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放亮。
兩人隨著唐海龍下了高坡,來到屋裡,坐下。
「老丈……」向雲奇迫不及待地開口。
「別急!」
唐海龍抬手止住向雲奇的話頭:「先聽老夫說,圖在老夫身邊沒錯,當初梅天奇交圖的目的是自知他助紂為虐罪孽深重,希望有機會贖罪於萬一,而他也料到遲早對方會追出這張圖,然後殺他滅口,所以才預作安排。而老夫年事已高,兼且孤掌難鳴,一直在等待機會,希望能完成梅天奇的心願……」
唐海龍說到這裡,深深吐了口氣,畢竟梅天奇是他的老友,傷情難免。
向雲奇和韓青鳳都沒打岔。
唐海龍接下去道:「老夫早知道你們的行動,一直在留意,即使你們不開口,老夫也會主動交出這張圖,不過……」
「老丈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此圖如果落回神秘谷那批魔徒之手,便休想有人能破得了魔窟。」
「晚輩會謹慎小心。」
唐海龍把目光轉向韓青鳳,神色嚴肅地道:「注意,要特別當心,必須謀定而後動,機會只有一次。」
「是!」韓青鳳欠了欠身。
唐海龍再望向雲奇:「那幅圖只能指出吉凶門戶,要破魔窟必須靠人,最重要的是內應。外力強攻,事倍而功半,成功的機會也只一半。」
向雲奇敬謹受命:「晚輩會和同道們詳細策劃,然後再採取行動。」
唐海龍從懷裡取出一個羊皮紙袋,遞與向雲奇,原來他早已準備好了。
向雲奇雙手接過。
「預祝你們成功,為武林造福!」
「多謝老丈。」
「你們可以走了!」
「告辭。」
向雲奇和韓青鳳雙雙出門。
路上,向雲奇若有所思地道:「唐老丈這麼容易的交出圖來,我有些擔心。」
韓青鳳很肯定地回答:「我想不必多慮,假不了的,人家交代得很明白。」
「你與他早就認識,而且對他瞭解得很清楚?不會錯吧?」『
「向少俠這話是什麼意思?」
「理由很簡單,你和他見面之後,並沒什麼寒暄,像是很自然地會面,可見你必定早就知道唐海龍就是他。」
「向少俠多心了,此地我常來,用不著見面就客套,至於他老人家的名號,我的確早就知道,只是沒在你跟前提起,也沒向其他的人講。」
「為什麼?」
「因為他是為避世才住在這裡。」
「好,不談這些,東西已經到手,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加以利用,如何安排行動,該找哪幾個人商量。」
韓青鳳道:「我們現在得到一個地方去。」
「去做什麼?」
「不必問,向少俠就隨我走吧!」
很快便到了岔路口。
韓青鳳毫不猶豫地走上左邊的一條小路。
向雲奇搭訕著問道:「有令尊的消息嗎?」
韓青鳳黯然搖頭:「還沒有。」
「我們接觸過這麼多神秘谷的人,為什麼不設法從中探索?」
「眼前不能這樣做。」
「為什麼?」
「那很容易弄巧成拙,影響到家父的安全。」
「的確有這種顧慮,韓姑娘,如果見到令尊,你能認得出來嗎?」
韓青鳳淒苦地一笑:「說來慚愧,變故發生時我年紀還小,事隔十多年,人已經改變了,憑那點隱約的模糊記憶,根本沒用,同樣的,家父更不會認出我來,因為我是由一個孩子變成大人,改變的更大。」
向雲奇想了想道:「這倒不打緊,進入神秘谷,只要一叫出姓名,問題便可解決。」
「但願老天保佑,家父還在。」
韓青鳳說話間已淌下眼淚。
她拭了拭眼淚,咬緊下唇,抑住內心的悲淒。
這是一座大宅子的後院。
向雲奇被安置在後院正屋的上房。
韓青鳳剛陪他用完酒飯,他一個人暫時在房中枯坐,因為韓青鳳已有事出去了,他必須等她。
腳步聲近,有人進入廳房。
進廳的赫然是唐中琳和好心人。
唐中琳怎會和好心人走在一起?
兩人在廳堂裡坐下。
只聽唐中琳道:「閣下還執迷不悟嗎?」
好心人面無表情地道:「老夫志在救女,別無商量。」
「閣下明知救不了,長此被神秘谷利用下去,到頭來又怎麼樣?」
「老夫在等機會!」
「區區斷言閣下絕無機會,神秘谷的人全已喪失人性,連自己人也毫無憐惜之情,要殺便殺,何況你是他們的囚徒,閣下如肯協力合作,區區保證你們父女必可團聚。」
「老夫不能冒此奇險,以女兒作賭注。」
「閣下最好多想想。」
「老夫別無選擇。」
「坦白一句話,我們已經得到神秘谷的秘圖,馬上就要採取行動,閣下不肯合作,令嬡能保全嗎?」
好心人低下頭,似乎說不出什麼。
向雲奇心亂如麻,該不該出去說明真相?
所謂真相,當然是指的好心人的女兒寶珠已是一個淫亂不堪的蕩婦、淫娃,這樣的女兒,好心人是否還值得捨命相救?
同時他也想到好心人本性不惡,曾在緊要關頭幫助過自己,如果仍以他女兒為對像迫他合作,等於在使詐術,也是正道之士所不屑為。
只聽唐中琳再道:「閣下再想想!」
向雲奇看得出,好心人的意志似乎已開始動搖。
果然,好心人吞吞吐吐地道:「如果……萬一你們的行動失敗,老夫的女兒,豈不白白犧牲?」
「區區說過保證二字。」
「你憑什麼保證?這種事誰也保證不了,到時不保,老夫又能把你怎樣?」
「區區還閣下公道!」唐中琳的諾言相當嚴肅。
「就算你肯以命還命,對老夫又有什麼好處?」
向雲奇聽到這裡,決定現身相見,立即拉開門進入廳堂。
好心人頗覺意外:「老弟,原來你也在這裡?」
向雲奇兩眼凝視著好心人:「在下有件事,要坦白告訴閣下!」
「什麼事?」
「你那女兒,已不值得你再相認。」
「為什麼?」
「因為她水性楊花,人盡可夫,根本不知羞恥為何物,你若認了她,只有替自己丟人蒙羞!」
「胡說!」
「在下說的是實話。」
「你並沒見過她,憑什麼說是實話?而老夫卻是親眼見過她。」
「在哪裡見過?」
「你說聽說過神秘谷有個特約樂園吧?老夫前幾天才在那裡見過她。」
「這就對了,令嬡如果是個好女人,為什麼會在特約樂園裡?」
「她是暫住在那裡,據一位使者說,她並不是裡面的姑娘,老夫那晚見她時,她衣著整齊樸素,決不像幹那種事的。」
「那就實對閣下說吧,在下所看到的,是她真實的一面,閣下所看到的,那是她在演戲。」
好心人雙目大張,叱道:「更是胡說,你憑什麼能看到她?」
事到如今,向雲奇也不想隱瞞,頓了頓道:「閣下那晚和令嬡相會時,當時是否有位二號武士在場?」
好心人忙道:「不錯,特約樂園平時是由一名武士在那裡負責管理工作,二號武士據說是當天才調去換下六號的。」
「閣下可知那名二號武士是誰?」
「二號武士就是二號武士,還有什麼是誰不是誰的?」
「那就再進一步告訴閣下,那名二號武士是在下,不是神秘谷真正的二號武士。」
「豈有此理,老夫的眼睛不瞎,難道還會看不出來?」
唐中琳立刻解釋道:「向老弟當時是易過容的,閣下當然看不出來。」
好心人怔了一怔:「誰的易容術有那麼高明?」
唐中琳淡淡一笑道:「過獎,不敢說高明,為向老弟易容的就是區區。」
向雲奇緊跟著道:「如果二號不是易容的,他會作神秘谷的叛徒嗎?那晚特約樂園所有男的全被殺死,你該早就聽說過吧?」
好心人至此不得不信,齜牙咧嘴地問道:「你看到老夫的女兒哪兒不正經?」
向雲奇道:「那天在下進入特約樂園堂屋後,親眼看到她全身半裸,陪著六號在飲酒作樂,六號交過差後,她又……」
「又怎麼樣?」
「同樣全身半裸來服侍在下,然後又陪那名使者……」
「可是老夫見她時,她卻完全不是那樣子。」
「那是她奉命臨時演戲,那晚閣下被打發走後,她馬上就又半裸著陪那名使者……」
好心人目瞪口呆,顯出既不相信,卻又不能不信的樣子。
這時唐中琳道:「區區想問閣下,當年你是和令嬡一起被神秘谷所劫持的嗎?」
好心人搖頭:「不,是老夫先被劫持的。」
「令嬡呢?」
「是三年前被劫持的。」
「當時你見過她?」
「見過,就是幾天前見過的那一個。」
「閣下被劫持到神秘谷有多久了?」
「整整十五年。」
「當時令嬡幾歲?」
「五歲。」
「這麼說你和令嬡隔了十二年才見面,你怎能斷定那女子就是令嬡呢?」
「這……」好心人有些答不上話來。
向雲奇心中一動,也想到了另一項可資佐證的事。
他想到寶珠的父親叫林飛,而且曾做過神秘谷在長安處組織裡的二管事,於三年前已死,但好心人卻又是活生生的,這其中分明透著蹊蹺。
於是,他輕咳一聲問道:「在下只知令嬡叫寶珠,她究竟姓什麼?」
好心人兩眼一陣急眨:「誰說老夫的女兒叫寶珠?」
「是她告訴在下的。」
「她說她叫寶珠?」
「不錯,在特約樂園裡那些姑娘,都是只叫編號不叫名字的,令嬡是特三號,經在下一再逼問,她才說名字叫寶珠。」
「那她一定會告訴你她姓什麼,何必問老夫,至於小女的名字,在家時並不叫寶珠,可能是以後改的也說不定。」
「她說她父親叫林飛。」
「胡說,老夫即不姓林,名字上也沒有飛字。」
「那麼閣下貴姓?」
「老夫姓韓。」
好心人「韓」字剛出口,韓青鳳已來到門邊。
向雲奇心頭一動,再問道:「那麼令嬡在家時叫什麼名字?」
「她叫小鳳。」
「小鳳?」
「她叫青鳳,因為她那時年紀小,老夫就叫她小鳳。」
氣氛頓時開始緊凝。
向雲奇迫不及待地再問道:「那麼閣下的大名……」
「事到如今,告訴你們也無妨,老夫韓可風,當年人稱賽華佗的就是老夫!」
像平地一聲雷,在場的全呆住了。
只見韓青鳳尖叫了一聲「爹」,立即衝進屋去,跪倒在好心人身前。
好心人也呆住了。
「爹!我就是小鳳啊……韓……青鳳……您的女兒……」韓青鳳淚水如泉湧出。
向雲奇的腦海裡嗡嗡作響,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事情變化得太出人意外了。
「哈哈哈哈……」好心人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
笑聲使氣氛變得詭異萬狀。
唐中琳冷電般的目光,直射在好心人臉上:「你閣下真的是賽華佗韓可風?」
好心人止住笑聲,不答反問:「你們……想玩什麼花樣?」
「沒人玩花樣,這是一件鄭重無比的事,只要你真是賽華佗韓可風,你們就真的父女團聚了。」
「她怎麼成了老夫的女兒?」
韓青鳳大感茫然。
向雲奇也不知其中又有什麼玄虛。
唐中琳目不稍眨:「閣下,如果這位韓姑娘不是你的女兒,那你就不是賽華佗韓可風。」
「你們演這齣戲的目的,是想利用老夫的醫術和探悉神秘谷的情況對不對?」
「閣下的醫術固然很高明,但區區等人目前還並無所求,說到神秘谷的情況,閣下是神秘谷的囚徒,被驅使的牛馬,知道的不見得比我們多。」
「老夫不那麼容易上當!」
「再坦白告訴閣下一件騙不得閣下的事,韓姑娘當年在你被劫走時五歲現在她已二十歲了,這一點不會錯吧?」
「是誰把她養大的?」
「這方面現在你不必知道。」
好心人癡癡地望著跪在地上的韓青鳳,身子在不住顫抖。
唐中琳繼續道:「閣下是聰明人,為什麼沒想到是神秘谷三年前故意找個年齡相當的女孩子,來冒充你的女兒,目的是要求你無法掙脫他們的掌握。」
向雲奇也大聲道:「特約樂園的女子叫寶珠,在下當時是武士身份,偽稱受命接管特約樂園,她不可能說假話,你見她時,當場不許你和她接近,戲演了一半便帶走,難道你一點也不疑心?」
好心人張口結舌。
向雲奇再道:「閣下剛才說三年前你們父女相見,中間隔了十幾年,你是憑什麼認定的?」
好心人依然無語,他已經完全動搖。
突見韓青鳳從胸衣裡取出一個小荷包,用手指高高揚起。
登時,好心人兩眼發直,精瘦的老臉變了形。忽地悲呼一聲:「小鳳!」
接著,橫跨一步,跌坐在地,伸臂擁住韓青鳳,父女放聲痛哭起來。
唐中琳拉了向雲奇一把道:「讓他們父女好好敘舊情吧,咱們不能再耽擱,要趕著辦大事,把那張圖交給我!」
向雲奇遲疑了半響,取出那羊皮封套,交給了唐中琳。
「老弟,你仍然回店房去,先好好睡上一覺,養養精神。」
「回店房?」
向雲奇想起唐中琳和毛九娘在店房裡的那一幕,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噁心。
但他現在明白,唐中琳是在演戲。
他決不是那種下流的人。
向雲奇好好睡了一大覺
這些天來,他的作息生活,可說已完全沒有定時,難得有今晚這樣的好睡,由於那張圖已經到手,等於完成了第一步準備工作,在行動上也等於完成了一個階段,所以,在暫時無牽無掛的心情下,他睡得很甜。
醒來時早已日上三竿。
以現在的情形而論,他們這夥人的行動,似乎已完全由唐中琳來主控。
這樣也好,免得自己再多費腦筋。
此刻,他在等待著唐中琳的到來。
豈知直到近午,仍不見唐中琳的影子。
他開始不耐,打開房門出去,只見隔壁唐中琳的房門緊閉著,推了推,是由裡面上了閂的。
顯然,唐中琳是在房內。
有這麼重要的大事待辦,他為什麼到這時候還高臥未起呢?
他忍不住敲了敲門。
「誰?」
「是小弟,向雲奇。」
門很快扣開了。
唐中琳門內出現:「我正想去請老弟,你來了最好。」
向雲奇跨進房去:「唐兄是剛起床?」
「區區直到天亮才小睡了一下,大事在身,怎可偷懶。」
「那麼唐兄在房裡做什麼?」
「你看!」唐中琳往桌上一指。
桌上攤著的,是那張神秘谷的機關設施圖。
「原來唐兄是在研究那張圖,一定瞭解得很徹底了吧?」
誰知唐中琳卻搖頭苦笑:「慚愧,什麼也沒看出來,老弟請看看,有沒有辦法看出門道。」
向雲奇來到桌邊。
這張圖很大,足有三尺寬,二尺長,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線條組成,雖有注記,但卻全是各種從未見過的符號,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中國字。
不消說,向雲奇也全然看不懂。
向雲奇緊皺著雙眉道:「如此看來,這張圖雖然到了手,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唐中琳沉吟道:「話不能這麼說,只要找到能看懂注記符號的人,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天奇老人已經死了,還能找誰呢?」
「找唐海龍前輩。」
「對,我們現在就帶著圖去找他。」
「不成。」
「為什麼不成?」
「唐老丈是為避世才隱居在那地方,據區區所知,目前神秘谷的人,尚不知他和天奇老人有來往,若咱們前去,萬一被神秘谷的弟子發現,豈不給他老人家添了麻煩?」
「唐兄的意思?」
「等天晚後再去。」
唐中琳說著,將圖收起,小心地裝進羊皮袋內,並在床上藏好。
向雲奇低聲問道:「多半已經撤走,但也說不定還有裝成行路客商住在這裡的,所以,咱們的行動,必須小心。」
「小弟遵命,還有,韓可風前輩和韓青鳳姑娘,父女相會後怎麼樣了?」
「他們仍住在那處大宅院裡。」
「為什麼不回到這家店來?」
「不成,好心人韓前輩必須暫時隱匿起來,否則,若被神秘谷方面查出,一定會把他再捉回去。」
「住在那處宅院裡就安全嗎?」
「那裡是一處空著的民宅,屋主在長安,和韓前輩認識,以目前來說,只要韓前輩不露面,應該很安全。」
「他就該帶著女兒遠走高飛。」
「韓前輩的確有這種打算,但被我挽留住。」
「唐兄為什麼要挽留他?」
「他對神秘谷的外圍很熟悉,留在這裡,對咱們是一大幫助,另外,韓姑娘和咱們合作了這麼久,也是咱們的一大幫手。」
正說到這裡,一名年輕女子推門而人,正是韓青鳳。
唐中琳哦了聲道:「韓姑娘怎麼來了?」
韓青鳳道:「我本來就住在這家客店,當然要回來。」
「令尊呢?」
「他老人家仍在昨天的老地方。」
「他好嗎?」
「這十幾年來,他受苦受的太多了,又因年紀大了,身上也出了不少毛病,所以必須自療。」
「什麼叫自療?」
「家父是當今武林中有名的神醫,自療就是自己設法保養自己。」
「既然如此,他一定需人照顧,你就該留在那邊多服侍他。」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他不肯,他希望我還是回來幫二位的忙較好,必要時再回去看他。」
唐中琳點點頭道:「這樣也好,姑娘一定整夜未眠,就回房休息吧!」
入夜後,向雲奇和唐中琳帶著那張圖往訪唐海龍。
一見兩人到來,唐海龍頗為訝異地問道:「兩位深夜前來,必定又有什麼重要的事了?」
由於兩人是同宗,顯得分外親切。
接著,唐中琳取出羊皮封套,放在桌上道:「承唐前輩將這張圖賜交向老弟,我們兩人共同細看了將近一夜,竟是半點無法看懂,所以才不得不前來登門向唐前輩請教。」
唐海龍哦了聲道:「原來如此,只是老夫也未必看得懂。」
「唐前輩這話?……」
「實不相瞞,當初天奇兄把這幅圖托交老夫時,只說為他好好保存,因之老夫一直不敢拆閱。」
「現在就請唐前輩瞧瞧!」唐中琳邊說邊將那幅圖從封套中取出,攤在桌上。
唐海龍近前凝神看了很久。
最後他搖了搖頭道:「老夫也半點看不出門道來。」
唐中琳頹然搖頭道:「若真是如此,這張圖豈不變成了廢紙!」
唐海龍道:「那也未必,只要有人能識得那些注記的符號,一切問題便可迎刃而解了。」
「可是又到哪裡找到此人呢?」
「據老夫所知,梅天奇生前有一位好友,交稱莫逆,而他這位好友,也是位胸羅萬象,功參造化的人物,如果能找到他,也許能識破圖中之秘。」
「但不知道那人是誰?」
「這人叫龍在天,就住在終南山下的長安南郊。」
唐中琳苦笑道:「就算這位龍前輩識得此圖,問題恐怕也無法解決。」
唐海龍不覺一愣:「為什麼?」
「那就實話實說吧,區區和這位向老弟早巳造訪過那位龍前輩。」
「老夫不信。」
「唐前輩為什麼不信?」
「龍在天性情古怪得不近人情,他從不接見生客,即是故意造訪,也常常拒人於千里之外,你們根本不可能見到他。」
唐中琳忙道:「話雖如此,但那天晚輩們還是見到他了。」
「他怎麼說?」
「令晚輩們至今不解的是,他竟把梅前輩恨之入骨,兩人之間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到底怎麼回事,唐老丈是否知情?」
唐海龍蹙眉搖頭道:「有這種事?據老夫所知,梅天奇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便是龍在天,所以老夫才要你們去找龍在天,也許可以解開圖中之謎。」
向雲奇略一沉吟道:「那麼唐老丈和那位龍前輩……」
「老夫和他只有過一面之緣,只能說是相識而已,談不到任何交情。」
唐中琳接上話道:「正因為那位龍前輩性情古怪,又和天奇老人怨隙甚深,所以區區剛才才說去找他解圍,他決不肯幫忙。」
忽見唐海龍若有所思地道:「是了!梅天奇和龍在天之間,莫非是為了那件事才反目成仇!」
向雲奇急急問道:「是為了哪件事?」
唐海龍思索了一下道:「據老夫所知,龍在天有個獨生女兒,人長得既美又聰明乖巧,梅天奇非常喜歡她,她也最愛和梅天奇接近。」
「後來呢?」
「後來龍在天這個女兒不見了。」
「到哪裡去了?」
「不提也罷。」唐海龍神色顯得很尷尬。
「莫非其中?……」向雲奇在好奇心驅使下,緊迫不捨。
「這事的內情,老夫雖略有耳聞,但卻決不相信是真的。」
「唐老丈聽到什麼話?」
「傳說竟說龍在天的女兒是被梅天奇拐跑的,兩人居然紅顏白髮,雙宿雙飛……」
「不可能真有這種事吧?」向雲奇心間一震。
「老夫也相信不可能,梅天奇決不是那種人,但龍在天的女兒不見了卻是事實。」
「這件事發生後,唐老丈還和梅前輩常常見面?」
「這件事發生後,梅天奇便應聘到神秘谷去了,大約過了三四年,他才從神秘谷偷逃出來,住進了梅林小屋。」
「唐老丈可到過梅林小屋?」
「到過,而且經常去探望他,這幅圖就是他在梅林小屋交託給老夫的。」
「唐老丈在梅林小屋可發現過龍前輩的千金?」
「沒有,他身邊只有一個叫周明的老僕。」
「唐老丈就該問問他龍前輩女兒的事?」
「這種事怎麼可以隨便問,更何況老夫相信梅天奇不是那種人,把最知己的老友之女拐回家去金屋藏嬌,別說梅天奇做不出來,就是一般黑道人物也不曾做出這種亂倫無恥的事。」
向雲奇和唐中琳都不能再說什麼。
唐海龍最後再道:「不管如何,你們還是再去見一次龍在天的好,若解不開圖,如何消滅神秘谷?就算明知要碰壁,也應該去碰碰。」
向雲奇和唐中琳真的又來到終南山北麓拜訪龍在天。
在他們來說,實在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為了解開圖中之謎,卻又不得不前來一試。
這次很巧,來到茅屋前的梅樹之下,只見龍在天手持枴杖,正在怒叱兩名過路的婦人。
「這是怎麼回事,他和兩名女子無緣無故地吵什麼?」唐中琳停下腳步。
「小弟知道怎麼回事。」
「老弟怎麼會知道?」
「這位老前輩一生中最恨女人,他的茅舍附近,一向不准女人經過,也許這兩個女人,正因為路過他的門前而犯了他的戒。」
唐中琳聳聳肩一笑道:「如果真是如此,這位老前輩就未免太過份了,路是人人可走的,誰也無權干涉,連紫禁城外都可任人行走,何況這種山野之間的小路。」
「這正是他為人古怪之處。」
「你說他一生最恨女人,我不信他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愛。」
「如果他愛自己的女兒,他的女兒為什麼會離家出走?」
「也有道理,我們且聽聽他說些什麼?」
只見龍在天抬起枴杖,怒指兩名女子道:「你們若再在老夫門前亂闖,老夫就打斷你們的狗腿!」
那兩名女子,一個已是徐娘半老,一個正是豆蔻年華,都打扮得很時髦,不似鄉下人,可能是由長安城裡來的,對龍在天的叱責,似乎毫無畏懼。
那年紀大的女子也不甘示弱。
她滿面冰霜地反問道:「你這老頭兒講理不講理?」
龍在天把枴杖往地上一頓道:「老夫哪裡不講理?」
「這路是你家的嗎?」
「雖然並非老夫所有,但卻在老夫門前。」
「路是人人可走的,你憑什麼不准我們通行?」
「老夫看不慣!」
「看不慣什麼?」
「看不慣你們女人!」
那年紀大的中年女子不僅笑出聲來:「我們長得都不難看,有人想看還看不到呢,尤其我這女兒,雖稱不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至少也該是一位難得一見的美麗姑娘,你這位老人家真的連她也討厭嗎?」
中年女子說的並不誇大,那名豆蔻年華的少女,的確長得風姿綽約,嬌艷欲滴,即使與向雲奇的意中人唐慧慧相比,也決不遜色。
就以那中年女子而論,照樣也面目姣好,儀態萬方。
只聽龍在天冷笑道:「你們雖然長得不錯,但老夫卻不想看;實對你們說,老夫這一生好看的女人看得太多……但卻沒一個順眼的,除非老夫那……」
「那什麼?」
龍在天的臉色憋得很難看。
他頓了一頓道:「不說也罷,你們快滾!」
「娘,我們走吧,何必再挨他罵。」
中年女子像在極力忍著一口怨氣,冷哼一聲道:「我們走!」
豈知這對母女剛走出不到三五步,龍在天卻又喝道:「站住!」
母女止步回身。
中年女子不動聲色道:「怎麼,你是不是不討厭我們了,想多看幾眼?」
龍在天吼道:「老夫是警告你們,下次不可再來!」
「如果我們下次再經過這裡呢?」
「老夫就真的打斷你們的狗腿,要你們想再來也來不成!」
那少女緊蹙著黛眉道:「娘,這老人家說話太難聽了。」
中年女子立即閃開兩步道:「婉兒,這老頭子實在不知天高地厚,看來咱們也用不著對他客氣了。」
「娘的意思?……」
「就由你出手教訓教訓他。」
「娘!……」
「你想說什麼?」
「他年紀這麼大,若打死了怎麼辦?」
「不妨出手輕一點,這種人不教訓不成!」
「要不要讓他倒下?」
「只要留得他的命在,怎樣教訓他,你自己決定好了。」
這對母女的對話,不但聽得龍在天啼笑皆非,連唐中琳和向雲奇也覺得十分可笑。
尤其向雲奇,曾和龍在天對過一招,深知龍在天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這對母女,縱然是武林中人,若和龍在天交起手來,也必定是自不量力。
這時那叫婉兒的少女已站在龍在天面前,相隔只在五六尺,一副悠閒模樣,似乎毫不把龍在天放在心上。
其實這也難怪,因為她並不清楚對方是位身負絕頂武功的老人。
「老人家,你這麼大年紀了,姑娘我實在不忍心教訓你,但這是我娘的命令,我不敢不遵,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免你皮肉之苦。」
聽少女的語氣,心地還滿善良。
龍在天當然不屑答話。
他手拄枴杖,只是兩眼瞪視著少女,全身卻在氣得發抖。
少女見龍在天不開口,再道:「這惟一的辦法,就是你向我娘賠禮,說幾句好聽的話,那時我不打你,我娘也就不會責怪我了!」
龍在天終於一聲大喝道:「滾開!」
少女怔了一怔:「快要挨揍了,還敢發脾氣,你不想要命了嗎?」
「你找死!」
少女更是愣怔:「找死的是你。」
「老夫最恨的就是女子,從不與女子動手!」
「你既然恨我們女子,那就更該動手了,看樣子你可能也會武功,如果你真有兩下於,就不該等著挨打。」
「老夫一出手就要你這小丫頭的命!」
「那好啊,有本事只管要我的命,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死。」
「你真想找死!」
「那就要看你是否有辦法讓本姑娘死。」
他的出手雖然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但卻已預留分寸,只想截中對方側腰,截中之後,只是傷,而不至於致人於死。
豈知婉兒不但不躲,反而探腕向大杖頭抓去,後退一步,正好抓住了杖頭。
她這後退一步,不外是已看對方內力雄渾,不退很可能傷到自己,退出一步之後,正好避過對方枴杖可及的範圍。
龍在天出招落空,杖頭又被對方抓住,這才知道這小妮子身手竟是如此驚人,暴怒之下,趁勢將枴杖向上一挑。
在龍在天的想法,對方很可能會像天外飛石般被甩出五丈之外,那時縱然不死,也必成重傷。
果然,婉兒真的被甩上天去了,直飛起三四丈高,然後雙手在空中一撥一劃,一扭腰,竟然輕飄飄地落在數丈之外,氣不出聲,面不改色。
龍在天簡直呆住了。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小丫頭身手竟然高到如此境地,自己雖然並未落敗,但他卻是以枴杖作兵刃,而對方則是手無寸鐵。
依此觀之,等於讓他顏面喪盡。
這時,一旁觀戰的唐中琳與向雲奇,也都被那少女的身手震驚不已。
龍在天面色凝得如罩寒霜,拄杖在地,似乎已說不出話來。
婉兒轉過頭去道如:「娘,這位老人家功力雄渾,想教訓他不是那麼容易,既然對拆了一招,我看就算了吧!」
中年女子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們走。」
偏偏這次反而是龍在天有意搭訕,喝道:「慢走!」
「你還有什麼事?」中年女子回過身來。
「留下姓名。」
「你不是最恨女人嗎?為什麼又要留下姓名?」
「老夫想知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沒有必要告訴你。」
「如果老夫要強行逼問呢?
「那你是妄想!」
中年女子說著,望向婉兒道:「別理他了,辦咱們的事要緊。」
龍在天眼看著對方走遠,除了吹鬍子瞪眼,別的一籌莫展。
唐中琳低聲道:「老弟,該我們上前了。」
向雲奇連忙趨前幾步,抱拳一禮道:「晚輩向雲奇拜見龍前輩!」
龍在天早就看到向雲奇和唐中琳已經來了很久,本來,他已知向雲奇系故人之子,上次以「賢侄」相稱,但此刻他正在氣頭上,再加性情原就反常,兩眼一瞪道:「你們又來做什麼?」
唐中琳也上前見禮:「區區和向老弟有事向龍前輩相求。」
龍在天沉聲道:「老夫不是有求必應的神仙,你們又有什麼好求的?」
「這次的事很簡單,只求前輩指點迷津。」
「指點迷津,你們真把老夫當成神仙了?」
唐中琳從懷中取出羊皮封套:「梅前輩的那張圖,晚輩們已經找到了。」
龍在天直瞪著兩眼道:「既然找到了,還來嚕嗦什麼?」
「東西雖然到手,但晚輩們卻看不懂,等於一張廢紙。」
「你們的眼睛是喘氣用的?」
「晚輩們的眼睛,在這方面的確不管用。必須仰仗前輩。」
龍在天似乎漸漸消了氣。
他轉身向門內走去道:「隨老夫來!」
唐中琳和向雲奇隨著進了堂屋。
龍在天坐下,望著唐中琳一眼道:「把圖拿來!」
唐中琳雙手遞上。
龍在天接過封套,問道:「什麼地方看不懂?」
唐中琳道:「圖上的注記符號,晚輩們全然不明。」
「那只怨你們見識太淺,既有符號注記,居然看不懂,看來你們實在很笨!」
他說著抽出圖來,展開,仔細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