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上午,蕭奮與莫威都呆在後院,胡大等人照常營業。
一大早古算子就出去了,直到午飯時方才回來。
吃飯時,古算子講了「盛昌珠寶店」的情形。珠寶店並未開門,裡面似乎也沒有人,不知弄的什麼玄虛。
正說著,忽見小鳳面露驚慌跑過來:「快,蕭大哥,天玄會來人要抓你和莫爺,怎麼辦啊?」
古算子豆眼一瞪:「好小子。找上門來了,這就麻煩啦!把莫威交出去吧!」
莫威急道:「老爺子,交不得、交不得!」
古老爺子道:「交出去領賞金,我老兒可以發筆橫財哩!」
小鳳急得跺腳:「哎呀,人家都快急死了,你老爺了還說笑!」
話未落音,名珠又驚慌張張跑過來嚷道:「不得了,飛蛇幫也來人了,要胡大伯交出蕭爺莫爺呢,怎麼辦呀!」
蕭笛道:「兩位姑娘不必驚慌,由我二人出去見見他們吧!」
莫威大汗一頭,道:「不行不行,一幫一會人多勢眾,我兩人怎吃得消?」
蕭笛道:「事已至此,怕有何用?走!」
古算子道:「小子,你這一出去,還不把胡大的『西來順』打爛了?從後院的窗戶出去,逃之夭夭吧!」
蕭笛道:「逃走容易,只是胡大伯要遭罪了,還是讓我把他們引開吧!」
「引開又如何?」
「引到郊外決一雌雄!」
「好小子,有膽量,老頭兒助你一臂之力吧,快走快走!」
此時,前店傳來氣勢洶光的爭吵聲,蕭笛臨走囑咐二女道:「請轉告胡大伯,不要牽扯進來,這個小店留著有用呢,我自有辦法對付這班兇徒。」
說完,雙肩不動,微一提氣,使出上乘輕功,御氣虛渡,人如紙鳶,一下飄出了窗口。
莫威轉身對姑娘們一抱拳:「告辭,來生再見面吧!」然後使出「飛燕投巢」,穿窗而出,盡力做到動作瀟灑,乾淨利落。
兩位姑娘不由流出了眼淚。古爺則點頭。
出了窗口,是條巷道,蕭笛輕輕一躍上牆,再從牆上躍下,行人見了自不以為奇,因為牆矮著呢。
莫威也依樣照辦,兩人遂來到街上。
蕭笛道:「跟我來,從店門進入。」
莫威道:「人生不過死一回,我老莫捨命陪君子吧!」
蕭笛笑道:「莫非你不是當事人?」
一拐彎,就看見「西來順」小店,門前擠塞了許多人看熱鬧。
蕭莫二人稍稍用力分開人群,從容不迫地走進店門。
只見胡大正與兩人理論,旁邊圍了二十多個人。
胡大面色通紅,甚為激動。
只聽他說道:「我開飯店,客人來都歡迎,我說過,我不認識什麼蕭笛莫威,你們怎能向我要人呢?你們講不講理呀!」
左邊的人吼道:「少廢話,快把人交出來,否則今日砸了你的飯館!」
這人正是魚眼龍鮑大龍。
右邊的人罵道:「好個不識相的東西,你活得膩煩了?」
其他人也氣勢洶洶,磨拳擦掌,亂喊亂嚷,不可一世。
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響遍全室,聲音雖然不大,卻讓人人都聽清了。
「店家,我們要喝酒吃飯,你怎麼只顧吵架,不做生意了麼?」
眾人俱都一愕,紛紛轉過身來。
咦,這不是蕭笛莫威嗎?
好小子,這叫做自投羅網!
胡大急了,正要上前招呼,被小鳳一擔拉住了。小鳳用波斯語把蕭笛的囑咐說了,胡大這才停住腳步,但憂心忡忡地瞧著他倆。
這時,蕭笛又說話了。
他說:「啊喲,原來是天玄會的鮑公子,飛蛇幫的張公子,幸會幸會!」
莫威也大不咧咧地說:「鮑巡察使,過來喝杯酒如何?」
他表面裝得滿不在乎,拚命學蕭笛的鎮定功夫,可內心裡卻在擂鼓,連聲音也變了樣。
鮑大龍獰笑一聲:「好啊,正要找你們呢,你們則送上門來了!」
蕭笛對莫威道:「糟,人家找麻煩呢,快跑!」
「跑」字落音,他已經到了門外。
莫威也趕緊跟著躍出。
「追!」鮑大龍吼了一聲。
店中人一時大亂,紛紛抽出兵刃,吼叫著往門外追去。
蕭笛莫威也不管人多車多,只管住西門跑去,並未施展輕功。
一幫一會追趕的人也不好施展輕功,只得以常人的奔跑來趕。
鮑大龍又派人則潛藏在附近酒店裡的人,稍稍慢慢了一步。
飛蛇幫的人已緊跟追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蕭笛已出了金光門。
城門外,行人雖多,但比城裡松多了。
蕭笛二人緊走一陣,朝荒僻處去。
追趕的人一點不放鬆,離他們有十來又遠,一個個加快著腳步。
漸漸,行人稀少了。
離開官道,有一片荒墳地,蕭笛二人走到那裡後站住了。
莫威道:「他們人多,必有高手做後援,我看還是快逃吧!」
蕭笛道:「不,你要跑就跑吧,我替你擋住追兵。」
莫威道:「我得跟著你呀,你不跑我又能跑到哪裡去?」
正說著,追趕的人各展輕功,紛紛來到他倆跟前,然後分散開包圍了他們。
稍後,鮑大龍到了。
在他後面,嘿,熱鬧著呢,天玄會長安分壇的主要人物都來了。
瞧,有鮑天奎,鮑玉龍、馬彪、懾魂夜叉伍志生、蓮花仙婆田明珠,還有幾個不認識。
天玄會的人在他倆的左方。
右方則以張傑生為首,其中以一個又高又大的老頭兒最引人注目,只見他鵠形鳩面,相貌威猛,一望而知不是普通人物。
蕭笛猜想定是張傑生的師傅黑煞君。
他依然風笑非笑地看看這邊,望望那邊,兩手抱在胸前,一付坦然樣子。
莫威也學著他,雙臂抱胸,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只可惜他東施效顰,嘴角的笑容是硬擠出來的,不但沒有一絲從容味兒,反而顯得比哭難看。
這時突聽鮑大龍開言道:「飛蛇幫的朋友請了,天玄會捉拿叛徒莫威、兇手蕭笛,還請貴幫不插手才好!」
張傑生過去一直隱忍鮑大龍對張家的侮辱,只因那時飛蛇幫未公開,幫裡命他忍辱負重。現在飛蛇幫己掛出旗號,他已有了仗恃,哪裡還吃天玄會這一套?
他冷笑一聲,道:「姓莫的是貴會內務,飛蛇幫不管,但蕭笛這小子屠了我張家大院百餘條性命,今日非拿住他開膛破腹不可,望貴會捉拿叛徒,各管各的事吧!」
鮑大龍何嘗聽過張傑生以這種口氣頂撞?當即大怒,道:「天玄會今日非抓兩人不可,貴幫還是少管閒事吧!」
張傑生也怒道:「飛蛇幫的事,不勞你姓鮑的過問,今日飛蛇幫捉定了蕭笛!」
「咦,你不退開麼?」
「不退又怎樣?」
「不退就……」
眼看兩方要吵起來,蓮花仙婆出來說話了:「喲,陸大爺,許多年不見了,難得今日碰到,也算有緣。」
黑煞君陸大明嘿嘿冷笑一聲,道:「老婆子,你還認得老夫?」
蓮花仙婆田明珠見他語氣不善,面子上有些掛不住道:「陸大明,今日之事雙方如果爭執一起來,只怕,不好。」
陸大明道:「有什麼不好,天玄會把人撒走不就完了?」
懾魂夜叉伍志生冷笑道:「姓陸的,說大話當心閃了舌頭!」
陸大明大怒:「伍志生,別人怕你,我黑然君可沒把你放在眼裡,不信就走兩招試試!」
田明珠怕伍志生衝上去動手,忙道:「喲,人都老了,幹麼火氣還那麼大?有話好商量哪,都是一個道上的人物,自家人動起手來,豈不便宜了那兩個小子?」
陸大明冷冷道:「便宜不了的,你老婆子儘管放心,有黑煞君在,他們還跑得了?」
田明珠自然知道黑煞君的厲害,巳方如果沒有伍志生在,單打獨鬥還真沒有勝他的把握,今日之事,最好善了,一致對付蕭笛那個子,才有把握全勝。
於是笑道:「黑煞君,那姓蕭的小子會邪術,不可大意呢。這樣吧,貴幫只要姓蕭的小子,那個莫威嘛你們要了無用,就由我們收拾好了。至於姓蕭的,身背兩家血仇,由我們雙方將他剖心挖肝,你們取心,我們要肝,去祭死去的同道,這個辦法誰也不吃虧,不知你意下如何?」
聽聽,她把蕭笛心肝都作好了分配,就像蕭笛已被他們抓住是的。
莫威聽了這些皿淋淋的話,連心也抖了,小聲對蕭笛說:「糟啦,雙方聯手我們就完了,那黑煞君名頭大得嚇人,比蓮花仙婆和懾魂夜叉還要厲害,你的心和肝看來是保不住啦!」
蕭笛道:「沒關係,他們要就給他們吧!」
「喲,我的小祖宗,快想法兒溜吧,要不挑撥他們雙方打起來,我們就乘機開溜。」
「人家不會上當的。」
莫威不信,就大聲道:「喂,我說各位,你們誰想抓住我們,就先決出勝負來,誰勝我們就跟誰走。要不,天玄會取心,飛蛇幫取肝,取心的自然要佔了便宜,取肝的就吃虧了。
試想,祭奠亡靈,只有用心的,哪有用肝的呀,你們說對麼?所以,依我青,為了不使哪一方吃虧,雙方先決出勝負,敗的只有拱手相讓,這不是個好辦法麼?」
他滿以為自己一番話說得懇切之至,定能打動雙方,讓他們拚殺起來。
沒料到,他的話才活音,兩方的人都大笑起來。
「嘿,挑撥離間有一套呢,只可惜太笨!」
「呸!這小子想當漁翁,從中取利呢!」
笑罵聲紛從人們口中噴出,莫威一計不成,垂頭喪氣地歎道:「唉,完了完了,我不如先自裁吧。」
蕭笛道:「要自裁,免受罪,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你就快些動手吧,要不就來不及了。」
「好,那麼你呢?」
「我?我怎麼了?」
「你不自裁?」
「那當然啦!」
「什麼?你讓我老莫一個人去死?」
「又不是我讓你死,是你自己要自裁呀!」
「你不死我也不死。」
「隨你便吧。」
「喂,別再說笑,你對付得了三個大魔頭嗎?說句老實話吧。」
「對付不了。」
「哎呀,鬧了半天,你外強中乾呀,那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
「哎喲,你真是個怪人呀,天,我老莫今日死定啦!」
這時,只聽黑煞君道:「讓我們動手捉麼?」
「不錯,我們把人看住,自管放心捉吧。」
原來,莫威只顧和蕭笛說話,沒聽見人家商是些什麼,現在聽人家要動手了,急得對蕭笛道:「怎麼辦?我可不是黑煞君的對手,再修煉十年也不行!」
蕭笛道:「你就躲在這兒,讓我試試。」
倏地,一條人影落在他們二丈外的地方,兩人一看,飛蛇幫長安分壇的主事,玉面虎張傑生。
張傑生用扇一指:「蕭笛,出來!」
莫威道:「這個小子也來耀武揚威,待我老莫鬥鬥他!」
說著扯下肩上的單鉤就要上前動手。
蕭笛一把拉住他:「你小心站著在這裡著熱鬧吧,待我會會這些江湖大名人。」
「天地玄黃,五殿閻王,算命的今天算準了,夜叉仙婆、孽龍惡虎、煞君狗熊,閻王召見,奔赴黃泉!喂,你們這堆子人頭,有算命的嗎?趨吉避凶,百算百中!」
一陣刺耳的聲音傳遍墳地,從墳地後邊的小樹林裡,鑽出來一個瘦骨嶙峋的算命老兒,肩上拉著招幡,縮頸拱肩,往墳地走來。
年青的幫眾會眾並不認識他,老一輩的魔頭雖未見過但從他的打扮上猜著是他。
「噫,這老不死的,怎麼也來趕熱鬧?」蓮花仙婆吃了一驚。
「莫非他來袒護姓蕭的小子!倒不可不防。」懾魂夜叉也感到頭痛。
老兒過走過問:「喂,誰算命呀?」
黑煞君脾氣最躁,喝道:「老兒,你剛才說些什麼?」
老兒豆眼一翻:「你管得著麼?」
黑煞君大怒:「古算子,別來老夫面前裝瘋賣傻,你來幹什麼?」
老兒兩眼朝天:「黑死囚,你又來幹什麼?欺負人嗎?」
黑煞君雙肩一晃,直撲古算子。
「哎喲,好凶啊!」古算子一陣小跑,躲到了蕭笛背後。
黑煞君一撲而空,不禁一愣:「姓古的,有種就出來見個高低!」
古老兒從蕭笛的肩膀上探出小頭,罵道:「呸!煞才,你配和老兒動手麼?」
黑煞君氣得臉色發紅,喝道:「傑生、把姓蕭的擺平,把老兒給我劈了!」
張傑生答聲「是」,大步走上來。
古老兒一拉莫威:「站著不累嗎?坐山觀虎鬥,真刀真槍殺起來,比戲台上過癮,坐下來看吧!」
莫威哪敢坐下,但被老兒一拉,不覺就蹲下了,這老兒人雖乾瘦,力氣卻不小,莫威只好坐下。
蕭笛嘴角上掛著一絲笑容,緩步迎上。
張傑生喝道:「亮兵刃!」
蕭笛笑道:「不必了吧,兵刃亮出來,你吃不消。」
張傑生臉都氣白了:「小子,你佔著有幾手邪術,就敢妄自尊大,今天讓你開開眼界!」
說完,鐵肩一晃,直點蕭笛眉心,使的是「仙人指路。」這一式不待用老,忽又改為「白蛇吐信」點蕭笛心窩。
這兩式聯成一氣,變化莫測,鐵扇尚未點到蕭笛心窩,忽又跨上左腳,身子一側,左掌直擊蕭笛肩胛,使的是黑煞掌事手功夫。
張傑生這一掌出得太突然,動作也捷如猿猴。眨眼間一掌擊到了蕭笛肩上。
莫威驚得大叫一聲,古老兒也翻起了豆眼,心往下一沉。
他實在不知道蕭笛究竟有多大本事,但練有縮骨功的人,不該如此平庸。一剎那間,他後悔不該讓蕭笛一人犯險,可是已經來不及。
天玄會的人見張傑生如此了得,不禁出聲喝采。
飛蛇幫的人更是得意忘形。
「砰!」這是人們意料中的聲音,這一掌打得如此兇猛,怎能不發生聲音呢?
可是怪哉,卻偏偏沒有聲音!
大家明明看見過一掌正打在蕭笛的肩上,豈但沒有聲音,也不見蕭笛一個身子橫飛出去,不僅身子沒有飛出,甚至連動都不曾動一下,就好像這一掌是打在別人身上,與他無關似的。
再不然,就是張傑生重重用力,輕輕打出,和蕭笛鬧著玩呢。
張傑生使出黑煞掌打在蕭笛肩上,心中喜不自勝,被天玄會傳得神乎其神的蕭笛,不過如此爾爾。
可是,掌一擊到肩上時,他就感到不對勁了。他感覺掌心觸到了一層軟綿綿富有彈性的東西,非綿非綢非緞,說不出是什麼玩意。他猛地把手往後一收,咦!手竟然抽不回來,彷彿被粘住了,不禁大驚失色,右手鐵扇當頭砸下,卻被蕭笛一把捏住手腕托著。
這下他就苦了,他於是加勁提氣,想掙脫左手,讓右手的鐵扇壓下去。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然而兩手都動彈不得,把他嚇得心膽俱裂。
蕭笛還空著一隻左手,隨時可以朝他心窩要害一擊。
旁觀的人見了這種狀況,都有些莫名其妙,鬧不清是怎麼回事。
張傑生一掌扶住蕭笛的肩胛,一手持鐵扇卻不砸下,蕭笛一手托住對方右手腕,怎麼不用左手鎖對方喉頭,或是擊對方腦門吧?難道是在較一較力氣?
張傑生使出全部功力無效後,知道遇上高手了,一條小命今日休矣,一時間,手也軟了,腿也癱了,哪裡還有一絲鬥志?
蕭笛仍然掛著一絲笑意,放開張傑生執鐵扇的手,雙手環抱於胸,沒事了。
張傑生搭他肩膀的手也搭拉下了,軟綿綿就像一條繩索兒,右手仍然高舉鐵扇,就是心懷仁慈,不肯砸下。
黑煞君陸大明和其他所有在場的人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陸大明隱隱感到有些不妙了,立即施展輕功,快若流星竄到了張傑生背後,一把拖開張傑生。張傑生經此一拉,哪裡還站得住,往後便倒。倒在地上,拿鐵扇的手仍然高抬著,眾人這才知道他被人家點了穴。
陸大明大怒,顧不得張傑生,也不顧自己身份,「呼」地一掌向蕭笛擊去。
蕭笛驟覺一股腥風迎面撲來,掌勢比張傑生猛了何止一倍,隨即往後一個滑步,身了一晃,已到了黑煞君左側。
陸大明收勢極快,身子也跟著一側,又是一拳擊來。
蕭笛仍然使出他的絕技「分光錯影」,身子搖三搖,早已躲開,腳卻沒有離開原地。
陸大明見對方身了搖晃,掌擊出後沒了準頭,立即在掌遞出,右掌跟進,擊對方胸頸和左肩。對方要是一搖晃,擊胸頸的掌可能落空,但擊左肩的掌正好就會擊在胸膛上。
他老謀深算,臨敵經驗極豐,算盤打得不錯,這兩掌擊胸是虛,擊左肩是實。
哪知對方在搖晃中,突然歪向了右邊,動也不動,人整個地斜向一邊,像一根歪插著的木樁,黑煞君極兇猛的掌力,「呼」地—聲擊空,勁氣將蕭笛身後兩丈外的座墳堆掀去了半邊,震得塵土四濺。
旁觀的人都為黑煞君雄渾的掌力所震驚,也為蕭笛直挺挺地歪站著感到驚異。一個人這樣斜站著,真是不可思議。
倏忽間,蕭笛已恢復了原狀,正正立著,黑煞君也收回了雙掌,惱羞成怒之下,跨步進前,一虛一實又擊出兩掌。
說來也叫人好笑,蕭笛仍和剛才一樣,身子搖三搖,只是搖得更快了些,然後一歪,又是斜斜站著,恰好險乎乎避開了一掌。就好像他們兩人配合默契,表演給別人看呢。
這一次,眾人感到震驚的不是黑煞君的掌力有多雄厚,而是蕭笛躲避進攻的功夫。
沒有人見過這種功夫。
蕭笛除了「分光錯影」的身法,還使用上了象不倒翁一樣的,「魔幻三搖」功。
這種「魔幻三搖」功早已失傳多年,所以連見多識廣的八卦神算古算子也不知道,更何況其他的人了。
所有在場的人都有這樣的心思,這小子從頭到腳都透著邪門兒,這和功夫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更是古怪,他究竟是什麼人調教出來的徒弟呢?
再說黑煞君陸大明接連攻了十幾掌,換了幾個方位,都和每次一樣落空。
蕭笛跟著他變方位,然後瞬間三搖,斜斜站著避開,然後迅速恢復原樣。不管你以多快的速度進擊,他都能從容避過。
陸大明畢竟老練,立即克制住自已的心火,澄心濾思,平靜下來。他腦中生出了一條妙計,立即照此實行。
他先迅猛地擊出一掌,對方依然如前,瞬間搖了三搖,他立即擊出第二掌,對方依然一歪,像根斜插的竹竿,他的掌勢又落空,這回他卻保持原式不變,不再將掌收回,蕭笛歪向他的左方,他就借勢伸直手掌,力貫全臂,來個「橫掃千軍」,整條臂象根粗鐵條,夾著勁風橫掃過去。
要是蕭笛不動,這一掌正切在他肩上,要是蕭笛站直了身子,那就正好將脖頸迎上。
旁觀的人大氣也不敢出,料定蕭笛決難躲過這一掌之厄。
天玄會、飛蛇幫眾人的嘴裡含著個「好」字、只等一掌切中就叫喊出來。
莫威和古老兒卻把一聲驚叫硬逼在心裡,沒有從口中冒出來。
可是,須彌怪客就是須彌怪客。
只見他像一根斜插在松土裡的木樁,慢慢地斜著倒下,來個一手似肋肘支地,手掌托肋,成為一尊「臥佛。」
黑煞君謀算好的致命一擊又落了空。
「啊!」幫眾們失望地叫出了聲。
古老兒和莫威卻鬆了口氣。
「好!」轟雷似的喝彩聲卻在幫眾們後面的人群中叫出來。
不知什麼時候,已聚集了一大批人瞧熱鬧。他們遠遠站著,不敢近前。
黑煞君又窘又怒,順勢飛起右足,直踢蕭笛腰眼。
蕭笛原或不變,整個身子憑空橫移一丈,又輕輕避過了一擊。然後又像一根倒臥在地上的木拉被人扶起來似的,頭頸肩離開了地面,倏地一下已端端正正站著了。
堂堂的黑煞君居然連擊不中,他惱怒得無以復加,但頭腦並未發昏,立即改變了進擊方式,不再頻頻出招。
他屏息凝神,運動於掌,以劈空拳力進擊對方。只見他不再逼近對手,兩人相距一丈五尺左右的距離,正是發劈空掌的好機會。
「呼!」他以五成功力打出一掌。
一般罡氣直奔蕭笛。
緊接著他又打出第二掌,用了上乘功力。
蕭笛除非倒躍出七八丈外,否則,實難避過掌風。
該始他還擊的時候了。
只見他迎著擊來的罡風左掌倏出,接著又打出了右掌。
他的兩掌無聲無息,毫無威勢。
「砰!砰!」
接連兩聲震響,震得眾人雙耳發聾。
黑煞君被震得連退三步,面色血紅,直喘粗氣。
蕭笛則退了一步,面不改色。
這一下,驚得一幫一會的人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古老爺子卻嘻嘻笑出了聲。
莫威則喜得大喊大叫:「好啊,揍這班自以為了不起的東西,蕭大爺勝過黑煞君,你們這班狗崽子誰還敢碰我老莫一根毫毛!」
懾魂夜叉伍志生悄聲道:「仙婆,此子不除,後患無窮!」
蓮花仙婆回道:「老婆子也持此種看法,聯手斃了他,永除禍患!」
兩人說動就動,各人一提氣,立刻躍入場中,成三角形將蕭笛圍住。
黑煞君此刻已調息過來,見二人也到場中,立即明白了兩人的心意。他雖然也想借兩人之力斃了蕭笛,但又怕傳出去成為江湖笑柄,堂堂三個成名多年的煞星,居然聯手對付一個後生小輩。他想等二人一動手,自己就退出。
然而,伍志生、田明珠豈有不知這一點之理。他們剛躍到場中,蓮花仙婆就發出了號令:「莫再誤了時間,放走了兩人,上!」
她的意思明顯不過,要以群毆來掩蓋三個老傢伙對付一個後生的醜行。
天玄會屬下一聽此令,吶喊一聲衝了過來。有的直奔蕭笛,將他團團團住。有的直奔莫威和算命老兒。
蓮花仙婆見時機已至,「呼」一聲擊出了鐵鏈金蓮,直奔蕭笛胸前大穴。
伍志生也亮出一柄短叉,從側直刺蕭笛肩膊。
黑煞君也立即從蕭笛背後擊出了一掌。
蕭笛而對三大高手的進攻,竟然毫不驚慌,他倏地直挺挺沖天而起,避過了三擊。
他還未落到地上,手中已多了一付二節棍,這二節棍並非真正的兵刃,卻是一隻蕭和一隻笛。蕭和笛之間,連著一小截鐵鏈。這就像一付二節棍,卻比二節棍細多了。
人一落地,他將二節棍舞了個圓圈,蕭和笛的捏眼中,發出「嗡嗡」的鳴響,只見他左右揮舞,越舞越急,蕭和笛發出的「嗚嗚」「嗡嗡」聲越大。
那些奔跑著的幫徒會眾,一個個被「鳴嗡」聲擾亂了心神,便紛紛停下了腳步。不到片刻就覺得心煩意亂,似乎這「嗡嗡嗚嗚」的聲音從耳朵裡鑽進了他們的肚腸,人也從心煩意亂到內肺氣血翻湧。
「嗡嗡嗚嗚……」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強。
功力弱的搖搖欲倒,功力強的轉身而逃。
就連黑煞君、蓮花仙婆、懾魂夜叉這些煞星,也急忙停立運功相抗,哪裡還能出招傷人?只恐連自己也保不住呢。
算命老兒古老爺子也運起了神功,並將一隻枯手按到了莫威的背上,以部分功力助他抵禦這不可思議的魔音。
「鳴——嗡——」
鮑天奎父子、張浩天父子以及他們的屬下,早已跌坐地上,盤膝打坐,拚命運功抵抗,一個個臉色灰白,大汗淋漓。
蕭笛微笑著,一邊揮舞二節棍,一邊大步向古老爺子走來,邊走邊放慢了舞動的速度,「嗡鳴」之聲漸漸弱下來。
他走到古莫二人面前時,停止了舞動,從容地對兩人說:「走啊,讓這些傢伙練他們的功去吧!」
莫威又喜又驚:「啊喲,蕭老爺子,你老的功夫真怪呀,莫非當真會邪術不成,求你老教教我吧!」
蕭笛笑道:「我不會邪術,你找會的人學去。」
古老爺子推了莫威一把:「還不快走!」
三人遂朝大道奔去。
那些看熱鬧的人,早已一哄而散。
至於一幫一會的人眾,各自還在調息,哪有閒心去管?眼看三人從容而去。
夜半,柳媚早已裝束停當。
她悄悄推開房門,四合院裡靜悄悄,爹娘早巳睡了。
她把包裹挽在手上,輕輕一躍,上了屋脊,伏了身子,朝四方探查。
一彎殘月,不時被飄過的雲絮遮住,滿天繁星,晶瑩閃爍。
蟋蟀兒大聲鼓噪音,和青蛙們爭鳴。
沒有人跡,不聞人聲。
她朝莊門方向一縱身,嗖地躍出了五丈,接連幾個起落,離莊門已不遠。
她猛地剎住身形,朝莊門瞭望。
譙樓上有莊丁守望。
正思量如何出圍牆時,卻見一隊莊丁從右邊一幢房後繞出來。
這是巡夜的莊丁,有八八。
她躲到一幢屋前的牆角下,等莊丁走過再動身。
她的打算是,一俟月兒躲進雲層,她便從離礁樓二十多丈的圍牆翻越出去。
莊丁還沒走過她眼前,忽然從她躲藏的牆角上方屋簷上,「唰唰唰」躍下了三個人,落在她面前三丈外。
「柳姑娘,出來吧,何苦躲在牆角里,有損大小姐的身份呀!」一個粗嗓門說道。
柳媚起初聞聲而驚,繼而冷靜下來,芳心大怒。
原來,她的行蹤被人監視著的。
「好呀!」她從牆角里走出來,「你們在監視著我,怎麼,我成了太白山莊的階下囚了麼?」
「哪裡的話,我們不過是巡夜路過,發現柳小姐而已。」另一人辯解道。
這當然是謊話。
試想,她躲在黑處,怎麼三人一從房上下來就道出她的身份?當然是一直跟著她的。就是說,她和爹娘早晚都在人家的監視之下。
她本想立即衝上去殺翻幾人的,轉念一想,驚動了山莊的人,驚動了父母,自己就不好辦了,必須用點心計才成。
這樣一想,她笑吟吟從暗處走出來。
「你們三人叫什麼名字?」
最先說話的那人道:「姑娘,請回閨房,我們都在等著喝喜酒呢!」
另一人笑道:「到那時,小姐就是太白山莊的少奶奶了,可不要忘記我們三人的勸駕之功啊。」
柳媚道:「不會忘的,三位如何稱呼!」
未開過口的一人道:「告訴小姐也無妨,本人姓袁,名繼國,他叫蘇兆明,這位叫孫大彪。江湖稱我三人為岐山三雄,小姐聽說過麼?」
柳媚心裡罵道:「誰認識你們這班蠢物?」
嘴裡道:「原來是岐山三雄,久仰久仰,怎麼我到莊裡後,從未見過三位呢?」
蘇兆明道:「我們三人負責巡夜隊,白天很少露面的。」
柳媚道:「辛苦辛苦,不瞞三位,我有事外出,明日自會回來的。」
說著就住莊門走。
三人慌了,連忙上前阻攔。
孫大彪道:「小姐,你不能出去。」
「為什麼?」
「這……莊主下過令。」
「下令不准我出莊麼?」
袁繼國道:「小姐,大喜日子臨近,外出不怕誤了佳期麼?」
「怎麼會呀,我的事用得著你們操心麼?」
「這個……」
柳媚繼續往前走,不理會他們。
「姑娘,請你回去,否則,別怪我們得罪了!」蘇兆明說。
「好哇,你們終於露出原形了,今天姑奶奶走定了,看你們奈何!」
「何」字一說完,她「嗖」地從背上抽出了長劍,嬌叱道:「攔我者死!」
說著身影一起,以「流星趕月」身法,直向在門掠去。
袁繼國大喊一聲:「追!」
三人急展身形,尾追於後。
快到莊門時,譙樓下的莊丁聽見呼喝聲,急忙出來觀看,見一人疾如流星躥來,連忙張弓搭箭,喝道:「來人止步!」
柳媚這時突然從斜刺裡躍去,拐了個彎,想從圍牆上跳出。
哪知歧山三雄十分詭詐,早已防到這招,孫大彪正是繞到這一方堵截的。
柳媚怒火甚熾,再不講客氣,玉婉一翻,劍尖直刺對方前胸。
孫大彪用的是刀,急忙以刀相格。
柳媚這一招本是虛招,立即劍式一變,來個「玉女投梭」,劍尖直奔孫大彪下腹。劍勢未到用老,忽又變為「玉帶纏腰」,變刺為砍,一道白光一閃,向他腰間繞去。
這三招疾若星火,動作之快,使孫大彪措手不及,只得往後躍出一丈。
柳媚趁機一個「飛燕穿簾」,從斜刺裡躍到圍牆上,接著再提真氣,「歸烏投林」,展開雙臂,一下躍出了八丈,就如一隻飛燕似的,輕靈已極。
岐山三雄趕到圍牆外時,玉人已杳。
三人知無法追趕,只得趕忙找莊主報信。
再說柳媚一口氣奔了半個時辰,已經來到了太白山下。她不敢多耽擱,只稍停緩了口氣,立即又施展輕功上路。
她知道,岐山三雄定然報告了莊主,此刻太白山莊的主事人一定大為震怒,父母也必然為此焦慮,一定會派人出來追趕。
那麼,她該往何處去呢?
到少華山玉女峰找師傅妙清道姑麼?師傅對她的逃婚會說什麼呢?
另外,父母必會猜到女兒到師傅那兒去了,要是親自去那兒又怎麼辦?
她覺得找師傅也甚為不妥,那麼,只剩下一條路,就是去找蕭笛。
找蕭笛?找到之後又說什麼呢?
人家與自己非親非故,一個大姑娘家,又怎能去找一個大男人呢?
她感到惶惑了。
可是,不去找他又怎麼辦呢?
天下之大,何處又是她寄身之地?
最後,她一咬銀牙,先到長安看看,如果找不到他,自己遊俠江湖,總會有碰上他的日子。
主意一定,她又不停地往前趕去。
一夜奔波,天色已明。
她疲乏地來到了一個小鎮。
鎮上有幾家小吃鋪,她找了家乾淨的進去坐下。
小二見她貌若天仙,卻又身背寶劍,知道不是一般人物,忙陪笑侍候,替她把桌子又抹了一遍,然後端上一碗雞汁細面。
柳媚慢慢吃著,想自己的心事。
吃完,付了錢,她挽著包裹出了店門。
她不禁後悔,自己沒將雪花騎出來。
信步在鎮上走,行人紛紛駐足朝她張望。
試想這個一身華服,貌美若仙,身背寶劍的大姑娘,獨自一人行走在熱鬧的小鎮上,怎不驚世駭俗,引起轟動呢?
她感到厭煩死了。
出了小鎮,迎著朝陽,往長安方向走去。
漸漸,行人少了,未到中午,她到了周至縣城。
她想,烈日炎炎,與其白日走路,不如夜晚施展輕功來得方便。
於是,她找了間乾淨的旅舍住下,把東西放好,將長劍從背上解下,掛在腰間,披上綠綢斗篷,外出午飯。
離旅店不遠,有座「大昌酒樓」。
她信步到了樓上,找了個臨窗座位,叫了兩個菜一個湯。
酒樓上人多嘈雜。
她只顧低頭吃飯,並不理會別人。
忽然,她聽到鄰桌有人在談話中似乎提到了「須彌怪客」。芳心一跳,忙注意傾聽。
「老兄,你不相信?常言道,『英雄出少年』,這恐怕是真的哩!」
「老弟,你不想想黑煞君陸大明是何等人物,江湖上黑白兩道誰敢捋他虎鬚,可是這個須彌怪客居然毫不在意,避過了他那致命的黑煞掌,而且在對掌時將黑煞君震退三步,他自己只退了一步。試問,天底下還有這麼年青的人能做得到嗎?再練二十年只怕也不行!」
「老兄,親自目睹的人不止一個呀!最奇妙的是他那怪異的躲閃功夫,人竟然能像個不倒翁似的,倒下去又站起來,腳跟不動。他還能像根插歪了的竹竿一樣斜立著,你說怪不怪?這究竟是哪派的功夫呀!」
「荒唐荒唐,天下武功一脈,哪有瞧不出路數來的道理?」
「老兄,更玄的還在後頭呢!天玄會的兩位護法尊者懾魂夜叉伍志生,蓮花仙婆田明珠,想和黑煞君一道抓住這小子,小子就亮出了一件兵刃,只怕老兄也未聽說過。」
「什麼古怪異刃?」
「二節棍。」
「唬,二節棍怎能算……」
「老兄,別急啊,他小子那副二節棍並不是真的二節棍。他用的是一蕭一笛,這蕭和笛兩只用一根細鐵鏈連著,不是像二節棍一樣嗎?」
「唔,倒也是,但蕭和笛不是太細了麼?」
「是的。這還不說,他小子捏著一節舞動起來,蕭、笛孔裡就發出『嗚嗚嗡嗡」的怪聲。哎呀,這下可不得了啦,人人被這『嗚嗚嗡嗡』的聲音攪得心翻想嘔,氣血翻滾,逃的逃,跑的跑,黑煞君和懾魂夜叉、蓮花仙婆也趕緊坐下,運動抵禦。結果,這一場圍攻失敗,這小子和天玄會的叛徒莫威,還有個算命的老兒,大搖大擺走了,你說,玄不玄,不知他用的是什麼功夫,老兄,你比兄弟見多識廣,聽說過嗎?」
「未聽說過,所以,不大相信。」
「哎,老兄,這是千真萬確的呀……」
往下她沒有再聽。
她欣喜地想,原來蕭笛還在長安,那麼,找到他當不費力了。繼而又一想,這事發生在何時?也許是許多天以前的事了,說不定他早離開了長安呢。
想到這裡,她又發起愁來。
蕭笛蕭笛,這名字不和他用的兵刃一樣嗎?他果真姓蕭名笛?抑或是他的假名呢?
他舞動蕭笛,竟然能擾人心神。聽恩師說過,迷惑人心神的功夫雖有,但不常見。他這功夫叫什麼功夫呢?
噫,他真是個怪人哪!
這麼一個猜不透的人,究竟靠得住嗎?
可是,他那帶著笑意的臉卻是那麼開朗忠厚,能不相信他嗎?
他這一身怪異功夫,莫非真與須彌老怪有深厚的淵源嗎?
須彌老怪是個可怕的惡魔。
聽師傅說,無人知道老怪的來歷,也無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連他住在哪裡,這世上只怕也無人知道。
大約在三十年前,江湖上頭一次聽到須彌老怪的稱呼。
那一次,他一舉成名。
因為,他竟於深夜闖進少林寺,從藏經閣盜走了幾部秘籍。至於是什麼秘籍,少林寺人諱莫如深,不為外人道。
除了盜走秘籍,他還斃了少林藏經閣的護經大師,又擊傷十八羅漢,就連掌門也受了重傷。
少林寺蒙上了羞恥,方丈宣佈閉寺五年,不准少林僧人下山。
十年內,再無人聽到須彌老怪的消息。
十年後的一天,他夜闖武當山,盜走了武當鎮山之寶,一部由祖師爺傳下來的《道德真經》。
此書被盜,整個武當派惶惶不可終日,如同少林一樣,蒙羞武林。
這是十年內須彌老怪震驚武林做下的兩件大事。
之後,他神出鬼沒,凡是被他碰到的名門大派子弟,都遭屠戮,頂上人頭不翼而飛。
殺人後,他都留下「須彌老怪」四字。
對武當少林派出來尋找失去的寶貝、打探他行蹤的道士僧人,他更是決不留情,通通取走首級。
整整二十年,他攪得江湖惶惶不安,無論黑白兩道,都懼怕他會突然降臨。
許多幫會,不管是在大江碼頭,還是佔地稱王的,有時他們的總舵會在一夜之間鬧成個無人空舵。因為上至總舵主以下,通通被取走了首級。
自然,這又是須彌老怪干的。
他堂堂正正留下了名。
死在他手上的黑白兩道人物,不計其數。
直到十年前起,江湖上不曾聽說過他再殺人,十年來沒有人見到過他。
他像鬼魂一樣突然消失了。
據說,三十年來,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見過他的人已經死了,沒見過的自然活著。試問,又有誰想見他?
這樣一個可怕的老魔,黑白兩道都十分憎恨,要是蕭笛真與他有關,叫她又如何處置?
想起種種,她內心裡痛苦不堪。
那日在「白鶴別莊」,東方敏曾責問蕭笛,與老怪有何關係,蕭笛說認識老怪,可見,這其中只怕有些淵源。
她越想越驚心,越想越害怕。
要是蕭笛真的是須彌老怪的徒子徒孫,自己又怎能與他永結秦晉之好呢?
猛聽有人咳嗽一聲,她連忙抬起頭來。
只見一個翩翩佳公子,手執折扇,含笑望著她,道:「姑娘請了,小生欲與姑娘同桌,望乞允准為荷。」
柳媚眼一瞪:「到處有座,不會找嗎?」
「小姐,已無空位了。」公子含笑回答,十分謙和。
柳媚抬頭四望,果然桌桌已滿,座無虛席,這位公子爺倒沒說假話。
還未開口,又有三個大漢走過來。
一個道:「就坐這裡吧!」
一個道:「好極,還有個美嬌娃陪酒,何樂而不為?」
柳媚大怒,一拍桌子:「滾開!」
一個大漢看了看她,喜得眼睛大放異彩:「啊呀,我的骨頭都酥了,美人發怒,卻是如此的好看!」
那公子沉下臉來,道:「三位,舉止言談不可粗魯,莫要唐突了佳人,你們還是另找座位去吧!「
三個大漢齊把臉對著他一打量,不禁呵呵笑起來。
一個道:「嘿嘿,一個酸丁也敢過問爺們的事,他大概終日讀書讀昏了吧!」
一個道:「他享福享多了,活膩啦!」
一個道:「待爺們把他教乖些!」
說著一把劈胸揪去,右手朝書生臉上就扇。這一下出手很快,柳媚已來不及阻止。
書生並未驚慌失措,舉起手中紙扇輕輕往大漢臂上一點,大漢「哎喲」一聲,週身麻木不會動了。緊接著就像有千百萬隻螞蟻,順著手臂直往週身脈管爬去,那滋味真像千百隻針在戳在挑,令人痛苦不堪。
另外兩人大吃一驚,心知遇上了高手,其中一人忙道:「請教公子大名,望高抬貴手,放兄弟一馬,不勝感激。」
滿樓食客都驚異地望著公子,不勝驚詫。
公子淡淡一笑道:「既如此,小生也不過份,三位自管上路吧。」
說著又把扇兒輕輕一揮,那人才止了疼痛,但已大汗淋漓。
三人抱頭鼠竄而去。
臨到樓梯口,一人道:「河南熊耳山三傑記住公子的大德,望賜告姓名,他日好來拜訪如何?」
公子微微一笑:「小生姓徐,名雨竹,家住長安府西市,你們到西市一問便知。三位好走,恕小生不送。」
熊耳山三傑悻悻走了。
人家幫忙驅走三傑,不能不謝。
柳媚道:「多謝逐走厭物,公子請坐。」
公子道謝一聲,斯斯文文坐下。
柳媚無心再食,便叫小二算賬。
公子見她要走,便道:「姑娘要往何處?」
「長安。」
「與小生一路,真是巧極。不知姑娘去長安何事?」
「我本來就住在長安。」
「啊,同居一城,竟然不曾見過面,撼甚。不知姑娘可願留下芳名麼?」
「萍水相逢,問了又何益?」
「姑娘,古人詩云:「人生何處不相逢」,既獲同居長安,難免早晚終有見面之時。」
「啊,這就不一定了。」
「姑娘不願賜芳名,小生不敢強求。」
「我叫柳媚。」
「多謝姑娘。」
「告辭!」柳媚站起來走了。
徐雨竹怔怔望著她離去,不久,他也下樓走了。
柳媚回到旅店,閉好門躺在床上休息。
可惜,她竟毫無睡意。
適才那位叫徐雨竹的公子,只以紙扇輕輕一點,熊耳山那個傢伙就吃不消了。這種點穴法古怪異常,簡直有分筋錯骨的妙用,手法實在高明巳極。可見此人功力非同小可,年紀又是如此之輕,人也英俊文雅,比東方磊還強出許多。
唉,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可徐雨竹名不見經傳,足證不是江湖中人,大概是什麼世家公子吧。世家公子有那麼高的身手,不能不令人欽佩。
至晚,柳媚退了房間,信步走出大街。
出了城門,已無行人,便施展輕功,朝長安方向奔去。
奔不到二十里,她發覺後面有人追了上來,回頭一瞧,果見有五條人影疾若流星股追了下來。
也許,不是追趕她的,有誰會追她呢?
於是,她放慢了身法,想等夜行人走後再加快速度。
哪知五條黑影只掠過她身旁三人,三人一超過她就在路中間一字兒排開檔住了路。
回頭一瞧,身後站了兩人。
這不是衝著她來的嗎?
前面三人中間的一個道:「柳小姐,奉莊主命,請小姐回「太白山莊」!」
原來如此!
她憤怒地扯下肩上長劍:「讓開道!姑奶奶要去何處,你們還管得了?」
那人道:「柳小姐,你已由父母雙親許給東方磊公子為妻,已經是東方家的人,必須受莊規約束。」
柳媚氣得叫道:「誰是你東方家的人?我抑媚高興上哪就上哪,你們也配來管?」
那人怒道:「好個不識抬舉的東西,莊主下令,定要將你活捉回去定罪,你耍什麼少奶奶的威風?」
柳媚再也容忍不下,劍光一閃,以「玉女穿梭」一式,劃了個小弧圈,直挑對方咽喉。
那人急忙來個「脫袍讓位」,順手扯出了劍,立即加以反攻。
其他兩人一個扯出刀,一個使用劍,也毫不客氣地動起手來。
柳媚力戰三人,並不心懼。
二十回合之後,漸漸感到吃力。
要不是對方旨在活捉她,招式又限在不能傷人的禁律之內,她恐怕早已抵擋不住。
她並不知道與什麼人交手,要是知道,她就不會戀戰了。
原來這三人都是太白山莊的一流高手。
使劍的兩人,一叫張山,一叫王沙,合稱無敵雙劍,使刀的叫邱廣升,人稱追風刀。
張山和王沙師出同門,兩人合戰時使用一套「陰陽劍法」,威力巨大。
邱廣升的一柄單刀,又快又狠,以三人之力,只怕很少有人接得下來。
柳媚越戰越驚,後面還有兩人未動手,她卻不能不防。
盛怒之下,使出師門絕技七星劍法,先出一招「龍探星海」,接著一招「七星晃月」,只見七道星光閃爍明亮,劍氣暴長尺餘,逼得三大高手同時退開兩步。
就在這時,一陣「得得得」的馬蹄聲傳來,眨眼就來到了面前。
馬上的人朗聲道:「姑娘好劍法!」
柳媚一看,「咦」了一聲,道:「是你?」
騎者又道:「三位,你們與柳小姐有何梁子?怎麼深更半夜在此廝殺?」
邱廣升道:「你是什麼人,也來管閒事?」
「小生徐雨竹,路過此地,見三位欺負一位姑娘,於情於理只怕都說不過去。」
邱廣升道:「你自管走路吧,我們也不為難你,否則,只怕你後悔不及。」
徐雨竹道:「小生既然碰上了,也不能不管呀!」
張山問:「你認識柳小姐麼?」
「自然認識。」
王沙冷笑道:「怪不得柳小姐要逃跑呢,原來勾上了你這個風流小生,今日一併拿下,回到莊裡好說話!」
柳媚一聽大怒,衝上去就是一劍。
王沙運劍擋開。
徐雨竹忽然從馬上彈起一丈來高,翩然落到地上,姿式瀟酒已極。
邱廣升一見,心中不由一凜,原來這小子身手不弱呢。
徐雨竹從懷出抽出紙扇,只見他身軀一晃,便到了王沙眼前,大袖一舒,「噹」一聲,王沙的劍脫手飛到空中三丈高,然後又筆直地落下來。
王沙急忙躍起搶劍,徐雨竹袍袖又一揮,剛要接到王沙手上的劍,忽地橫飛兩丈,再直插到地上。
徐雨竹的內家罡氣,已達到了驚人的地步,便無敵雙劍和追風刀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柳媚也感到了驚訝。
徐雨竹的武功之高,只怕不下於蕭笛。
可蕭笛到底有多高的武功,她其實心中無數,蕭笛並沒有象徐雨竹一樣,展示過武功。
這時,邱廣升道:「姓徐,我們太白山莊與你無仇無怨,你真要伸手架樑麼?」
徐雨竹道:「小生只是路見不平,相助姑娘而巳,什麼架樑不架樑的。」
「聽著,這姑娘已許配我家公子,她居然敢違背父母之命逃婚,這樣的家事,你也敢管?」
柳媚急道:「誰許配你家公子了?我柳媚並未答應,你們太白山莊乘人之危,逼我雙親答應,只要我柳媚一口氣在,決不向太白山莊低頭!」
徐雨竹讚道:「壯哉!姑娘巾幗英雄,休讓這班淺薄之徒瞧得低了!」
柳媚見他十分同情自己,不禁感到欣慰。
張山道:「姓徐的,你既要伸手管太白山莊的家務事,太白山莊就算與你結下樑子了,今日暫且別過,你就等著太白山莊的人吧!」
說完,三人轉身招呼同伴,一溜煙走了。
徐雨竹道:「姑娘夜奔長安麼?」
柳媚道:「是的,公子何往?」
「白天暑熱,夜間涼爽,想來夜趕路。」
「我也是的。多謝公子替我解危。」
「不期而遇,何足言謝?姑娘若不棄,小生與姑娘同行如何?」
柳媚蒙他兩次相助,不便相拒,但深更半夜與一陌生男子同行也不是個事,便道:「公子騎馬,還是先走—步吧。」
徐雨竹一愣,馬上明白了她的心意,道:「小生一時高興,竟忘了男女有別,冒昧要求與姑娘同行,還請姑娘原宥則個。如此,小生就先行一步了,後會有期,望姑娘珍重!」
說完也不見他作勢,一個身軀輕飄飄飛起,衣服鼓脹,直落到馬上。兩腿一夾,馬兒便奔馳過。
柳媚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想道,不知此人出自那位高人門下,不僅武功高強,人品也端正,是位大大的好人呢!
她邊走邊想,不禁把他和蕭笛相比較。
一個出身寒家,一個來自豪門。
一個俊逸中帶著樸實純真,一個俊逸中帶著瀟灑風流。
一個武功怪異,震驚江湖。一個武功超凡,嚇退太白山莊高手。
一個彷彿是塊璞玉,未經雕琢。
一個卻是塊黃金,金光閃閃。
一個對她直率魯莽,甚至無禮。
一個對她溫文爾雅,處處知趣。
咦,這兩人都是武林後起之秀,他日有可能並立當世稱雄。
忽然,她腦中跳出了一句名人詩:「恨不相逢未嫁時。」
她正好是在「未嫁時」碰到了兩個年青俊彥,不必象前人那樣,有「還君明珠雙淚垂」
的感慨。
她果真是「未嫁時」相逢的嗎?
她的父母已將她許配給了東方磊,而且早在遇到蕭笛前,就有了這種意思。
唉,難道她真的也和前人一樣「還君明珠雙淚垂」。永遠感歎「恨不相逢未嫁時」嗎?
不!她誓死不答應這門親事,寧肯找師傅出家為道姑,古佛青燈終了一生,也決不屈服。
不知不覺中,晨光乍現。
長安城已在前頭——
xmwjw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