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漸漸西移。
照著廣場中丈二金身,猙獰的神像,在地上倒拖一條長長的陰影。
神像前巨墩上,那直徑丈餘的巨型銅盆中油脂化成的烈火,仍熊熊燃燒著。
一陣陣的黑煙,使神像的正面,沾上一層煙灰,屹立注視著大地。
宋岳開門亮儀,凝神屹立,穩如泰山,面對稀世強敵,他不敢再作輕舉妄動,爭取先機,因為他知道如自己一招制不住敵,而被敵所制,則後果不堪設想。
故而宋岳此刻暗中盡量調息真元,以靜制動。
高僧呢?目睹宋岳受傷之後,尚有這種神威,接連斃傷寺中二位高手,心中也暗暗震驚。
他雖然見宋岳劍招深奧,但自忖百年功力,勝券在握,但他經驗豐富,也不肯貿然進襲,故手橫鳩頭金杖,腳下一步步遊走著。
雙方都採取以靜制動之策,繞圈對峙,場中靜如死水,而氣氛卻緊張得扣人心弦,迷漫著一片殺機。
巴什扎圖寺的僧人,都緊視場中,這種絕世高手拚鬥,可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任誰也不肯放棄這種揣摩的機會。
而就在眾目被場中情勢所吸引之際,三老卻施出絕頂輕功「大移挪法」,人已在無聲無息中,向神佛移動,雙目假裝注視場中戰勢,而眼梢卻在四處觀察,籌思退路,及量好取藥的角度。
漸漸在眾人不知不覺中,三老已移到神像旁二丈,剛才停身,場中已響起一聲低沉而扣人心弦的陰嘯。
目光瞬處,只見一道金光,向宋岳疾速而出。
宋岳微一閃身,長劍連點,人卻飄閃一丈。
高僧一見宋岳不攻而避,冷笑道:「往哪裡逃!」
鳩頭金杖一陣抖動,竟舞起一片金色雲霞,映著陽光,揮出萬道光輝,向宋岳罩去。
這一招青海獨門的「血影攝魂杖法」施展出來,的確妙絕人寰,詭奇絕倫,使蒙面的三老也不禁發出一聲歎息。
宋岳倏見金光驟盛,疾罩而至,目光一瞥,只見金光中杖影亂竄,竟不知襲向自身何處,心中一凜,在這剎那,他一聲遏雲長嘯,劍點萬朵銀花,身形垂直而起,一招「漢霄星落」,化作一溜毫光,疾瀉而下。
但他志不在拼,而在驕敵之心,精光一發即斂,人又暴退七尺。
這種似攻不攻,似守不守的打法,逗得高僧火冒千丈,一聲懾人魂魄的陰喝,身形疾追,鳩頭杖連刺帶挑,已經掃出,口中陰聲道:「宋岳,有種一拼,佛爺不叫你杖下喪魂,立刻關閉寺門,永不出世。」
但他雖老奸巨猾,搏鬥經驗豐富,卻不知道宋岳是誘他遠離神像,好讓三老護送商亞男先離開險地。
但是高僧武功,真是已到了鬼魅一般,匪夷所思境地,語聲將出,人已欺近宋岳,滿天金光,向宋岳罩去,這種蓋世絕技,實使人目瞪口呆,觸目心驚。
宋岳見狀大驚,聞言倏然豪氣大發,道:「高僧等下請勿忘自己所言!」
在這電光石火剎那,長劍一招「墜雲飛雨」,左掌搗出一股似剛似柔的功力。
這二招「三才居士」絕學,在宋岳忘命施出,威力倍增,果有凌天地,傾人寰的威猛之勢。
高僧神色一驚,旋身飛閃,他不想硬接,因為這二招在他眼中實在太奇奧難測,以他百年修為,競也摸不透宋岳劍招上內涵的複雜變化。
就在高僧旋身閃飄之際,宋岳見機已至,一聲長嘯,劍演「雲端飛雪」,一片白茫茫的劍氣,挾著「芥子神功」銳嘯連響中,漫空向高僧罩下。
場中寺僧眼見這般威勢,一顆心全吊上喉嚨,緊張地注視著,因為劍光漫空之中,竟見不到一絲高僧的影子。
而這聲長嘯,無異是給武林三老一種暗號,嘯聲一起,「天風老人」低聲喝道:「老二,老三,走!」
「走」字一落,盡提全身輕功,身形一晃,順手抓起神像上的解藥瓶子,人如一縷輕煙,向場外飄逝。
『游塵」、「飛鶴」同時尾隨而起,竟在眾人不知不覺中,消失在陽光烈焰之下。
宋岳心懸二地,劍上雖施出十二成真力,壓制高僧,蒙蔽眾目,但眼梢卻飄向三老,見人一走,心情一鬆。
但就在他分神剎那之際,倏然自己舞動的長劍,竟遇到一陣奇異的吸力,劍勢空隙大露,心中不禁大駭!
這時,他猛然一運真元,想回劍變招,倏見高僧一陣冷笑,道:「宋岳,劍招果然不凡,但試試佛爺的『血影吸魂陰陽神功』。」
語聲中,只見他右手金杖飛舞,左手卻對著滿空白光,虛空亂抓,五指一張一合之間,宋岳的劍勢向下一點點地沉落。
這種詭異神功,宋岳見所未見,聽所未聽,覺得自己長劍一陣震動,虎口發熱,幾乎抓握不住。
在這危機一髮之間,只有棄劍一途,但長劍脫手,無異已敗一半。
宋岳傲氣干雲,豈肯這般做法,腦中光旋電轉,忖道:「收既不能,我何不進襲,孤注一擲。」
轉念之中,用勁一勒劍氣,陡然長劍挾週身功力,疾刺向高僧前胸,口中大喝道:「這種功力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劍化矯龍,如一溜銀星,飛瀉而下。
但高僧似知道宋岳有這一招,一聲大喝,左掌五指一張,改抓為推,鳩頭金杖,卻如電閃,疾速擊出三丈。
宋岳只覺得劍勢一震,胸頭血氣微湧,暗呼道:「好厲害!」
身隨著高僧推出的凌厲無形之勁,貼地倒縱出去。
這原是宋岳應變得快,否則早已傷在對方「血影吸魂陰陽神功」之下。
但高僧一招得手,豈肯放手,身形如電,激射而起,金杖疾劈而下,口中冷叱道:「宋岳,拿命來!」
金光如刀,就向平身倒縱的宋岳身上砸去。
處在這種情況之下,宋岳是全身凌空平躺,欲架無力,不由心中一陣淒涼,雙目微合,就想等死。
就在此際,場中倏然響起一聲高呼。
「祭品不見了!」
此語一起,高僧神色一怔,杖上招法不禁一頓。
在這電閃剎那,宋岳右足支地,左手一撐地,人已脫出杖圈,電竄而出。
這時,他週身沁出一陣冷汗,暗呼「僥倖!」
高僧此刻停身,目光電掃,見三老及商亞男蹤影全無,不由對宋岳陰沉冷笑,道:「好主意,原來你們剛才商量的竟是逃脫之計,但是,要知道那蠻婆一身功力全廢,非本門解……」
「藥」字尚未出口,目光掃及神像,那放置藥瓶之處的一瓶解藥,已經杳然不在,神色一沉,啞然住口!
宋岳哈哈長笑道:「中原人士,講的男女有別,商姑娘之離去,自然在情理之中……」
宋岳心情大暢,心事一落,自己生死渾然忘卻,縱聲談笑,旁若無物,而且語中反含譏諷,無異說邊疆地區野蠻不識禮法,罵人不帶髒字。
聽得高僧暴怒如雷,一反陰沉之氣,煞焰暴射,大喝道:「住口!」
身形疾欺如箭,鳩頭金杖連出七招,口中繼續叱道:「宋岳,你今天休想生離此地,佛爺就破例以你當作神前祭品!」
宋岳腳步微錯,躲過他七招,長劍飛舞,口中傲然冷冷道:「不見得!」
在這剎那,二條人影又往返撲擊著,金光亂掣,銀光匝空,氣勢比剛才尤為猛烈。
此刻已至申時。
巴什扎圖寺前殺氣瀰漫。
周圍各色寺僧在經過三老在不知不覺退走後,都提高警覺,緊緊圍攏,惟恐宋岳再逃。
他們因為沒有高僧令諭,不敢貿然追蹤。
而高僧此刻一心一意活擒宋岳,因為根據古老沿襲至今的教律,聖祭中途而止,而無祭品,是干犯神怒,是不祥的徵兆。
故他鳩頭金杖出處,杖風如輪,快逾光電,全是宋岳全身要害,但他自知如擊中,宋岳一時之間絕不會死!
宋岳也忘卻生命,拚命反擊;他知道今日之戰,反正凶多吉少,逃不了,不如一拼,同歸於盡。
三十招一過,宋岳感到招式愈來愈重,幾乎遞不出去,周圍儘是凌寒徹骨之陰柔罡氣。
在這剎那,高僧一聲陰笑響起。
鳩頭金杖突然一陣怪掄,捷如鬼魅身軀,金影一晃,疾撲宋岳身左三尺,左手五指俱張,閃電奔至。
宋岳心中大駭,長劍揮出一陣龍吟劍風,左腳後蹲,右腳一墊,人如蒼鷹,疾飄而起,而離地蹲身剎那,左掌擦地後甩,正想施出全身功力反擊,目光一瞥,望見神像,暗罵自己一聲:「糊塗,我怎忘了商亞男之囑……」
這念頭電閃而過,左掌收回,人已原勢向前速逾電光縱去。
高僧一聲大喝,尾隨而上,手剛夠上部位,突見宋岳一陣長笑,左掌再向後甩出。
隨著他掌勢,他手中倏然放出一蓬黃色煙霧,迷住高僧五官。
高僧一見這蓬煙霧,疾捲而至,心中一怔,不知是什麼東西,伸出的左手順勢衣袖一揮,身形不由微停,就在這微頓剎那,宋岳人已飄至丈二神像之頂。
俯視四周寺僧,彷彿這些人都矮了一半。
他一見高僧仰臉愕視,神色巨變,知道商亞男的心機,果然不錯,不由哈哈大笑道:「高僧,何不上來一戰,此地方圓不過五寸,勝敗立分,在下實在討厭再拖!」
這話說得高僧七竅生煙,臉色變幻不定。
尤其周圍的各色寺僧一見宋岳竟上了神像,腳踏神的頭頂,臉色俱各大變,神色慌張。
要知道自立教以來,從來沒有人敢對神這樣不敬過,常常連碰一碰神像,都表示褻辱,何況宋岳站在頂端,旁若無人,對高僧挑戰……
漸漸,高僧神色一肅,金杖拄地,仰首沉靜道:「宋岳,你有種下來!」
「哈哈,高僧,你何不上來?」
高僧臉上陰晴不定,道:「宋岳,只要你下來,佛爺網開一面……」
宋岳嘿嘿冷笑,道:「廢話,你剛才又沒有贏我,算什麼網開一面?」
他是得理不饒人,但口中雖這樣說,腦中卻在盡思以後辦法。
因為,他知道站在佛像上,對方恐干神怒,對自己無可奈何,但終不是長久辦法,難道這一輩子不下來了嗎?
要走,周圍情勢並不簡單,只要自己一離開神像,光以高僧功力,三里之內,必定追上,那時才是甕中之龜,插翅難逃。
宋岳腦中苦思著,但高僧卻不知道宋岳知道教規,尚以為宋岳偶然碰巧逃上去,遂朗聲道:「宋岳,彼此算不分輸贏,只要你下來,佛爺決放你離去。」
他見強制不行,施出軟計。
但宋岳豈會上他當,目光一閃,倏然靈機一動,陰笑道:「高僧,你不要亂吹,告訴你,剛才本掌門放的一把煙霧,你知道是什麼?」
高僧神色一怔,摸不透宋岳用意,而剛才心急追人,也沒看清是什麼?脫口道:「是什麼?」
「嘿!告訴你,站穩了,是『無影之毒』。」
高僧神色一震,愕然道:「無影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