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鷹爪王往這人臉上一看,竟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黑油油的臉面,帶著笑容,一派的童稚之氣未退。身上別無他物,只下面連腳褲外,多打了個蓬腿,右腿的蓬腿上插著一把雪亮鋒利的攮子。鷹爪王這一問話,這個少年噗哧一笑,一擺手,用手一指這隻小梭艇,也往前湊了一步,低低說道:「我的事回頭再告訴你老,現在快離船塢,再耽擱,還有一撥放哨的,一出來我也走不了啦!」
說到這,把自己頸子上的水衣鎖口拉開,往下拉了拉,伸手從胸前掏出一面小旗來,遞與了鷹爪王,低聲說道:「堡主,請上船,我們趕緊走。」鷹爪王是淮陽派掌門人,又是久走江湖的老英雄,一切事是不言而喻。少年把梭艇一打橫,鷹爪王面遂向船尾倒坐著,這就是深悉各種船艇不同的坐法。這種梭艇狹長,上面僅能客兩人,還得使船的會使,坐船的也得會坐。平時全是一個人自己坐自己蕩槳,遇到轉折時,坐船的也得會趁船的傾斜,所以必須和使船的對面坐著,以便互打招呼,以免失閃。這種梭艇全憑駕駛人的手法,以定快慢。這時少年給壓穩了,見堡主鷹爪王坐好了,自己把梭艇尾部往前一送,梭艇擦著水面往前駛去。少年往起一聳身,輕飄飄的落在艙心,雙槳已抄到手中。身手這份矯健,實非平常行船的所能比。
梭艇如箭一般颼颼駛來,快到船塢的地方,突然聽少年發話道:「咱這位崔師爺真難伺候,香主少時還會要回來,偏偏這時要支使我們,該著我們歇息的,偏要調動我們。這簡直是存心跟我們過不去!沒法子,誰讓咱在人手底下呢?」少年說話的聲音很高,有故意叫暗中埋伏塢口的匪黨聽見的意思。才到出口這條極窄的水道半腰,突然蘆葦中閃出一道黃光,向快艇上掃來,少年口中說著話,兩槳運用的非常快。鷹爪王更在這道燈光射過來時,自己一點頭,更把手中的小旗揮動,把臉面用旗子擋上一半,快艇已經如箭離弦如飛的衝出了船塢。梭艇這一出了船塢,少年說道:「僥倖,沒被攔劫盤查,少卻多少手腳。」摩爪王點頭道:「尊駕身手果然不凡,王某既承相助,尊駕路徑又熟,我倒要借重到分水關一行了。」這少年仍然靈手運槳,梭艇如飛的走著。少年低聲道:「堡主不要忙,今夜也只能到分水關察看察看他這裡防守的形勢,堡主身旁又沒有削銅斷鐵的利器,想進十二連環塢恐非易事。」鷹爪王道,「好吧!我們看看形勢再定行止吧。」
說話間已從分水關南水岔子駛出來,鷹爪王方要囑咐水面正路上不能走,哪知少年已把艇頭穿向山壁下蘆蕩中,往裡穿行了數丈。只見所行經地方全是半截蘆葦漫在水中,梭艇行到裡面,滿是壓著蘆葦走。這一來艇身已全隱入蘆葦中,外面再有船經過這一帶,絕不易發現此艇的蹤跡。梭艇貼近了山壁下,立刻由少年跳下去,把梭艇定住,鷹爪王也隨著眺下去貼山壁站莊。少年把梭艇拴在一塊巨石上,鷹瓜王把少年那面小旗交還他,少年道:「堡主,此旗乃是分水關前巡江主壇淨江王洪玉濤香主的令旗。此後既然安心入鳳尾幫,或有借用此物之處,堡主儘管收藏備用吧。」
鷹爪王含笑道:「還是尊駕收著吧!我想暫時用它不著。」少年明白堡主是不肯失自己身份,要憑自己武功出入十二連環塢。這時兩人寄身的地方,是蘆蕩上、山根下,孤立的危石上,鷹爪王這才問道:「尊駕究竟是何人的門下,被何人所差?貴姓高名,怎麼認識在下?如承看得起王某,還請一一見告。」這少年用手一指鷹爪王身後的崖石,道「老前輩請坐,要問我在下的來歷,說起話長,這裡倒很僻靜,趁著歇息的,工夫,我倒要詳細奉告。」鷹爪王點頭道:「好吧,我們坐下倒好細談。」這一老一少,就坐在石頭上。少年原原本本把自己出身來歷詳細說了出來,鷹爪王不禁連連歎息。
原來這少年姓江名傑,父親原本是兩江總督麾下的總兵,早年很是以健勇善戰著名。只是性情耿介,不善逢迎。後來竟以剿匪身先土卒,更著功績,論功應邀上賞,不意有功不賞,反為上峰誣陷,幾遭不測。冤憤填胸,一病不起,卒於軍中。繼掌兵權者,更下井投石,與宵小勾結,將應發糧餉吞沒,誣江總兵剋扣軍餉,事無佐證,遂借沒傢俬抵補。幸江夫人事先發覺,偕年甫四歲之江傑逃至浙南,寄居雁蕩山下。
數年之後,所蓄資財耗盡,江夫人僅借十指縫紉度日。江傑天賦異稟,江夫人教以書字,竟能恭謹受敦。唯離開江夫人,即泅水捉魚,與江濱漁子日漸廝熟。江傑年愈長,家愈貧,因江母年已老,十指所得實難溫飽,江傑遂捕魚補助用度。江夫人以兒年幼危險實多,無如江傑天生異質,凡水面上以及泅水術,無師自通。年十五,水性精通,身形靈巧,凡雁蕩山下操漁業的,鹹喜江傑之天生異質。每日江傑亦手捉魚,得數尾,漁家即付以母子度日之資,習以為常。近江一帶,全管他招呼小龍王。鳳尾幫在雁蕩十二連環塢通山布道,天南逸叟武維揚久聞此奇兒事跡,遣人誘江傑入幫。江夫人諄諄告誡,不准江傑忘卻本來面目,不准入幫。江傑只要一聽見有人向自己誇讚鳳尾幫如何大仁大義,即以嚴辭峻拒。來人如過分誘勸,江傑即設法令其受辱,以拒他人再來誘勸,所以鳳尾幫以若許勢力,竟致奈何不得他。
這小龍王江傑在這雁蕩山前,竟自以精通水性聞名於江湖道中人。天南逸叟武維揚見這江傑不肯入幫,遂傳令鳳尾幫壇下弟子,不論何人不准對江傑母子稍有侵凌,如敢故違,即行嚴懲。敢情這天南逸叟武維揚對於小龍王江傑母子這麼垂青重視,實懷有深意。
鳳尾幫重建總舵,開闢十二連環塢的秘密老巢,雖是把守緊嚴,可是江湖道上盡有能人,像這奇童小龍王江傑,既無師承,又沒聽說他家中有精通武技泅水術的,他竟具非常身手,實是天生奇才。自己竟不能網羅到麾下,無論如何也不宜令他對本幫起厭惡仇視之心。因為他守在本幫總舵的近前,深悉這一帶的水路上的出入道路,深怕萬一官家或是和本幫有「梁子」的,把這奇童收買了去,實是心腹之患。所以諄諄告誡這巡江十二舵香主淨江王洪玉濤,要嚴飭所轄,對於這小龍王江傑母子,只准賜恩,不准結怨。所以這位洪香主,暗令在雁蕩山前鳳尾幫巡江哨的水面以外的漁人,對於小神童江傑好好聯絡,叫他母子沒有饑寒之憂。江母業已有了年歲的,只要夠衣食無缺,絕不會令兒子離開這裡,別謀生計。
果然洪香主這種不露形跡的辦法,倒用對了,這小龍王江傑捕魚奉母,倒也安居樂業的。那天南逸叟武維揚聽得洪香主的報告,暗暗欣慰,遂暗中囑咐洪香主,仍然設法誘他入幫。洪香主正要再接再厲的暗中來計算這位小神童江傑,請想這小龍王江傑,任憑怎麼精明,都是差欠閱歷,真要是容他們暗中用上手段,江傑恐怕不容易再逃出他們的筆握。也是該著此子成名,竟在這時鳳尾幫和淮陽派的事情已經挑明簾較量上,龍頭幫主遣人,三次遞柬約清風堡到十二連環塢赴會。事關鳳尾幫的存亡,所以對於小龍王江傑的事暫時沒有心腸來過分引誘。這種黑暗中操縱,江傑絲毫不理會。
這時江傑已然了然世故,對於自己已十六歲,僅憑天賦的異稟,水性過人,身輕體健,可是終歸是差欠真正的名師教誨,自己有時就對於自己的將來不能顯親揚名抱恨。更有一條痛心的事,自己每每於母親談起閒話來,提到家世,江傑是四歲被母親帶到浙南來的,對於家裡先前的景況,隱隱約約記得家中有好多人,不似來到浙南隱居江邊這種淒涼景況。可是叫自己說當日家中情形又說不上來,不免向母親追問家世的真相。江母立刻老淚漣漣的說道,「你父當年曾官至總鎮,只為身死之後,僅憑自己一個婦人支持門戶,漸漸把家業敗了。因為沒有面目再在故鄉居住,這才來到這裡,母子相依,過著貧寒的日月。一晃十二年的工夫,僥倖把你撫養大了,就指著你改換門庭,恢復你父當年的家世了。」江老太太這番話只能蒙哄幾歲的孩子,江傑已經明白世事,聽母親這番話說得十分含糊,遂追問父親既然官至總鎮,縱然去世,家中又沒奴僕,就只母子二人,無論如何也不致幾年的工夫就一貧如洗,其中定有別情,親如母子難道還有甚麼不能說的麼?當時江老太太被兒子問住,知道再不能掩飾,遂把當年的事從頭至尾完全說與了江傑。莫看江傑沒得著父親的疼愛,可是骨肉天性,江傑又不是平常的孩子,有至情,有至性,聽母親說出父親是完全氣死,母子流落到浙南,受這種生計艱難的苦,全出於當年接父親總鎮後任之賜。父仇不共戴天,父親空有自己這個兒子,長到這麼大,沒有一點立身的本領,既不能給父親報仇,又不能重振家聲。自己又愧又急,立刻痛苦失聲。
江老太太一提往事,本就夠痛苦的,這時江傑這一放聲痛哭,自己也痛哭起來。母子二人痛淚紛紛,還是江傑恐怕母親年邁,過分悲痛於身體有傷,遂趕緊止住悲聲,向前勸慰母親。把江老太太勸好了,這才又追問當年父親作總鎮時,上峰和接任的人姓名年歲等。江老太太正色說道:「不是我怕死貪生,老來惜命,我把你父親的事全告訴你了,可不准你胡鬧。因果循環,毫釐不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過有遲早之間。像害你父親的一班惡人,早晚不會脫過上蒼的報應。我所以先不肯叫你知道,就怕你去胡鬧。你可知道娘已是風燭餘年,不過苟延日月,只靠著你來承歡膝下。你難道忍心拋下娘不管,去找仇人拚命麼?」江傑含淚道:「他們害得我們家敗人亡,我不能報仇,有何面目活在世上!」江老太太含怒道:「好孩子,你只要一走,咱們母子從此就算各自東西。我也不能再指望你這個兒子,你也沒有這個娘。我空把你巴結這麼大,指望你養老送終,不想才能倚靠你,叫我落個一場空,我還有甚麼指望呢?」說到這,又哭起來。嚇得江傑忙的跪在母親面前,慘然說道:「娘不要難過,兒絕不能拋下年邁的娘去給父親報仇。不過兒對於父親身死的情形不能不追問,兒若呈對於父親含冤而死漠不關心,兒子不成了沒心肺的人!娘這般年紀,莫說家境貧寒,兒不能走,就是家中盡有餘資,兒也不忍離開膝下。娘只管放心,若那麼任性而行,太辜負娘養育之恩了。」
當時江傑對於母親百般的安慰,江老太太見兒子已然一再的勸慰自己,知道他絕不會任性而為了,這才展顏不再哭泣。可是江傑卻把父親的兩個仇家寫了兩個長生祿位,供在暗間僻靜的地方。每天早晚兩次,跪在長生祿位前,叩拜完了,又低聲祝禱。江老太太在先看他居然給殺父的仇人立起長生祿位來,很有些詫異生氣。繼而一想,江傑天性那麼厚,又孝順又明理,絕不會作出荒謬事,遂靜靜看著。看江傑低聲祝告道:「弟子默祝過往神靈,要保佑兩仇家平安健在,好等自己侍奉母親百年之後,自己好手刃仇家替屈死的父親伸冤雪仇。」江老太太聽兒子原來安定了這種苦心,十分讚歎!雖則這種舉動近於胡鬧,可是頗同情他用心之苦。遂不肯過分責備他,只囑咐江傑,在外面千萬要口頭謹慎,不要沒報成仇,先取了殺身之禍。因為仇家全是擁兵權有勢力的主兒,萬一這種舉動被他知道,豈肯甘心?
江傑自經知道父親死在權奸之手,老母以一位總鎮夫人,被這貪官害得有家難奔,有親難投,家產被抄,還落個虧欠軍餉,連親戚宗族全不敢投奔,也太令人難忍。累得母親以十指所得,撫育自己成人。但是自己雖蒙母親教些書字,母親學問不深,自己不過略識些書字,文武兩途全沒有自己深求的機會,這裡還報甚麼父仇?江傑每一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悲憤填胸,背著母親吞聲飲泣。這日在申末酉初的時候,江傑在家中用一盤細砂、一枝竹筆,在窗前練習寫字。江母近年知道自己針線活計做不了,只紡些線和制些綢網的絲絡子賣給漁家,添補用費,稍事積蓄些余資,以備嚴冬江傑不能捕魚時,母子好過活。自己也坐在窗前,看著江傑寫錯了指點他。這時外面忽然一陣人聲喊,江家所在緊靠臨江的山根下,離著江灣不過一箭地;江母方要叫江傑出去看看,外面是什麼事,忽聽竹籬外一陣步履雜沓的走過一撥人來,內中有一人,隔著竹籬招呼道:「江傑,還不快走!江灣裡過魚群了,你今天還不利市!快走,快走!」江傑答應道:「你們先走吧!」自己把竹筆放下,向母親問道:「娘,我去麼?」江母點頭道:「今日既是魚多,你就去吧。只不要貪多,早早回來,免得叫我懸念。」當下江傑忙的把自己,特製的一身水衣和包頭,跟一個絲網兜拿起,出了家門,趕奔江旁。遠遠的已看見江邊上一簇簇的漁船各據一方,也有撒網的,也有用漁叉的,網起叉飛,金鱗耀目,果然網起儘是尺許的鯉魚。漁人們歡呼著、叫嚷著。這裡本是離開碼頭好遠很僻靜的地方,這時卻是漁船往來如梭,漁人歡呼著。
當江傑一到,漁船上立刻有人招呼,江傑快快下水趕緊發個利市。江傑立刻把水衣穿上,悠然地抬抬頭,絲網往肩頭一挎,自己來到江邊。一聳身,往前一躥,縱起有六七尺高,頭下腳上,扎入水中。身形這份輕快,任誰看了也不信他是無師自通。江傑這一下水,好似一條巨魚,只有水面上炸開一道水紋,跟著水面上的水紋消逝,這江傑的蹤跡立刻不見。跟著在江傑入水處一箭遠,水往上一冒,江傑踏著水上來,靠近漁船,湧身上了漁戶首領周阿春的船頭,把網兜子摘下來,裡面一尺多大的魚四五尾,不住在網兜子掙扎。漁船首領周阿春笑說道:「江傑,招呼你來好吧?今天準可以發個小財!別閒著,再捉它幾兜子。你把它全放到艙眼裡,你走你的,我給上幾斗子水,好賣活的。」江傑把網兜子往船頭上一放道:「網兜子小,裝不了大的,我捉兩尾大的送給周爺。」說著一翻身,跳入水中,分波踏浪眨眼又失蹤跡。不大工夫,有兩隻漁船上的漁夫齊聲嚷道:「這是甚麼?拿魚叉叉它。」跟著又有人招呼道:「別鬧,這是江傑!」
水而上一條白浪,唰唰的,半露半沒的走得極快,眨眼就到了周阿春的船頭,水花一翻,江傑半身露出水面。只見他兩臂彎裡,各挾著一尾鯉魚,這兩尾魚在江傑的腋下,不住的頭尾擺動著掙扎。周阿春一探身抓住江傑的肩頭,往上一提,江傑雙足一踹水,身形躍上船頭。鄰近的漁夫等全鼓掌歡呼道:「小龍王真有一手的,四十多隻漁船全被你壓下去,這兩尾魚留著祭神啊!」在眾漁戶紛紛歡呼中,立刻見有東北一陣金鈴亂響,如飛地馳過來一匹小黑驢。驢上一瘦削的老頭,催驢疾馳地來到江邊,突的一攏韁繩,這頭黑驢四足停住,紋絲不動,坐在驢背上注視著江灣。
江傑這時上得船頭,雙臂一抖,把兩尾二尺多長的鯉魚抖向船頭。裡面周阿春早注了半艙水,這兩尾扭到了裡面,撲嚕撲嚕一躍二三尺高,險些翻下水去。周阿春忙把艙板蓋上,江傑向周阿春道:「首領,我再捉兩尾,今天的魚真多。」說罷不待這首領周阿春回答,竟自一縱身躥入水中。這時夕陽西墜,如同赤火珠的日輪照著江面上,起了萬道金蛇。漁舟三三兩兩東一撥,西一撥的,散在江面上。這種奇景,任是不懂詩情畫意的,也覺心曠神怡。不過美景不常,太陽漸漸沒下去,江面上起了一層輕煙,漁舟三三兩兩的也全往回下駛來。
這時江心忽然起了一陣嘩噪,把歡呼聲變成了驚喊聲,跟著從江心中流湧起一溜白浪,白浪中似有一黑物,漁船上的漁夫各舉櫓篙魚叉,大叫:「江豬!江豬!」跟著有一隻較小的魚船,往這邊掉轉船頭時,哪知竟被水中這只龐大的江豬撞上,撲通撲通兩個漁夫全翻在水裡。這時那頭江豬啪的一揚頭,水花翻處,只見巨口劍牙的一頭龐大的江豬,似乎被那小船撞怒了!嗚的一聲,也聽不出是水聲是叫聲,向掉在水中的漁夫噬去。別的魚船上幸而有兩個執魚叉的,大叫一聲,唰唰的-兩桿漁叉向這頭江豬叉去。一桿叉空了,一桿卻正正的叉在背上。只聽砰的一聲,江豬撞回來,退回三四尺落在水中,這只江豬遂向前疾泳。
可巧這時江傑又捉了兩尾活鯉魚,一猛子從水底翻上來,用踹水法,身形半仰半側的式子,順流而來。江豬從水裡冒上來,可把一班漁夫嚇壞了:它是趕上機會,它冒上來的地方正是那江傑的頭裡,相隔不過丈餘。漁夫高喊:「江傑,快往邊上浮,江豬!江豬!」只是江傑正在泅水,一口一口換水,身形載沉載浮,耳音全被水浪蔽住。那頭江豬也不知想吞江傑所挾的魚,是想噬人,竟奔江傑而來。直到江傑覺出腳後水流的波浪不對,才看見這只江豬。江傑依然不怎麼害怕,只是把身形加快了些,可是自己兩條胳膊全挾著巨鯉,江豬真個追到,無法還擊。心裡一打轉,江豬到離著腳下約有二三尺。一班漁夫全深愛江傑,一看這種情形,知道江傑是不知江豬的厲害,齊聲大喊:「江傑,這東西厲害.叫它咬上就沒命了!還不往水裡沉!」
小龍王江傑聽得眾人這麼喊叫,才稍稍驚心,把右臂的鯉魚往後一抖。江豬正好趕到,一張口把這尾魚接住,巨口一張一合,把那麼大的一尾魚吞了下去。江傑把魚往外一拋,身形往下一沉。這可不是他故意往水底沉,因為泅水術無論如何精,水中也用不上力,不由得往下一沉。江豬得了食也微一停身,兩下裡是趕的非常巧,江傑趕到再往上一冒,江豬正是把那尾鯉魚吃完,噗的把魚骨從巨口噴出來,唰的噴出數尺遠去,有兩塊魚骨打在江傑的額角右頰。江傑覺得疼的火燒火燎的,這才知道這江豬的厲害。可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江傑憤怒之下,把左腋下的魚一鬆,這條鯉魚竟自逃去。江傑卻往下一沉,江豬竟從水皮上過去。江傑又往上一冒,反落在江豬的後面,往前一踹水,立刻趕上江豬,一拳照江豬的後胯砸去,這一拳打個正著,哪知這一拳把自己拳頭震得非常疼,江傑就知不妙,自己趕緊往後一坐水。江豬一掉轉巨頭,嘩啦啦水浪翻飛,江豬暴怒著撲過來。
江傑自恃自己水性精通,哪料到江豬比他快的多,颼的已到了。江傑心說不好,氣一沉,往水底坐下去,跟著在水底一踹往前斜穿著波浪往上冒來,趕緊把腦袋露出水面。這不算江傑明白,因為他在水中能掙眼,僅僅把離著較近的看的見,稍遠就模糊了。江豬總是水獸,在水底怎麼也沒他清楚。果然在江傑才浮起在水面上,這頭江豬竟也從波浪中衝出來,相隔只六七尺。漁夫們此時全是驚恐萬分,也有膽大的捧著叉催船往中流上接應,首領周阿春也招呼道:「江傑,快往邊上躲!」只是這頭江豬不僅凶暴,而且行動矯捷靈猾。江傑往港灣這邊送,離著邊還有三四丈,可是眼看江豬就到了。漁夫們情急之下,颼颼的三桿魚叉,兩條撐船的竹篙全向江豬叉來。這一阻擋,自以為足可以擋這江豬一下子,只要一緩勢,立刻江傑就可脫身上岸。哪知這些叉竹篙全被這頭江豬一晃頭,嘩啦嘩啦的全落在水面上。江豬堪堪的追及江傑,這時天色也漸黑下來,就在這危機一發的時候,江傑就覺著自己臉上一股勁風掠過去,腳後嗚的一聲,水花翻滾,自己可一湧身躥上岸來。面前一個身形矮小的瘦老頭手捻著山羊鬍子,站的地方正擋著自己的道。
江傑此時也有些神智迷亂,剛要伸手推這老頭子,叫他躲開道,就聽這瘦老頭子說道:「小伙子具有兩下子,連這麼凶的江豬全打死了!」一句話提醒了江傑,回頭仔細一看,龐大的江豬已經死在江邊,不知傷了甚麼地方,江邊的水全紅了。江傑暗暗詫異,這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