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輕悄悄的從空中飄落,沒有風,細雨像有聲音,聲音迴響在每個人的心裡,綿密哀傷,宛如在幽幽地訴說著什麼!
陰霾的天空呈現著鬱悒的鋁灰色,深秋的蒼茫與寒意,不止以形象,更以實質的索然傳送給大地,以及生存在大地上的人們!
天亮了!
其實天早就亮了,就因為那層壓得令人透不過氣的烏雲,一連三天不移動而使人覺得清早的時辰如此長!
松林子外面有一間孤零零的茅屋,屋頂上正往外冒煙,似炊煙,其實是茅屋內熱氣上升,縷縷白煙攪和著細雨便一現即沒地消失於無形,那光景多少有點冷清蕭煞。
一匹馬正拴在門側,馬背上披著一張皮件,雨水便順著皮件往地上滴,跑蹄、噴鼻,馬兒不時還甩動著脖子抖去頭上的雨水。
茅屋裡有一堆火,旁邊還放了不少半干半濕的柴薪,紅火白煙把這間熏黃沉晦的屋子變得更加破敗,火苗子泛紅似血,卻把攻龍瘦長的身影反映在土牆上,朦朧扭曲得有點失真,有點像夢魔中的幻覺。
不錯,就攻龍來說,這和一場夢並沒有什麼分別,他坐在火堆邊,隔著火望向對面躺在一張用木板拼湊,勉強可稍做床鋪的上面停放的兄弟屍體,不免感觸萬千,悲慼不已!
木板床上可是同自己從小和稀泥巴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成虎。二人雖非親兄弟,卻也有親兄弟般的恩愛契合,那不只是二人同住一村,而且上代的長輩就有著過命的交情,曾指腹為媒約定,若是一男一女便結為大妻,但若攻,成兩家皆生男,那便是一對好兄弟。
點點兒時,只可惜兒時的歡樂,脫光屁股的時期太過短暫了,就在二人越來越覺著兄弟之情誼重要與可貴吋,攻龍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會由他來替成虎收屍,為成虎送終,而且這一天又是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冷清清、孤零零,成虎--他才不過二十出頭呀!
攻龍亦曾無數次地勸說過成虎,叫他趁早洗手,見好收山,盡快脫離他那個廝混的黑圈子。
但成虎總是一拖再拖,藉詞延宕,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證實了他的顧慮並非杞人憂天,成虎到底還是把自己埋葬在他所廝混的黑圈子裡!
床板上的成虎,雙目微合,浮浮可見白眼珠子成線,面色泛烏,似乎全身的死血集中在臉上。
攻龍隔著火堆望過去,實際上他三天來不只一次地凝望著成虎那種死不瞑目的容顏,全身總是一陣膽嚇--那枯乾的面容,僵直的身體,表現的不只是生死的幻滅,更勾出死亡的不甘與無奈!
死的人無奈,但活的人總該為死者持續一點什麼吧!
吐著烏血,一頭撞進攻龍懷裡愣笑而逝的成虎,他沒有對攻龍要求什麼,除了淌著血絲的嘴角一咧。
他什麼也沒有說明,但攻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明白他內心中的怨意,這一點攻龍可以確定,自己是必須為兄弟做些什麼,否則一輩子也不會安寧。
現在--
攻龍走到草屋門口,望著外面,他暗中咬牙,心中怨念,口中便不由的喃喃自語:「鬼天氣!」
是的,外面細雨霏霏,一眼望過去,除了屋外那匹馬偶而跑蹄低嘶外,大地成了一片灰暗,地獄般地毫無生氣!
回頭望向茅屋內,攻龍又緩緩來到板床前站定,伸出他那雙粗糙的大手,輕輕的撫摸著成虎的短鬚、長髮、面頰,沒有淚。
因為他早已流乾了所有的眼淚,此刻除了幾乎令他爆炸的滿肚子怒火等待發洩之外,他已拋棄了一切,甚至他心中的那個女人他也甘願放棄!
是的,那個小娃娃般的有著苗條的身材、細膩的雙手和一雙大而逗人眼睛、蘋果似的臉蛋,加以活潑伶俐的談吐,實在都是令人傾倒的女人,她……她竟然是…………
傍著門框望向遠處,攻龍每想到這女人,雙目便神采奕奕,嘴角牽動而想笑…………
細雨霏霏中,他那原本口角牽動的嘴巴一緊,雙目炯炯地直視著正面崗上…………
此刻--
一人一騎披著蓑衣,緩緩的往這邊馳末,馬上面的人物清?瘦削,八字鬍微翹,一雙笑起來雙眼瞇成一條縫的老人。
這時他便已看到松林邊的這間茅屋,也看到茅屋門口站的人,那個約他來此的「血笛浪子」攻龍。
「血笛浪子」攻龍冒雨迎上前去,點頭招呼道:「最後一天,最後一個時辰想也該來了!」
馬上姓展老人呵呵一笑:「連綿雨一下便是半個月,再不及時趕來,怕真的會岔了你的事。」
於是--
兩個人相繼走進茅屋,姓展的老人脫下身上蓑衣抖抖雨衣,扔在屋角便走到木板床前,先在成虎屍身上摸了一陣,點點頭,笑道:「屍體尚還可用,總算還沒有耽誤你的大事!」
攻龍遞過酒囊,道:「展老且喝些酒去除寒意,吃些什麼填填肚子然後再動手,急也不在乎一時,反正你已經來了!」
坐在火堆邊,姓展的老者喝了幾口酒,還打了一個寒噤道:「攻老弟,你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我感動你是條漢子,再說也曾為我老展賣過命,這件事我是義不容辭,可是……
攻龍伸手一攔,面色一緊道:「展老不必往下多說,不錯,毒龍會人多勢眾,高手如雲,單就『五毒掌』崔百齡手下的三大護法與十三豹人,就足以震懾道上一般門派,而我攻龍也只是一個人,一個貌不出眾、技不驚人的小人物…….」
姓展的老者哈哈一笑,道:「別再說了,若說你攻龍的技不驚人,那是你謙虛,是你深藏不露,否則,我展奇才又如何應約而來?」他把酒囊交給攻龍,立刻便把一隻小木箱子打開來取出兩雙瓷瓶,笑道:「這兩個小瓶子裝的是我特製的水藥,一瓶先塗在你面上,等我把面皮揭下來,再用另一瓶藥水洗擦七天就算大功告成。」
攻龍才伸手捋了一下八字鬍,隨手又取出一把十分鋒利的薄刃小刀,走到木板床前面,只見他先把成虎屍體翻轉過來,從後腦開刀,十分小心地切開一道口子,隨之又把一些藥水塗在破口上面…….
一旁,攻龍瞪大眼睛細瞧著……
有著輕微的撕帛聲,成虎頭上的皮發在跳動不已,宛似有股氣在皮下細微的激動不已……
於是--
展奇才忙把破口加大,輕輕地,而且相當小心地把成虎的頭皮掀開來!
裂帛似的小聲往下面移,展奇才忙叫道:「快把屍體翻轉過來!」
攻龍神情黯然地忙著把成虎屍體扶正,那面,展奇才已雙手抖撕著成虎的面皮向上揭!
成虎的整個面皮已揭下來,從反面看,根根鬚髮根部灰慘慘的泛烏,就在展奇才用藥水塗抹後,立刻便見鬚髮脫落下來,於是,一張灰黃的面皮,完整無缺地撐在展奇才的雙手上。
仔細詳加審視,展奇才點頭道:「老弟,快把你的鬚髮剃光,這玩意兒可不能放置過久,一旦收縮乾裂便前功盡棄了!」
攻龍立刻取水洗頭,由展奇才剃去一頭毛髮,再加以藥水塗抹,這才把成虎的面皮套在攻龍的光頭上。
展奇才命攻龍躺在成虎身邊,他以小刀整修著頭上七孔,尤以雙目,費時幾乎兩個時辰,邊低聲道:「攻老弟,有三天你會不舒服……」
嘴唇蠕動,攻龍道:「我能忍耐!」
展奇才點頭,又道:「三日後你的毛髮會自皮下滲出來,那時候你才會稍覺好過些。
但要記牢,一個月內你不能洗臉,每日用藥水塗抹,更不能隨便走出屋子外面,半個月後我會再來看你。」
抿唇聳肩,攻龍無奈的道:「真要那麼久?」
雙手又移向攻龍的兩個鼻孔,展奇才笑道:「算是最快的了,老弟,我已盡展所學,全力施為,你該看得出來!」
攻龍道:「展老,我知道,只要這件事完成,我們便誰也不欠誰的!」
展奇才搖搖頭,笑笑,道:「老弟,你錯了,交情一經搭上,便一生一世須牢記心中。老夫以為,受恩點滴當報以泉湧,若非那次你老弟的見義勇為,世上已無展奇才,如今這點小忙,實難回報你於萬一,往後若有吩咐,老夫必然全力以赴!」
攻龍冷冷的道:「展老當知我輩江湖中人,講的是一報還一報,如今你已還清所欠,此事之後如再有所求,攻龍必借妥銀子才能上門求助!」
提著藥箱站在門口,半晌,展奇才笑對攻龍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且記半個月內別走出屋子!」
攻龍要送展奇才上馬,早被展奇才攔住,回眸笑笑。
展奇才緩緩道:「現在,你真的變了,哈…………」
攻龍沒有笑,但卻沉聲道:「像個和尚。」
展奇才已騎在馬上,他再一次的叮嚀:「千萬別走出茅屋外,我走了!」
此刻--
攻龍面臨的是木板床上面躺的屍體,那不再像是自己的好兄弟成虎,一具往外滲著黃水、血肉模糊的屍體,雙目半閉,牙齒微露,胸衣破碎,一副慘不忍睹之狀!
取出一卷布巾,攻龍十分小心的把成虎的頭包紮起來,關起木門,移動木板床,攻龍便立刻在牆邊挖了個土坑把成虎的屍體埋起來,這才稍平胸中的波濤將自己躺在木板床上,一顆頭已開始在麻養起來……
三天時間可真令「血笛浪子」攻龍難熬,有幾次他在睡夢裡情不自禁雙手往面上抓去,卻又在手指觸及面皮的一剎間,自己驚醒過來!
現在,自己的頭髮與鬍子已開始從表皮滲透出來了,攻龍有著輕鬆感,他冷兮兮的嘿嘿笑起來了……
半月時間已到,攻龍第一次走出茅屋,他得為馬匹加添些草料,為自己提些水備用!
就在小河邊上,攻龍低頭望向水中,他不由得一驚,因為水中的人是誰?
一時間他愣住了,那絕不是攻龍,更非成虎,而是個形同殭屍臉的呆癡漢!
就在他一愣之間,遠處有了馬蹄聲,沿著山邊,順著松林小道,一匹馬上有個嬌小的女子遠遠的已開始叫道:「攻龍,你果然在這兒!」
提著水桶,攻龍仰面望過去,心中一陣忐忑……
蹄聲在三丈外停下來,馬上的女子驚異道:「咦!你不是攻龍?攻龍呢」
攻龍竭力平復衝動,露出個比哭好不了多少的苦笑,道:「姑娘,誰是攻龍?」
馬上的女子遙指茅屋,道:「常住在那茅屋裡的人,他叫攻龍,你不認識?」
「血笛浪子」攻龍心中驚喜,知道自己改造相貌已成功,展奇才果然手術高明!
攻龍乾咳一聲,遙指茅屋,道:「那兒除了一匹馬,茅屋裡並沒有人,不信姑娘可以過去看看。」
馬上面女子冷冷道:「你是誰?」
攻龍再次一陣傻笑,面上緊緊的有些不舒服,道:「我是過路的,天下雨,暫在這兒借住,可是一直未見有人來,只等天放晴,我也要走了!」
馬上的女人冷冷的一撥馬首,雙腿一磕,便立刻往茅屋馳過去…….
攻龍提著水桶緊緊地跟上去,心中著實不是滋味…….
崔靈芝呀,你為什麼偏偏是「五毒掌」崔百齡的女兒?我們相識一場,緣盡於此,一切的後果,且看各人的造化了,但若要我攻龍拋棄為兄弟復仇念頭,那是休想!
「血笛浪子」攻龍提著水桶,另一手撫摸著面頰,跟著也到了茅屋前面,見崔靈芝抖著連帽披風走向茅屋,忙叫道:「等等!」
冷然轉身,崔靈芝道:「你知道這所草屋的主人嗎?」
搖搖頭,攻龍僵木的口味道:「不知道。」
崔靈芝面色一寒,叱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少開口!」
提著滿滿的一桶水,攻龍邊指向茅屋裡面,道:「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空草屋是在下先來,你總不能把我趕走由你住吧?」
崔靈芝一聲冷笑,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攻龍一眼,道:「誰問你這面目可憎的東西搶住草屋,只為這兒住了我一位朋友,我這是進去看看,如果他真的不在,姑娘我便一刻也不屑於留下來!」
說完便閃身走進茅屋中!
「血笛浪子」攻龍跟著走進草屋裡,他不再多說一句話,只把水桶提到火堆旁邊坐下來燒著一壺水,他甚至連崔靈芝站在他身邊也不屑仰頭看她一眼……
「門外的馬是你的?」崔靈芝十分仔細地望著坐在火堆邊的攻龍問。
點點頭,「血笛浪子」攻龍仍未抬頭,他淡淡地道:「不錯!」
崔靈芝嘴角一牽,又道:「閣下來此幾天了?」
先是「嗯」了一聲,攻龍道:「總有個三四天了吧!」抬頭,呆滯似的雙目逼視著身側的崔靈芝,又道:「小姐,可有何指教?」
崔靈芝蹲到火堆對面,再一次審視著正自往火堆上面添加柴薪的攻龍,雙眉緊皺的自言自語:「除了一張面孔不像以外,你的語音、舉止,甚至門外的那匹馬……太像了……太像他了…….」
攻龍心中一愣,面色一驚,道:「請問小姐,在下像誰?」
崔靈芝面色相當複雜,她忽的蹲在火堆邊,雙目炯炯然的直視著攻龍,道:「朋友,你真的是過路的?」
指著外面細雨,攻龍笑道:「如果天放晴,在下馬上便上路。小姐,你呢?」
崔靈芝點點頭,沉聲道:「倒希望你能多住幾日。」
攻龍干拉拉的雙目一瞪,奇怪的道:「什麼意思?」
崔靈芝道:「我不便在此久留,倒是希望你能在此遇到我要找的那位朋友。」
攻龍輕點著頭,緩緩道:「我明白了,小姐有話對你的那位朋友轉告嗎?」
崔靈芝直視攻龍,道:「不錯。」
「血笛浪子」,攻龍心中十分激動,他知道崔靈芝要對他說,以此情此景,他卻又無法承認自己是誰,否則,一切計劃便付諸東流!
攻龍暗中咬著牙,澀澀的道:「小姐,你這位朋友是誰?如果我遇到他,定然把小姐的話轉告!」
崔靈芝已緩緩站起身來,邊沉聲道:「他叫攻龍,見到他你就告訴他,什麼地方隱秘就在什麼地方躲著去!」
話聲未落,崔靈芝已到了草屋門口。
「血笛浪子」,攻龍忙又問:「小姐,就是這麼兩句話?你又是誰?」
扭頭,崔靈芝冷冷的瓠犀微露,道:「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要把話帶到便成了!」
門外,馬蹄聲傳來,攻龍露齒一笑,自忖:「是情是義,我攻龍心領了,只怕此生有負你了!」
鐵架上面的壺水正往外冒白氣,吱吱響中,攻龍正要伸手去提,猛然一聲雷吼,草屋外面已有人喝道:「出來吧,攻龍,你走不了啦!」
一怔,「血笛浪子」,攻龍緩緩站起身來望向草屋外面,於是,也冷冷暗自笑了…………
門外面吼聲再起攻龍,你這個王八操的可真會躲,若非老子們跟著大小姐,只怕這一輩子也難以猜得到你會窩在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出來吧!」
一手提著熱水壺,攻龍緩步走近草屋門口,門外不太遠處有三個身披雨衣的大漢正怒視著草屋內……
三個人有兩個是大草鬍子,另一個光面大漢,不過三人中有一人攻龍認識,那個光面大漢正是黑龍會十三豹人中的白鷹!
雨水滴在兩個大漢的鬍子上,卻見一個草胡大漢用衣領猛的拭去面上的水漬,邊罵道:「他奶奶的,再不露面老子們殺進去了!」
木門邊,「血笛浪子」,攻龍仲頭往外看了一眼,道:「各位要找誰?敢情同剛才那位小姐一樣,也要找個攻龍的人吧?」
門外面,三個大漢相互對望,同時「咦」了一聲,光面的白鷹已叫道:「他不是攻龍嘛!」
一笑,攻龍舉起手中茶壺,道:「三位,壺水剛開,要不要進來喝碗熱水?」
三個人並肩走近草屋門口,白鷹喝問:「你是誰?」
攻龍未及回答,有個大草胡大漢道:「娘的,八成是遊方和尚!」
三個大漢站在門口,白鷹戟指攻龍,道:「屋子裡還有誰?」
伸手一讓,攻龍道:「屋子不大,各位也該看出屋內無人何不請進來坐?
屋子裡有火,三位也好去去寒意!」
四個人圍坐在火堆邊,攻龍提著壺先把茶碗倒滿熱水送到白鷹面前,道:「只有一隻碗,輪著喝!」
拉過茶碗,白鷹冷淡的道:「閣下是攻龍的朋友?」
猛搖著頭,攻龍道:「不!在下是路過這裡的,並不認識攻龍!」,邊指指外面又接道:「只等天放晴,我也該走了!」
三個人似是神情一鬆,白鷹的面色一緩,道:「閣下是誰?」他語氣生硬,沒把攻龍看在眼裡。
一抱拳,攻龍誠惶誠恐地道:「我叫于思明,三位是……」
「於索命!」白鷹雙眉一緊又道:「你叫於索命?」
攻龍忙搖搖頭,笑笑道:「不是於索命,是于思明,思想的思,光明的明!」
於是,草屋內爆起一陣狂笑聲……
茶碗交在另一大漢手上,白鷹沉聲道:「就我所知,姓攻的絕對不會善罷罷休,此廝不除,早晚是我黑龍會大患一個!」
「血笛浪子」,攻龍改名為于思明,心中暗自思忖:老子就是「於索命」,王八蛋們等著挨宰吧!
提著熱水壺為另一大漢倒了一碗熱水,卻聽得那大漢沉聲罵道:「操他娘,姓攻的只不過人熊一個,當家的得到消息便把我們十三豹人分遣出來,連冷護法也派到青松鎮坐鎮指揮,務期要把姓攻的人頭提到當家面前,光景還真把成虎這位把兄當成一回事來辦了!」
白鷹一邊呆望著火堆,他面無表情的道:「老宮,你錯了,千萬別把攻龍當成了成虎,不論機智或武功,成虎可差上一大截。
你們還不知道吧,聽說我們小姐對姓攻的頗為欣賞呢!」
重重放下茶碗,大漢粗聲道:「娘的皮,我們小姐什麼身份,怎會看上那個浪子?
去他娘的,我宮自豪絕不相信!」
他頭一偏,向身邊另一大漢,道:「王二邪,你信不信?」
叫王二邪的毛臉大漢斜視宮自豪一眼,道:「有樹就有影,事出必有因。
白鷹說有,那一准就有這麼一回事!」
猛回頭,白鷹望著于思明,道:「閣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
于思明搖搖頭,道:「於某既不靠幫,也未入會,一個人混日子。」他頓了一下,又道:「聽三位的話,好像剛才那位姑娘是你們小姐?」
點頭,白鷹傲態畢露,一付不屑的道:「我們是黑龍會的!」
于思明雙眉一揚,重施一禮,道:「原來是黑龍會爺們,失敬!失敬!」
白鷹「嗯」了一聲,站起來再仔細看了茅屋內一眼,這才沉聲對于思明道:「於朋友,你若見到姓攻的,千萬別動聲色,馬上把消息送到黑龍會,少不了你的好處!」
于思明一笑,哈哈腰,道:「放心,如果我遇上你們要找的人,自會馬上向黑龍會送情報,至於有什麼好處,在下就不敢想了!」
三個大漢走出茅屋,披上雨衣直往松林中奔去……
一腳拄地,一腳並踩門框,于思明……嗯,攻龍自己認定自已叫于思明,他上身靠木門邊,冷冷地望著遠去的白鷹三人,自語的道:「憑你們三人?
什麼東西!」
依舊是細雨!
依舊在這片老松林邊的草屋子裡!
火堆旁邊,「易容老爹」展奇才仔細地審視著攻龍的頭臉,他似乎是十分滿意於自己的佳作,頻頻點頭,道:「出乎老夫意料的好,著實令人滿意。
攻老弟,老夫預祝你成功!」
一把握住展奇才的臂,攻龍感激地道:「展老的意思是我可以行動了?」
展奇才笑笑,道:「當然,如果不用老夫特製的藥水,你永遠是這副模樣,天下只怕沒人會知道你就是『血笛浪子』攻龍。」
沉重地點著頭,攻龍堅定地道:「那麼,從今日始,我已不再叫攻龍了,展老,在下叫于思明!」
展奇才一笑,捋著微翹的八字鬍,道:「于思明,這名字聽起來文靜,他細琢磨又像『索命』。不過……我可得提醒你一聲,崔白齡正處心積慮地要你的命,而且這地方你也不能久待下去,還是早作打算為妙!」
冷冷一哼,于思明右拳擊在左掌心,道:「二十多天來我已籌劃好了,我知道『一個跳蚤頂不起一張床單!』的道理,可是我有辦法把黑龍會攪翻天。
展老,你等著看好戲吧!」
展奇才十分欣賞于思明,哈哈一笑,道:「黑龍會在道上自標最大幫派,崔百齡更儼然大天王,自以為一跺腳道上哥們便一哆嗦,連大刀會長槍門的人他都不假以詞色。
老弟,你為成虎而拚命,這是你義氣,但形勢上你卻不能貿然下手,不能稍存大意之心!」
于思明沉冷的道:「既然搏獅的本領,如是斗魔,自也有斗魔的方法,展老就不必為在下擔心事了!」
伸手輕拍著于思明的肩頭,展奇才面色凝重的道:「老夫預祝你成功!」
就在于思明送走展奇才後半個時辰,于思明便掩起房門,牽馬離開了這片老松林,順著山道他趕到七十里外的青松鎮。
「青松鎮」不算大,卻是相當繁華,因為直魯豫三省在這兒,交界,三省的買賣家有不少是以此地做為貨物的轉運點及交流處,因而也造成了這個小鎮常有些兒畸形的鬧囂與擁塞。
便是鬧囂與擁塞吧,在這時候卻也差不多安全靜下來了,快三更天啦,又那麼冷森森的,十字形的兩條大街上,偶而有幾處秦樓楚館傳出一陣歡笑,或是幾家賭場的吆喝之外,連東街頭上第一家的「八方客棧」門楣上掛的兩盞大燈籠也由小夥計減去一盞,另一盞也被夥計捻了小燈頭,光景是要打烊了!
就在這時候,灰濛濛濕淋淋的上面來了一騎,馬上是個短髮短鬚瘦漢子。
這個人,嗯,正是于思明。
蹄聲敲彈在碎石路上,引得「八方客棧:』門口的小夥計愣愣地望過去,於是,他嘻嘻笑著靜候在客棧門口的台階上,直到于思明到了客棧門口,他才跳下台階迎上前:「客官是從常德府來的吧?
三天腳程一天趕,難怪這時候才趕到青松鎮。」
翻身下馬,于思明見這夥計噦嗦,一笑,道:「給我個房間,燙壺酒,馬匹上料!」
夥計拉馬往偏院走,邊笑道:「你先請裡面坐,我馬上就來!」
抖去一身雨水,于思明拿著雨衣走進客棧,發現大店堂內的長凳子全迭在桌面上,有個管賬的在敲算盤外,店堂內已沒別人!
管賬的見于思明進來,只是點點頭,仍然敲他的算盤子兒,于思明拉一張凳子還未坐下來,夥計已從外面走來笑道:「客官,我領你到房間,不過大房間已經有人住著了,只有偏院東面一間,你湊合著住!」
于思明沒說話,青松鎮對他而言是太熟悉了,如果他還是原來的攻龍,也許那個管賬的早就迎出來了!
此刻,于思明邊喝著酒,面色冷冷的望向窗外,他在策劃著--實際上他早已在籌劃著,如何痛宰黑龍會的人為成虎報仇。
突然,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于思明驚覺的捻熄燈火,貼身窗邊往院中看去,於是,他驚異的冷笑了…………
院子裡出現五個人,為首的是個既高又瘦的大漢,這人于思明最是清楚,正是黑龍會三護法之一的「大盾王」冷公度,姓冷的身後面跟了四個壯漢,五個人便大喇喇的推開東側一個大房間走進去,隱約聽得後面一人道:「冷爺,要不要把『小桂香』找來給你暖暖被窩?」
猛回頭,冷公度站在房門口叱道:「找不到姓攻的那個王八蛋,老子哪還有心情找樂子?
若是當家的知道,沒得倒先吃一頓派頭!」
小房間裡,攻龍--于思明嘿嘿低笑,也不燃燈,一手抓起酒壺一口氣喝乾,略事整頓便輕悄悄地走出客棧!
「萬花樓」,嗯,那是黑龍會的買賣,青松鎮的人全知道這家妓院是鎮上最大最好的,自己要想打入黑龍會,總不能直接闖上常德府的黑龍會總堂去毛遂自薦吧!
萬花樓真是花萬朵,春光無限,春意盎然,鷹鷹燕燕,環肥燕瘦一大群,這時候也正是生意鼎盛,燈火自大門口直亮到門裡面的大廳上……
于思明頭紮藍巾身著藍衫褲昂然而人,在幾個「大茶壺」的媚詔笑裡下,被請進了樓下一間充滿低俗脂粉香氣的小房間裡,一張床與一張桌,光景是只能湊合著辦辦那件事!
那個生得面寵上窄下寬的大茶壺,在斟過茶、捧上一盤瓜子之後,湊近于思明賊笑道:「呃,這位爺,可有老相好的麼?」
嗑著干啦啦的瓜子,于思明環視著房間四周,道:「頭一回來青松鎮,頭一回到你們這片鳥院子,哪來的相好?」
互搓著雙手嘿嘿一聲笑,大茶壺仔細打量著于思明,他怎麼也看不出面前這位嫖客是個多「金」人物,淡然的道:「原來爺是初來乍到呀,沒得說的,就由小的替你老排一個怎麼樣?
北方胭脂,南方佳麗,胖的超過楊玉環,瘦的直逼趙飛燕,閨女狀與婊子樣,嫻淑端壯大姑娘,騷浪淫蕩功夫佳,全憑爺你一句話。
怎麼樣?」
于思明喝了一口茶,道:「一到鎮上便聽得你們這萬花樓貨色齊全,經你這麼一唱,就算是吹牛也變成真!」
再一聲嘿嘿笑,露出滿嘴煙燻黑的板牙,大茶壺道:「誰不知道在青松鎮獨佔鰲頭?
爺的話……」
于思明笑笑,放下茶碗,道:「聽說你們這兒有個叫小桂香的,是吧?」
大茶壺一愣,旋昂笑道:「爺指的是萬花樓四大名香,我們這兒有「小桂香」、「俏藍香」、「玫瑰香」、夜來香」。
四香中就屬「小桂香」善解人意,床功細膩,可是……可是……」
于思明呵呵一笑,殭屍似的臉上一緊,露出個令人難以分辨是哭是笑的模樣,一掌拍在桌子上,道:「那就快把小桂香給我叫來吧!」
大茶壺緩緩搖搖頭,道:「十分抱歉,小桂香已經半個月沒接客了!」
他低頭又細聲地說:「小桂香奉命待候一個人,這位大爺只怕是青松鎮沒人惹得起,只要他在鎮上一日,小桂香就不能接別的客人,所以……」
于思明嘿然一笑,道:「他娘的,你這王八搔到爺的養處了,老子是專找稀罕的玩,越是奇貨老子越開心,你小子快快去把小桂香替我找了來,別在這兒磨蹭了!」
大茶壺一怔,嘴角一牽,冷笑道:「爺,你可要坐穩了,別聽我說出那人的名號以後,你跌爬在地上便難看了!」
一掌拍在桌子上,于思明罵道:「去你娘的,老子既不聽嚇也不吃硬,少來!」
大茶壺壓低嗓門,冷笑連連,道:「爺,可聽說過黑龍會沒有?」
于思明冷然點頭,道:「知道有這麼個雜碎門派!」
大茶壺面現嚇色的道:「我老實告訴你,小桂香等於是冷護法的人,冷護法…….嗯,你聽說過『大盾王』冷公度嗎?
你惹得起嗎?你……」
大吼一聲,于思明一把揪住大茶壺的衣領,叱罵道:「我啃你小妹子,你也娘的是吃了熊心豹膽啦?
竟然敢頂撞起你們的衣食父母來了!老子花銀子買樂子,可不是聽你這王八嚇的,你若再不把小桂香叫來,看老子不拆你這片鳥院才怪!」
于思明話聲落,猛的一推,大茶壺轍地連之滾,若非門坎擋住,只怕得滾到院子裡!
大茶壺畏縮的爬起來,一迭聲的苦著臉道:「得,得,小的這就去……。」
大茶壺幾乎是跑走的,于思明卻已嘿嘿笑起來……
半晌--
門被推開來,不過進來的可並不是小桂香,而是個瘦面削肩,膚色干黃的人物,大茶壺站在門邊未進來,只衝著屋子裡的于思明對瘦子道:「甘爺,就是這位!」
瘦子擺擺手,大茶壺趕緊回頭便走,走的可真快,轉眼沒了影子!
齜齜牙,姓甘的往桌邊一站,道:「王八說,兄弟要找小桂香?」
于思明點頭,道:「不錯,老子今晚找定小桂香了!」
一笑,枯黃無肉的瘦面上浮現一絲冷意,姓甘的道:「委實對不住,什麼人都能侍候你,單就是小桂香不能,因為……」
低吼一聲,于思明怒指姓甘的道:「天底下還沒聽說開窯子的要撿人侍候!
他娘的,可是冷公度的鳥粗管用?你叫小桂香陪老子一夜試試,保證叫她二天叫我親哥哥!」
姓甘的皮笑肉不動,道:「朋友,萬花樓按常規開窯子,上門的客人一視同仁,能侍候便侍候,否則無可奈何!」
他-頓又道:「兄弟上門不外是洩洩火,找找樂子,若玩樂子變成怨氣那就沒有意思了!」
于思明笑笑,道:「我這裡寄望著摟一摟小桂香,你那裡咬住是鳥嘀?
留轉,他娘的,那還有什麼樂子可言?」
冷沉的一哼,姓甘的手一讓,罵道:「滾!老子們不侍候你,成吧?」
于思明翹起二郎腿,托起茶杯,道:「大概你就是這窯子裡的管事了?
姓甘的冷冷道:「我叫甘為善。」
「嘖嘖」兩聲,于思明雙掌一拍,道:「原來真的是青松鎮上小癟三,姓甘的,便是癟三吧,可也都是照子亮頭腦活,哪像你這種三槍扎不透的彆扭貨,你是怎麼混的?」
甘為善唾嘿一笑,道:「別不彆扭,得看人來,你莫非不是找樂子,而是誠心來找茬兒的吧!」
「噗」的一聲吐出口中茶水,于思明笑起來,道:「便找茬子吧,也全是你小子引出來的,我說兒!」
甘為善面色一寒,道:「朋友,萬花樓是什麼地方,你該知道後面的靠山,我不聲明告訴你,只你敢惹出一丁半點的是非,你豎著走進門,我保管把你橫著抬出奉!」
于思明那張雙層皮面上顯得一鬆,道:「我的乖,難道不成窯子還變成屠宰場不成?
你說的靠山莫不就是那小桂香的相好,黑龍會的冷公度?剛才那王八小子已唱明瞭,嚇不倒你大爺我!」
甘為善吼了起來,道:「不開眼的潑皮貨,你也娘的活得不耐煩了,何止一位冷護法,我這裡明鑼明鼓叫你知道吧,萬花樓的買賣就是黑龍會的,你居然想來攪和,找死!」
于思明雙肩一聳,道:「何止攪和,我的兒,如果不見小桂香,老子說不定一把火燒了你們這座樓!」
猛的一挺胸,甘為善拉開架武,厲聲吆喝:「王八操的,你果真是活膩了,失心風的東西,我要能叫你活活適適的走出萬花樓大門,老子便是王八湊的!」邊一掌拍在桌面上,又道:「來人!」
應聲而人的,敢情是護場子的一干角色!
于思明忙搖手,笑嘻嘻的道:「這算什麼嗎?高高興興來尋開心的,三句話不對頭的要動傢伙,難道不怕失和氣?
再說這一陣拚殺對你們的買賣也多有不利吧!」
暴裂的一聲粗笑,雙眼上昂,冷冷道:「娘的老皮,孫子你是虎心鼠膽人物,硬充殼子孬種癟三,空架子擺在泥坑上,你是找地方塌台。
似你這種玩唬的小子,老子見的多了,三流的賴皮漢也想來硬充人王,瞎了你狗眼!」
于思明雙手一攤,道:「也只不過要小桂香陪我熱呼一夜,也犯死罪?」
冷笑著上下左右的,他細把于思明看了個夠,甘為善手指頭幾乎點到他面門上,道:「就你?
老子怎麼看,你是三分有人味,七分倒帶著鬼氣,唬不成來軟的是吧?娘的皮,晚啦!」
于思明笑笑,道:「姓甘的,你真要他們對你的衣食父母動粗?
甘為善沉笑道:「老子是有意送你一頓生活吃,也好叫你醒醒腦!」
于思明道:「看來小桂香是不會來陪我了?」
「陪你娘的頭,給我宰……」
甘為善越退三丈遠,身子才剛站定,于思明右臂橫掃,「嘩啦啦」一聲響,擺在他身側桌面上的茶碗盤子便橫飛而起,勁急如暗器般打向迎面對他衝過來的三名大漢,邊沉聲厲喝道:「娘的,老子情原豁上這條命,也得鬥一鬥這座盤絲洞,看看是你們吸得了我的骨血,還是老子折騰你們鳥蛋精光!」
三個大漢錯身閃過擊來的碗盤,甘為善已吆喝道:「圈緊了,狠揍!」
三條人影倏忽閃擊,來勢相當迅速,正中一個箭步搶上,一吧短刀猝然出手,「咻」聲連連,而于思明突的張口噴出一片早陂他咬碎了的瓜子皮,舉刀仁兄卻似當頭挨了一把鐵砂子,似鋼刀搗面,尖呼怪嚎著往後撞跌!
于思明仍然未起身,但那把短刀卻被他巧妙的抄在手上,一圈一送,「噹」的一聲擋在右面大漢的鐵尺上,緊接著一招「既迎還拒」,短刀「沙」的下滑,那大漢已尖叫著抖動右手,灑出大片鮮血,鐵尺也落在于思明腳前!
左面的大漢可並未稍停,鋼刀橫斬如電,「嘿」的一聲,鋒芒已至於思明右肩上,既狠又準,光景是要在一招之間把敵人的腦袋砍下來!
短刀晃撩,便是金鐵互撞在于思明左肩上不過半寸地方的同時,桌底下他飛起左腳尖踢上對方的卵蛋,好淒厲的一聲尖叫,大漢雙手捂著褲襠,全身哆嗦,面目發灰,緩緩的往地上歪著身子倒下去…….
只不過眨眼之間的功夫,于思明乾淨利落地把三個大漢擺平在地上,短刀猛的紮在桌面上,雙手互拍著已道:「姓甘的,大爺等著小桂香呢!」
「嘿嘿」咬牙冷笑,乾瘦的臉上在抽動,甘為善便在這時身形倏晃,幽靈般的搶上于思明左面,雙掌圈合疾擊,底下卻後發先至的連環七踹向對方腰眼!
于思明仍然坐著未動,右手一招「拂花問柳」,化解掉敵人雙掌,左手下沉,施出「海底撈月」,一把抓住對方腳踝上掀,這位管事突然「啪」的一聲便往後栽去,一片嘴裡嘩啦聲,他已雙肩抵在地上!
門外面立時腳步聲傳來,四個大漢手持刀棒風馳電掣一般的捲進來,于思明仍然冷冷地坐著不動,只等四個大漢撲進,他才哈哈一聲笑,右手疾撩身邊方桌,「呼」的一聲,那張紅漆方桌子飛而起,似飛石落盤般撞向四個大漢,四個大漢齊聲怪嚎著撞跌成一堆!
就在四個大漢推開桌子翻身站起的同時,廳外又見兩個壯漢撲過來,這二人相當小心,一時間沒有撲擊,』卻聽得剛剛自地上爬起來的甘為善怒罵,道:「你們給我上啊!」
三個受傷的已自爬出屋外,六個大漢面面相覷,甘為善已暴躁地罵道:「他奶奶的,平日你們那股子狠勁那裡去了?
還不快給我殺!」
側面一個尖腮大漢「哦!」一柄尖叉直往于思明胸前扎去,雙股叉尖,散發出晶瑩的冷芒,眨眼便到了于思明面前!
猛的上身一偏,于思明左手疾抓,快逾閃電般牢牢抓住鋼叉,橫著一送,直把兩柄鋼刀擋於三尺外,緊接著猛的一抽,右手食中二指便點向大漢雙目!
尖肋大漢猛吃一驚,撒手拋叉,雙手捂面,不料于思明虛招,他志在奪叉,如今大漢的鋼叉已握在他手上,順勢一橫叉桿,冷冷一哼,道:「滾!」
叉桿橫打在大漢的腰上,「吭」的一聲,那大漢直往撲近的兩名仁兄身上撞去!
鋼叉在手,幾個欲撲的大漢一空,有所顧及的圍在于思明身前兩丈遠,不敢近撲!
仍然坐在椅子上的于思明頭一偏,對甘為善露齒冷笑:「甘兄,你怎麼養了一群飯桶?
剛才一跤沒摔痛吧?」
敢情你姓甘的也是飯桶一個!
脖子一陣晃動,差一點沒把背上的兩條大筋傷著,只是後腦乃在陣陣抽痛,他雙手交替地撫摸後腦,額頭上已是冷汗直流,扭曲的瘦臉變得蠟黃,一口口直喘大氣……
一聲怒吼,甘為善大概才想起黑龍會的這座後台靠山,精神一振,破口罵道:「狗操的,你休想活著離開青松鎮,等著瞧吧,兒呀!」
他想到了「大盾王」冷公度尚在青松鎮,只要把冷公度請來,面前這小子準死定了!
于思明沉聲冷哼,道:「瞧你娘個頭,萬花樓的女子可是你們黑龍會的姑爺包?
還是你們那個大頭目的俏老婆?挨壓還得要撿人?王八蛋,你看走眼了,生把閻王當小鬼,活袓宗當成了三混子,你這是在找難堪,放眼你們這些雜碎,沒一個上得了抬面,夠得了斤量,若換了黑龍會的頭頭,老子不給他片下半斤皮肉,那些他袓上積了德!」
猛吸一口氣,甘為善切齒格格的道:「你……你少他媽的坐在那兒充二閻王,你是什麼東西,你…….你要是能逃得出黑龍會的手掌心,老子翹起屁股叫你踢響兒!」
「話可是你說的!」
面色更見灰黃,甘為善仍然聳衝著雙肩,道:「有本事你別走,老子看你能翻上天?」
手中鋼叉往地上一摔,于思明道:「老子根本不打算上天,眼下只要小桂香。」
甘為善胸一挺,硬起頭皮再罵:「去你娘的,連我萬花樓洗馬桶的老媽子也不侍候你這王八蛋!」
甘為善的罵聲猶在,于思明的坐椅便「呼」的橫飛而起,快逾幽滅般直往幾個大漢身上砸去,他的人便在這時候,斯負甘為善!
甘為善眼前一暗,右拳揭出一半,突然全身力道盡失,緊接著右腕一陣割痛徹心,卻聽得于思明一聲冷笑,右手閃擊,劈哩啪啦,十個大嘴巴已打得甘為善前俯後仰,左右斜,血糊糊的摔進出三顆碎牙!
于思明猛力一帶,直把甘為善拉在自己胸前,稍一用力,便將甘為善提了起來,冷冷道:「老子原本大人大量,可也容不得你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現在,老子想問問你,單憑你這副瘦皮猴癟孫子,兩根大筋扛個細脖子,兩枚卵蛋是個鳥,能經得起我幾下折騰?
只怕三兩下便拆了你這一身子賤骨頭!」
甘為善吐出一口血水,失望地望著摔在門邊不敢再殺的幾個手下,這才含混道:「好……好……你打吧!
老子敢情叫你打死,也難嚥這口鳥氣,娘的,自有黑龍會找你…….算…….賬…….」
于思明咧嘴冷笑,道:「可真是好樣子,我說老甘,單憑你這麼幾句話,就知道你果真不是黑龍會的人,沒話說,我於某人第一個佩服你骨頭硬……不過…….不過嘛……」
甘為善猴目一翻,撐起脖子斜著眼,道:「不過什麼?」
于思明嘿嘿笑道:「不過我得考驗你是否真的骨頭硬,希望你真的能言行一致,不至今我失望的,有始有終才好!」
一股陰寒之氣順著脊骨朝上升,甘為善吼道:「你……你……想幹什麼?」
于思明道:「你馬上便知道了,又何需多問?」
話聲中他突然怒伸左手,圈左臂,食中二指彎曲成夾的一閃便牢牢夾住甘為善的鼻子!
甘為善一晃腦袋未躲開,殺雞似的一尖聲慘叫,雙目已是熱淚奔流…….
于思明笑道:「這只是小菜一道,大件還末端上來呢,你就這麼沒出息的雞貓子豬叫起來了……」
甘為善哆嗦著語音不清的尖嚎著道:「放手,放手,你捏碎老子鼻樑骨子呀!」
于思明沒放手,反倒是左手大姆指移在甘為善的左眼皮子上一頂又搓的道:「小子,你的行為令老子不快,下一步老子就要挖出你的一雙眼珠子,你若能往下熬,行,只等老子割斷你一雙腳筋,今夜老子便不再找小桂香了!」
真要是到了那光景,甘為善是硬漢,卻也變成了秤錘進稀飯鍋--完蛋帶砸鍋,他還如何再混下去?
正當甘為善苦兮兮的強忍著痛楚要開口時,于思明已提高嗓門,喝道:「小子,老子撤去小菜,這就給你送上大菜,你先憋口氣,咬咬牙,我這裡先挖掉左眼珠…………」
甘為善發瘋似的吼叫一聲,雙手急搖,道:「住手,住手,我帶你上樓去!」
放下左手,只見甘為善的鼻子幾乎腫大一倍半,面上中間紅得發紫,幾乎就要進出血來!
于思明呵呵笑道:「敢情想通了?我就說嘛,老子要的是小桂香,挨壓挨操的也是小桂香,又不是你甘大爺,何苦不光棍的,盡在這兒搬磚頭砸自己腳丫子!」
甘為善呻吟連聲,道:「你也甭損人,我這就帶你進小桂香的樓閣去……只要你走得出青松鎮……你……你絕對應了那句老話:牡丹花下死,甘做風流鬼!」
右手仍然提著甘為善,于思明笑笑,道:「那是我的事,走嘛,甘仁兄!」
押提著甘為善,于思明根本不看堅守在門口的幾個大漢,更不理早已掩在暗中觀望的一群鷹鷹燕燕。
在一片嘈雜聲中,只見甘為善雙腳似沾地而未沾地的仰起身子上得中間大樓梯,他一連指著樓上吵,把于思明領到一間大房間門口,小心地拍著房門道:「小桂香,你拉客了!」
房間裡傳出一聲清脆聲音:「是甘爺嗎?真對不住,我今天身子骨不舒服,請客人另找別的姐妹吧!」
甘為善回頭苦兮兮的一笑,地道:「老兄,話你可聽清楚了吧?小桂香今夜不接客,這可是沒話好說吧!」
其實彼此誰也清楚,大廳上于思明那麼一鬧,什麼消息也全送到小桂香的房裡了!
一聲吃吃,于思明沉坦地道:「娘的,小桂香既然不接客,老子的興頭也沒了,沒得說的,老子就在小桂香房門口先拆你這身賤骨頭,兩隻眼睛給你留一隻,算是對你薄施小惠,叫你以後別再狗眼看人低!」
右手腕一甩,已把甘為善頂在牆上,左手回抽,食指已往甘為善左目戳去!
甘為善尖嚎著猛搖頭,急叫道:「等等,你等等呀,我的老祖宗!」
于思明食指點在甘為善左目上,那光景只要稍用力,甘為善的左眼就得血水進流。
他沉聲道:「有屁快放,於大爺已不耐煩了!」
甘為善雙手直搖,道:「你請放手,我進去同小桂香打個商量如何?」
于思明冷笑道:「她聽你的?」
甘為善點著頭,道:「會的,她一定會聽的!」
于思明猛的釋手,伸手一推,笑道:「甘兄,你請進去,可千萬撿好聽的說,我在門口等著,希望你能圓滿完成任務,圓個皆大歡喜!」
甘為善心中想罵,口中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站到房門上低聲道:「小桂香,你開開門讓我進去!」
「呀」的一聲房門打開來,于思明眼睛一亮……
燈光下但見是個妙齡姑娘,她身穿紫衣,身材苗條,婀娜多姿;一張瓜子臉,雙眉彎而修長,眼睛閃亮,容光照人。
于思明禁不住內心叫好,這小桂香生的可真不賴!
門口,甘為善已哭喪著臉,道:「小桂香,今夜咱們這萬花樓來了個惡客,一切委屈全有人替你擔待,你勉為其難吧!
喂?」
小桂香驚訝地望著于思明,道:「怎的動粗打傷人,你……」
不等于思明開口,甘為善急又道:「小桂香,且讓他進你屋裡去,什麼話以後再說!」
小桂香面色一寒,上下再打量了于思明一番,道:「客爺十分面生,能衝著小桂香三字找來萬花樓,便是我小桂香的恩客,但如果動手打人,恕我小桂香不歡迎。我這是三人對六面,當面鼓對面鑼的說出來,已與甘管事無關。
客爺,你請吧!」
于思明想不到門裡站的姑娘竟然對自己不表歡迎,一見面就要自己走路,他那裡知道自己那張面皮在臉上起的變化?
雖說毛髮已自薄皮透出,但血氣未走至新皮上,仍然顯出殭屍一般的灰青面孔,別說是小桂香不歡迎,便任何一個姑娘見了也是猛吃一驚而退避三舍!
一把抓緊甘為善,于思明咬牙怒罵,道:「王八蛋,你這司事是幹什麼吃的?
老子逛窯子可不是來參加你們選姑爺的,天下只有嫖客挑姑娘,那兒聽得姑娘挑嫖客的!
小桂香不給面子,老子便把一股子冤氣出在你小子身上,這就先挖出你一雙眼珠子來!」
說著,又把甘為善頂牆上,揚起左手來……
甘為善吼叫起來,道:「小桂香,你…….你……」
小桂香猛的拉開門,冷冷道:「客爺,放手吧,你請進!」
語音冷漠,態度不屑,顯然對于思明一絲好感也沒有!
指頭點在甘為善的腫鼻頭上,于思明冷沉的道:「我放了你小子,也是看在小桂香的面子上,不過,等一會如果小桂香在我面前擺她的臭架子,說不定我會一掌斃了她再找你小子算賬!」
猛的一甩手,甘為善就地連連翻滾,「呼」的一聲,撞在護攔上!
大步走進小桂香房門,于思明攔腰一把摟起小桂香,左腳後勾,「?」的便把房門踢上,哈哈笑著把小桂香挾抱在懷裡笑道:「奶奶的,你好像沒長骨頭嘛!」
小桂香一掙未脫,窩在于思明雙膝上,淡淡道:「骨頭是有的,不過早被你們這些難侍候的二大爺給壓碎了!」
于思明輕搖著頭,伸手撫摸著小桂香的嫩面,道:「只怕是冷公度那老小子不知憐香惜玉才給你折騰得像只小綿羊的吧!」
小桂香一撐而起,怔怔地直視于思明,道:「你也認識冷護法?」
于思明一笑,道:「不認識,慕名而已!」
小桂香俏嘴角一牽,道:「冷爺是沒有你這號人物做朋友!」
猛的一把摟住,于思明的右掌托住小桂香的後腦,如刺的大毛嘴已壓在小桂香的俏嘴上使力啃吮起來……
小桂香一掙,但她哪裡掙得出于思明一雙有力的膀臂?自覺似為鐵箍子箍住一般的難動分毫!
一陣狂吻暴啃之後,好不容易小桂香才擠出一句話:「是人總得文明些,你像頭豹……」
于思明摸摸嘴巴,呵呵笑道:「你的表現並不熱呼,娘的,如是我也同你一般,又有什麼樂子的?」
小桂香攏著一頭秀髮,斜目睨視于思明,道:「樂子也是慢慢培養出來的,你這種發風動作,什麼樂子也全被嚇跑了!」
雙手扶正小桂香,于思明就在那張床沿上仔細端詳著懷中美人,點頭連「嗯」,的道:「嗯,是夠美的,冷公度那王八蛋果有眼光!」
小桂香面色一緊,俏嘴一翹,道:「別罵人了,叫冷爺聽到準會剝了你的皮!」
于思明輕鬆的聳聳肩,道:「小桂香,如果真要碰上冷公度,誰剝誰的皮,那可就難說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