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河上翁」的病情,大夫面對玉柱子說:「先補身後治病,需要一筆為數可觀的費用,老夫不知你是這位老先生的什麼人,如果……」
他話未說完,玉柱子已由懷裡摸出一錠金元寶,往桌子一上放,說:「夠不夠?」
發著誘人的金光,在場的幾人都是眼睛一亮。
「夠,足夠了!」
大夫急力按住心中的衝動,又對夥計說:「馬上熬一碗上好的參湯,先灌給老先生服下。」
大夫自己取過筆硯,一邊寫了四五張藥方,然後對玉柱子說:「照單抓藥,按時服用。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在治療休養期間,老人家不宜再受風寒,因為他年紀太大,骨已成木,身上血肉俱在萎縮,已沒有抗拒風寒之力。」
玉柱子唯唯諾諾,心想:你只要能把他救治,他只要能醫治我的膀子傷痛,大家各投所好,各得其所,皆大歡喜就成。
一大碗熬得稀爛的參湯,硬是灌進「河上翁」萬壽才的喉裡,就聽萬壽才,打了個「噫」,自言自語的說:「這一覺可睡的不少時光。」
緊接著,他揉揉眼,欠著身子站起來,露出一臉吃驚的樣子,指著一眾人等,說:「你們是什麼人?我怎麼會在這裡?」
大夫指著玉柱子說:「是他看你快要虛脫而凍死在河邊,這才花錢雇夫,把你送來我這兒,呶!剛剛才給你灌下一碗老山人參湯,藥也給你抓了,這是這位小兄弟替你付的藥錢。」說著金錠在「河上翁」萬壽才面前一揚。
「河上翁」萬壽才一聽,戟指玉柱子道:「你在我老人家面前,充他娘的什麼好人?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
說罷,竟然一撩衣袖,鬚髮怒張,兩目神光暴射,精湛的眸芒看上去哪像個生病的人?
玉柱子一愣,先看看那個吃驚的夥計,轉而又看看這家藥鋪大夫,顯然希望他們有滿意的解釋。
只聽那大夫平淡的說:「『髒乏力』天庭空虛,氣若游絲,離死不遠,老夫如果不用老山人參喂補你的元氣,你恐怕不出一日夜,必將魂遊地府。」
「放屁,學了那麼三兩手醫道,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真是可恨!」說罷,起身就走,那種氣勢,誰看也要發火。
玉柱子一看「河上翁」萬壽才就這麼一拍屁股走人,也顧不得同藥店大夫招呼,更不管夥計的驚愣,急急追了上去。
外面天太黑了,當「河上翁」一出藥鋪大門,筆直的往城外走去,而玉柱子那麼隱隱約約的看著「河上翁」的身影,緊緊的追趕。
要知玉柱子身負重傷,無法運行功力,所以才一直無法追上「河上翁」,心裡自然是急,但同時也很吃驚,心想這「河上翁」年已九旬,原本氣息微弱的躺在小船上,怎麼一下子會在一碗參湯之後,步履如此沉穩而快速,難道那一碗老參湯,就那麼管用?否則這「河上翁」必然有著令人難以相信的武功——龜縮冬眠功。
玉柱子緊緊的追著「河上翁」,他不能再讓「河上翁」走掉。否則,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他。
一直追到那個河灣邊,看著他上了小船,而玉柱子也跟上去,但是卻無法開口。
突然,「河上翁」拉開矮艙門,一頭又鑽入艙門,黑濛濛的瞪著兩隻深陷的眼睛,說:「就算你小子做了一次功德,如今功德圓滿,你還跟來做什麼?大冷的天,我這兒連個炭火都沒有,難道你還要我回報你什麼?」
玉柱子伸手入懷,又摸出兩個金元寶,往老人面前一送,說:「萬老前輩,你請收下。」
「拿開,我不要看這種髒東西。」
「這不是髒東西,這是金元寶,有了它,你就可以有權叫別人來侍候你。」
「阿堵物有什麼用,世人卻屬我自清,上天生我到人間,並未給我一文錢。」
玉柱子一愣,半天說不出話來。
又聽「河上翁」說:「有錢人視錢如命,而你小子卻拿著金元寶送人,如果你不是個瘋子,也必是個敗家子,難道你還有事求我不成?」
他此言一出,玉柱子立刻上前,跪在「河上翁」面前,懇求的說:「老前輩救救我。」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有事求我,要不然你會拿著黃澄澄的金元寶給人?世上人還沒有傻蛋到那種地步,只是……」
他頭往艙裡縮,一面又道:「你走吧,阿堵物對我不會起作用,我老人家已三十多年未碰過金銀,我不能臨老『變節』你快走,不要耽誤我睡覺。」
玉柱子不解地問:「難道你不食人間煙火?開門七件事,總得要銀子才辦得了吧。」
「如果我老人家餓死的話,除非是黃河的水干了,黃河的肥鯉魚沒有了。」
「難道你見死不救?」
「我活了九十歲,從來不求人,你連這點骨氣都沒有,倒不如死了乾淨。」
玉柱子真的有些冒火,但他是在求人家,自然無法爆發出來。
於是,他悲哀地道:「老前輩,你總不能看著我跳河吧。」
「跳不跳那是你的事,也許你死在河裡,過一兩天我老人家釣的鯉魚會更肥美些。」
說著,「砰」的一聲,把艙門關了起來。
玉柱子愣住了,他覺得這「河上翁」實在不近人情。於是,玉柱子想起商城顧家藥鋪的大夫,他說的一點不錯,即使自己能找到這「河上翁」,恐也無法得到他的救助,必將無功失望而返,最後仍將由他把自己的左臂卸下來,而顧老大夫,似乎很有信心的在等著自己二次上門。
想起顧老大夫的手中鋼刀,玉柱子咬一咬唇,「撲通」一聲,跪在艙外的船板上,口中哀求的說:「萬老前輩,如果你不伸手救救晚輩,晚輩就跪死在你的小船上。」
艙內傳出微弱的鼻音……
而艙外,玉柱子卻雙膝跪在刺骨的寒風裡……
一個是一碗老參湯下肚,擁著老被棉被,睡得好不舒泰。
另一個,卻是忍著河面吹來的西北風,白綢披風裹得緊緊的,而牙齒卻在顫抖。
一直到四更將盡,玉柱子心中已充滿了辛酸之苦,他撫摸著披風上的兩朵蓮花,心中想著美若天仙的嬌妻:四天啦,蓮妹不知道睡的好不好?她會不會也在擁著被子,望著窗外,想念我呢?
於是,玉柱子眼眶有了淚水……
漸漸的,他雙掌合什,.抬頭望天,喃喃自語的道:「老天啊!把所有的不幸,統統都加諸我一人身上吧,可千萬不能讓蓮妹受到任何,甚至一滴痛苦,因為她是你創造的真正而又完美的女人,而我,卻不是你眼中的完美男人,所以我應該受盡折磨。啊……老天!什麼樣的苦難,我都擔下來,就是求你不要讓蓮妹受到不幸……」
也因為他有了勇於承受苦難的決心,於是,玉柱子咬緊牙關,忍受著冬夜寒風的吹襲,更不顧雙膝的麻木,他要這麼跪著,直到天明。
天明了。
因為附近傳來了雞叫的聲音。
玉柱子看天色,大概五更已近,他右手支向船甲板,吃力的欠欠身子,卻故意發出一些響動,希望能驚醒仍在沉睡中的「菏上翁」萬壽才,但他失望了。
非但如此,而且附近已有了行人,天色卻並未放亮,就在玉柱子陡然一驚之下,幾顆雪花,已飄在他的臉上,融化了水,而又流到了他的下巴。
這時候他才看清楚,原來要下雪了……
雪花像鵝毛般,開始落下來,所幸當大雪紛飛的時候,西北風反而小了很多,而氣溫也並不太冷。
於是,玉柱子想到了高山巖穴的日子,也想到了黑大叔嚴厲的教導,有時候巖穴外面,下著大雪,經常黑大叔會叫自己拿著鋼叉,走出去打獵,說是大雪天容易獵到野豹,而自己卻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因為他是受過刺激的黑大叔,而自己卻是背負血海深仇的玉柱子。
一念及此,玉柱子的心中,陡然間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流,因此,雖然外面下著大雪,而雪花已經層層的集在他的身上,而玉柱子卻毫無冷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精神作用」?
玉柱子心裡已有些發慌,因為天已快近中午了。
他有了餓的感覺,也因此有些輕飄飄頭暈的感覺。
像玉柱子這種身高體壯的人,特別經不住飢餓,因為飢餓對於一個粗壯的人來說,那是比挨一頓毒打還要難受,所以這世上,有些想要控制別人的聰明人,設法控制別人的肚皮,而控制肚皮的方法,卻有溫和性與激烈性兩種:所謂溫和性的控制他人肚皮,是按期少量的,予以施給,讓你吃不飽,卻又餓不死,永遠要聽他的;而激烈性的控制他人肚皮,那很簡單,不受控制,那就活活餓死你。
而玉柱子卻並非被人控制了肚皮,而是他自願的。
腰纏金銀,而自願挨餓,在這個世界上還找不出幾個,除非像玉柱子這種滿肚子苦水的人,才有這種「機會」。
一天將盡,天都快黑了,玉柱子跪在雪窩裡,而天空的雲層,有增無減,雪也下得更大了。
於是,玉柱子開始有些眼冒金星,除了四肢無力之外,他更感到心跳加劇,粗壯的身子,有著虛脫之感。
突然間,玉柱子發覺週身上下白雪花,變成了點點的寶石,發出七彩的光芒,是如此的可愛而誘人,他要去摘取,甚至去攫奪。
於是,他暴伸雙手,猛往前方抓去……
「彭」的一聲大震,玉柱子失去了知覺……
卻是因為玉柱子身高體重,一頭栽向艙門,人也爬匐在熟睡中的「河上翁」的身前。
雖然,玉柱子失去了知覺,但是在雪花飛舞中,卻把「河上翁」給弄醒過來。
看著倒在身旁的玉柱子,探手摸了一下玉柱子的鼻息,「河上翁」萬壽才自言自語的說:「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今天才碰上一個同我一樣彆扭脾氣的人,難得,難得!」
「這小王八蛋真重。」「河上翁」雙手把玉柱子往艙裡拖,一面罵。
關上艙門,「河上翁」萬壽才自言自語的說:「幾天沒有去黃河釣魚,連酒葫蘆都是空的」。
摸摸玉柱子,又自語的說:「像個冰人。」一邊把僅有的一張破棉被蓋在玉柱子身上,自己卻披上一件棉衣,戴上斗笠,足蹬塞滿破棉花的布鞋,走出艙外。
只見他極為熟練的把船划向河中,這距離黃河大約尚不到半里。
黑漆漆的黑夜裡,「河上翁」萬壽才,開始坐在船頭上,下鉤釣魚,偶爾還會聽他破鑼般的聲音哼唱幾句:
「黃河的水喲……噢噢黃又黃呀。
河水黃來其實是清喲。
成群的魚兒啊,樂其中來樂其中啊。
承平世間喲……噢噢清又清呀。
世間清來其實是濁喲。
你爭我奪啊,急他娘的無休止來無休止啊!」
「河上翁」萬壽才邊唱邊握著約竿。
如果說「河上翁」萬壽才對約魚有獨到之處,現在就可以得到證明,起碼從他的下鉤,就可確定,因為他掌握了「冬深夏淺」的放釣竅門。
其實,這是在河上釣魚的一般知識,冬天寒冷,魚兒大多都藏在水底,夏天,魚兒卻又在上層。
也真是幸運,過沒有多久,還真叫他釣到一條尺長的肥鯉魚。
哈哈一笑,「河上翁」一把抓住那尾拚命掙扎的鯉魚,掂了掂試試重量,自言自語的道:「夠了,夠了!」
立即收釣起錨,又把船撐到跳板地方,把繞繩繫好。
原來這「河上翁」萬壽才,乃中原一奇,尤其釣魚,每次夠吃即成,從不多貪,雖身無長物,卻精神愉快,原本這「河上翁」萬壽才,精通草本,六十歲時,還是身處高山上,與草本為伍,但在一次救人中,失手把人毒斃,這才在一怒之下,由山居改為水上蟄居,而性情也跟著大變,但他的醫道,卻仍為江湖所稱頌。
玉柱子卻在「河上翁」萬壽才高歌的時候,就已醒來,但他心中集了一股怨氣,是以他要看看,這個老傢伙究意要怎麼樣對待他。
於是,他一直裝著昏迷的樣子,只拿眼瞇著看。
就在玉柱子暗中窺看的時候,「河上翁」萬壽才卻極為老練的在船頭的地方,拉起一塊破布幔,同時又升起一爐炭火,就聽一陣刀鍋之聲,沒有多久,玉柱子已聞到一股從未聞過的香味,傳進艙裡。
就在他垂涎欲滴而又飢腸轆轆的時候,突聽「河上翁」頂著落雪叫道:「想吃的快來啊,晚了可只有啃魚骨頭的份了。」
玉柱子心想: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已清醒過來?乾脆再裝一陣子。
突又聽「河上翁」萬壽才道:「這條肥鯉魚吃過以後,我老人家可真要好好睡上個三天三夜。」
一頓之後,又道:「這麼好的肥魚,沒人吃多可惜!唉,我老人家也吃不了,乾脆來個魚餵魚,兩不欠。」
說著,就要端起小鍋往河裡倒。
「等等!」玉柱子急急往艙外爬。
「啊哈,我還以為你這小王八蛋不怕餓呢!」
看著玉柱子那種食相,「河上翁」萬壽才冷笑道:「你這小王八蛋,還敢在老夫面前耍無賴,如果我老人家沒看走眼,你這個小王八蛋早就過來了。我可要告訴你這小王八,你只要翹翹屁股,我老人家就知道你這小王八是要拉屎還是放屁。」
「河上翁」左一句王八蛋,右一句小子,聽到玉柱子耳裡,反而覺得心頭暖暖的,認為是一種親切的罵。
其實論年紀,玉柱子可以當「河上翁」萬壽才的玄孫,就算罵幾句,也並無不當。
玉柱子邊吃,答非所問的,道:「萬老前輩,外面下著大雪,晚輩吃了你這美味可口,香醇難忘的清燉活鯉,已覺精神恢復,倒是老人家,你年事已邁,經不得風寒,快回艙中歇著吧。」
「你小子少給我老人家上弦,我不聽唱。」
一手指著玉柱子的鼻尖,又問:「你說有事求我,那就有屁快放,不要耽誤我冬眠時間。」
急忙放下吃剩的鯉魚,玉柱子單膝一跪,乞救的說:「老前輩救救我。」
「救你,可是有人要殺你?」
「不是。」
「既然沒有人殺你,而你又懷中多金,難道你是被金銀壓的快要斷氣了?」
玉柱子哭笑不得的,張口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想脫下衣服,讓老傢伙瞧瞧,卻是大雪天,又是半夜,小船上連個燈光都沒有。
尷尬的一笑,玉柱子訕汕的說:「能不能請老前輩移駕客店,我好脫下衣服,讓老前輩看看在下的傷勢。」
「噢,原來你是受了傷,才找我醫的。」
搖搖頭,「河上翁」萬壽才淡淡的,也無情的說:「受傷就該找郎中醫治,卻跑來找我這釣魚的,難道你不覺得走錯門,闖錯了道?」
玉柱子也搖搖頭,急切的說:「我即沒有走錯門,也沒有闖錯道,相反的,我自認萬分幸運的找對了人。」
表面上「河上翁」萬壽才一臉的不高興,但在他心裡,卻有著無與倫比的舒坦勁,只要是人,都免不了喜歡別人的奉承,即使是「河上翁」也不例外。
「小子,那你告訴我老人家,是誰叫你找上我的?」
玉柱子一怔,不知說出來好,還是不說出來好,要知顧老爺子也是郎中,可能當年他們同行,這要是來個「同行是冤家」,這老小子一不高興,說不定會把自己趕下船。
正當玉柱子三心兩意,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突又聽「河上翁」吼道:「你小子少打歪主意,快回老夫的問話。」
於是,玉柱子只好囁嚅的道:「是商城顧家藥鋪的顧老爺子,他的指引。」
「怎麼?你是說顧一刀呀!那小子可真能活,竟然還沒有死。」「河上翁」萬壽才搖搖頭。
其實他忘了,他比顧老爺子還大十歲,所以這就是他怪僻的地方,玉柱子心裡在竊笑。
要知數十年來,江湖上有兩個精通醫道的人,那就是商城的顧老爺子,他人稱顧一刀,一般受傷的人,或身體某處生瘡的人,顧老爺子總是以開刀為病人解除痛苦,所以在他的信念裡,受傷生病或中毒,「刀到病除」。
相反的,在孟津一帶,或黃河兩岸,三十年前,「河上翁」的醫術,也甚為精湛,但他卻是個反對開刀的人,於是,他與顧一刀二人,成了殊途同歸的兩個奇人。
突然,「河上翁」萬壽才仰天哈哈大笑,連鵝毛大的雪花,飄了他滿口無牙的嘴巴裡,他也不加理會,下巴上與雪一樣白的鬍鬚,被他笑的一陣顫抖,白眉下面的兩隻深凹在眼眶中的豆眼,也被他笑出了眼淚來。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想不到三十年後,我萬壽才的名聲。還是那麼響丁當,哈哈哈……」
「爬起來吧,先讓我看看你的傷。」
玉柱子一聽,大喜過望,立即站起來,伸手去扶「河上翁」,卻被河上翁一擋,說:「我還不需人挽,你也別太高興,說不定我也治不了你的傷。」
摸索著,取出一個打火鏈,就著火石,把一盞豆燈點起來。
玉柱子坐在艙中,褪下衣裳,「河上翁」萬壽才關好艙門,就著燈光,往玉柱子左膀上一照,心中也是悚然一驚,口中自言自語的說:「想不到這種歹毒的武功,還是留傳下來了。」
玉柱子一聽,心中也是吃驚,急忙問:「老前輩可有妙法施救?」
「這種掌毒,甚是奇特而歹毒,老夫一生中,曾治好過兩人,但那是在春夏之間,高山沒雪的時候,因為,這種掌毒,即無藥可服以除毒氣,只有開刀切除,才能一了百了。」
「難道當年老前輩救的兩人,也是以刀切除嗎?」
「放屁,老夫從不用刀治病。」
「那該怎麼醫法?」
「有一種臭味難聞的百葉草,生長在高山上,凡是有這種草生長的地方,附近就沒有毒物存在,毒蛇蜈蚣,更視此草為剋星。」
他一聲長歎,又道:「只要能找到這種臭味極重的百葉草,連莖帶葉,加以搗碎,就敷在你這傷的地方,三兩天之後,必然會冒出陣陣難聞的毒水出來,那時才算痊癒。只可惜,如今大雪天,高山積雪,除了有一種動物,具有尋找葉草的本能,或能找到之外,老夫也實難醫治你這種掌毒。」
玉柱子又是一驚,不知是什麼樣的動物,有此本能。
心念間,玉柱子隨口問:「老前輩說的是何種動物?」
「當然是猴子了!」
玉柱子心中狂跳,強壓住一股衝動,急問:「猴子怎麼會知道我需要那奇臭的百葉草?」
哈哈一笑,「河上翁」萬壽才笑道:「只要把傷處叫猴子聞一聞,他就會攀高山,爬危崖,為你摘去,只可惜大雪天到哪兒去找一個聽話的猴子?」
玉柱子答非所問的又道:「即便有猴子,又能到哪個大山上去尋找百葉草?」
「上天安排好,是山就有草,西去就是八百里長的伏牛山,只要能找個猴子,稍養幾日,自然可以為你效命。」
像一個迷途的孩子,突然發現了親人一般,那種喜悅,就像是王母娘娘的仙桃,一下子落到他嘴巴裡一般,大叫一聲,猛力一跳。
就見那隻小船一陣晃蕩,幾乎被他踩個洞。
突聽「河上翁」萬壽才喝道:「小王八蛋,你想恩將仇報,拆了我的家呀?需知草藥雖有,埋在雪裡,你既挖不到,又沒有猴子效勞,你小子不覺得高興的早了些?」
伸手入懷,玉柱子摸出兩個小金元寶,說:「在下自己庸俗,但卻是一片誠意,望前輩笑納。」
「滾!我老人家看了這玩意就有氣,你可知道『金子惹禍,元寶燒身』這句話嗎?我老人家還不想死,你小子盡早拿回去。」
「可是,可是……」玉柱子無法把手收回去。
「可是個屁,把這玩意送給那些多金的人,他們是不嫌多又不怕髒的人,因為他們的心,比這金子還要髒。」
玉柱子有了尷尬的感覺,面前這老小子,他不但是怪人,也稱得上是奇人。
怪人是異於常人的。
而奇人卻是做事令人費解,令人迷惘。
就著微弱燈光,玉柱子爬在破棉被上,極為恭敬的對「河上翁」磕了兩個響頭。
只聽「河上翁」萬壽才冷哼一聲:「既虛假,又庸俗。」
虛假是不切實際,口是心非,而又表面文章。
庸俗則是難以人目,讓人看了作嘔三日。
終於,玉柱子爬出艙外。
他也剛在艙門外站好,就聽那扇艙門,「砰」的一聲,又密密的合了起來。
「萬老前輩,多謝指點迷津,玉柱子拜別了。」
他話聲一落,人已跳上跳板,往客店走去,而且走得很快,因為他有點害怕萬老頭再開口罵人。
天還沒有亮,玉柱子已急不及待的跨上他那匹「踏雪無痕」千里馬,抱起猴子,策馬朝著洛陽方向騎去。
如今可好,一切的希望,在繞了一個令人無法想像的圈子以後,又回到猴子身上。
如果這一次被救,那麼這頭猴子已是三次救了自己的命。這種奇遇,只有奇跡不斷中,才能領會到這隻猴子的可愛。
也因此,當玉柱子離開那家「第一客棧」的時候,也特別買了一猴子最喜歡吃的栗子。
當玉柱子趕到洛陽,已經是吃午飯的時候了,但玉柱子為了趕路,卻並不進城遊玩,不過遙望洛陽高大雄巍的城牆。玉柱子不由也想起小時候在京裡的日子,也不知是哪個城門外,還有人拉場子賣藝的、玩雜耍的,不過這時正是吃飯時候,場子上已沒有人,大概都回飯店吃飯去了,只有三兩個人,正在那兒掃著積雪。
玉柱子騎著高大的「踏雪無痕」千里駒,懷裡抱了個猴子,一身純白的大披風上繡著兩朵醒目的蓮花,雖然左膀酸痛無力,但仍掩不了他那種少年英勇的模樣。
本來,玉柱子出身在王府,生得白白胖胖的,只是在成長學藝過程中,才被磨練得銅筋鐵骨一般的壯,皮膚也顯得即黑且紅。但在這幾個月裡,玉柱子有一半時間,可以說是養尊處優,尤其與蓮妹結為夫妻之後,更是很少再受那風刮日曬之苦,也因此,玉柱子開始有了變白跡象,而這卻也是正常現象,本不足為奇,然而,他這麼一轉變,卻成了英氣勃發的美青年。
當玉柱子走過洛陽城外的街市時候,卻引起不少的目光注意,但他卻並不放在心上,在一家飯鋪前面下馬,飯鋪中早有人在座,十幾張桌子,坐得滿滿的。
玉柱子找了一個人少的桌子坐下來,簡單的要了一碗牛肉湯麵,大冷的天,也只有吃碗熱辣辣的面,才能去去寒氣。
玉柱子的一碗麵,也只吃了一半,突聽外面人聲鼎沸,剎時間,一鏢人馬,圍住了這家飯鋪。
「人在哪兒。」一個身穿天藍色的棉袍的中年漢子,左手還握著一把帶鞘的鋼刀,褲管上纏了一條細緞帶,蹬了一雙翻絨棉鞋,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正指著掌櫃的要人。
一屋子食客都愣住了。
望望圍在飯鋪外的侍衛,玉柱子似乎憶起當年王府的情形,而眼前這些人,不就正是王府的侍衛嗎?只是不知道是什麼王府。
掌櫃的是個很年青的人,戴了一頂瓜皮帽,帽頂上還有一顆鮮紅的,用絨繩挽的一個櫻姚大小的花結,穿了一件醬色長衫,老棉鞋,雖然看上去年輕,卻生得一副老實相,一眼看上去,就會讓人覺得,三腳踹不出個屁的老實人。
「總管爺,你老大駕光臨,不知要找哪一個?」
「就在西城外擺場子沒有幾天的四個兄妹。」
「噢!你說要把式的三兄一妹四個人呀。」
「不錯,就是那四個,他們人呢?」
「回總管的話,他們一早出門,至今未返,有些東西,還放在小人的店裡,要不要我帶路,總管爺你去瞧瞧?」
只見那個叫總管的,對門外十幾個衛士打扮的人,一揮手,說:「好好看守著,不准人進!」
說罷,跟著掌櫃的走向後面。
也只是不久一會兒,就聽那叫總管的人,氣咻咻的當先走出門外,就見他一翻身跨上馬鞍,同時一揮手,喝令眾衛士也一齊上馬,這才對肅立在一旁的年輕掌櫃,沉聲說:「他們一定會回來的,不過你可要記住我的話,只要他們四個,或任何一人回來,你得馬上給我通個信,除非你不想在洛陽地面混了。」
一擺馬頭,當先往城中馳去。
卻見那個年輕掌櫃,唉聲歎氣,自言自語道:「跑江湖賣藝的,怎麼會惹上王府的人,這不是在找死嗎?」
玉柱子聽得真切,想想剛才那個中年帶刀人,他必然就是王府的總管了,那種不可一世而狗仗人勢的氣焰,就知不是什麼好東西。
本來,玉柱子想插手管管這碼子事,但他繼而一想,自己傷重,不能運氣,只得搖頭一歎,起身付賬,出了飯鋪,上馬而去。
原本,這是件什麼事,玉柱子卻不清楚,他也不要弄清楚,因為,他已無能力來管這檔子事。說句實在話,他已是自身難保,萬一聽到令人無法忍受的事,自己又能如何,管嗎?憑什麼?
玉柱子本來是不管的,而且他已走出西城那個方向有二十多地,原本他是要往有高山的地方走去的,好像事情已被老天安排好似的,就在他剛剛走過一排枯枝滿樹的柳林,在一處土坡的半腰上,正有三男一女,圍在一堆火旁烤火取暖,還有一些刀棒之類的東西,放在四人身旁。
他們一看到玉柱子緩緩騎馬而來,其中一個肚大腰圓,身材魁偉的虯鬚大漢,暴伸猿臂,抄起身旁一根鐵棍,虎視眈眈的怒瞪著玉柱子,那樣子顯然是要拚命。
玉柱子在馬上一晃三蕩,冷然對這莽漢笑笑,不疾不徐的,從這四人身旁走過去。
也不過才走了四五丈遠,就聽一個女子聲音,說:「你們看人家那個樣子,決不會是什麼壞人,咱們別瞎疑心。」
聲音是平淡的,但卻非常悅耳,因為那聲音實在太像蓮妹的聲音,一個江湖賣藝的女孩子,而說出的話卻柔情似水。說話的人無意,但讓聽的人,難免會動心。
而玉柱子就是這樣,也許是他太懷念嬌妻蓮妹的關係。
於是,他在深思,既然不能伸手支援,至少也可以替人家拿個主意出來,有道是:見面三分緣。
終於,玉柱子在走了快半里的時候,又調轉馬頭,緩緩的騎到四人面前停住。
突聽那個虯鬚大漢戟指玉柱子說:「你又回來做什麼?」
「幫你們呀!」
「我看你不是想幫我們,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你還是請吧。」
玉柱子笑笑,正準備回頭,就聽那個年不過十七八的女子,柔聲說:「大哥,你怎麼可以對人家這樣說話。」
「要怎麼說話?還要請他坐在這兒烤火不成。」
「那也不為過呀。」聲音柔美,如果玉柱子閉上眼,還真的以為是嬌妻劉蓮呢。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們就是招惹王府的四人,是不是?」
鬍鬚一翹,魚嘴巴一咧,大漢怒喝的道:「是又怎樣?」
「我在離開洛陽你們食住的那家飯鋪,正好遇上王府總官,親率十多衛士去抓你們。」
環視一下驚愣的四人,又道:「能驚動王府總管親自出馬,可見你們弄的漏子極大,如果你們這時候回去,一準會被促到王府。」
他仔細看了一眼那個女的,心中不由驚為天人,如果嬌妻蓮妹是一朵盛開的海棠,那眼前這個女的,就是含苞待放的玫瑰,她們雖不同型,但嬌艷卻無二致。
只見她,雙眸在眼眶中打轉,而在她那俏麗溜尖的鼻子下面,那張紅似櫻花的小嘴,雖然繃得緊緊的,但在微微一翹一翹的抖動下,似是有著難以啟齒的話,無法說出來一般。
突聽另一個年輕的,不過二十來歲的青衫套棉背褂的青年人。猛然自火堆旁站起來,惡狠狠的一拍胸脯,厲聲叫道:「他娘的,咱們去同他們拼了。」
卻又聽另一個低頭撥弄火堆的人,漫不經心的說:「小弟,坐下來,要拼也不在這時候。」
玉柱子一聽,微微一笑,道:「看樣子,你們是兩不退讓,一方要抓人,另一方卻準備拚命。」
說著,玉柱子緩緩下馬,人也湊到火堆旁一蹲,淡然的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那虯鬚大漢,似是這幾個人的兄長,因為另外三人都在拿眼看著他。
一聲長歎,虯鬚大漢好像洩氣的皮球,萎頓的跌坐在火堆一塊大石頭上,他似是在內心中整理一樁難啟齒的事,又似無從說起似的,看了一眼玉柱子,相當謹慎的說:「人要倒霉,就是喝稀飯也會被噎死。」
回頭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那個女的,這才說:「我們是兄妹四人,從我們爹那兒學了一點武技,跑江湖賣藝。你這位兄弟是知道的,咱們這一行,長年在外流浪,跑東到西,為賺錢受累,風刮日曬,為餬口而玩命,唉。」
一聲長歎,眼眶濕潤,這虯鬚男子又道:「去年,爹撒手丟下我們四兄妹,西歸道山。為了生活,我只好奉著爹的神位,帶著弟妹,四處賣藝,來到洛陽。還是五天前的事,一場大雪,讓我兄妹困在那家飯鋪兩三天,昨晚雪停了,今天一大早,我們兄妹就在洛陽西城外拉場子,才不過兜那麼兩圈賞錢,老實說,大冷的天,還不夠我兄妹喝碗稀飯的。也是該出事,突然有個年幼二十來歲的年青公子,大踏步走入場中,這個年青人打扮的十分闊氣,一身錦鍛衣裳,後面還跟了個僕從,一進場中央,指名要同在下小妹過兩招,而且還叫那個僕從,掏出一錠銀子,丟在揚中,說是不論誰勝誰敗,這五兩銀子算是給我們了。」
他似是說到關鍵地方,才緩了口氣又道:「當時我們把他當成君子,也就讓小妹與他過過招,並以不傷和氣,點到為止,特別事先聲明,卻哪裡想到,這位公子卻甚是了得,一開始就一路搶攻。不過我小妹卻仗著輕功,與之周旋了十幾回合。正在我小妹準備退出認輸的時候,突見這小子哈哈一笑,出招輕薄我們小妹,他哪下流招數,說出來我這大鬍子臉都會紅。」
他話一落,就見那個年輕的罵道:「他奶奶的,真不是個東西。」
卻聽那個柔美嬌脆的聲音,說:「大哥,別說了。」
豹眼一瞪,虯鬚大漢又道:「是我們兄弟一看,不由火起,一聲招呼,就把那年輕人圍住,一上來他還不把我兄弟放在心上,但他哪裡知道赤眉三雄,並非什麼紙糊泥巴捏的,沒有十招,就讓我一腳踢翻在地,本想圍住教訓他一頓,但我卻想到:強龍不壓地頭蛇,於是就把他丟在地上的五兩銀子,以一招『平地奔雷』,踢入那年青人的腰裡,希望他能知難而退,卻哪裡知道,銀錠卻能傷了他的肋骨,看著他『哎呀』不停的,在那個僕人的攙扶下走去。」
「嘿然」一聲,虯鬚大漢似是無可奈何地說:「他走了,但是圍觀的人卻告訴我們,惹了禍事了,他們說那是肅王爺的小兒子,叫我們快逃吧。你看,我們連回飯鋪都不敢,就坐在這兒發愁,還有我爹的神位,也都放在飯鋪,也不知怎麼辦法,去拿回來。」
玉柱子一聽,肅王爺,那不就是四伯父嗎?他竟然外放到洛陽,自己如今這個樣子,不知他認不認得?
心念間,玉柱子隨手人懷,掏出一錠銀子,對虯鬚大漢說:「你們這回事,由我攬下了,不過你們暫時還不能返回那家飯鋪,等我辦完一件我必需辦的大事之後,我陪你們上洛陽。」
看到同樣的一錠銀子,看到穿戴幾乎相同的公子模樣,赤眉三雄似是有了戒心,就連他們的小妹,也用懷疑的眼光,一眨不眨地望著玉柱子。
「朋友,你的好心,我們心領,銀子你還是收回,我們的事,我們總會想出個解決的辦法,你還是請吧。」那個原本低頭撥弄火堆的老二,搖著頭說。
就聽赤眉三雄老三也冷然的說:「打從今天起,我才相信天下沒有白撿的銀子,小妹。往後你自己可要特別小心,咱們赤眉鎮大山裡的狼,已經夠多了,想不到大地方到處都有狼蹤。」
玉柱子自然心裡明白,伸手拍拍虯鬚大漢的肩頭,笑道:「我不怪你們多心,不過我可以告訴各位,我是個娶了媳婦的人,而且我也深愛我的妻子。」一邊把銀子塞在大漢手中,緩緩翻身上馬。
「等等!」
玉柱子抱著猴子,望著四人愣愣的樣子,笑道:「可是問我名姓?」一頓又道:「我叫玉柱子,信得過我,就暫時找個地方躲幾天,等我辦完事,咱們一起回洛陽。」
突聽虯鬚大漢叫道:「好!我們相信你,前面有個小城叫伊川,我們兄妹就在伊川城東的福來客棧候駕。」
玉柱子笑道:「就這麼說定了,不過我想問你們,我要找個有高山的地方,伊川是不是順路?」
「過了伊川,就是伏牛山區,想找高山,那可方便的很,只是不知道,你兄弟找高山幹什麼?」
玉柱子慘然一笑,說:「受人暗算,身受掌毒,為了消除身上這要命的掌毒,必須要找一處高山,尋找一種奇臭的百葉草。」
虯鬚大漢豹眼一亮,精神似是一振,含笑說:「玉柱子兄弟,能不能讓我看看你那傷勢?」
玉柱子一怔,急問:「你會治傷?」
「我爹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曾傳授了我兄妹兩手醫治外傷的處理方法,你說的百葉草,我們在家鄉的時候,就曾在附近的山上採摘,而調治成膏藥。」
只見他大嘴巴一咧,笑道:「不是我洩你的氣,像這種天氣,高山積雪何止丈深,你到哪兒去採這種百葉草?」
玉柱子一聽,心頭一緊,撫著猴子說:「我全仗這猴子幫忙了。」
搖搖頭,虯鬚大漢又道:「在平常,山上沒有積雪的時候,猴子可能會替你找到百葉草,但高山上如今積雪極深,你想想,猴子能潛入雪裡嗎?不容易呀。」
玉柱子一怔,說:「一座高山,總不會都埋在雪裡吧。」
「這種百葉草,卻只有高山頂上的凹處,而且是陰濕的地方才有,我看這樣吧。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再說。」
於是,玉柱子又翻身下馬,去至四兄妹的火堆旁。
「傷在哪裡?脫下衣裳讓我看。」虯鬚大漢說。
玉柱子有些猶豫的說:「這不太方便吧。」一面望著赤眉三雄的小妹。
哈哈一笑,虯鬚大漢坦蕩地說:「這你就不必顧慮,江湖兒女,只要心中坦然,不存邪念,也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你只管退下衣裳。」
玉柱子只有尷尬的笑笑,把上衣脫松,吃力的把左膀子露出來。
不約而同的,赤眉三雄與他們的小妹,都是大吃一驚,只聽赤眉三雄老大,雙眉打結,摸著玉柱子的黑紫帶有令人壓惡的斑點掌傷,說:「中間紫黑,外圍鮮紅,傷勢有擴大趨勢,唉!」
他這麼一歎,玉柱子心裡一沉,難道自己真的逃不過這致命的一劫嗎?
於是,他垂下頭,因為,一股無名的惆悵,正襲上玉柱子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