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岳一見有人盤問,心中飛快轉念,忖道:「如紅燈教發覺『翻天鳶子』已死,消息必由西北南下,我何不說由北南上。」
心念既決,口中已道:「在下南堂壇下弟兄,敢問各位何事賜教?」
其中一人臉色納罕,道:「南堂兄弟,何以在這條路上?」
宋岳心中暗叫道「糟」,自己既稱由南而來,但明明現在是由北而下,這胡謅豈不謅得破綻百出。
在這剎那,情急生智,神色一肅,道:「不瞞兩位說,兄弟奉堂主密令,往玉門關晉見教主,呈覽機密大事,豈知一到蘭州,承趙方三舵主相告,稱教主駐節於此,故原道折返。」
兩個攔路的紅燈教徒,神色一釋地哦了一聲,其中一人道:「要見教主,請到藍關。」
語聲一落,一揮手,二條人影,刷的一聲,已掠道旁,隱沒不見。
宋岳本已畜勢戒備,萬一謊言露出馬腳時,立下殺手,想不到竟誤打誤撞,胡謅卻說對了節,眼見二人撤卡放行,心中長長吁出一口氣,身形立起,向前飛馳。
這樣一路上,靠他應付機變,毫無阻擋地向前奔。
但快到藍關附近,宋岳就想繞道,一打量地形,不由劍眉微皺,原來這條路上竟沒有岔道。
左邊是華山山脈,右邊是終南山,如要落荒而走,則一定被紅燈教主發覺,弄巧成拙,但是再向前跑,難道真的要見教主不成……
行程到此,宋岳目光四掃,不由猶疑起來……
正在他躊躇不前,目光打量之時,道旁忽然竄出三條人影,屹立道中,其中一個教徒喝道:「弟兄為何在此停留?」
處在這種情勢下,宋岳無法遲疑不予回答,微一咬牙,道:「三位請了,在下奉命晉見教主,呈報密事。」
其中一個教徒道:「跟我來!」
話聲甫落,另外二人,立刻撤退,只剩發話之人轉身向藍關方向走去。
宋岳暗暗皺眉,心中殺機陡起,跟上幾步,一打量那人服飾,不過是舵主之流,忙並肩笑道:「教主在此嚴密佈置,不知為了何事?」
那人冷冷道:「老弟忘了本教第四戒?」
「第四戒?」宋岳心中一怔。
「嗯,多問與自己無關之事者,割舌示懲。」
宋岳想不到碰一個釘子,默默無言,但心中冷笑,暗道:「紅燈教果然組織嚴密,哼,如不是心急行程,我豈能眼見你們猖狂無物……」
這時,四周漆黑陰沉,景色荒涼。
只有天邊半輪寒月,撒下一片淡淡的銀光。
宋岳急欲脫身,殺機陡起,功聚右掌,正要施出煞手。
腦中忽閃過一念,口中故意道:「老兄請勿見怪,在下不過好奇失言,其實老兄也不必勞駕,路上關卡林立,略一指示,兄弟自可晉見教主。」
那人冷冷道:「教主駐節之所,就在附近,本舵是最後一卡。」
宋岳聞言暗喜,忖道:「這也是你最後一條路。」但口中卻道:「好老兄指示一下即可,勞你引路,小弟實過意不去!」
那人微微一哼,表情冷然,忽然抬頭一伸手,指向前方道:「到了!」
宋岳展目一望,見三十丈外松樹梢頭,掛著八盞紅燈,隨風晃蕩,紅光隱約,但卻不聞人聲,不由道:「就是那紅燈之處?」
「不錯。」
那教徒「不錯」兩字尚未說完,宋岳右手電伸,直叩對方「章門」死穴。
豈知那教徒身手也屬一流,宋岳掌動,已自發覺,身形一旋,雙目怒睜,厲聲叱道:「你這是何意?」
右手迴圈,反襲宋岳前胸,左掌竟施出「截脈手」橫切宋岳右腕血脈,招式竟也快捷異常。
宋岳料不到對方竟具有這般功力,見狀心中大急,星眸電射,微哼一聲,腳步斜錯,左手招改「狂風鐵掌」的「亂台芙蓉」,幻起千重掌影,向對方罩去。
右掌並指如劍,施出「閃電劍法」中「驚鴻八式」第一式「螢光三閃」,刷的一劃,疾逾閃電,已指向對方「丹田」重穴。
那教徒一見神色大驚,身形暴退。
顯然,這時他已知道遇到了誰,但饒他閃避再快,豈能逃過這二大絕學,志在必得的千鈞一擊。
「啊!」字未出,小肚已中宋岳一指,身軀向後撞倒。
宋岳一擊得手,身形微起,已把對方屍身扶住,這時,他也微微出汗,暗呼僥倖。
否則,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豈不又是一場生死之戰。
此刻,他已知道附近已無伏樁,把屍體放在附近草堆之中,身形已慢慢向紅燈方趟進。
在距離二十丈左右,他攏目一打量形勢,原來紅燈之處,只離驛道二丈距離。
紅燈之下,屹立著十幾條模糊的人影,左邊靠官道是一片山壁斜坡長著一片稀疏的樹林。
在這種情形下,要經過驛道是極不可能,惟一隻有等紅燈教主先撤退。
而最隱蔽的地方,只有左邊山壁斜巖的樹林中,尚可藏身,且面對紅燈方向,一覽無遺。
宋岳微一打量地形,人已向左邊山坡掠起,小心翼翼,慢慢在山巖上鶴伏鹿行,一近紅燈五丈,立刻借樹木掩身,向下面窺探。
八盞紅燈之下,站立著一個碧目赤臉,身軀高大的錦衣老者,嘿!正是「紅燈教主」。
但這「紅燈教主」腮下無須,顯然並非天山被自己所誤放的碧目老者。
在紅燈教主旁站著的赫然是「怪叟」及「域外雙魔」之一的「奪命厲魔」車煌,和「無影毒醫」崔鳴。
其餘四圍,站著十幾個香主之流教徒。
這時,宋岳凝神細聽,場中已隱約傳來紅燈教主的語聲:「車堂主,耳聞宋岳化裝入關,誘斃第一線關卡負責舵主,怎地至今未見再有消息?」
「奪命厲魔」躬身道:「依敝職想,其或已知行蹤洩露,暫時隱蔽起來!」
宋岳聞言暗暗冷笑,道:「任你們老奸巨猾,也想不到我就在你們眼前……」
只見紅燈教主又道:「這小子上少林武當求觀二派絕學,依各位堂主看來,是否其中另有蹊蹺?」
怪叟插言道:「教言之見不錯,依敝職想,必須設法阻止並殺之滅口,以免養癰貽患!」
「奪命厲魔」車煌道:「在未能擒捕宋岳前,教主不妨下令各派繳出絕學秘譜。」
「無影毒醫」接口道:「車兄之言不錯,教主不妨考慮!」
宋岳聽了劍眉微剔,暗暗心驚:「的確,紅燈教如要這樣做,以後前往青城、崑崙各派尋求三才居士秘籍索隱,一定更加困難。」
尤其崔鳴之言,不由觸起宋岳剛入江湖所受慘刑的那段痛苦經歷,使他心中怒火如焚,如不是因為臨敵謹慎,涵養有素,他早挺身而出把崔鳴立斃掌下,當然以「無影神醫」身手,要報仇,也不容易。
他暗暗道:「終有一天,我要叫你石城山崔家莊片瓦無存。」
於是宋嶽立刻注意「紅燈教主」反應。
只見這不可一世之魔頭,微微頷首,隨又搖搖頭,道:「車堂主建議雖好,但尚欠妥,目前武林七大門派雖屈服稱臣,但實力未可輕侮,因此而使他們走上極端,也非穩妥之策。」
他語聲至此一頓,彷彿陷入沉思……
「奪命厲魔」默然。
「無影毒醫」默然。
四周拱立的教徒,更像一個個木偶。
只見「紅燈教主」又道:「此事可且慢一步商量,但以老夫推測,宋岳以後行蹤,必不出七大門派,如今他突然改道闖出玉門關,實出老夫意料之外,各位堂主可知其意向?」
「奪命厲魔」沉思片刻搖搖頭。
「怪叟」仰天思考,也搖搖頭。
「無影毒醫」也是一樣。
宋岳聽了大大驚奇,為什麼自己出關之行,竟引起這魔頭這般注意。
他知道酒叟受傷,怪叟當時並未發覺,故自己往北天山取「一陽草」紅燈教並不知道。
如說他們注意自己這隻眼中之釘,並無奇處,但奇在紅燈教主這份過於嚴密的戒備,顯然自己出關之行,正遭了他什麼諱忌。
正怔思間,只見「怪叟」道:「其實以本教實力,如欲置那小子死地,足有餘力,教主由玉門關到此,一百零八道關卡,如此嚴密戒備,敝職實……」
「紅燈教主」冷笑一聲,道:「你是要說實在小題大做嗎?」
怪叟默然點頭。
「紅燈教主』』道:「如單為宋岳,本教主豈會設下這大陣仗,老夫所以下令如此戒備,實系別有原因!」
三位堂主聽了神色一怔!
宋岳聞言,暗暗點頭,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無影毒醫」道:「難道江湖還有什麼厲害人物能與本教作對抗衡?」
「紅燈教主」搖搖頭,遲疑片該,道:「這是秘密,各位到時自知……老夫此舉不過防患未然,宋岳此行,是否如老夫心中懷疑,尚在未知之數……」
「秘密」這二個字,更加引起了在場教徒怔愕,而宋岳聽了,更加猜測不透。
不過,他已把各種跡象聯繫起來,知道紅燈教主單為自己行蹤,決不會擺下這種陣仗。
而擺下這種陣仗,必系對付另外一人,這已從紅燈教主口中證實。
但早不戒備,晚不戒備,偏在自己出關之後戒備,這一定與自己出關之行有關,那又是為什麼呢?
想到這裡,靈珠忽朗,正在此際,半空忽然傳來一聲宏亮刺耳的笑聲。
場中紅燈教主及一干堂主教徒神色一愕!
宋岳凝神望去,場中已出現了一個碧目赤須,容貌與「紅燈教主」一樣的高大老者。
正是天山自己誤放之人。
情勢到此,宋岳已經瞭然,心想,果然此人與紅燈教有關,剛才所謂秘密,除了這老者外還有什麼?教主出了兩個,以後情節,必定精彩,自己在此乾耗時間,正好一看究竟,也可明瞭「紅燈教主」怎會疑心自己是去關外放他出來……這與自己本來完全無關的誤會牽連,變成事實,其中必大有文章。
只見那碧目赤須老者,碧目電光四射,對「紅燈教主」道:「大哥!你想不到我還能出世吧?」
「紅燈教主」嘿嘿一聲乾笑,道:「二弟,你怎樣說這種話?」
宋岳聽其稱呼,才知道二人竟是同胞手足。
場中的紅燈教徒及堂主見這碧目赤須老者神龍突出,一時之間,神色驚愕不止……
只見赤須老者道:「大哥如無害我之心,又何必沿途設百餘道關卡?嘿嘿!但大哥忘了我身邊尚有一塊號令天下的『紅燈火令』!」
「紅燈教主」道:「二弟切勿誤會,小兄是預備狙截神州四異後人宋岳,才如此佈置。」
赤須老者冷冷一笑,道:「四異在大哥掌下亡魂,對付其後,何必小題大做?大哥顯然言不由衷!」
「紅燈教主」神色一窘!
宋岳才知道真正殺父元兇,還是那無須的「紅燈教主」,但艾四叔為什麼偽稱是赤須老者呢?
正猜測之際,只見赤須老者,又道:「昔年咱兄弟二人因得三才居士秘籍,練成不世奇功,同創『紅燈教』,立志復仇,為公平起見,十二篇秘籍,你得一、三、五、七篇,我得二、四、六、八篇,碰巧被艾炎恃功硬搶走最後四篇,大哥所得,只能克制艾炎,而我所得,卻偏能克住大哥,故你為想獨霸天下,串通艾炎設下奇計,誘我前往北天山,幽禁三年,欲置我於死地,企圖奪去我四篇神功,手足相殘,我實料不到大哥如此心黑手辣。」
宋岳聞言,心中大震,三才居士秘籍惟有師門才知道,如今怎麼又到了「紅燈教」手中?
而且艾四叔竟也得了四篇,難道其所以勾結「紅燈教」是被名利所蒙?
如此說來,自己懷中的三才居士留言,又作何解?是另外一部呢?抑是被他們無意當中先得?
這時,宋岳憂心忡忡,腦中波瀾起伏。
只見紅燈教主道:「二弟誤會太深,艾炎如此做,大哥我並不知道,如今你既已出困,手足還是手足,從現在起與愚兄同享榮耀!」
赤須老者在個性上顯然無紅燈教主那般陰險,長歎一口氣,道:「大哥既如此說,我也不願追究,不知艾炎如今何在?」
語聲方落,一聲深朗長笑,突告破空傳至,接著場中出現一人,白衫飄飄,面目英俊,書生打扮。
只見他接口道:「艾炎在此,天下三雄,鼎足相會,真是一大盛事!」
宋岳一見此人,就是以前聞父親常談起,但未謀一面的「暴雨飛芒」,心頭大震,身軀不禁一顫,靠身的樹幹,微微晃動。
場中全是頂尖高手,宋岳這一失態,立刻引起反應,只見紅燈教主碧目忽然電射,叱道:「林中何人窺探?」
宋岳聞言,心中一凜,暗喊「要糟」,正想挺身而出……
陡然,身後呱呱一叫,一隻夜梟,衝霄飛起,接著,一條繩索,趁宋岳心驚身晃之際,竟毫無聲息地向他頭上套下。
繩索一拉,活結一緊,已將宋岳雙手連肩捆實,向山上飛快提起。
宋岳發覺已晚,心中大駭,回頭向上一看。
嘿!是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