狂妄無理的情形,索性叫他多磁兩回釘子,免得再那麼發狂。就見那條黑影往胡燦背後一閃,倏的騰身躥上茅屋,蹤跡頓杳。那胡燦回身來,卻沒有人在那裡。魏振邦這時卻趕過來,故意說道:「胡老師可見一個夜行人的蹤跡奔這邊來麼?」胡燦道:「夜行人麼?似見了一個,不過這人身形太快了。」胡燦說話時很不自然,魏振邦明知他吃了虧,說不出口來,遂向胡燦道:「我們還是趕奔侯家店吧!」胡燦方要答話,突然從右首十數步外一座短垣裡發出一聲輕叱道:「賊子,著打。」跟著見一個黑影匆匆的辨不出什麼暗器打到。胡燦一撤步,趁勢刀交左手。敵人打過來的,竟是一塊殘磚,砰的落在地上。
那胡燦竟把連珠鐵丸拈在手中,往前一縱身,見由那短垣後湧起一條黑影,如一縷輕煙向房後撲去。胡燦卻喝聲:「你還往哪走?」一抖手唰唰的雨點黑星打出手去,就聽得那房後坡有人呵呵一笑道:「班門弄斧!你也敢與老夫較量暗器麼?還你!」胡燦只是聞聲不見人影,聽暗影中說到「還你」二字,嗖的兩粒鐵彈丸挾著銳聲撲到,一奔面門,一奔小腹。兩粒彈丸竟是同時打出來的,打法竟比自己高的多,遂用劈水電光刀撥打得全落地上。胡燦這時臉上十分難堪,敵人施展輕功,竟把自己較量下了。傳說出去,自己有何面目在鳳尾幫中稱雄?盛怒之下,向蕭俊、季隆德喝叱道:「今夜不與淮上老兒一分生死,我們絕不罷手。怕死貪生畏怯不前的,請趁早回船,不要在這裡誤事!」這時匪黨蕭俊、馬龍驤、季隆德等知道胡燦是老羞成怒,拿自己人示威。遂各擺手中刀,從四外往這排茅屋圈來。魏振邦見胡燦兩次失利,也不好再袖手,舉金背砍山刀向胡舵主道:「我們不進則退,胡老師還不搜敵等什麼?」
魏振邦這種話說得也非常苛刻,可是胡燦竟還不出價來,自己騰身躍上了這農民住房的短垣。那魏振邦卻從西邊圈過來,那蕭俊卻從東北圈過來。胡燦是自己硬往正西的屋頂上縱過來。腳下才點穩了簷口,驀地從後坡湧起一條黑影,竟從胡燦的頭頂飛縱過去,往短垣上一落,金雞獨立式在短牆上一站,喝叱道:「無恥的匪徒,還不過來領死?你們一再的相逼,怨不得我兄弟無禮了。」胡燦不禁又一驚!這次回身再查看時,這次這個夜行人竟不用隱藏,屹立不動。胡燦恨聲說道:「隱隱藏藏,真乃匹夫之輩!今晚不叫你嘗嘗胡舵主的刀法,你也不知你胡舵主的厲害。」說到這裡立刻一飄身落在院內。
胡燦不敢徑從屋面上縱身,屋頂上已被雨淋透,恐怕用力太猛,把屋頂給踩塌,所以先往院中一落。再想騰身,就在腳下一找地面,將要騰身躍起的當兒,猛聽得那土屋中的窗子那兒,一聲暴響。裡面有人喊了聲:「臭賊,你往哪跑。」咻的!黑呼呼一物打來。這種笨家子手底下哪有什麼准?胡燦略一個側身,打出的東西喀嚓的落在地上。可是胡燦就是躲開,萬沒想到這農戶從窗裡打出來的,是一隻尿壺。裡面滿滿一壺尿,往地上一落,砰的一聲,尿壺粉碎,濺了胡燦頭上全是尿。胡燦忙啐了一口道:「好喪氣!」一回頭向窗口罵道:「匹夫!你是找死!二太爺本沒想會你們這種蠢牛,好!你等著,回頭我定結果你的性命。」這時短牆上人哈哈大笑。屋中的農夫更是膽子大,把胡燦認作了毛賊,侉聲侉氣的喝叱道:「臭毛賊,你敢發威!俺老子要不給你個厲害,你也不知是誰。俺說老何、小三子,抄傢伙捉臭賊呀!」這小子這一嗓子還是真夠瞧的,附近全聽見。院裡東小屋、隔牆的農夫全接了聲。這一來真要把胡燦給氣死,心想:這小子真可恨,先把他結果了。
牆頭上的人一見匪首真要動這農民,遂厲聲說道:「嘿!身為鳳尾幫的舵主,竟與一個無知農民一般見識。你自找難看!來來來,這裡不是動手的地方,咱們到外面去較量。」這人說罷翻下了短垣,竟奔西南。
那蕭俊、馬龍驤等,全聽見敵人答了話,更因行跡過露,把這裡一班愚蠢的農民全驚動。這種渾濁孟浪的農民,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真等他們出來,雖沒什麼要緊,卻有些礙手礙腳。這時見那條黑影奔了西南,正合大家心意。那胡舵主因為勁敵已經叫陣,只得便宜了這屋內的農民,遂飛身躥上短牆,向匪黨們說聲:「追!別叫他們走脫了。」這五名匪徒,各自施展開夜行術的功夫,一個跟一個後縱,如飛的趕了下來。走出不遠,這一帶已沒有人家,只有一片很大的宦家塋,擋住道路。四周全是古老的蒼松翠柏,四尺多高的花牆子,敵人的身形隱入這段花牆之內。
胡燦見這座塋地倒是荒僻的所在,正是很好一個動手的地方。向魏振邦道:「魏舵主,你我由正門而入,叫他們從花牆進去。你我先行一步,免得敵人暗算。」轉到了塋地的正門前,見這塋地的正門十分高大,上文有白底黑字橫額。昏夜看不出上面的字跡,兩扇木柵欄門足有八尺多高。胡燦和魏振幫飛身躥上了門頭,往裡面仔細打量。裡面杉松夾道,沿著道邊一對對石人石馬,在這種昏夜裡遠遠看去,頗有些心悸。這時不僅胡燦有些遲疑不敢貿然下去,就連那魏振邦也有些懷疑,恐怕敵人暗算不易閃避。兩人這一停身在上面,突聽得對面數丈外一個翁仲後面,發出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胡燦二人一機靈,倏見黑影晃動,從翁仲後躥出一人,在那松杉道的甬路上一站,一聲狂笑道:「二位怎麼這麼客氣,難道還怕這裡鬼主人不招待麼?來吧!我已經替你們通稟過了,眾位請吧!難道還等全副執事麼!再要遲疑,我可失陪了。」
胡、魏兩人被敵人這一奚落,好生難堪。魏振邦怒叱道:「匹夫少要賣狂,這就送你進墳。」說罷一縱身躥到甬路上,胡燦也飄身而下。那人卻翻身順著甬路往裡如飛而去。胡、魏二匪跟蹤去追,撮唇又響了聲胡哨。那蕭俊、馬龍驤、季隆德也是在花牆了一帶伺機而入,此時聽見了胡、魏兩舵主的招呼,各自擺兵刃進了這宦家的塋。先前本打算從旁接應,此時見這塋地裡過於陰森,遂也撲奔了當中這條道往裡趟進來。胡燦和魏振邦兩人在頭裡緊跟蹤追趕前面的夜行人。
這趟道是既平坦,又沒有泥濘。因為塋地內全用細砂石平鋪,在這雨後,更顯得好走。這座塋地,佔地頗廣。這條甬路足有一箭地長,前面又現一座石牌坊,前面那人穿著石坊過去。好在雖是陰森黑暗,可是一片坦平的道路。走到了石坊內,地勢陡然展開,迎面上是一座石祭台,那座石祭台後便是這塋地內的墳墓。不料那人竟端坐在祭台上,紋絲不動。鳳尾幫這位刑堂下舵主胡燦和掌票布的魏振邦,全是久闖江湖的綠林道,對於敵人這麼視同兒戲實是頭一回遇上,反驚訝得卻步不前。當時兩舵主各用掌中刀封住門戶,胡燦首先厲聲喝叱道:「喂!對面可是淮上鷹爪王老兒麼?你既是執掌淮陽派的門戶,就應該光明磊落,想不到竟這麼以暗箭傷人,成了戲侮。這種狐鼠行為,就讓你家舵主著你的道兒,也不甘心。」
祭台上的那人哈哈一聲狂笑道:「我說你們這群不講理的東西!你們是只看見人家黑,看不見自己黑;你們不說自己無能,給鳳尾幫丟人現眼,反責人暗算。可歎你們這麼些人,全是有眼無珠,形同盲瞽。淮上大俠豈屑和你們這班鼠竊狗偷、下五門的賊人一般見識?你們幫主既有心和我們淮陽派清算兩家積年的冤仇,就該從西嶽插箭留柬之後,靜待我們踐約赴會,偏要擄劫我們兩個門徒,作出這種卑鄙的行為。連番警戒了你們,尚不知斂跡,反倒施展不齒於江湖的下五門行為,用蒙汗藥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只是你們這種卑劣的手段,豈能搪得過淮陽派掌門人的眼去?事機敗露,就該及早收篷轉舵。我老頭子縱火燒船,就是告訴你們,趁早離開此地,你們絕不是敵手,兩家的事還得由兩家首領解決。只是你們這班恬不知恥的匪徒,竟至不到一敗塗地掃盡鳳尾幫的面皮不止,我老頭子不得不來打發你們了。來來來,你們哪個不怕死的自管前來。」
胡燦和魏振邦兩人被對面人這番奚落得十分難堪,只得忝顏喝叱道:「你是一派胡言!你家舵主會的是淮陽派領袖鷹爪王老兒,你家舵主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你既是淮陽派中人,報上萬兒來!」那人呵呵冷笑道:「你不認識我老頭子麼?我就是乾山歸雲堡續命神醫萬柳堂。我能救人,也會害人;我續病人的命,要你們的命。告訴明白你了,你至死也落個明白鬼了。」
魏振邦一聽是乾山萬柳堂,知道這人十分難惹,可是看他赤手空拳沒拿兵刃,自己覺著先佔著便宜。那胡燦也是看出憑自己掌中刀足可應付。這時方要答話,魏振邦心想明明淮陽派領袖鷹爪王已然親自挑戰,這時忽然隱去,少時不會不來。萬柳堂雖是難惹,總比掌門人差一點,我不趁這時動手,真等到鷹爪王到了更難應付了。想到這裡不待胡燦舵主發話,一擺掌中刀厲聲喝叱道:「萬柳堂,你少要發狂,你魏老師打發你回去。」
話聲未落.往前一縱身,已離那祭台不過四、五尺遠,看見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身形沒見作勢,自己騰身躍起,到了面前。魏振邦金背砍山刀,一照面就是「丹風朝陽」,照面門便劈。萬柳堂一晃頭,讓過刀頭,右掌往外一遞「仙人指」,照魏振邦的華蓋穴便點。魏振邦刀已劈空,左肩頭往後一甩,掌中刀借勢斜著往左一帶,口中「嘿」的一聲。刀風迅疾,往萬柳堂的左肋砍來。萬柳堂右掌變式往外一穿,身隨掌走,快似飄風,已縱出六、七尺去。魏振邦左腳往外一換步,左掌一壓刀背,嗖的跟蹤追到。右腳一著地,離著萬柳堂三尺左右,身軀往前一探「蒼龍入海」,金背砍山刀向萬柳堂下盤點來。萬柳堂「倒踩七星步」身形展動,到了魏振邦的右側,口中喝了聲:「打!」魏振邦覺得右耳後的風聲已到,忙一提刀鑽,「犀牛望月」,金背刀是正削敵人的掌勢。哪知敵人是虛實莫測,左掌往回一撤,右掌駢食中二指照自己已然露空的右肋「太乙穴」點來,眼看已經點上。魏振邦拚命的往後一轉身,右肋閃開,左臂可閃不開,被萬柳堂在「曲池穴」掃了一下。仗著沒打入穴道,就這麼這條左臂又疼又麻,往外一縱身,躥出丈餘遠來。可是魏振邦不肯就這麼認輸。
萬柳堂見他身形縱出,並沒說服輸的話,冷笑一聲道:「好不要臉的東西,我要治不好你們這不要臉的病,我枉稱神醫。」腳尖一點地,飛身縱了過來。身形往下一落,才待往外遞掌猛聽背後喝聲:「少說便宜話吧!」隨著話聲,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已到。萬柳堂立刻左臂往外一穿,「玉蟒翻身」、「金豹露爪」,反往來人的左肋下擊去。暗襲過來的正是那胡舵主。因見魏振邦動手數合,已敗了下風,自己遂一展劈水電光刀,猛撲過來,照著萬柳堂脊背就扎。萬柳堂的身手矯捷,一翻身,胡燦的刀就扎空了,反被敵人的掌襲過來。這一來趕緊的左腳往前往右一滑,身勢斜往後一擰,左臂往外一探,劈水電光刀「大鵬展翅」斜往後一展,刀鋒向萬柳堂的右胯削來。續命神醫萬柳堂笑罵道:「今夜要不收拾倒了你們這群毛賊,你們也不知乾山萬柳堂老頭子的厲害!」身隨刀轉。萬柳堂讓過刀頭,身形反往裡進,左掌往胡燦的脈門上一點,胡燦一撤刀,右手駢食中二指,向胡燦的右乳根「地穴」點來。胡舵主往起一長身,掌中刀「關平獻印」往上一封。那魏振邦此時已經緩過勢來,覺得右臂並不甚重,遂二次騰身飛縱過來,掄金背砍山刀前後夾攻。要論胡舵主和魏振邦兩人武功實非弱者,無奈今日遇上這位名震江湖的續命神醫萬柳堂,未免就相形見絀了。可是這時兩匪首全是存著與萬柳堂一拼生死之心。一柄劈水電光刀,一柄金背砍山刀;胡燦施展的是抹眉刀法,魏振邦卻是五虎斷門刀。這兩柄刀上下翻飛,劈、剁、扎、拿、壓、展、抹、砍、鉤、滑,一招深似一招,一式緊似一式。這位乾山續命神醫萬柳堂施展開淮陽派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施展的是短打七十二式中的三十六式進手的招術,摟、打、騰、封、踢、彈、掃,變化無窮,虛實莫測。手、眼、身、法、步,腕、胯、肘、膝、肩,疾徐進退,刁拿鎖扣。體似飄風,忽隱忽現,忽進忽退。就憑這兩柄刀,依然佔不了上風。
這時那小張良蕭俊、沙河舵主馬龍驤、季隆德,全在杉松後隱身查看,見胡、魏兩家舵主全有些不易取勝的情形。小張良蕭俊向馬龍驤,季隆德道:「二位老師,怎麼樣?」馬龍驤和季隆德全搖頭,因為全看出不是淮陽派的敵手。季隆德是總舵上的人,尚敢說話,遂低聲說道:「恐怕不是萬老兒的敵手。」小張良蕭俊道:「我們上吧!索性給他們以多為勝。這裡好在只我們五個,有什麼說的?」這位季舵主道:「我們可別落個勞而無功,胡老師歷來是不容人的。」小張良蕭俊道:「季老師,你別呆了,我們現在上去接應,絕落不了包涵。要是從他們二位那兒跟人家單打獨鬥,我們一定得聽招呼。現在胡、魏二老師已經是雙戰敵人,還說什麼規矩不規矩,我們上吧!」
小張良蕭俊立刻一順軋把翹尖刀,飛身縱出樹後。馬龍驤一擺折鐵雁翎刀,季舵主一擺厚背鬼頭刀,嗖嗖的跟蹤躥到林外。小張良蕭俊高聲喝道:「二位老師,把這姓萬的老兄交給我們收拾吧!」蕭俊這話不過是遮遮門面而已。這三個匪徒遂各自擺動掌中刀,把續命神醫萬柳堂團團圍住。這五個匪徒五把刀施展開,刀風勁疾;萬柳堂身形展動,躥縱跳躍,閃展騰挪。雖說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只是這五個一齊動手,反有些礙腳。又在昏夜,時時得留神,怕碰到自己人。就在纏戰不休之時,突然間四、五丈外松頂子上一聲長嘯,震得林木簫簫,隨聽高聲喝叱道:「你們有多少狐群狗黨?竟敢以多為勝,老夫來拾取你們這群猴兒崽於。」喊聲未歇,唰啦的樹子上一響,疾如鷹隼,從上飛墜下一人。落地時只看見一團黑影,這麼高下來竟沒有多大聲息。群賊一驚,那季隆德略一失神,被續命神醫萬柳堂一掌切中脈門,厚背鬼頭刀嗆啷的甩出丈餘遠,撞在一個白石翁仲上。季隆德往外一縱身,腳未著穩定,耳中聽得一聲輕叱:「鼠輩,你往哪走?」自己就覺著腳上被人一撥,噗通的倒在地上。就覺被人提起如同小雞子似的,聽得提自己這人喝了一聲:「接著!」咻的被拋出去。本是倒在地上的,這一被人拋出去,竟立起來。噗的被人攔腰一截,耳中聽得粗聲粗氣的喝了聲:「小子,你先睡一覺,省得你母親打你。」自己竟被人倒綁二臂,扔在地上,連使這兩下的人全沒看清楚。季隆德雖沒受傷,可比受傷還難受。這幸而沒有本幫部下的弟兄在場,真要叫人看見受這麼大羞辱,還有何面再在鳳尾幫立足。就在季隆德被擒下,樹上下來的人,突的喝道:「不要命的匪幫,暫時停手。萬師弟手下留情,我向他們說兩句話。」續命神醫萬柳堂動手間答了「遵命」二字,往外一縱身雙臂一抖,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從四匪的頭上躥過來,往鷹爪王身旁一站。胡燦等在驚惶中也各往後一撤,各用刀封住了門戶,向這邊查看。
這時雨停住了,烏雲初退,星斗齊現,一鉤斜月在流雲間時隱時現,比較方才可以略辨稍遠的景物。見丈餘外巍然站定一個瘦老頭兒,形神瀟灑威凜逼人,左手倒背著,右手拈著頷下的短髯。馬龍驤小聲說道:「老師們,這就是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胡燦、魏振邦等,因為連他師弟都敵不過,已存戒心,不像先前那麼張狂。鷹爪王這邊發話道:「你們哪個是首領?」
胡燦只好硬著頭皮道:「我胡燦等候你多時了。王道隆,你不過是淮上清風堡綠竹塘一個插竿立場子的一個武師,竟自一再和我們鳳尾幫為仇。你可知道江湖道上,哪個敢和我鳳尾幫的弟兄為難?仇視我鳳尾幫的有幾個得了善終的?依胡某良言相勸,你乖乖的隨我胡燦到我們總舵上,向我們龍頭幫主解釋前嫌,兩家從此盲歸於好,各不相犯。你若是恃強自大,你淮陽派休想再在江湖立足。」鷹爪王冷笑一聲道:「胡燦,你倒會說風流話。你們錯認了王某!我王道隆自掌淮陽派門戶以來,只知秉我派門規,行道江湖,鋤強誅惡,濟困扶危。我王道隆個人與鳳尾幫結怨,是江湖的英雄,就該與我王道隆一人算賬,卻用卑劣行為,擄卻我們的門徒。我王道隆焉能與你們善罷干休?我這才決意到十二連環塢登門問罪。不料你們一干黨羽,一路與我為難,屢施暗算,王某才略施薄懲。想你們既全是江湖道上人,就該知難而退。可是竟恬不知恥一味胡纏。我王道隆不願與你們這班無知人一般見識,次次掌下留情,反倒引得你們這班鼠輩認為我可擾。侯家店竟用起下五門綠林的把戲。可憐鳳尾幫的威名,被你們這群匹夫斷送個淨盡!胡燦,你不必再發昏。就憑你們這點本領,實非老夫的敵手。老夫也不趕盡殺絕,放你們各逃活命。回去報與你們龍頭幫主,叫他儘管把刀山沸鍋擺好了,我王道隆定要跟他一決存亡。我們兩個門徒倘有毫髮之傷,定把十二連環塢踏為平地。言盡於此,願意踉我王道隆再過招,那更是好辦的事。來來來,你們也嘗嘗老夫這雙肉掌的厲害。」
那邊魏振邦卻怒喝道:「鷹爪王,你有什麼本事,說這種狂言大話?我魏振邦就有點不服,咱們倒得較量較量。」說到這,擺刀過來就要動手。
鷹爪王冷笑一聲道:「什麼?你要與老夫動手?就憑你那本領,差的多吧?你先等等!」說到這一轉身,身旁數步就是一座白石的翁仲,鷹爪王轉到這翁仲的後面,右手往石人的頸上一掐,左手往石人的下面一托,喝了聲:「起!」竟把這五、六百斤的白石人舉起。疾行了數步,到了原站的地方,猛然往下一送;喝了聲:「接著!」咻的這個石人飛出來有丈餘,轟的聲!將地砸一個深坑,仍然立在地上。
這一來把胡燦和魏振邦嚇得膽顫心驚。哪料到竟有這種神力?立刻由胡燦說道:「王道隆,今夜我們算栽在你手內,我們在十二連環塢等你。」說到這,翻身就要逃走。鷹爪王哈哈一笑道:「你們只要知道老夫的厲害就是了。你先不要忙,老夫既說容你走,就不會反覆。這裡還有你們兩個同黨,難道你還想叫我們送到連環塢嗎?老夫先走一步,寄語你們幫主,王某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必到連環塢領教。」說到這,回身向萬柳堂一點手道:「師弟,我們與鳳尾幫領袖天南逸叟武維揚相見有日,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了。」一邊說著,師兄弟兩人走到林邊,從那松杉夾道的甬路上,從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