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秀突然道:「還有衣物用品呢,怎麼說走就走了?」
於是眾人又回去收拾衣物,旁觀人眾仍不離開,直目送他們出了石坊,方自散去。
施永浩對陶森道:「華山氣數已盡,我二人須早作打算,不必陪著雲剛殉葬,方能保得華山一線血脈。」
陶森道:「小弟也作如此想,雲剛昏庸無能,剛愎自用,華山派必斷送在他手上。明日我二人不必搶先動手,見機行事,若大事不好,衝出逃走,投奔俠義會。」
二人商妥,回去準備不提。
華山派與無名島人決鬥的地點並不在住地,是在離住地五十多丈的下方,那裡有一塊斜平的山巖,有二十來丈寬,十多丈長,石巖上並無大樹,是華山弟子平日練功之地。
雙方相約定在辰時末巳時初,一早,華山弟子簇擁著掌門驚魂劍雲剛,以及少林羅漢堂首座廣濟大師、十八羅漢,峨眉靜因師太、俗家師弟章飛鳴及一干僧俗弟子,還有投奔而來的一些武林豪客,來到這天然練功場。場子四周都長著松柏,一干人眾便分散在樹下等待無名島天下第一莊的貴客光臨。
衝霄劍施永浩、游龍劍陶森,兩人帶著弟子楊震山自在一處。
時間看看已到,卻不見無名島的人上山來。華山門下眾弟子便紛紛議論開了。
有的故意大聲說出,以討好掌門。
「無名島的人不敢來了,這些人只敢在江湖中充充好漢,到我華山派來撒野,呸!沒門!」
「可笑他們自稱天下第一莊,我看是天下最末莊!」
「恩師今日親自出馬,他們還會不自量?」
雲剛不出聲,也不加以制止,不知他心中作何想。
忽然,一聲尖哨響起,刺眾人耳鼓,像一支利箭,直刺得耳鼓中生痛,而且越來越痛,華山諸人中有人叫出了聲,有的跪了下來,兩手摀住耳朵痛苦不堪。
尖哨聲不知來自哪兒,似乎越來越響,受不了的人越來越多,哀嚎慘叫聲頓時一片。
一聲禪偈響起:「阿彌陀佛!天竺魔哨,眾位檀越及時行功抗拒!千萬小心!」
這是廣濟大師的聲音。
魔哨陡起,使人猝不及防,著了道兒,待廣濟大師提醒,才如暮鼓晨鐘醒悟過來,急忙坐下行功。可是,功力深的還能抗拒一時,功力淺的,就毫無辦法可言。
廣濟大師見諸多人處於苦痛之中,時間一久,必然七竅流血而死。自己雖無把握,但總不能見死不救。他深知發這魔音的人,功力深厚,自己未必能制得住他,只有孤注一擲了。
於是,他提聚功力,又發出一聲緩緩的禪偈:「南一無一阿一彌……」
廣濟大師禪偈發出,似乎減輕了許多人的痛苦,但是並未將天竺魔哨壓制下去。
廣濟大師每吐一個字,都是吃力非常,似乎越到後來就越費勁。
此時他已將「陀」字念完,只剩最後一個「佛」字了。他正待將平生功力,聚集在一個「佛」字予以一拼,另一聲禪偈恰好及時而起,使他不必耗盡功力衰竭而亡。
「阿一彌一」這是峨眉靜因師太眼見廣濟大師要傾全力一拼,趕緊拼出全身功力一搏,以挽救廣濟大師。
可是,靜因師太也長久不了,那天竺魔哨依然保持強音,絲毫未有減弱之象。
靜因師太念至陀字時,已經不能保持同等功力。
這種時候,只有功力深厚的人才能相幫,發出長嘯對抗魔哨。
有這種能力的只有華山三劍和客人中少數幾位。
施永浩、陶森見師兄雲剛毫無出聲救援的樣子,不能再作壁上觀。
「啊——」—施永浩立即發出一聲長嘯,剛好接替了靜因師太。
靜因師太急忙行功,調整內息。
若是無人發出長嘯抵抗哨音,靜因師太因損耗內力太多,抗不住哨音侵襲,便會受傷而亡。廣濟大師情形也如此。
施永浩的長嘯也到了頭的時候,陶森已提氣運功,準備發出長嘯接替。
驀地,不知從何處,似遠非遠,似近非近,響起了一陣清朗悅耳的誦詩聲。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
便引詩情到碧霄。
此時已逢秋,吟者並無悲秋的惆悵哀惋,卻將秋色詠吟得雄渾壯美,何等激揚!
這誦讀聲字眼吐得清楚,漫聲吟唱,每兩字必拖一長聲,最後三字連續,最後一字拖長聲。
說來奇怪,這誦讀聲直送入每人耳鼓,聽起來竟是這樣的舒服,這樣的流暢,天竺魔哨的刺人腦室的銳聲卻減弱了,漸漸地,漸漸地沒有了,消失了。
眾人方始喘過一口氣,人人遍體大汗,概無例外。
廣濟大師歎口氣:「阿彌陀佛,是哪位高人救了這一劫?」
靜因師太小聲道:「這魔頭好不厲害,幸得高人及時出現,要不今天就算完了。」
雲剛滿頭是汗,也耗去不少功力,這會兒正忙著拭汗呢。
正當大家緩過一口氣的時候,練功場下的小徑上,忽然出現了二十多人,就像從土底下鑽出來的一樣。
他們井然有序,魚貫而上。
看他們舉步從容,佝腰爬坡,但是一眨眼功夫,這二十多人已在練功場上站好。
一個身穿黑衣的矮小老頭,走至練功場上,也不抱拳也不行禮,陰沉沉開口說道:
「誰是華山派掌門,出來!」
話語簡短,就像喝斥一個家奴。
這難道是對鼎鼎大名的華山派掌門說話?
華山掌門本就眼高於頂,盛氣凌人。
但是,這世上竟有比他還傲還橫的人,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了。
雲剛勃然大怒,有生以來,誰敢對他如此說話?正待跳起來,卻見大徒弟許天華出陣了。
他不由滿心歡喜,這徒兒他沒看錯,由他出面更好,言詞上定然吃不了虧,以免自己被人一喝就出來,豈不太失體面。
許天華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到場中一站,提足中氣,大聲道:「華山派掌門座下首徒許天華——」頓了一頓。
嘖、嘖!不愧華山首徒,未來接掌華山門戶之人,氣度畢竟不凡,一開口就有氣派,毫不畏懼令人談虎色變的無名島人。
華山眾弟子中,一些人準備待他一報完大號,就要替他喝彩助威。丁申就是其中的一個。
當然廣也少不了吳霜玉、顧艷紅、魏山。
「……座下首徒許天華,參見天下第一莊上官老爺子!」
真是一語驚人!
耳朵被魔哨弄得出毛病了,該是聽錯了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別忙,精彩的還在後頭呢。
只聽上官老爺高哼了一聲:「人呢?」
許天華一抬手。
接著魏山大步走到場中,所說的話和許天華一模一樣,只是名字不同。
「……魏山參見上官老爺子。」
「……」
華山弟子中,竟走出了二十多人。
曾參加護鏢的女弟子,只有張青蓮去了。
無名島這一手令人叫絕。
華山掌門人云剛愣得兩眼發直,腦中空空如也。
上官侯又哼一聲:「你說!」
許天華應道:「是!」然後轉過身,朝雲剛所坐方位行了一禮,開口言道:「師傅及各位師弟妹,天華此舉,實為的是華山派。天下第一莊武功卓絕,無人能敵,這個不需天華多說,剛才一陣哨音,大家就抵抗不住,就是證明。連聞名天下,實力地位都絕不弱於華山派的天下第一堡,也承認自己不如,今日少堡主鐵扇書生甘遙也在此地,當知天華所言不虛。
華山派若不識時務,不順大流,只會像黃山、九華還有一些大幫會一般,落得個玉石俱焚。
故只要華山派承認天下第一莊為宗主,華山派仍然獨樹一幟。這宗主也就同武林盟主一般,又有何不可呢?但師傅你老人家卻不管天下世事如何,一味地要強出頭與天下第一莊作對,不是弟子斗膽編排你老人家。請師傅想想,華山派鎮山秘技流雲劍法,只有你老人家一人會使。自弟子以下以及兩位師叔都只會流雲劍法中較次的招數,莫非就用這些招數來對抗天下第一莊麼?這豈不是以卵擊石?天華身為華山首徒,原先以為自己確也很了不起,師傅老人家不是時時誇獎天華麼?華山諸弟子,不是都由天華代師授藝麼?可是,弟子參加九龍鏢局護鏢,太湖邊一試身手,連魔教的一名弟子也打不過,天華如此,各位師弟還有能超過天華的麼?所以,天華思來想去,蒙甘少堡主引薦,見識了天下第一莊的神功,方知天華所學,不過三流四流而已。師傅,各位師弟,天華所說不對麼?請三思而後行,免得悔之不及。天華本該向師傅進此忠言的,哪知師傅口氣過於托大,天華屢經試探,均不敢出口。天華言盡於此,是死是活,由各位自擇了。」
他這一篇滔滔宏論,說得未降的門人弟子以及雲剛、施永浩、陶森目瞪口呆。他說的起碼一部分是對的,武功實力的確如此。
丁申、吳霜玉、顧艷紅心亂如麻,豎在他們心坎上的聖像倒塌了,師傅的往日作為歷歷在目。他們最信任的大師兄,卻投靠人家,把師傅也給賣了。
雲剛不出聲,他不是不想出聲,他是出不了聲。一腔怒火夾著悔恨、失望、痛苦,在他心中翻滾。
華山派居然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祖宗傳下的基業就要在他手中毀於一旦!
「聽見了麼?小子,欺師滅祖還冠冕堂皇呢,他出賣師傅,出賣同門,理由可是充足得很。他出賣華山派,還要華山派的人感謝他,小子,瞧見了沒有?道爺說這世上有人臉皮比狗皮厚,你小子硬是不信,這下無話可說了吧?」
一個公鴨嗓子忽地傳遍全場,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穿件舊錦道袍的道爺,正坐在離練功場不遠的大岩石上。
他旁邊有個大頭大眼的小子,正是俠義會中據說殺了華山弟子的方冕。
方冕嘻嘻笑道:「道爺,我就說狗皮沒有他的臉皮厚……」
道爺小鼠眼一瞪:「胡說!」
方冕道:「狗見了主人來,還會搖尾巴呢,道爺,狗敢咬它的主了麼?」
道爺晃蕩著一雙細腿,道:「不會。」
「對啊,狗不敢咬主子,這小子就敢,你說誰的皮厚啊?」
道爺一愣:「啊,倒也是,倒也是。」
施永浩、陶森一見這一老一少,心中舒了一口氣,華山派今日有救了,鍾吟說話算數。
施永浩大喝道:「許天華,你背叛師尊,出賣華山派,豬狗不如,還敢妖言惑眾,華山弟子有投敵者,開除山門,一律誅殺!」
華山弟子一時皆醒,對許天華增加了鄙夷和仇恨。
丁申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辦,上當受騙,許天華你這條毒蛇……」
吳霜玉趕忙勸道:「師兄,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天華大師兄他也是情不得已……」
「怎麼?你還為他說話?」
「聽我說,申哥,我對你的心,你是知道的,天華大師兄所說也是實情,武功不如人家,何必白白送死?不如保存華山一脈,暫時低頭,將來再圖東山再起……」
「那麼怎麼辦?」
「我們跟大師兄,不會錯的。」
「那好,你去吧。」
「申哥,你……」
「我算把你看透了。」
「申哥……」
「顧艷紅,你呢?」
「我雖是女子,卻不作叛師叛派的無恥之事,寧死也要跟著掌門!」
「好!好女子,走。」丁申一把拉著顧艷紅的手向師傅走去。
散在四周的弟子,不願投降的,也跟著丁申走去,分列在掌門兩側。
丁申抽出長劍,朝天一指:「我丁申生為華山派之人,死為華山派之魂,今日誓與叛師叛派、出賣同門的許天華一拼到底!」
眾弟子全都高舉長劍,齊口大呼:「生為華山派之人,死為華山派之鬼,誓與許天華一拼到底!」
聲調悲壯,卻是雄渾浩蕩,顯示華山弟子不惜一死血戰妖邪的決心。
雲剛如夢初醒,從地上一躍而起,抽出肩上長劍,恨聲道:「雲剛愧對祖師,今日誓與妖魔一戰!」
施永浩、陶森一邊一個,躍至雲剛身旁,從此一刻起,華山派才團結一心,同仇敵愾。
站在場中的二十多個弟子,愣愣地瞧著這悲壯的一幕。
吳霜玉孤零零站在一邊,瞧瞧兩邊的同門,最後哇地一聲哭出來,直奔師傅一邊。
那二十多個弟子中,有十多人不約而同又衝到雲剛面前跪下。
「弟子等一時糊塗,受了許天華的騙,乞望恩師恕罪,誓與敵人拚死一鬥!」
雲剛沒出聲,似在猶豫著。
那公鴨嗓又響起來了。
「我說混小子,這些人懸崖勒馬,倒也不失為一個人,你說呢?」
「依我說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浪子回頭金不換呀!」
「呸!什麼金不換,是寶石珍珠美玉都不換!什麼金不金,銀不銀的,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一言點醒雲剛。
「道爺,許天華那小子馬上只剩孤家寡人了,你信是不信?」
「道爺我會算命,華山派那些小子一時間昏了頭,等這些渾小子清醒清醒,許天華就只剩自己了,剩下他一個,掌門也做不成了,當看門狗人家也不要了!」
「那就當野狗吧。」
「野狗也當不成,人家見了就打。」
「唉,只好當死狗了。」
「唔,算你小子聰明。」
雲剛聽懂了,明白了。
他沉痛地說道:「華山派有此內變,為師難辭其咎,以致內奸有隙可乘,爾等弟子,只要誠心悔悟者,為師決不計前嫌,只要不甘作別人鷹犬的,立時回頭不晚。今日即使命喪當場,也不失為鐵錚錚好漢一個,切莫做那被人恥笑,辱及父母的無恥叛逆!」
場中又沒命般跑回來一些人,只剩下許天華、魏山、張青蓮三人。
矮雷公觀完了這場戲,氣得七竅生煙:「好小子們,生路不走,走死路,今日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少林廣濟大師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上官施主何以如此殘暴,少林派少不得要介入這場比鬥了。」
上官侯一聲冷笑:「禿驢等不到少林滅派那天,要早日下地獄麼?」
靜因師太道:「無名島橫行一時,毀幫滅派,峨眉派斷不能坐視,任爾倒行逆施!」
「無量壽佛!貧道來晚,幸會幸會!」
隨著聲音,一群清俗武當弟子從山側岩石後轉出來。
雲剛躬身一揖:「清明道長,別來無恙!」
清明是武當掌門清虛道長的師弟,率武當八劍與幾個俗家弟子趕來助戰。
華山派與江湖避難人士一時精神大震。
「不知死活的東西,一個個趕來送死!上官總管,開始動手吧!」一個高昂的聲音說。
眾人循聲望去,是無名島人中一個長相俊秀而雙目中帶著陰損之色的年青人,看來身份極高。
「是,少莊主。」
眾人不禁動容,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親臨,今日之戰,非同尋常了。
那破公鴨嗓偏偏又在此刻響起。
「你瞧,小子,那個傢伙神氣得很呢。」
「當然羅,少莊主嘛!」
「他旁邊站著個老傢伙,瞧見了?」
「那個像刺蝟不像人的老東西麼?」
「不錯、不錯,老東西最喜歡吹哨子玩了。」
「就是剛才吹得人心煩的哨子嗎?」
「對、對對,老東西還會耍一種飛輪片,嘻嘻,好玩得很呢,那破片片飛過來,你躲哪兒它追到哪兒,像捉迷藏一樣,好玩得緊!」
「哦,耍雜技的呀!」
「老東西大名叫什麼『死見人』。」
「不通、不通,死了怎麼見人?」
「混小子,人家姓史,寶劍的劍,仁慈的仁,這老東西掛羊頭賣狗肉,其實一點也不仁慈。」
眾人聽老少對話,妙趣橫生,不由都笑了,不過,最使人驚奇的是,老少蹲坐的石崖下,不知什麼時候站滿了一排人,最引入注目的是六位身穿荷綠、面罩綠巾的女郎。其中有四個分站在一個青年書生兩邊,書生面帶微笑,雙手環抱於胸,斜靠在岩石上,一個女郎似正在對他說著什麼。
眾人相繼認出,是俠義會的男女小俠。
中間那個書生,就是俠義會會主玉神龍鍾吟。
和他說話的是湯文媛。
姑娘們怕她被無名島人認出,讓丁香、羅銀鳳、陳竹韻和她站一起。
湯文媛道:「這史劍仁功夫詭秘,是莊上護法,平日多不露面,他要是出山,老莊主也一定來了。還有,少莊主功力高深,我擔心你不是他的對手,雖然我已看見你能用三昧真火燒牛筋,但七煞指專破內家功力,所以……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那……」
鍾吟笑道:「放心,少莊主傷不了我的。」
湯文媛又道:「那麼我師傅來了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咦,你說的輕巧,光那史劍仁,恐怕你就對付不了。要是真的落得慘敗,我只有和你們一同死!」
「哼!我要看看史劍仁到底像不像你說的那麼厲害,我偏找他鬥上一鬥!」
「哎呀,你這人真是,讓瘋道爺去鬥他吧。你不是對手!」
這邊講著,那邊矮雷公叫陣了。
「喂!那個瘋瘋癲癲的破花子,有種的下場來領死!」
公鴨嗓嚷嚷起來了:「了不得,臭小子,人家叫陣啦!」
清脆爽朗的聲音:「咦,我怎麼沒瞧見?」
公鴨嗓:「渾小子,那場中不是站著個大活人?」
脆嗓子:「啊,當真是的,只怪他生得太矮啦,難怪我瞧不見。」
公鴨嗓:「人家叫陣怎麼辦?」
脆嗓子:「那矮小子厲害嗎?」
公鴨嗓:「他手一揚,會放響響兒。」
「那又有什麼稀奇,我放個小爆竹還不是一樣響響的!」
「是的、是的,那你小子不怕?」
「哼,我才不怕這個矮小子哩!」
「那你就和他打一架吧!」
「打就打,你以為我不敢?」
方冕說著,手一按,躍出來一丈,又一跳,也是不多不少一丈。他就這麼左跳右跳,才把十多丈距離跳完了。
天!這種見不得人的輕功,也要拿出丟人現世!
少林和尚們愣了。
華山弟子呆了,笑了。
峨眉、武當弟子直抽冷氣,這不是送死嗎?
姚菊秋是真急了:「小孩子家只會闖禍,還不快給我回來!喂!回來!」
她要飛身去拉,被田秀秀扯住了。
「你急什麼,等著看好戲吧!」
「他會死的!」
「不會、不會。」
那邊場中,氣壞了矮雷公。
他叫道:「自命俠義道的老傢伙們,自己不敢出陣,卻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送死!武林人的臉都給你們丟盡了!」
方冕笑吟吟地說道:「矮小子,小爺乃俠義會會主座下正旗護衛方冕是也,出招吧!」
湯文媛也急了:「吟哥,方弟……」
鍾吟安慰她:「別怕,休要小覷了冕弟。」
「唉!」湯文媛一頓蓮足。
鍾吟卻笑了。
矮雷公道:「你不是對手,勝了你也是以大欺小,甘遙,你出第一陣!」
「是!」甘遙一晃鐵扇走出。
方冕道:「和你動手,小爺蒙羞!」
破公鴨嗓遠遠一聲大叫:「說得好!」
甘遙惱羞成怒,存心下毒手擊斃方冕。
鐵扇一晃,猛點方冕胸前大穴。
方冕一晃,人沒了影兒。
甘遙急忙轉身,還是不見方冕身影。
他大吃一驚,急忙展開家傳武功,一柄扇子使得潑水不透。
要知甘遙的武功在江湖已屬一流,但方冕可是劍神邵天龍親自教出來的,再加上學了絕世高人三絕劍客的三絕劍和三絕迷蹤步,豈是他能對付得了的?
方冕恨他投靠無名島人,把他戲耍了一番,讓他白白施展招數,碰不到人,見不著影。
公鴨嗓又叫開了:「渾小子,你怎麼只會逃呀,沒出息的東西!」
方冕嘴裡應道:「誰說我只會逃了?我打給你瞧瞧!」
說著閃電般攻出兩劍,把甘遙逼得手忙腳亂。
「撒手!」方冕在第三劍時一喝。
「噹啷」一聲,鐵扇掉在地上,甘遙左手捧著右手,鮮血滴滴往下掉。
俠義道人士這才知道方冕的厲害。
連姚菊秋也愣了。
公鴨嗓又嚷開了:「渾小子,打那個矮雷公老小子!快揍他!」
方冕立即挺劍刺向上官侯。
他施展出天罡劍第二段式,其中夾以三絕劍的詭密招式。
矮雷公被他逼得連退三步,氣得拔出短劍,狠命攻出三招,才算站穩了腳步。
這一場好鬥,看得眾人眼花繚亂,驚歎不已。
華山派人士自雲剛以下,無不變色。
上官侯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後生娃娃,居然使出了最上乘的劍法,使他驚詫不已。
湯文媛歎道:「我錯了,大大錯了,低估了你這位冕兄弟啦!」
丁香甜甜笑道:「對吟哥呢?」
湯文媛道:「我這下才真正放心了。」
再說場中一老一少,一晃鬥了三十多招,矮雷公上官侯已經露出敗象。
上官侯又驚又怒,劍法上明擺著不是人家的對手,只有施展看家本領了。
他陡身運起五成功力,短劍上立即暴起尺餘劍芒,勁風蕭蕭,迫得方冕喘不過氣來,他也急忙運起內力,劍尖上也閃出尺餘長的劍芒,與上官侯相抗。
上官侯忙把內力加到八成,短劍劍氣已到二尺餘,威力大增。
方冕立即展開三絕迷蹤步和上官侯游鬥,又把劣勢扳回。
上官侯氣得臉都白了,他突然凌空一躍,翻出圈子。
破公鴨嗓立即大呼:「矮小子要放爆竹啦,這下好玩的來了。」
果然,矮雷公一揚掌,只聽一聲霹靂大震,一股勁氣呼嘯而至,向四周散發出蒸蒸熱氣,捲起了石屑土粒,聲威好不驚人。
方冕聽瘋道爺一嚷,急忙以流星趕月身法,朝一邊電掣般閃去,避過了凶狠的一擊。接著又流星般撲向矮雷公,刷刷刷三劍,虛實相間直刺上官侯。
上官侯料不到這小子輕功如此了得,忙縱身躍起半空,從半空又是一掌,掌風罩及一丈方圓,轟雷般的聲音響徹群山。
方冕此時與他一般已躍起空中,這一掌著著實實打在地上,把岩石地表面一層擊成粉末。
公鴨嗓笑道:「哈哈,老小子又打個空,好玩好玩,喂,渾小子,回來吧,讓別人去拚命,道爺和你小子看熱鬧才有伴。」
方冕只一躍,已飛出了七八丈,未落地時,劍尖輕輕一觸石崖,人已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圓臉笑瞇瞇的,就像沒和人狠拼過一般。
姚菊秋罵道:「臭小子,小姑奶奶饒不了你!」
方冕一愣:「我什麼時候又惹上你了?」
「你把我瞞得好苦!」
「什麼瞞了你呀?」
「你還裝,看小姑奶奶和你有完沒完!」
「沒有的事,我裝什麼了?」
「武功!」
「這……」
「你還讓我教你呢!現在人家羞也羞死了,不行,小姑奶奶上當了,吃虧了,不和你算清這筆帳,小姑奶奶誓不罷休!」
眾小俠都笑了,笑得開心。
姚菊秋板著俊臉,狠狠瞪著方冕。
方冕趕緊告饒:「好啦、好啦,我求饒還不行麼?」
「不行!」
瘋道爺嘻嘻直笑。
「道爺,你笑我?」菊秋問。
「沒有、沒有,道爺怎敢笑小姑奶奶,道爺是笑這渾小子的!你知道道爺笑什麼嗎?不知道?道爺笑這渾小子真渾,怎麼敢惹小姑奶奶生氣,這不是自找苦吃麼?」
「嗯,道爺你更懂道理,不像這渾小子,臭小子,死小子,……」
「臭蝦子、爛菜心、霉豆腐!」
「道爺,你罵誰?」
「幫你罵他,讓你出氣呀!」
「道爺,真真好!」菊秋總算笑了。
方冕大大鬆了口氣。
那邊場中,矮雷公沒有取勝,氣得破口大罵。然而方冕老少三人正說話呢,沒聽見。
史劍仁出場了。
他頭髮鬍子亂糟糟連在一起,方冕才把他說成刺蝟。
「無憂老道,既然敢叫破老子的名號,就該知道老子的規矩,出來!」
道爺道:「你的名號叫破了麼?破了就扔了,換個新的吧!」
方冕道:「叫個刺蝟公如何?」
「不錯不錯,他原來叫無敵夜叉,可不大好聽!」
說史劍仁,知道的人還不多,要說無敵夜叉,那就不同了。廣濟大師等人無不一懍。
此人當年凶名不下於魔鷹、血手印、屠龍太保。所不同者,他曾遠走西藏邊陲,學得了天竺魔哨和一些奇異武功,多年不見蹤影,但只要他出現在哪裡,誰認出了他叫出了名號,誰就一命嗚呼。提起他,黑白兩道無人不怕。
「出來!」史劍仁獰笑道,「老子要扯你的筋,剝你的皮!」
瘋道爺道:「史劍仁,你小子以為道爺怕你麼?道爺今日不想和人動手,你可別神氣,自有人收拾你!渾小子,道爺說得對不對?」
「對極對極!找個後生小子就把他打發了!」方冕笑嘻嘻地說。
「不過老小子要是吹起哨子來,比鬼哭還難聽。」
「那是送葬,他家死了人麼?」
史劍仁再也忍耐不住,肩一動就要騰身。
華山掌門驚魂劍雲剛出陣了,他不能老讓別人替華山出頭。
「老夫領教高招。」他抽出了長劍。
一個漂亮姑娘立即出來,嬌聲道:「史護法,待姑娘來打發他。」
雲剛傲氣又起:「老夫豈能與你一個女子動手!」
「喲,大掌門,小女子玉蝙蝠孟珠,可不是無名之輩,鬥你華山掌門,小女子還委屈了點兒呢!」
雲剛大怒:「既如此,請遞招吧。」
孟珠一聲冷笑:「雲剛,注意了,看招!」
陡地二尺長的劍芒,已直點雲剛腦門。
雲剛吃了一驚,所有在場的正道人士都吃了一驚。一個年青女子,竟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不禁為雲剛捏一把汗。
雲剛急忙一個「鳳點頭」避過鋒芒,右手劍「橫斷巫山」,劍斬對方右臂。
孟珠招式不變,劍尖一晃,直指雲剛咽喉。雲剛迫得收招退了兩步。接下來被孟珠森森劍氣裹住,堂堂掌門就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不久前,孟珠、湯文媛等人去丐幫動手,丐幫長老不出三十招便都落敗。雲剛與丐幫長老功力均在伯仲之間,又怎能是孟珠的對手?
幸而雲剛佔著「流雲劍法」絕技,勉強撐持了三十二招。
第三十三招上,雲剛一個閃避不及,左臂齊肘被砍斷,一聲慘哼,後躍一丈。但孟珠哪裡能讓他走脫,一聲嬌叱,劍芒直點雲剛前胸,要給他來個透心過。
廣濟大師離得較近,眼看無法救助雲掌門,情急之下,陡地一聲大吼,聲震群山,宛如晴天裡突然炸起個爆雷,將眾人都震得耳鳴心跳。
這一震,孟珠嚇得劍勢一偏,雲剛臨危不亂,趁機一個倒翻,越出了三丈,施永浩與陶森同時仗劍搶出,扶回了雲剛。
廣濟大師用的是佛門獅子吼神功,總算救了雲剛一命。
盂珠見走脫了雲剛,氣得粉面罩霜,嬌喝一聲:「老禿驢,納命吧!」
聲到人到,孟珠一個身子宛如一隻蝙蝠,兩臂平舉,在空中劍交左手,右手凌空一指點出,竟使出了七煞指這種陰狠功夫。
廣濟大師不識厲害,乍感七股極細尖風呼嘯而來,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梅花針之類的暗器,立即大袖一層,擊出一掌剛勁的罡風,企圖將暗器反震回去。
「嘶——」一聲有如撕裂錦帛的銳響,捲起了碎石草木,聲勢驚人。
廣濟大師猛覺三股細如針尖般的罡氣,直扎到胸口、臂膀,一陣劇烈的疼痛猶如鑽心,不禁發出一聲悶哼,「登、登、登」直退三步,臉色煞白,腳步踉蹌。
孟珠猶如瘋虎,腳一落地,正好離廣濟大師三尺遠,竟然一劍直刺廣濟胸口要害,非致老和尚死命不可。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猛然一道白光從斜刺裡飛出,硬生生架住了孟珠這一劍,將她的劍抬高了一尺。
眾人俱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救了廣濟大師的,原來是俠義會副旗護衛田超。
就在廣濟大師與孟珠交手,孟珠使出七煞指時,鍾吟就知道不妙,剛想飛身下場,卻聽瘋道爺說:「你忙什麼?讓別人去!」
鍾吟立即一指田超:「快,施展迷蹤步,三絕劍!」
田超立即施展家傳輕功,一個燕子三抄水,飛快掠到場中,以迷蹤步躍至孟珠側方,正好架住了這致命的一劍。
鍾吟為什麼叫田超下場?
田超家傳武功有獨到之處,為人沉穩,遇事不慌亂,內功底子也好。最主要的是,湯文媛又告訴過鍾吟,這七煞指與任何劈空掌一樣,甚耗內力,施過一次後,不敢施第二次,就是為了拚命施出第二次,威力也與第一次大不一樣,要弱了許多。因此,施出七煞指,必須一擊成功。
知道了這個秘密,俠義會對無名島就容易得多了。只要避開這一擊,憑俠義會諸俠的武功,決不至於落敗。
因此,鍾吟派出了田超。
再說孟珠兩次急欲斃敵,都被人施救,一股怨氣直衝鬥牛,嬌叱一聲,發瘋般向田超撲去。
田超恨她下手太毒辣,早沒了憐香惜玉之心,見她一劍刺來,劍芒只有半尺,就知她內力已是不濟,若再強行迫出劍芒,內力消耗更快。當下施展三絕迷蹤步,只兩步就移到了孟珠一側,一劍挑向孟珠的肋下。
孟珠連忙就勢往前躍出三尺,一轉身「青龍探海」也點田超肋下。
這時,無名島少莊主陡喝一聲:「孟珠退下!」
於是她乘田超避讓之際,一個倒翻退回。
少莊主手一擺:「張名高!」
張名高大搖大擺提劍走出:「小子,報個名上來!」
「俠義會副旗護衛田超。你的大號呢?」
「天下第一莊莊主座下弟子張名高。小子,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張名高話未完,劍已遞到。
兩人展開各自的劍招,眨眼就過了三十招,似乎不分上下。
陳竹韻十分緊張,問鍾吟:「吟哥,田超行麼?」
鍾吟微笑道:「俠義會副旗護衛,豈能不如人家?田兄功底深厚,為人沉穩,你仔細看,一開始摸不透對方招式,他就以迷蹤步和家傳刀法,就是把刀法在劍裡靈活使用,等摸透了對方招式,田兄就要施展三絕劍法取勝了。他這人沉穩中含著機智,我就自愧不如!不信,你就等著瞧!」
陳竹韻嬌嗔道:「看你把他誇的,我才不信呢!」
嘴上說不信,芳心裡卻大大歡喜。這使她對田超又多了一分欽佩和情愫。
可惜,她身邊還有其他姑娘,姑娘對姑娘的心思哪有猜不透的?
丁香道:「不知是真不信還是假不信?」
羅銀鳳道:「人家怎好意思說假不信,其實呀,心裡甜得很,一萬個信,十萬個信!」
陳竹韻臉紅到耳根,一跺蓮足,啐道:「你們編排我,不跟你們說!」
丁香道:「那跟誰說呀?」
銀鳳道:「自然有人了!」
陳竹韻羞得不敢再接腔,扭過臉,裝聽不見。
丁羅二女嘻嘻哈哈笑起來。
湯文媛不禁心中暗歎,她們都有了歸宿,自己呢?
再說場中此刻有了變化,果如鍾吟所說,田超開始施出三絕劍法,招招凶狠,劍劍詭奇,加上三絕迷蹤步變化無常,張名高已處於守勢,連對方蹤影也拿不住,明明看見對方在正面出招,自己正使出應敵招式,可忽然對方一晃,人沒有了,劍卻從左側刺來,他完全無法施展自己的劍式去攻擊對方,只有手忙腳亂地遮擋對方攻來的招式。想找機會施出七煞指,偏偏對方像個幻影,無法照準了打出。情急之下,突然躍起三丈高,居高臨下,看準了田超的位置,點出一指。
田超一劍刺空,猛見對方躍起,立即提口真氣,騰身躍起,在半空一個鷂子翻身,落在張名高身後,閃電般一劍刺出,直指張名高的肩井穴。
張名高七煞指力擊中地上,竟將岩石擊穿了七個小孔,碎石沫四處飛賤。他一擊落空,情知不妙,但已來不及躲閃,肩井穴一痛,頓時一條臂膀再也舉不起來。
也是田超心地仁厚,不刺他背心要害,否則,他哪裡還會有命?
田超一招得手,便往後躍出兩丈,抱劍站立道:「承讓承讓!」
張名高也知人家手下留情,滿面羞漸卻怨恨於心,咬牙切齒道:「張某誓報一劍之恥!」
少莊主一聲喝道:「張師弟,還不退回!」
張名高垂頭喪氣回到無名島人行列之中。
瘋道爺呷呷笑道:「渾小子,你瞧,打贏了還站在那裡,這小子跟你一樣渾!」
方冕喊道:「田大哥,速回!」
田超也聽到了道爺的聲音,趕緊躍回。
俠義會出動兩人,且都取勝,使華山弟子真正認識了他們的武功。想起平日的趾高氣揚、目空一切,更覺得毫沒來由,心中俱都感到羞愧,也決心於今後痛下功夫,挽回今日之恥。
少林、武當、峨眉及眾人,對俠義會年青俊彥無不欽佩,從此刮目相看。
再說無名島少莊主,見俠義會人傷了己方師兄弟,覺得大失面子,心中十分憤怒,決心找回面子,威懾在場各派。他相信只要護法無敵夜叉和自己親自出手,今日定能大獲全勝。
他唯一顧慮的,是那個沒有露面的高人。這高人吟哦唐詩,擊敗了無敵夜叉的天竺魔哨,若是此人出手,這勝敗就難預料了。但今日之局,關乎無名島天下第一莊的聲譽,誓必血戰到底。
於是,他馬上作出於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