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困牢求救

    那是一片竹林,黃土小道直通西邊,路兩邊的竹子連到半坡上,遠看宛如一片竹海。

    這片竹林幾乎有三十多里長,直到那條河的岸邊附近才見柳林子出現。

    那條河很寬,聽人說是直通淮河,河水蠻清的,兩岸都是柳林子,只不過河中魚兒少,早被人捉光了。

    這時候有一批人正在渡河,只見一個個脫光衣褲的漢子把衣褲高舉過頭,一個接一個地往河對岸走著。河中央的水也不過才到肩頭,但因為河底有許多長滿青苔的石頭,不少人滑倒而跌到水裡,於是手上的衣褲全濕了。

    衣褲濕了沒關係,過了河再曬衣褲。於是,河岸邊便有了一大片光著屁股的大漢子。

    這批人正是賊寇叫天張他們,當然帶路的還是「地龍」丁太白他們三十多個大別山的山賊們。

    叫天張可沒有光屁股過河,那地方有的是竹子,他的軍師古懷今命人砍了十多支竹子編成竹筏,叫天張坐在竹筏上過了河,那竹筏便成了丁太白這些人的過河工具了。

    這些人全都過了河。忽見有個大漢奔過來,丁太白認識他是本寨一個頭目,立刻迎上去道:「老賈,什麼事?」

    姓賈的頭目看看河邊的人,對丁太白道:「當家的派我來看看,如果大伙過了河,趕快走,米糧車子快過雞公山了。」

    丁太白道:「那麼快呀!」

    叫天張也聽到了,聽說米糧他打個呃,急不可待地大聲道:「大伙別曬衣褲了,干的濕的都一樣,快快穿起來上路!」

    大夥一聽有米糧,不管濕衣濕褲穿了就走,霎時間走得無影無蹤,一個也不剩。

    山賊流寇走遠了,可還有兩個人在上游的大石後。那二人正是兔子王與竹竿李。

    兔子王道:「走!」

    竹竿李道:「走,上哪兒?」

    兔子王道:「回去呀,七八成也夠了,賊寇們又與山賊結合在一起,咱們的任務也完了。」

    竹竿李搖搖手,道:「咱們就這麼回去?」

    「那要怎樣?」

    「我問你,幫主問你賊寇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去雞公山了呀!」

    「他們幹什麼呀?」

    「與山賊會合去了。」

    竹竿李冷冷道:「然後呢?」

    兔子王道:「我怎麼知道他們幹什麼?」

    竹竿李道:「是呀,你不知道,派咱們來只會說賊寇過河上雞公山了。」

    兔子王道:「那要怎樣?」

    竹竿李道:「過河呀,過了河,追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兔子王道:「我說竹竿李,你小子打算上雞公山?」

    竹竿李道:「我似乎聽到米呀米的,莫非有人運大米呀,這樣的機會去瞧瞧……」

    兔子王道:「你真的聽到有米呀?」

    竹竿李道:「錯不了,快過河去吧!」

    這二人立刻連衣褲也不脫就下了河,竹竿李抓牢兔子王的後衣領,因為竹竿李個兒高,兔子王比他矮了一大截。

    二人過了河,剛剛追了不到二十里,發現遠處一大堆人鬧哄哄的在一起,仔細看,流寇與山賊混在一起了。

    竹竿李立刻與兔子王二人藏在附近的草堆裡,只見遠處人們有的坐在道旁了。

    不錯,正是山賊與流寇們雙方正在指手劃腳地商議著什麼。

    那叫天張一手拄杖穩穩地站在石太沖對面,道:「石兄,你吩咐得對,也有計謀,可是我就覺得不對勁。」

    「你張兄有意見說出來,擱在心裡是疙瘩。」

    叫天張手指山邊林子,道:「我們攔住在正面,傷亡必然大,我的人才一百八呀!」

    哈哈一笑,石太沖道:「我明白了,你想把你的人擺在大道的兩邊,去搶糧,是嗎?」

    幹幹一笑,叫天張道:「我是有這麼個意思。」

    不料石太沖拍起巴掌,道:「那好,你的意思我接受,原是我把你們叫來的,當然在搏鬥上聽你們的。」

    石太沖說完回頭叫:「老二,老三……」

    「當家的,你吩咐。」這是商發的聲音。

    石太沖道:「你同老三領二百兄弟分別埋伏在大道的兩邊林裡,且等米糧車過來了,你們擋住開道的孫子們殺。」

    商發與丁太白齊聲應道:「是!」

    立刻丁太白與商發二人大聲喊起來:「二營三營弟兄們,跟我來啦!」

    「嘩」的就見兩批山賊分開來,分別進入大道兩邊的林子裡了。

    山寇們也歸隊,大別山的山寇以營為單位,一個營一百人,一個頭目帶隊行。

    這時候叫天張一看,石太沖身邊還有一百五六十人之多,他呵呵一笑,道:「石兄,你還有這一百多兄弟,他們是……」

    石太沖道:「支援營呀,雙方開了殺,哪面吃緊助哪一面,如果你搶糧不得手,我就支援你這一面呀。」

    石太沖哈哈笑著又道:「咱們得手後,立刻往山中撤,如此多的大米,吃上半年也夠了,哈……」

    叫天張一聽直點頭,但他忽然又道:「搶了米糧我有個地方要去。」

    石太沖道:「又是劉家寨,是嗎?」

    「不錯。」

    「你怎麼和姓劉的泡定了?」

    叫天張以杖拍拍受傷的腿,道:「我饒不了那批叫花子們,我這腿傷了多天了……」

    石太沖道:「你的腿好了嗎?」

    叫天張猛地拋去手上杖,「鏘」的一聲拔出刀來猛一掄,道:「好了,好了!」

    「好……」賊寇們見頭兒拋杖拔刀,大伙立刻歡呼起來直跳腳。

    原來叫天張也有手段,他要製造個機會,叫石太沖看一看他是多麼得與弟兄們打成一片。

    賊寇們齊聲歡叫,叫天張的目的達到了,而石太沖也在暗暗冷笑著。

    就在這時候,猛孤丁有一支響箭「嗖」的一下子升上了半天空,叫天張一看,把手一揮:「弟兄們,準備搶糧!」

    不料石太沖卻笑笑,道:「張兄,那支箭只是告訴咱們,糧車還有整十里。」

    叫天張道:「信號變了?」

    石太沖道:「早晚信號不同。張兄,快叫弟兄們到林子裡,大鍋飯已經做好等著你們了,吃飽了打仗有力量,你說是不是」

    叫天張一聽,頓覺肚皮空蕩蕩的餓得慌,便說:「好呀!咱們早就要吃個飽了!」

    他立刻大聲吼叫道:「弟兄們,林子裡吃個飽,糧車一到就看咱們的了。」

    「好哇,吃飯了。」

    賊寇們多日未曾真正地吃飽肚子了。

    「嘩嘩!」賊寇們一擁進入林子裡,樹林深處果見兩個大鐵鍋,鍋裡面煮的是苞谷粥。

    只不過這苞谷粥裡面加了許多地瓜連著地瓜根籐,這要在平日裡大概餵豬差不多。

    賊寇們都餓了,見了吃的也搶起來,兩大鍋苞谷粥霎時間搶了個空,可也把180人的肚皮撐了起來。

    叫天張一邊吃一邊嘴裡罵著:「他娘的,和咱們吃的差不多,難怪要搶米糧。」

    心中不愉快,可也沒辦法,因為叫天張心中也明白,石太沖這批山寇拿不出什麼好吃的出來。

    叫天張走入自己人馬中,他見許多人雙手摸肚皮,不少人還在打呃直叫脹得慌。

    地瓜吃多了,便是打呃肚子脹,等到肚子消化一大半,這人就開始放響屁,而且放的屁還特別的臭。

    叫天張看看自己的人,心中那股子難過就不用提了。

    此時古懷今過來了。

    「當家的,你我心中不舒服呀!」

    「別提了,窩囊!」

    「咱們的人都累了,吃了就想睡。」

    叫天張立刻大叫:「弟兄們,都給我閉上眼,大大地睡一覺,哪一個敢把眼睜,兩個眼睛挖一雙!」

    雖是說得狠一些,但大伙心中卻暖暖的,賊寇們還真的沉沉睡了。

    一聲長歎,叫天張一屁股坐在草根上。他拍拍一旁地上,對古懷今道:「我的軍師,你坐過來。」

    古懷今坐下來道:「當家的,別發愁呀,如今咱們等著搶糧了,打起精神吧!」

    叫天張道:「古軍師呀,咱們一共有多少弟兄在一起呀?」

    古懷今道:「超過六百人!」

    叫天張道:「是680人!」

    古懷今道:「對,680人!」

    叫天張道:「我與弟兄們進入太行山,半年不到又進入河南來,人馬只剩四百多,兩百多人死的死逃的逃。」

    古懷今道:「當家的,咱們眼前這180人,一個個與當家的一條心,扭著結的繩子一般沒二心。」

    叫天張道:「所以我難過呀!」

    古懷今道:「頭兒難過什麼?」

    叫天張道:「我不能再有損失了,一方面我的人馬越來越少,另一方面眼前全是心腹,死傷一個如同掉了我身上一塊肉,我怎能不難過呀?」

    古懷今道:「當家的,有你這句話,大伙誰能不為當家的賣命一拼!」

    叫天張道:「至於你為我出的主意,我也十分滿意。那石老大也並不反對,嘿……咱們只管搶糧!」

    古懷今道:「光聽他們的就會吃大虧,當家的,搶糧總比打仗好!」

    原來這種反對的意見竟然是出自古懷今的主意。

    古懷今向叫天張出主意,是在叫天張與石太沖碰面之前,叫天張便問軍師古懷今的。

    叫天張問道:「軍師,咱們如何同石太沖對話?你有何主見?」

    古懷今道:「很簡單,姓石的叫咱們來,當然是要打一仗,如果怕吃虧,他叫咱們怎麼幹,咱們就反對!」

    叫天張當時不明白為什麼要反對,但經古懷今的解釋很快明白了。

    古懷今叫他反對,是要他留意當石太衝要他們怎麼擔綱的多做考慮,然後,撿輕鬆的幹,自然就不會吃虧了。

    叫天張對古懷今的主意連聲稱妙,他才不接受正面同官兵們干,他們只搶糧。

    此刻,兩人坐在林子裡還微微地冷笑著,為這個主意而自鳴得意,以為他們真的佔了便宜了。

    此刻,再聽聽另一半坡深林中有人在哈哈大笑。

    笑的人圍了個圈子,數一數一共七個人,這其中就有那個石太沖,另外兩人是丁太白與商發,他兩人也湊過來與大伙在一起商量。

    另外便是叫老八的幾個頭目。

    石太沖低聲道:「娘的,你們派出的人不會把人看錯吧?」

    有個頭目忙應道:「不會,不會,厲害角色都在糧車邊守著。」

    石太沖呵呵一笑,道:「他奶奶的,我就知道這賊寇頭子心中會起疑,我故意叫他們打頭陣去對付那些開路的官兵們,哈……他果然怕上當,一心要搶糧。」

    丁太白一笑,道:「這樣最好不過,等他們吃了虧,死了人,就不會有什麼好說的了。」

    石太沖道:「我他娘的還要臭罵他一頓,叫他知道他是多麼的蠢,哼!」

    他指指對面林子,又道:「你們剛才看到也聽到那批狗雜種的表現了,娘的,只一見他們的頭兒拋去手杖傷好了,看看那種叫好的樣子,操,什麼玩意?」

    商發道:「他們並不比咱們對當家的更誠心。咱們不在表面,咱們在心裡。」

    丁太白道:「20年共患難,還用得了那種表現?去他娘的,老子噁心!」

    有個頭目拍巴掌,道:「等著看他們挨刀吧!娘的,等他們一個個的死了,咱們就要……」

    他雙手比了個殺人的樣子。

    石太沖道:「且等著他們於得差不多了,我率人一擁而出去搶糧,哈……大伙可得記住,迎殺前面開道的官兵且莫太認真,必須等咱們把糧搶走再狠殺!」

    大夥一聽直點頭,一齊拍巴掌。

    石太沖看看對面林子,又低聲道:「兩鍋飯全都吃光了,娘的,咱們吃的窩窩頭,他們吃的是苞谷粥煮地瓜,一仗打下來,他們就會叫餓,到時候看情形,如果沒必要,咱們立刻下重手殺。娘的,大米也是他們吃的嗎?」

    真狠,這批山賊真的是黑心腸!

    當然,叫天張又怎知道這一段。

    古懷今更想不到,他們只一到就上了當,這以後還真的不知道會有什麼變數了。

    造化呀,只有天知道!

    大別山山賊石太沖與賊寇叫天張兩批人馬正在樹林中各懷鬼胎地等著運糧車來以便動手,忽見一個黑巾包頭大漢自山峰之上奔下來,那個山峰上有小路,小路直通雞公山。

    那大漢距離樹林子兩里遠,便打雷也似地吼叫著:「來了!來了!」

    誰來了?當然是運糧車子來了。

    聽,車輪壓在山道上發出吱吱嚀嚀的聲響,聲音越大說明車上裝載的大米就越多,如果5l輛車子全部都是一樣多,那種一同發出來的聲音便是五里遠也會聽得到。

    此刻糧車就在五里外的山那面。

    這大漢奔到林子裡,他看看林子裡全是叫天張一夥人,先是一怔,但他再看向對面,立刻對著叫天張與古懷今點點頭,回頭就走。

    古懷今立刻道:「老兄,等等!」

    大漢道:「沒工夫了!」

    古懷今道:「是不是快來了?」

    大漢道:「聽聲音也知道!」

    古懷今道:「5l輛嗎?」

    大漢道:「一輛也不少!」

    古懷今笑笑,道:「好,好!你去對面報信吧!」

    大漢拔腿就走。古懷今對叫天張道:「當家的,咱們的人馬如何分派?」

    叫天張道:「我想咱們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你以為如何?」

    古懷今道:「什麼叫措手不及?」

    叫天張道:「我把人馬分為兩隊,每三人搶一輛,上去就砍人。雞公車我知道,前面拉後面推,一共只不過兩個人,咱們三個對兩個,絕對沒問題!」

    古懷今道:「當家的,屬下以為不可。」

    叫天張道:「怎麼說?你難道還有高招?」

    古懷今道:「有,我的想法與當家的不一樣。」

    「快說出來!」

    古懷今道:「先是地形,咱們如今把人分兩邊藏起來?難呀!」

    他看看山那面,立刻又道:「咱們來個吞吃麻花戰術,必能順利搶得糧車。」

    叫天張大叫:「你快說呀!」

    古懷今道:「咱們以幾位頭目合作聯手帶頭,大家力量集中在那一段深草裡,且等押糧的人馬過來,然後再一擁而出,從第一輛車子往後殺,一口氣殺光推車的,咱們是邊殺邊搶車,直到最後一輛車,這也叫大蛇吞小蛇,一吞吞到底,便是他們推車的有本事,也抵不過咱們一擁而出,後面的只有乾瞪眼了!」

    叫天張一聽,喜得拍巴掌,道:「我他娘的立刻封你當諸葛亮。」

    古懷今道:「諸葛亮算什麼官?他是人呀!」

    「別管他官也好人也好,事成之後我有賞!」

    他立刻大吼一聲如鷹叫:「弟兄們,起來啦,官家糧車就到了!」

    林子裡的賊寇們一聽叫,立刻個個去抓刀,有的還在問:「在哪?在哪?」

    有的已聽到聲音了:「喲,車聲好大呀!」

    叫天張指著遠處一道坡,道:「弟兄們,跟我來呀!」大伙立刻沿著岩石一起掩過去,那地方一大片是荒草林子亂石頭,山巖倒像要垮下去似的,巖下正好可以藏上大批的人,真是好地方。

    那石太沖早就認清地方了,他只一揮手間,他的人馬便消失在林子裡不見了。

    二頭目商發與丁太白兩人率領兩百人,靜悄悄地分別掩藏在大道兩邊的樹林裡,這時候誰也瞧不出會有山賊在這一帶出沒。

    最主要的原因是兩個:其一,官家上過一次當,丟了不少玉米車。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這一回來了官兵整二百,估計什麼山賊也不敢來。

    其二,這一段山道自過了武勝關之後,最險之地應是雞公山前後50里內,但如今就快過完了險地,大伙正要喘口氣了。

    有的推車漢子忍不住還哼起山歌,只不過他們哼的歌連詞也不會,只有兩句能聽清:「小妹呀你看哥哥扭屁股,雞公車推到你家門口,帶你的人裝你的嫁妝,咱二人走四方喲哎嗨唷!」

    這可是很逗的一段詞,因為有人和了聲。

    「哎嗨唷我的小乖哥喲,快來喲。妹等你的車子了,妹坐車上唱山歌,唱到你家做老婆,白天做飯晚上床。哎嗨唷,我的哥呀車快來……」

    雖然是個男子和聲,可他老兄捏緊了鼻子唱,唱得竟有板有眼的。

    推車的愉快,前面開道的一百人也不枯燥,他們聽了哈哈大笑,這比軍歌好聽多了。

    軍歌多枯燥呀!

    猛地傳來一聲大吼:「殺!」

    「殺!」

    大片山賊攔住官兵殺過來了,當然,山歌也別唱了,大伙急忙拔出刀,準備廝殺。

    推糧車的人並不驚慌,他們把車子停下來,每人馬上拔出刀,車頭車尾守得緊。

    前面的山賊只一交上手便慢慢地往前殺,這是不易被人發覺的。

    雙方邊殺邊移動,眼看著快有半里遠了。

    只聽得丁太白厲吼:「圍緊了,狠宰啊!」

    山寇比官兵多一倍,很快就把官兵們圍緊在林邊殺起來。

    交手不久即傳來淒厲慘叫聲。

    有人挨刀抱頭逃,有的躺在血泊裡失聲嗥。一時間,一片天昏地暗似的,雙方殺紅了眼。

    猛地附近傳來了石太沖的吼叫:「殺呀!」

    他這是叫別人殺,也就是要叫天張一夥殺。這原是商議定了的。

    叫天張早就心裡竊笑,因為他暗中已看到前面遠處的殘殺。

    當他聞到石太沖的吼叫,立刻大吼一聲,如跳澗猛虎般往岩石上衝去。

    「殺啊!」

    這批賊寇一旦出動,立刻有個運糧的大聲吼叫:「奶奶的,上回搶糧的就是這批流賊!」

    這人原來是上一次負責押運的官,如今變成拉車的,其實這些推車拉車的都不好惹。

    雖然押車的官兵們在前面已殺得天昏地暗,但推車的這102人卻無動於衷。

    只不過半道上冒出叫天張這批賊寇就不一樣了。

    叫天張雙手抱刀往上撲,那個道士出身的古懷今與大頭目錢大孔以及四頭目毛白天,就緊隨在叫天張左右揮刀殺,180個賊寇未分散,一窩蜂似的從第一輛車子往後殺。

    第一輛車上只有兩個人,再大的本事也頂不住叫天張這一夥來勢如潰堤洪流般的又衝又壓,刀未落下,已被叫天張身後的十幾個人砍翻在車邊。

    死人可真不好看,血眼帶著半張臉不見了,牙齒森森露一半,上臂與小腿也不見了,肚皮後腰冒鮮血,一看就知道是挨的亂刀。

    北方人有句罵人話:「你這個挨亂刀的」,是恨透這人才會咒罵這句話。

    那個呼叫上次搶糧的押糧官,一見這批傢伙衝上來,揮刀不及想閃開,真冤,他正好閃到一個賊寇的懷裡,那人大叫道:「你跑不了啦。」

    押糧官當然跑不了,但也一樣出刀殺。

    他還厲吼:「看刀!」

    只見他反手刀往後撩,「嗖」的一聲,把抱他的大漢連衣帶肉刺了一道半尺長的血口子。

    天爺,那賊寇仍然不放手,他摟緊了押糧官的腰猛往一邊的巖壁上撞去。

    「咚咚咚!」聲音是押糧官的腦袋發出的,很快押糧官就死了。

    再看叫天張,正領著他的人馬往前衝,已經殺到第3l輛車了。

    當然,後面的30輛推拉車的人與另外六名副手早看到了這般光景,怎能等著被「吃掉」。

    有人在厲聲叫著:「到後面去,大家把力量集中,別管糧車了!」

    果然,這四十多名官兵立刻抽出刀往後跑,霎時間全集中在一起,等到叫天張這批人殺到,雙方即刻展開一場惡戰。

    「叫他們殺吧!」

    「當家的,你打算……」

    「等他們殺得差不多了再出手!」

    「何不先把糧車推入林中去!」

    「急什麼,大半跑不掉了,嘿……」

    這是黑面閻羅石太沖與身邊一個頭目的對話。

    石太沖正在林子裡面看熱鬧。

    又等了一陣子,那頭目對石太沖道:「當家的,前面咱們的人就快得手了,何不先助咱們的人把那幾十個官兵砍了,再回頭……嗯……」他比了個宰人的手勢。

    叫天張那面正殺得凶,石太沖只不過兩下裡看了-一下,立刻點頭道:「娘的,也是好主意!」

    他忽然舉刀高聲叫:「弟兄們,殺呀!」

    一百五十多個生力軍立即自林中冒出來,一百五十多個宛如下山猛虎的山賊,一路奔一路叫,直往糧車前面殺過去。

    就聽得丁太白大聲道:「當家的,來得好,先解決這批挨刀的傢伙呀!」

    商發的身上冒著血,他光赤著脊樑也照樣幹,鮮血從肩頭往下流,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就好像是別人在流血,與他不相干似的。

    正在拚命的官兵,忽見又奔來這批山賊,原本就快完蛋,這一回更是嚇一跳,不等石太沖這批林中奔來的山賊殺到,有人拔腿便逃。

    有一個逃就有兩個跑,哪個人也是命一條。

    你也逃我也逃,霎時間三十幾個官兵直往前狂奔而去,他們連回頭看的膽子也沒有,只恨爹娘少給他們生了兩條會跑的腿。

    官兵一逃山賊笑,聽吧,山道上發出一陣陣的哄然大笑。

    石太沖指著逃跑的官兵們大聲叫:「慢慢地跑,小心地逃,可別岔氣了,哈……」

    他還吃人豆腐呢!

    其實這不是吃豆腐,一方面大量的大米變成他的了,另一方面也是激勵士氣的好方法。

    回頭看,運糧的另一端也有了變化,十幾個推糧車的人往林中跑,不,應是逃,因為幾十個賊寇們也在拍手笑起來了。

    叫天張猛回頭,只見前面的石太沖率人正往這面走來。

    他乃吃人的行家,因為這年頭正是人吃人的時代,一個不小心便完蛋了。

    叫天張沉聲對大伙道:「弟兄們,集中起來,小心咱們被人踩!」

    賊寇們一聽不笑了,大伙排隊在山道上,看一看也有170個之多。這一陣搏鬥,他們只損失十多個,其中死了五六個而已。

    叫天張的陣勢排開來,他的心篤定了:你石太沖休想吃掉我,要拼不是,誰怕誰?

    石太沖邊走邊低聲地罵:「操,他們沒死幾個嘛,人數仍有一百多!」

    丁太白道:「當家的,計劃要改一改了吧?」

    石太沖道:「你以為咱們吃不掉他們?」

    丁太白道:「並非是吃不掉,如果兩方互相殘殺,死傷必大。咱們如果賭上百多條人命,划不來呀!」

    石太沖道:「娘的,也算有道理,如今連續災荒年,上山的人少多了!」

    他有著山寇末路之感。

    現在,糧車排在山道上,山賊流寇兜上了。

    石太沖走到叫天張的面前,把個大拇指豎得高高的,道:「張兄弟,真了不起,了不起呀!哈……」

    叫天張也笑,道:「大家了不起,哈……」他笑得宛如冬天餓壞肚子的寒鴉,呱呱呱極為刺耳。

    兩個一陣大笑後,石太沖道:「張兄,你這戰術令人激動呀!」

    「好說,好說!」

    石太沖道:「我在想,你的手下一定有足智多謀之士為你張兄運籌帷幄。」

    叫天張笑笑.道:「各有謀士,彼此彼此!」

    石太沖道:「見他們出刀,真令咱們佩服。」

    叫天張道:「弟兄們刀把上混飯十多年,水裡火裡不知進進出出多少回了,這點場面小意思!」

    他老兄藉機吹吹牛,吹牛也得撿時候。

    叫天張以為這時候最好不過了。

    石太沖哈哈一笑,道:「張兄,大別山有了張兄的合夥,咱們往後還怕誰?」

    他這是改變策略。改換策略就是和平共存,和氣生財,以和為貴。當然,最後的表現使是收刀。

    石太沖把手上長短刀用力地插在腰帶上,表示彼此是好兄弟了。

    叫天張是什麼人,他自然明白這些,便也把刀收了起來,嘿嘿地笑笑。

    雙方見頭兒笑,大伙哪有不高興的?和的結果便是化干戈為玉帛。

    石太沖拉過叫天張一隻手,兄弟般地道:「張兄,大別山請你新加入。上一回咱們不知情錯過了合夥機會,這一回我可是伸出雙手在歡迎你了!」

    叫天張道:「石當家的,我叫天張受寵若驚了。」

    石太沖一聲乾笑,道:「好,好,以後有銀子大家分,有飯大家吃,我穿衣絕不會叫你弟兄們光屁股,我坐車也不喜歡大伙光跑路,只不過……」

    他鬆鬆手,搔搔鬍子,沉思半晌才又道:「我說張兄,既然你剛才叫我一聲當家的,我也就不客氣了!」

    叫天張心想:誰不想當頭兒誰是豬。

    但他口中卻打哈哈道:「石兄本就是一寨之主呀!」

    哈哈一笑,石太沖道:「大別山裡的豹子寨,弟兄們已經經營20載,真是越混越不自在呀。」

    他忽然指著西方高山,又道:「張兄,我斗膽分給你一座山。你瞧,前面西方那座山是……」

    叫天張一看笑笑,道:「那是雞公山。」

    石太沖道:「不錯,正是雞公山,那可是我大別山的一條財神道,自西湖人中原的大小商賈,全年不下好幾萬人之眾,別說動手了,只伸手弄幾個過路費,大伙就吃不完。我打算把雞公山交在張兄手上,指望你善自把握,小心經營,你的意思怎麼樣?」

    叫天張哈哈一笑,重重抱拳道:「也算是寨主派命,咱們接下了。」

    他猛地轉過身,雙臂高舉,大聲吼叫:「弟兄們,大家行個禮,謝過寨主分飯吃!」

    聲音頓時響徹雲霄:「謝謝寨主!」

    石太沖哪經過這場面,這原是賊寇們的規矩,因為許多賊頭就喜歡對他天天叫大王。

    其實哪個人不喜歡,只不過沒有此機會罷了。

    石太沖大為高興,立刻站上石墩揮手笑道:「弟兄們,辛苦了,哈……」他這麼一高興,立刻對一邊的丁太白道:「丁頭目。」

    丁太白道:「屬下在!」

    石太沖道:「分三分之一米糧,交張兄去雞公山,三分之二咱們帶回大山裡。娘的,半年不餓肚子了!」

    丁太白一聽心中不高興,認為給叫天張分得太多了。

    商發就想出言阻止,但又怕當面令叫天張不高興。

    叫天張掐著指頭算,他算了半天向身邊的古懷今道:「軍師,三分之一是多少?」

    他的算術不及格,算的時候八乎連腳趾頭也用上了,可還是算不出來。

    古懷今道:「三分之一嘛,就是每三輛車之中有一輛是咱們的。」

    叫天張道:「我問你咱們一共有幾輛?」

    忽有個賊寇大聲道:「頭兒,三七二十一,一三得三,咱們一共17輛!」

    叫天張道:「真不賴,咱隊伍中還有會算帳的人,哈哈哈哈,太好了!」

    古懷今回頭問:「喂,你從前是幹什麼的?」

    那人忙回道:「潼關酒館小二就是我呀!」

    干小二的,他當然會算帳。

    叫天張又哈哈大笑起來,惹得不少人笑彎了腰。

    叫天張笑了一陣子,多少有些得意。17輛糧車可不少,每車300斤,17車就是5100斤,慢慢地吃小心地用,半年應該無問題。

    他這裡正在盤算著,忽聽石太沖大聲道:「弟兄們,留下17輛車,餘下的大伙轉往山寨了。」

    他對叫天張又道:「張兄,雞公山就看你的了,哈……」

    叫天張不笑了,他走近石太沖道:「寨主,休忘了那個可惡的劉家寨!」

    石太沖道:「張兄定要毀了劉家寨?」

    叫天張道:「人爭一口氣,佛要一爐香,奶奶的,只不過一個小小劉家寨,我已損失不少的弟兄,便我的腿傷也是這兩天才好的。」

    石太沖笑笑道:「別急,劉家寨的事我出面,張兄還是上雞公山叫大伙吃上幾天白米飯,養足精神再報仇,你看怎麼樣?」

    叫天張道:「也罷,你是當家的。」

    他回過頭來手指西面大聲地道:「弟兄們,推17輛車子上山了,雞公山上歇幾天,然後再去劉家寨!」

    17個大漢奔過來,推了雞公車便往雞公山方向行去。

    叫天張這夥人走了,走得好像不甘心似的,如果石太沖此刻去攻劉家寨,叫天張就高興了。

    看著叫天張那批人走遠,石太沖不由的冷笑。

    商發再也忍不住了:「當家的,太便宜他們了,真不甘心!」

    丁太白道:「分十車糧已不錯了。」

    石太沖道:「你們怎不多想想,姓張的雜種心可貪吶!分十車他就翻臉了。」

    丁太白道:「誰怕呀?」

    石太沖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丁太白道:「當家的,難道你袖裡有乾坤?」

    「不錯。」

    「可否說出大家分享愉快?」

    石太沖笑道:「我問你們,這批糧是幹什麼用的?」

    丁太白道:「早打聽過了,是信陽州駐防的官兵與知府衙門的糧食。」

    石太沖道:「這不就結了。你們想,如此荒年未過,官家也要吃飯,如今他們由南面運的糧被咱們來他娘的一馬掃,他們不久就會找上門。那時候首當其衝的不是咱們,雞公山上的叫天張就是咱們的擋箭牌,哈……」

    「哈……」

    「哈……」

    真得意,大伙全笑開懷了!什麼世界呀,叫人上當還樂得開懷,這世界還想太平嗎?

    從山林中逃出許多官兵來,有些身上帶著血,有的帽子不見了,長髮也散了。

    潰散的官兵漸漸集中起來了,數一數算一算,一共才百來人,有一半不是重傷就是死了。

    有兩個似乎是管帶人物,他兩個把人剛剛集中在一起,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有個漢子指著林子低聲道:「你們看,林中有奸細!」

    大伙看去,可不是,只見兩個人正自在林中鬼鬼祟祟地望過來。

    兩個管帶對望一眼,立刻把20個人分出去。

    「去,先圍上,我要活捉!」

    另一管帶道:「先封死他們退路,再從四面包抄。」

    於是,20個官兵分開來,慢慢地往林子裡接近,其中八人分在兩邊,死死地堵住兩邊山路。

    正是這時,忽然一聲大吼:「殺!」

    「抓活的呀!」

    20個人立刻往林子裡撲去,只見一高一矮兩條人影閃得極快,霎時間已在十丈開外,這兩人剛過去,忽然發現路被堵住了。

    「跑不了啦,王八蛋!」

    「抓住,別叫他跑了!」

    兩人一看來了20個官兵,便不逃了,手上竹杖也拋在地上。

    官兵把二人來一個五花大綁.拉到兩個當官的跟前。

    兩個官火大了,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揍。

    兩個人被打得幾乎吐血,鼻青臉腫的說話也不清楚了。

    「說,你們把糧搶回山裡藏在哪裡,那個黑面閻羅經常躲藏在什麼山洞中?」

    「叭」的一下子猛踢一腳,一個大漢吼叫:「快說!」

    那瘦高個子開口了。

    他大叫著:「打死人了!」

    「你還不快說,找挨打不是?」

    矮子喘過氣來,道:「咱們不是山賊賊寇呀,咱們都是劉家寨來的呀!」

    瘦子接道:「咱們是花子幫的呀!」

    兩個管帶火更大了,有個頭特別大的道:「聽聽,聽聽他二人的話。」

    另一管帶大吼道:「媽的,胡說八道,又是劉家寨又是花子幫,給我打!」

    於是,又是一陣猛揍,這一回打鎝二人吐了血。

    「別打了,打死人了!」矮子哀叫。

    瘦子也叫著:「咱們是好人吶!」

    原來這二人不是別人,乃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是也。

    他二人原是跟蹤賊寇叫天張那批人而來的,到了那條河以後,已經距離劉家寨七十多里了,可以回去報告賊寇已遠去,只不過他二人在得知叫天張與石太沖雙方合作要搶大米後,遂又跟上來了。

    他二人看到了官兵吃大虧的事,又見大米被分別搶運人大山裡,正欲回身下山而去,卻被這些吃了虧無處發洩的官兵們堵住了。

    堵住就是一頓揍,也算是倒大霉了。

    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一再解釋,官兵們誰也聽不進去。有個管帶沉聲道:「損失那麼多大米,咱們回去怎麼好交差?」

    另一管帶道:「把他二人押回去,就說是咱們抓到的山賊。」

    「對,對,押回去!」

    「走,賴在地上等挨刀呀!」

    又是幾腳踢,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哭了。

    這正是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是一群氣過頭的敗兵。

    兩個人不說話了,只得被拉著往大道上走去。

    這兩個人被打得真不輕,每人吐血有兩大碗,腰上的乾糧早已被官兵們搜去了。這下變成山賊搶官兵,官兵搶花子,也算笑話。

    別管他們誰搶誰,兩個花子最倒霉,信陽州大堂是有名的黑,那不只是地牢黑、人心黑、手段毒、刑具狠,更嚇人的是官家說黑就是黑,哪一個敢與官家爭長短,第二天你就見不了這個人的面,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可慘了,二人被送到大堂上,當堂的立刻問口供。

    「你似是大別山豹子領的山賊?」

    「我們不是山賊呀!」

    「那你們是什麼?」

    「花子幫的人呀!」

    「啊?花子幫同山賊差不多嘛。」

    「我們花子幫是好人吶,大人!」

    「叭!」大人重拍驚堂木。他戟指堂下半跪半爬在地上的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叱道:「信陽州的大街上天天有搶別人饅頭的人,全都是你們花子幫的人幹的。搶了人家手上饅頭,立刻在饅頭上抹鼻涕,這事情早有人向本大人報告過,山賊搶官糧,你們搶饅頭吃,不都是一樣貨?」

    竹竿李忙解釋道:「我們可連饅頭也沒有搶過呀!」

    「胡說,你自認花子幫的人,搶饅頭當然你不說!」

    他又是一下子「叭」聲起,厲聲說:「打入大牢,等候處決退堂!」

    兔子王直叫:「冤枉呀!」

    竹竿李大吼:「大堂之上也沒王法呀!」

    兔子王與竹竿李這一次可慘到家了,地牢裡一天只有半碗保命玉米湯。想吃飽,嗨,那個牢吏說得對:「糧食快完了,還想吃飽呀,下輩子吧!」

    兩個人患難兄弟如今只有抱頭哭。

    不過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到了真正絕望時,反而冷靜下來了。

    地牢有一半在地面下,另一半在地面上,有個小孔只有兩個拳頭那麼大,牢門還是用鐵皮包的半尺厚木門,想逃,門兒都沒有。

    竹竿李對兔子王道:「兔子王,你站在小窗下,他娘的看看外面是什麼地方。」

    兔子王道:「娘的老皮你糊塗不是,你比我高上一尺半,我怎麼看得見外面?」

    竹竿李歎道:「兔子王,你被他們打糊塗了,你看看,我也看不到外面呀!」

    他指指地面又道:「你來站在小窗下,我站在你的兩肩上,不就可以看到外面了?」

    兔子王道:「娘的,怎不早說?」

    他站在小窗前,竹竿李這才出腳往兔子王的肩上踩,還未踩實,就聽得兔子王一聲尖叫,叫聲真像兔子:「哎唷我的媽呀!」

    他溜滑一邊,眼淚都出來了。

    竹竿李吃一驚,道:「怎麼啦?」

    「怎麼啦.我這兩肩被打傷,瘀血幾大塊,你想想能踩嗎?」

    竹竿李道:「是不能踩。也好,我站在小窗下面,你踩在我的雙肩看外面。」

    兔子王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兔子王抓牢竹竿李,站在竹竿李的雙肩上,他攀住小窗那胳臂粗細的三根鐵桿往外看出去,只見是個小巷子,巷子的對面是城牆。

    只不過他看了又看有些失望地道:「怎麼不見有人打此經過呀?」

    竹竿李道:「咱們等。等有人腳步聲,你再快快地上去看。」

    兔子王下來了,他站在竹竿李一邊,道:「老李呀,我看這一回咱二人在劫難逃呀!」

    竹竿李道:「咱們不能等死呀。」

    兔子王傷心地道:「想當年我爹告訴我,人呀,屈死不告狀,餓死不當官,漂亮不唱戲,沒錢不落草。可是我七歲沒有娘,十歲死了爹,我當花子又怎樣?如今不是官府告我的狀?可我又不是山賊呀!」

    竹竿李道:「人家可拿咱們當山賊啦!」

    他指指小窗,又道:「別多想了,好漢也不提想當年,咱們想法子吧!」

    兔子王道:「這時候有什麼法子想?」

    竹竿李道:「可也不能等死呀!」

    就在兩人無可奈何的時候,忽然傳來腳步聲,腳步聲是十分急促的。

    只有急促才會聲音大。

    兔子王立刻往竹竿李的肩頭上攀去,他剛站定了往外看,就見一個十七八歲的花子肋下挾著竹杖,手上抓了半個饅頭,發狂一般奔過去,後面還有個女人在追趕。

    那女人一邊追一邊罵:「死要飯的,你為什麼搶我的饅頭呀,你要死了呀。」

    這女人追過去了。

    兔子王看到這一幕,黯然地下來道:「是咱們小兄弟搶女人的饅頭。」

    不料,竹竿李一聽笑了。

    「你還笑得出來。」

    「我樂透了,哈……」

    「有什麼好笑的?」

    竹竿李道:「你聽著,咱們在這兒呼叫,只要在幫的弟兄們聽得到,咱們就有救了。」

    「怎麼叫,叫大聲他們揍咱們。」

    竹竿李道:「咱們已是死囚了,是吧?」

    「等著挨刀了。」

    竹竿李道:「是呀,所以死囚唱唱蓮花落應該不會挨他們的打吧?」

    「唱蓮花落嗎?」

    「花子天生會唱的歌呀,是祖師爺賞咱們的飯,為什麼放棄?」

    兔子王道:「唱就唱吧,但願把咱們弟兄唱到小窗外,咱們就有救了!」

    別看沒有竹板打,兩人拍手也一樣響。

    竹竿李唱一段,隨後就是兔子王。

    於是兩人就在這地牢裡衝著小窗唱起來——

    「哎!

    花子窮,花子苦,花子沒娘自小孤。

    老大爺,老大娘,你們都是好心腸。

    一碗飯你們吃幾口,剩的一口救我餓肚的。

    你積德呀又行善,上天叫你活上一百年。

    你們下輩子還是最有錢……

    哎!

    花子窮,花子苦,花子天天門邊哭。

    老大爺,老大娘,伸伸你們的富貴手。

    一碗菜湯留幾口,沒人犯賤賴在門口不肯走。

    花子伸手不空收,大家省省保住命。

    你若不把慈悲發,狠心的人是王八,是王八。」

    這兩人就在地牢裡唱上打竹板蓮花落了。

    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在地牢中唱個不歇口,白天還不怎麼樣,到夜晚可就驚動牢卒過來了。

    那牢卒把牢門上的小門拉開來:「喂,犯賤不是,吼他娘的什麼勁?」

    「看牢的,你別叫,老子們叫叫有什麼不得了?」

    這裡不是唱的地方,可把牢卒逗火了。

    「娘的,再叫明天餓死你們。」

    「餓就餓,餓死老子免挨刀,陰陽道上我大叫。叫你們欺壓可憐人,小鬼前來抓你們。」

    「去你娘的!」牢卒重重地關上門,立刻走了。

    兔子王低聲笑,道:「咱們再唱多久呀?」

    竹竿李道:「唱不出來了,好餓呀!」

    兔子王道:「一天一碗稀飯,娘的誰不餓!」

    他指指小窗,又道:「唱,也許真的能讓幫裡弟兄聽到,咱們就有救了。」

    於是,這兩人就在地牢裡你一段我一段,唱來唱去就是那兩段。

    他們沒學問,能唱出那兩句也已經不容易了。

    就快三更天了,兩人仍然不睡覺。

    兩個人不是不睡覺,是餓得睡不著。

    就在兩人有氣無力地唱得自己也有些煩的時候,忽然小窗外傳來低語聲,這下令兩人立刻為之一振。

    兔子王立刻提高聲音,又唱起來:

    「哎!

    花子窮,花子苦,花子天天門邊哭。

    老大爺,老大娘,伸伸你們的富貴手。

    一碗菜湯留幾口,沒人犯賤賴在門口不肯走。

    花子伸手不空收,大家省省保住命。

    你若不把慈悲發,狠心的人是王八,是王八!」

    大窗外立刻和聲傳過來:

    「兄弟苦,兄弟慘,兄弟怎麼被人關?

    兄弟快把苦水吐,兄弟們設法伸援手!」

    這一回應,竹竿李與兔子王兩人可就精神來了。

    立刻,竹竿李又開了腔:

    「好兄弟呀我命苦,咱倆人牢中挨了揍。

    花子幫兄弟你聽清楚,劉家寨趕緊走一走。

    就說這信陽州大牢關了大好人。

    我的好兄弟,跑得快了有命在,跑得慢就別再來!」

    只這麼一對唱,附近立刻有話問過來了。

    「喂,牢中兄弟是花子幫嗎?」

    兔子王已攀上小窗,急急地對外道:「兄弟呀,咱們幫主就在劉家寨呀!」

    「咱們幫主在劉家寨?」

    「是呀,『快樂幫主』派我們追蹤流寇的,不料……」

    他說至此,忽聽外面人叱道:「放屁,幫主他老人家不是叫什麼『快樂』的,你是冒牌花子幫兄弟!」

    兔子王急道:「不,不,老幫主石不悔石老爺已把幫主之位讓與『快樂』了,石長老人也在劉家寨。」

    「真的?」

    黑影中冒出個中年人,他一臉的驚訝之色。

    兔子王低聲道:「別管那麼多,先去劉家寨通風報個信,好救我兩個出去呀!」

    那人低聲問:「你倆人叫什麼名。」

    「我倆人是兔子王和竹竿李。」

    「喲,是你倆人呀,我聽過你倆人大名。」

    「別大名了,快被拉出去砍頭了。」

    「沒關係,兩位安心在牢中等,我這兒立刻派人前去劉家寨!」

    「你老兄是……」

    「信陽州分堂堂主,『一丈青』方大鵬是也!」

    竹竿李已在下面歡叫:「太好了,太好了。」

    兔子王道:「方堂主,有吃的嗎?兄弟餓壞了!」

    「有,接著!」

    隔著鐵柵拋進兩個棒子窩頭,熱乎乎的棒子窩頭。

    為什麼還熱乎乎的?原來是貼著身子放的,可不是剛出爐的。

    方大鵬在外面低聲道:「二位兄弟,咱這就派人跑一趟劉家寨送信去。二位兄弟放寬心,每天有人送吃的,一切不用多擔心啦!」

    兔子王道:「方堂主,一切就由你安排了!」

    還真妙,打從這天起,這一段小巷連著城牆邊忽然多了不少花子,他們集中在這一段,又是說笑又是唱,引得大伙哈哈笑,當然牢房裡的兔子王與竹竿李也不再那麼寂寞了。

    石不悔指著床邊椅子,道:「坐下來。」

    「快樂幫主」道:「我坐立不安,石長老。」

    石不悔道:「你有何打算?」

    「快樂幫主」道:「過了今夜四天了,就算武勝關也早就過去又回來了,他倆人……」

    石不悔道:「兔子王與竹竿李可不是呆子,他倆人比猴子還精幾分,少為他倆人操心。」

    「快樂幫主」道:「我能不為他倆人擔心嗎?他們攜帶的乾糧也早用光了吧。」

    石不悔道:「小子,我問你,你打算到哪兒去找他們?」

    「快樂幫主」道:「當然是往雞公山方面追下去了。」

    石不悔一拍巴掌坐起來道:「可好,你往賊窩那兒走,行嗎?」

    「快樂幫主」道:「身為首領的人要勇氣百倍,身先士卒,我身為花子幫幫主,豈有見失蹤兩個兄弟而置之不顧的道理,這以後弟兄們會怎麼想?」

    石不悔道:「真有你的,果然是領袖人物,只不過此時絕對不易出寨!」

    「為什麼?」

    「大伙擔心!」

    「應該為兔子王與竹竿李倆人擔心。」

    石不悔搖頭道:「為他倆人我不擔心,我只擔心一個你。」

    「快樂幫主」道:「我不是好端端的?」

    「你出寨以後就不會好端端的了。」

    「快樂幫主」道:「即使遇上叫天張我也不怕他,我早晚還要找他吶!」

    石不悔道:「小子,你如想出劉家寨,該想到為何兔子王倆人不回來。他倆人說過只追百里就回來,如今四天不見人,定是叫天張在什麼地方設下了厲害的埋伏。那個流寇不簡單,手段毒,心眼狠,殺人如切大西瓜,連眼也不眨一眨,我老人家覺得叫天張是不會放過劉家寨的。但他心中最恨的人就是咱們花子幫……他如果捉到兔子王兩人,你想想他倆人還想有活命機會?」

    這光景他們都以為兔子王與竹竿李倆人是被叫天張的人弄去了。

    其實兔子王倆人卻在信陽州的大牢裡等著挨刀。

    「快樂幫主」滿臉難過地道:「如果兔子王倆人遭不幸,我會一輩子痛苦,我無能呀!」

    他是個好首領,處處為弟兄們擔憂,真是無話可說。

    石不悔有話說:「小子,為頭者應以整體為主,不能因為一兩個人去冒險。你若出寨,弟兄們怎麼辦?」

    「快樂幫主」道:「好像我一去不復返了。」

    「差不多,你小子武功雖高,但年少氣太盛,江湖陰險知多少?出事情往往就在一瞬間!」

    「快樂幫主」忽地站起來,道:「石長老,你的傷也差不多快好了吧?」

    「幹什麼?」

    「我決定出寨找他倆人去,萬一我不幸在外出了什麼事,這花子幫的幫主還由你再擔當。」

    石不悔大怒道:「你小子叫老夫去好馬吃回頭草呀!」

    「快樂幫主」眼一瞪,沉聲道:「咱們幫內你權大,還是幫主權大?」

    愣了一下,石不悔道:「當然是幫主大了。」

    「快樂幫主」正言厲色道:「那你就得聽我的,不得再囉嗦!」說罷他轉身而去。

    石不悔呆呆地道:「六親不認了。」

    「呀」的一聲拉開廂門,只見這「快樂幫主」真的要走了,卻不料廂門口堵住兩個人。

    「往哪兒去?」

    「快樂幫主」吃一驚:「你……岳父母大人!」

    劉世芳夫妻兩人堵住了廂門,「快樂幫主」如果想出去,就得伸手把他倆人撥開。

    他當然不會伸手去撥,露出一副焦急之色。

    「你去哪裡?」

    「我……」

    「出寨,是嗎?」

    「快樂幫主」道:「兩個弟兄已四天未回來了,我是頭兒,不能不去看看。」

    劉世芳道:「再…,再二,豈可再三,須知夜路走多了是會遇到鬼的!」

    劉夫人也接道:「怎不為翠花想一想?你自己如有三長兩短,翠花會發瘋的呀!」

    劉世芳走上前,伸手拉住「快樂」道:「真有必要出寨,你們還有四護法,派他們去呀!」

    「快樂幫主」回頭看廂房內,石不悔在床上哈哈大笑。

    他立刻便知道這是石不悔派人去後寨,說出他打算要出寨去找兔子王倆人的事了。

    「快樂幫主」不滿道:「石長老,你怎麼可以把這事情告訴我的岳父大人?」

    石不悔哈哈笑道:「你小子不聽我的話了,這種事情想了又想,我才決定交給劉寨主來處理,免得你走後他們又來指著老夫鼻尖罵我混蛋!」

    劉世芳已應道:「這一次你處理得對極了,少時送你石兄幾斤酒吃吃。」

    石不悔哈哈笑得更開懷了。

    劉世芳拉住「快樂」不放手,道:「我不會再放你出寨去了。」

    「快樂幫主」無奈了,他歎了一口氣,道:「我不出寨了。岳父大人,你鬆鬆手,我上寨門樓去瞧瞧。」

    劉世芳道:「沒什麼好瞧的,我命太平去了。」

    太平是他兒子劉太平,這是決心不叫「快樂」出房門了。

    劉世芳對老伴道:「寨上如果沒有事,你也下灶去做幾樣小菜叫人送過來,我陪他兩個人就在這大廂房中慢慢地談談心!」

    劉夫人呵呵笑道:「好,好,我這就去了。」

    「快樂幫主」真的無奈了。

    還真快,酒菜立刻送了過來。大家為了留住「快樂」,經石不悔提議,又把席本初與李士良、李士雄三對夫妻全請過來,大伙聚在那張大方桌上吃喝起來。

    李士良覺得奇怪,問為什麼今天要請吃酒,石不悔忙解釋說是為了慶祝賊寇們不再來攻寨。

    席本初也奇怪,請客怎麼會在石不悔住的地方?

    只是他心裡雖有疑問,可是未曾說出口。

    劉寨主猛敬酒,大伙只談賊寇,別的事情都擱在心裡。

    為什麼不提別的事?

    要知道不論劉家寨、席家垛子或中牟縣的西陵堡,三大家族全是一方霸主,地方上便是官家也得斜眼看。可如今,他們的女兒竟是不值錢,竟然弄個花子頭當他們的金龜婿?將來說出去那多丟人吶,別再混了。

    三方面都有這心思,但三方面都看中「快樂」,尤其是三位大姑娘,早已把「快樂」當成心上人了。

    這是大荒年,人都吃人了,誰還去管什麼身份與地位、財富與權勢,能活過這荒年那就算命大。

    只不過三家大人就不一樣,雖然都與「快樂」訂了親,可是三家人都三緘其口不張揚,當然,自己人是知道有這麼一件親事的。

    大廳中大伙喝著酒,五更吃到大天亮,就在大伙眼皮子重逾千斤時,劉家寨外奔來一個人。

    那人尚未來到門樓下,劉家寨上已加強戒備的花子幫的人全都叫了起來。

    西門風怎麼也看不清來人是誰,因為一大早起了霧。

    這天早上霧真大,五丈外看不見來人的面孔。

    申屠雨還大聲吼:「兄弟,你小心上當啊!」

    司馬雪在另一邊道:「快向幫主報告去。」

    東方雷道:「別急呀!屁事一點也去驚擾幫主,咱們豈不是飯桶?」

    西門風道:「對,且問問來人是何人。」

    只聽得寨牆上的西門風大吼:「什麼人?」

    「開門啦,我有急事來報告。」

    開門?寨門裡面堆的沙包石頭上萬斤,寨門堵得死死的,誰也無法打開。

    「什麼事?快說!」

    「是兔子王與竹竿李的事呀!開了門我再告訴你。」

    西門風笑了:「去你娘的,騙死人不償命不是……」

    「喂,你怎麼罵人吶?」

    「你們不打算救兔子王二人?」

    「奶奶的,你早不來晚不到,天起濃霧才來到,想攻進寨子是不是?操。」

    「喂,誰攻寨呀?我是一個人呀。」

    「你現在是一個人,等爺們開了門,你就不是一個人了。奶奶的老皮,劉家寨沒有二愣子,滾你娘的蛋吧。」

    寨外的人道:「快找幫主出來見我,娘的,我老九火大了可要罵人了!」

    「娘的,你們罵了幾天了,爺們一根鳥毛也沒掉,再不滾老子放箭了。」

    寨外的那個自稱老九的吃一驚,立刻退了五丈遠,但他可沒有走。

    他仍然大聲叫:「叫幫主出來呀,你們這一群豬!」

    寨上有人笑道:「又開始叫罵了,準是賊寇又來了。」

    西門風道:「大家注意,小心防守呀!」

    就在這時候,忽聽得寨門外傳來辟劈劈啪聲,大夥一聽全愣住了。

    只聽得一陣蓮花落的竹板聲:

    「哎,打竹板,站寨外,兄弟們聽我訴心懷。

    信陽州有個一丈青,一個高來一個矮,八成遭了人陷害,辟哩叭……

    哎,寨上的兄弟可聽真,要不要我老九再大聲……

    哎……」

    忽聽寨上人大叫:「別唱了,原來是方大鵬派你來的呀,娘的,怎不早說?」

    「嘩」的一聲,牆邊的一根粗繩子拋下去了,西門風大聲叫:「喂,兄弟呀,你拉緊繩子上來吧!」

    老九名叫尹老九,他雙手收起竹板住腰裡一塞,便奔到了寨牆邊,抬頭看,寨上的人正低頭看他。

    尹老九雙手抓牢繩子,直上到寨牆垛子邊,才被一個花子拖上去。

    「操,這身臭!」

    尹老九道:「你也不香嘛!」

    忽有人道:「天下花子一樣臭,不臭就不夠格當花子。」

    「哈……」

    「別笑了,幫主來了。」

    是的,「快樂幫主」匆匆地奔到寨牆上來了。他是在聽了報告後,才匆匆奔上來的。

    尹老九抬頭細看,吃一驚道:「咱們幫主在哪兒?」

    「快樂幫主」站在他面前,西門風叱道:「還不快見過幫主!」

    尹老九看著「快樂幫主」道:「幫主是這公子哥兒?不像嘛!」

    西門風叱道:「再囉嗦打你12幫規棒。」

    尹老九一聽忙單膝點地,道:「花子幫信陽州十分堂尹老九,奉堂主方大鵬之命趕來向幫主請安了。」

    「快樂幫主」道:「你起來說話。」

    尹老九站起來,再施一禮。

    「快樂幫主」急問:「你奉命傳來什麼消息?」

    尹老九道:「信陽州牢裡關著兩個兄弟呀!」

    「什麼?」

    「關了一高一矮兄弟二人,一個叫兔子王,另一個叫竹竿李。」

    「快樂幫主」大吃一驚。

    大伙也都吃一驚,西門風道:「莫名其妙,他二人怎麼跑去信陽州了?」

    尹老九道:「詳細情況不知道,只等幫主去信陽州救他們二人。」

    「快樂幫主」道:「我派他二人去跟蹤那批賊寇的,誰叫他們去信陽州呀?」

    他怎知大山中的那一段事,可也慘了兔子王和竹竿李二人了。

    一邊的司馬雪道:「幫主,你以為如何?」

    「快樂幫主」道:「少不得我去一趟信陽州。」

    司馬雪道:「幫主,我去就行了,我認識方堂主。」

    「快樂幫主」道:「我不放心吶,萬一遇上賊寇們怎麼辦。」

    尹老九道:「一路上平靜極了。」

    「快樂幫主」道:「尹老九,你奔走七八十里了,這一夜也夠累的了,你隨我來。」

    「快樂幫主」帶著尹老九走人大廂房,大桌上還有酒和菜,劉世芳幾人還在等他。

    那尹老九~看床邊坐的石不悔,一個箭步奔上前,雙膝跪在地道:「尹老九叩見老幫主。」

    石不悔道:「信陽州的老九?」

    「正是屬下。」

    「我是石長老,幫主換人了。」

    劉世芳驚道:「你是從信陽州來的?」

    尹老九道:「是!」

    劉世芳道:「沒遇上賊寇?」

    「沒有,一路平安。」

    「快樂幫主」道:「我派跟蹤賊寇們的兩個兄弟,卻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被關進信陽州大牢了。」

    石不悔吃驚道:「有這種邪門事?」

    「快樂幫主」道:「尹老九是送信來的。」

    石不悔急忙道:「老九,快把知道的說出來。」

    尹老九就仔細地把兔子王與竹竿李被關之事說了一遍,聽得石不悔大罵官家冤枉人。

    「快樂幫主」道:「看樣子我要去一趟信陽州了。」

    石不悔道:「官家會相信你?他們知道你是老幾呀?」

    「快樂幫主」一怔道:「那要怎麼樣?」

    一邊的劉世芳開口了。

    他對石不悔道:「你們都別去,信陽州的捕頭我認識,他在附近辦過案,曾在我這兒吃過飯。我寫書一封,由我兒子太平帶去信陽州,也好由我兒子向他報個案,劉家寨遭到山賊流寇的攻打。」

    他這麼一說,連「快樂幫主」也點頭了。

    於是,劉世芳匆匆地走回後寨去了。

    他當然是寫信命他兒子劉太平快快去信陽州救人了。

    尹老九坐下來,桌上剩的有酒有菜,他一口氣吃了個飽。石不悔等尹老九吃飽,這才問道:「信陽州兄弟們日子過得如何?」

    尹老九道:「苦是苦,也救了不少從中原下來的弟兄,所幸此地過大山就是漢江,找些吃的還不太困難。」

    石不悔道:「可也苦了弟兄們。」

    尹老九道:「幫……長老呀,你何時也去信陽州?」

    石不悔道:「有個聯絡就好,我們暫時不能走。」

    「快樂幫主」道:「回去告訴弟兄們,就說我問候弟兄們好。」

    尹老九又施禮,道:「謝謝幫主。」

    便在這時候,劉世芳與劉太平父子二人來了。

    劉世芳再問尹老九道:「賊寇們真的不見了?」

    尹老九道:「他們與山賊搶了官糧奔回大山中去了,路上沒見有賊蹤。」

    劉世芳這才對兒子道:「快去,過午你們就會趕到信陽州。」

    他把信塞在兒子袋裡,又道:「見了捕頭多問候,禮金要同信一齊送呀!」

    劉太平點著頭,還把一把尖刀插在腰上。

    大夥一齊走到寨牆上,「快樂幫主」要派西門風一路保護劉太平,卻被劉太平拒絕了。

    劉太平拒絕得對,守寨的人已經夠少了,他這是去信陽州,又不是去打仗。

    於是,劉太平帶著他爹的書信,抓牢繩子溜下寨牆外。他抬起頭,還揮揮手。

    尹老九也下城了。他雖然累,可是吃了酒菜與饅頭後,精神又來了。

    這二人拔腿就往信陽州方向走去。

    寨牆上,「快樂幫主」不快樂,因為他又擔心起劉大少爺來了。

《快樂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