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解千千結

    三人剛穿過嘉賓樓,到後院的派捨,就見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婷婷玉立站在院中,滿面焦慮之色。

    一見何老兒、藍人俊、陳青青,姑娘就連忙迎了上來。

    「老前輩、藍大哥,你們哪兒去了,我找你們好半天呢!」

    陳青青一看,心裡大不是滋味,一個蒼紫雲就把藍人俊的魂勾了去,再加上這個小妮子,藍人俊心裡還能有她?

    她氣得把臉扭朝一邊,耳朵卻豎得老直,生怕漏掉半句話。

    何老兒道:「鶯鶯,我老兒不過才出門,怎麼就找半天了?」

    「人家來了三次了呢!老前輩,我師叔和師兄們都到洛陽了。」

    「進屋去說吧,是不是天要垮下來了,看你這麼著急!」

    顧鶯鶯道:「天垮下來就好啦,這世上反正沒有好人!」

    老兒笑道:「鶯鶯,我老兒可沒招惹你,怎麼通統罵上了?真是烏鴉排隊——一溜黑貨,你也不是好人麼?」

    「我說的是你們男人!」

    陳青青一聽,對上了口味,插嘴道:「說得好!男人都是黃鼠狼產的崽——一色貨!」

    藍人俊知道她駕誰,只好裝像聽不懂。

    說話間進了何老兒的屋。

    顧鶯鶯道:「我將師兄盜劍潛逃走之事,私下裡稟告了師叔。師叔叫我不要聲張,趕快尋找常師兄。他們一行五人,分成三撥,叫我單獨一路,共四撥尋找。」

    「你師叔是哪一位?」

    「妙真子。」

    「人稱乾坤劍的那位嗎?」

    「正是。」

    「你想到哪裡去找常春這小子?」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定要找到他,替藍大哥追回劍譜。」

    藍人俊道:「姑娘,人海茫茫,你到哪兒找啊。一本劍譜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算了吧!」

    顧鶯鶯咬牙道:「他如此卑劣,連做人也不配,這種人要是學了絕技,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再說,追不回劍譜,我怎對得起藍大哥和何前輩!」

    陳青青聽了大驚,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但有一條,藍人俊的劍話被盜了,而且就是江湖上曾哄動一時的《煞魔劍譜》,這是武林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可藍人俊卻滿不在乎。

    她生氣地插言道:「如此珍貴的東西,居然被人盜了,你怎麼不去追回來?」

    藍人俊道:「到哪裡追啊?丟也丟失了,有什麼辦法?」

    陳青青道:「要是壞人習練了此劍法行兇作惡怎麼辦?這罪孽不就是你造下的麼?」

    藍人俊道:「常春乃峨嵋弟子,也是正派人物,不會變壞吧?」

    陳青青道:「呸!好一個正派弟子,正派的人又豈能做出這種雞鳴狗盜的事,等我告訴爹爹,令吉鳳幫人查找!你說說他是什麼模樣,我好說給爹爹聽。」

    顧鶯鶯聽她是吉鳳幫的人,連忙過:「可不要傷了他啊!」

    陳青青哼了一聲道:「這樣的人還傷不得麼?」

    顧鶯鶯道:「畢竟與我是同門呀!」

    何老兒道:「鶯鶯,你不必去找了,讓吉鳳幫、金牛幫去找,容易得多!」

    顧鶯鶯不允,堅決告辭走了。

    陳青青有滿腹話想說,但礙著何老兒,只好悶聲不響。

    藍人俊象掉了魂,六神無主,一言不吭。

    何治兒瞧出了些端倪,便道:「小兄弟,有什麼心事啊?」

    「沒有沒有,哪裡有什麼心事。」

    「沒心事你為什麼拂袖而退?」

    「這……」

    「血經之事,關係甚大,與左府有關呢。」

    「什麼?左文星干的?」

    「不是不是,你且聽我分解。」

    何老兒把所知一古腦兒告訴了他。

    末了,又道:「小兄弟,左府疑雲密佈,不可輕視,這事非有你小兄弟參加,才會逢凶化吉。」

    「老人家言重了,左府的事,在下只能袖手旁觀,決不多管閒事。」

    何老兒一楞:「小兄弟,這可不像你平日的言行,到底出了什麼事?」

    藍人俊歎道:「說有事又沒事,說沒事又有事,叫在下如何說?」

    「想什麼就說什麼呀!」陳青青插言道。

    藍人俊不出聲,他怎麼能說呢。

    何老兒又問起陳青青的來歷,她照實說了,至於來洛陽,系幫內有事要辦。

    何老兒找個理由出去了,藍人俊慌忙站起來想跟著走。

    陳青青氣壞了,一跺小蓮足,道:「你就是怕見我,躲著我,好好好,我讓你遂心去,這就遠遠離開你!」

    邊說邊哭邊走,藍人俊呆住了。

    何老兒隔了一陣進來,見只有他一個人發呆,陳青青卻不知哪裡去了,便問:「人呢?」

    藍人俊答非所問:「負心人呀負心人!」

    「誰是負心人?」

    「蒼紫雲!」

    「這到底怎麼回事?」

    藍人俊實在忍不住了,把一肚子的怨氣發了出來。

    何老兒聽完後,沉思半晌,歎口氣道:「這叫命中注定,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你就認了命吧。」

    藍人俊傷心已極,回房去了。

    何老兒又追了過來,問:「陳姑娘又是怎麼回事?」

    藍人俊紅著臉把經過講了。

    最後道:「是她叫在下抱她上馬的,這豈能怪在下輕薄?真是冤哉枉世!」

    何老兒道:「原來如此,那麼,你怎麼辦?兩位姑娘你捨其一,陳青青人品不錯,我老兒看,你就……」

    「老爺子,這事就不提了吧。」

    「不提就不提,你娶誰當媳婦,與我老兒不相干的,不過,左府的事你管不管?」

    藍人俊使勁搖頭。

    何老兒道:「堂堂男子漢,你豈能為了私情而忘了道義?蒼姑娘必有不得已苦衷,你該為她終身有靠而歡喜,那左文星也是正人君子,況且他並不知道蒼姑娘私下答應了你,你怎麼能遷怒於他呢?好好想想吧!」

    說完,逕自回屋去了。

    藍人俊仍呆坐著,心神恍惚,神不守舍。

    過了一陣,他又身不由已晃晃悠悠出了嘉賓樓,兩隻腳又把他帶到了小鏡鋪街對面。

    他朝小鏡鋪一看,兒疑是在夢中。

    小鏡鋪旁邊站著一個著綠衣綠褲的姑娘,那不正是蒼紫雲姑娘麼?

    他料想自己必看錯了人,不敢出聲招呼。

    可是,綠衣姑娘卻娉娉婷婷朝他走來了。

    他越看越真,除了蒼姑娘還能是誰?

    他驚愕萬分,又歡喜無度。

    「藍大哥……」蒼紫雲低頭輕喊了一聲。

    「哦,雲姑娘,你……」他慌得不知說什麼好。

    「藍大哥,找個地方說話,這裡行人太多。」

    「走,到嘉賓樓去。」

    二人默默無語,直走到嘉賓樓。

    在藍人俊房中坐下後,蒼紫雲低聲道:「藍大哥,小妹對不起你。當初小妹不該許諾於你,現在小妹又不該自食其言。今日在白馬寺遇到你,突出小妹意外。思之再三,小妹鼓起勇氣來見大哥,把分別一年的情形向大哥稟明。大哥若覺得小妹無恥,待報了家仇後,要麼出家為尼,古佛青燈,終了此生。要麼小妹就拔劍自裁,以謝大哥的一番真情!」

    藍人俊嚇了一大跳,忙道:「雲妹妹何出此言,愚兄決不會逼迫於你……」

    「並無人迫小妹,小妹實在羞愧萬分,待小妹將前因後果向大哥陳說,再由大哥定奪。」

    接著,蒼紫雲講自己如何對藍人俊外出學藝並無信心,如何遇到仇家相搏,如何被左文星接手相救。左文星又如何受傷。在左府時,左文星又如何傳她劍法,又如何發現左府中的詭譎氣氛,左夫人如何提親,父親叔叔如何答應,她自己又如何以家仇為重,又如何思忖要報答左公子深情,因此與他訂了婚。

    種種情形,合盤托出。

    最後又道:「藍大哥對小妹的恩情,只有來生再報,今生是死是活,也聽藍大哥吩咐,惟願藍大哥能遇到一個比小妹好十倍的癡情姑娘,世上這樣的姑娘多的是,請藍大哥不必再將小妹放到心上……」

    她泫然欲涕,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藍人俊並非心如鐵石的人,一顆心早已如蠟遇火,軟稀稀的了。

    他連忙道:「雲妹快不要這樣說,愚兄豈能裁決你的生死。只要雲妹稱心如意,愚兄豈是破壞他人良緣的小人。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愚兄決不怪你!」

    蒼紫雲羞愧萬分,道:「大哥心寬似海,容人之過,小妹萬分感激,大哥若不嫌棄小妹,從今後就以兄妹相稱吧。」

    藍人俊忙道:「好的好的,今生今世你我就以兄妹相稱。」

    蒼紫雲深情地注視了他一眼:「大哥,小妹去了,現住定鼎門旁邊的明教坊青龍巷,血經之事與小妹家仇,多多拜託大哥了!」

    藍人俊面對相思的人兒,哪有不言聽計從的,又連忙點頭道:「是是是,愚兄一定為此盡力,雲妹儘管放心!」

    蒼紫雲面露微笑,臉上掛著淚痕,站起來告辭。

    藍人俊恨不能將時光留住,將她留在這間小小的房裡,就這麼面對面侃侃而談,永無止時……

    待紫雲走後,他獨自玩味著剛才與她的一番對話。想著想著忽又生起自己的氣來。

    他本來有一肚子怨氣要發洩,有一腔情愛要傾述。他要質問於她,為何許下的諾言不遵守,中途易爆。他要她捫心自問,要她良心發現。要她痛哭流涕,省悟悔改,與他結成天造地設的一雙。

    可是,見了面,他的怨氣消散了,一腔情愛也無法表自出來。她說什麼他就只有點頭的份兒,還陪著小心,生怕傷了她的心兒。

    這到底算怎麼一回事?

    他日思夜想,這相思之苦可是好受的?

    唐人詩云:「相思長相思,相思無限極。相思苦相思,相思損容色。」

    自己一年來的相思情,難道不是這樣的麼?在黃山上的一年,哪天不想著她不正是為了她的家仇,才毅然離開她去訪名師學藝的嗎?

    早知如此,自己又何必離開她去學什麼武功?這不好了,武功雖學成,卻把相思的人兒丟了,這不是拾了芝麻,丟了西瓜嗎?

    唉,這真是教泥菩薩認字——白費功夫,夢中捉賊——枉費心機!

    啊喲,不對不對,師傅他老人家說了,豈能只為一家之仇而學藝?眼界心胸豈能如此狹小?學得一身絕技,為的是除暴安良,剪除兇徒,行俠仗義。師訓豈能違?我未免成了個心地狹隘、胸無抱負的小人了。慚愧,慚愧,君子豈能為兒女私情忘了匡扶正義的大任?

    這樣反覆一想,心胸頓覺開朗了許多。

    這時,何老兒帶著個人進來了。

    這人卻是又矮又小的神扒張子厚。

    何老兒道:「這小子在嘉賓樓附近轉悠,我老兒以為他要打鬼主意呢,便把他帶了來。」

    張子厚道:「這就冤枉了,小人是來見二位的。」

    何老兒笑道:「你怎知我二人住此?」

    張子厚嘻嘻一笑:「那夜二位放了小人,天明後二位的行蹤沒離開小人的兩眼。」

    何老兒笑罵道:「怎麼,你小子不服氣要報仇麼?」

    張子厚道:「豈敢豈敢,小人未吃了豹子膽,怎敢再來捋虎鬚?」

    藍人俊道:「張兄,別小人小人的,你我不打不相識,以兄弟相稱吧。」

    張子厚大喜,但嘴上卻說:「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何老兒罵道:「你小子心口不一,還是決說出你來找我們的用意吧!」

    張子厚道:「在下這幾日都在思恭坊從仁大街張經仁府第附近打轉,以報前仇。張府警衛森嚴,不易得手。但在下都不死心,捺下性子等候時機……」

    何老兒笑道:「你好大的膽!」

    張子厚笑道:「幹我們這一行的,膽不大可不行。今日上午,也就是一盞茶功夫前,在下窺見張府爪牙赤臉雕胡飛、黑太歲張大龍,一邊一個,架著一個俊俏的少年公子進店去了,那公子似是女扮男裝,被點了穴,動不能動,叫不能叫,只有滿面淚痕,張經仁這小子實在是個壞坯子,表面堂堂是旱是個富家公子,骨子裡干後壞事,擄掠良家婦女進府,豈能是好事?在下本想出頭堵截,但自忖不是兩個傢伙的對手,故趕緊來找二位設法。況且這位女公子,在下是相識的,不能不救。」

    「她是誰啊?」

    「開封府吉鳳幫幫主的千金小姐陳青青。」

    「啊喲,這還得了!你嚕嗦了半天原來是她,怎地不早說呀!」藍人俊跳了起來。

    何老兒也道:「不妙不妙,事不宜遲。趕緊設法救人要緊。」

    張子厚道:「張府能人多,只怕還得等到天黑……」

    何老兒罵道:「救人如救火,豈能等到天黑,現在就走呀!」

    藍人俊道:「快快快,到張府索人!」

    張子厚道:「也好,反正是在下親眼所見,他賴不掉的、只是我們只有三人,對方……」

    何老兒罵道:「你怕什麼?快走快走!」

    三人急急忙忙出了嘉賓樓,往大街上奔去。

    行不多遠,卻聽人大叫:「藍相公!」

    扭頭一瞧,後面追上來六條漢子。

    為首的竟是吉鳳幫幫主陳子壽和金牛幫幫主祝勇。後面四人是吉鳳幫二舵主駱振興、三舵主郭炳,金牛幫白牛堂堂主阮金榮,青牛堂堂主談天成。

    雙方見面,甚是高興。

    張子厚叫道:「幫主,是來找青青的麼?」

    陳子壽道:「不錯,張兄弟如何知道?」

    「說來話長,女公子有難,快走!」

    「青青怎麼了?」

    何老兒道:「邊走邊說吧!」

    一行人急急忙忙向思恭坊奔去。

    張子厚說了青青被擄情形。

    祝勇大吼道:「張經仁欺人太甚,今日正好和他結帳!」

    陳子壽氣得也叫道:「拼這條老命,與張經仁一決雌雄!」

    青青是陳幫主獨女,青青一走,就被發覺,經過商議,料定她是來洛陽找藍人俊,於是決定親自來找,其餘人來也不管用,她決不會聽。金牛幫主祝勇當即表示洛陽地熟,願意協助尋找。

    北市是洛陽商貿區,所以先到北市下榻,不意卻碰上了藍人俊他們,真是再巧不過。

    聽說青青救擄劫,陳幫主心如火燎,恨不能肋生雙翅,一下飛到張府。

    其餘堂主也憤怒填膺,警與張經仁一拼。

    談話間,便到了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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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字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