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外——十幾個黃衣人悍勇的朝內衝來,個個兵刃前挺,矯健非凡,雷一金上身微蹲,刀尖在人們眨眼之間,他已閃電般刺出。
十幾個黃衣人霎時全倒仰了出去,各人的武器砰砰碰碰丟棄了一地,他們沒衝進門,他們所得到的,只是在每人身上多了七八個血窟窿!
雷一金面上沒有絲毫表情,猛然長身,龍圖刀自肋下倒削而出,一聲長嚎,那位馬大爺已捂著肚子「蹬」「蹬」「蹬」退出三步,他睜著那雙混濁而微帶昏黃的眼睛,有些迷茫,也有些空洞,更有些兒悲涼的瞪著雷一金,嘴唇抽搐著,似乎想說什麼。
驀然——雷一金上身倏斜,手中龍圖刀一沉猛翻,在一片刺眼的寒光暴閃下,又有三個甫始衝進的黃衣斷頭殘命,兩顆腦袋射向屋外,另個一顆,便像個球一樣骨碌碌滾到馬大爺的腳前!這位馬大爺怔怔地瞧著腳下這顆死人頭,而這頭顱突然裂嘴,斷頭處仍在流滴著黏糊糊的血漿,像是直遠視著馬大爺,他們就這樣對著看,馬大爺突然全身抽筋似的大大痙攣了一下,捂著肚皮的雙手一放,一股熱血狂噴而出,還帶著一小截緩緩蠕動的腸子!
雷一金沉默著,眼前的一切恍如未見,他仰首不動,龍圖刀斜斜指地,寬利的刀身閃閃生寒,一溜腥紅的血,正沾著刀脊自尖刃滴落,一顆顆,一滴滴,宛如被殺者心頭的淚!
現在,茅屋內是一片沉靜,茅屋外,同樣也是一片死寂,聽不到人的聲音,一丁點都聽不到,就像這裡原本就是如此安寧,裡外原本就沒有活人存在似的……
耿玉珍,她原本震駭得已經失了常。先前,她也曾偷偷瞧見過雷一金在那片野林子裡格殺那四個替死鬼的手法,當時她認為高明是夠高明了,但卻不如他們傳言那樣嚇人。
現在,她才算真正領略了這位年輕高手的本領。但是,這領略的滋味,卻太慘酷,太暴厲,太使人魂飛魄散了。
有心想上前一博,但耿玉珍明白自己斷斷不是對手,以她自己的功夫,她明白,只怕再加上十個她也不足一博!
外面沒有人再撲進來,天已全黑了下來。自門裡放目觀望,除了竹籬內的十幾具殘體,也看不見一條人影,四面都是黑沉沉的,黑得陰詭,黑得冷厲……
耿玉珍的呼吸開始急促,冷汗涔涔而下,她瑟縮在屋的角落裡,手中握著一把三寸尖刃也不可仰止地顫抖著,那雙美麗的眸子裡流露著過度的驚恐,極致的惶亂,以及無名狀的畏怯與失措!
雷一金緩慢而沉重地靠在土牆上,這樣他一面可以監視耿玉珍,一邊也可以防著來襲者。這時,他面色已顯得有點蒼白。
雷一金喘了口氣,伸出舌頭尖來潤了潤唇,他目注耿玉珍,竟開了口,但是,語聲卻是沙啞的:「這是什麼毒藥?」
耿玉珍畏縮地望著他,不由自主地道:「『活僵粉』……」
雷一金閉閉眼,顯得十分吃力地道:「你們這個圈套做得很高明,但只怕困不住我。」
耿玉珍囁囁著,忐忑不安地道:「你……你怎麼還能支持著沒有倒下?」
雷一金半晌才啞著聲道:「以後你總會知道,這毒……有沒有解藥?」
耿玉珍點點頭,怯怯地道:「有,但不在我身上!」
雷一金身子晃了晃,又道:「下一步,他們會如何?」
耿玉珍神色惶惶,搖搖頭道:「我,我不曉得……」
雷一金沉沉地道:「讓我告訴你吧,他們會用火攻。」
耿玉珍猛地一機靈,驚恐地道:「他們不會,他們知道屋裡還有馬大爺,還有我,還有李立他們……」
雷一金乾澀地一笑,道:「你太天真,耿姑娘,『浮圖崗』的仁義道德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若有一丁點,他們也不會助紂為虐,暗中坑我了!」
雷一金嗆咳了一聲,又道:「而你們,你們必不在他們考慮之列,懂嗎?他們不會顧忌到你們,在這件事裡,你們只是一些可憐的小角色而已……」
耿玉珍微張著小嘴呆了一會,於是,她驚悸了一會,方淒涼地道:「其實,看穿了這些對我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們若置你於此的,我定然陪葬,他們如果不敵退走,你不必殺我。我,總是難免一死,雖然死的方式不同,但結果卻一樣。」
雷一金艱辛地頷首,吃力地道:「你說得對,耿姑娘,我不會怒你的,你的戲演得太好,表情也太過逼真,假的裡面含著似真的情感,好厲害,好高明、你須知道,要騙我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但你卻成功了。」
耿玉珍垂下頭、幽幽地道:「你與找,我們原是敵對的!」
雷一金笑笑,道:「當然。」
耿玉珍用手撫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抬起頭來,一雙美麗的大眼中閃射著一片古怪而奇異的光芒,這一片光芒,有如西天的晚霞,很絢燦,很淒迷,又很朦朧,宛似包含著這多意韻,但卻又似空洞芒然,她凝視雷一金,想說什麼——雷一金看看她,冷淡地道:「我有句話要問你,耿姑娘,你們『浮圖崗』跟這件事是怎生扯上關係的?」
耿玉珍慘然一笑,道:「自從你救走了晏修成之後,『三元會』的紅旗執事魏正,一面飛鴿傳書報告總壇,一邊布下眼線追查你的行蹤,我們的頭子『秦廣王』原本與三元會的大頭領『人屠』廖沖是盟友,雙方且又互訂相互支援之盟,因為懾於『龍圖修羅』之威,他們除了請『五行柱子』等人前往廬山鬥殺,我們算是增援的人手,因為據戰結束得太快,我們當家的鑒於前軍之覆滅;才決定改為智取,故意留下『白龍坡』的線索。」
雷一金「哦」了一聲,吃力地道:「看來這樁閒事管得真是棘手……」
「呼的」一聲,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帶著飛濺的火星打轉飛拋了進來,「噗」地落在地上,冒起了伸縮的火苗!
耿玉珍本能地驚呼一聲,又立即捂上嘴巴,變得十分淒然地注視著地上燃燒的火把,側望雷一金,她幽幽地道:「你說對了。」
雷一金看著她,冷冷地道:「我一向很少說錯,現在耿姑娘,你以為找會站在這裡等死嗎?」
耿玉珍錯愕地道:「你要衝出去?」
雷一金以龍圖刀拄地,身體有些搖晃,但他堅決地道:「不錯。」
取玉珍心頭一緊,脫口而出:「但你染劇毒……」
雷一金一咬牙,劍眉突軒,他怒道:「這要感激你的賜與,耿姑娘,你只是怕死得太早是吧!」
耿玉珍突然起了一陣顫抖,但這不是害怕,是氣憤,委曲地道:「我早晚也脫不了一死,我何須畏懼?剛才我實是完全為你設想……」
雷一金冷峻地道:「好一個完全為我設想。」
耿玉珍一挺胸,平板地道:「你來殺吧,先前我是怕,我是不願死,但我已經看透了,這條路遲早也得走,我何須苦苦求你?人活著,總會有這一天,我已經苦夠了,我已經過膩了這種日子。也好,藉著你的手,我正可以勉強自己做個解脫……」
接著她的話尾,黑暗中火光連閃,數十支火把「呼」「呼」
地拋了進來,間或挾著弩箭和蝗石飛鏢等物,而茅屋的屋頂上也開始冒煙,火頭四起,一陣陣的熱浪擴散四周,只是眨眼間,整棟茅屋已陷於呼轟的大火中!
雷一金雙日閃耀著狠厲而惡毒的光彩,他注視著嗆咳不已的耿玉珍,陰沉地道:「現在,是你還債的時候了……」
龍圖刀倏閃如電,寒光突起刃劍,彷彿來自九天,又歸向虛無,而雷一金自然地站立原處,好像他原本就沒有移動過一樣,耿玉珍全身驟震,心兒猝沉,連四肢都在剎那間變得冰冷,她高挽的髮束帶,已被雷一金的刀尖挑斷,瀑布似的烏黑長髮瀉滿那削瘦的雙肩,震懾驚魂未定,但是,她卻覺察出自己並未受傷,一丁一點也沒有受傷。
閃亮的火光紅艷艷地映著雷一金俊逸的而蒼白的面容,散發出一股出奇的美,出奇的勇,出奇的超拔?雷一金望著她,冷森地道:「記下這一刀之仇!」
雷一金冷酷地道:「你終須報償。時日正長,現在,你跟我走!」
耿玉珍迷憫而畏縮地退了兩步。
雷一金猛然掠前,一把將耿玉珍提起,同一時間,他已有如一隻大鵬猛然飛衝向茅屋的屋頂!
於是,燃燒的茅草木條四散飛濺,火苗子迸足舞跳,繞著滿身的絢燦星火?雷一金提著耿玉珍躍出火焰之外,而他剛剛掠過,整個茅屋已「轟」然一聲完全倒塌下來!
四周的黑暗裡,被火光映出幢幢人影,有如幢幢鬼魅,就在雷一金挾著他的俘虜騰空而起之際,千百暗器像飛蝗群蜂般緊射了過來!
閃耀的龍圖刀凌空暴旋,像是一個無邊的晶瑩光球在急速滾動,而在滾動中,時見溜溜的星焰芒流四射伸縮,幻眩著奪目迷魂的明亮光輝,有如一顆自太空飛來的銀星,帶著無比凌厲的威勢回轉縱橫,於是,自四周發射而去的各般暗器便有如黃蜂鑽進了一個熊熊的火圈中,那麼無聲無息地便消失滅散。而甫始滅散,一片展成弧傘形的銀屑鐵雨已暴灑而下,滿空的晶點光線,看上去奇妙極了,神妙極了!
被燃燒的茅舍火光所割裂的夜色中,可以發現有不少人影在奔掠閃動,而火光跳動著,紅艷艷的,赤毒毒的,更將那人影子映得越發古怪與邪異,有一股夢魔壓意味!
雷一金一口氣掠出十五丈之外,有如流光直瀉千里,他急速落地,左手猛提著的耿玉珍,右手手掌微翻輕拍,正在踉蹌未穩的耿玉珍已尖叫一聲,頹然倒地!
於是,四周的「浮圖崗」所屬也聽到了這聲尖叫,他們立即停止了暗器施放,紛紛自黑暗中往這邊擁來。
雷一金乾澀的,喃喃地道:「好了,他們不會再以暗器誤傷你了!」
雷一金一個縱躍,身形有如風旋電閃,眨眼之間,將後面的敵人拋出老遠,投身於無邊無際的夜幕之中。
跑著,奔著,飛躍著,也不知走出去多少路,現在,雷一金已經來到一座亂石崗下,一條清洌的小溪,正繞著亂石崗蜿蜒的向東流去,這裡是一片死寂,沒有絲毫聲息,除了潺潺的,碎玉般的輕微流水聲,甚至連蟲鳴梟啼的點綴也沒有,嶙峋的灰黑色山石千奇百怪地聳立著,橫趴著,自幽黑中望去,活像一個張牙舞爪的妖魔怪,真蕭條,好淒怖。
雷一金吁吁地喘著氣,奔上了亂石崗、他找著一塊巨大的灰色岩石為掩護,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一把脫去長衫。
任是全身冒著騰騰熱氣,寒風又撲身而來,他也毫不顧忌地將上身袒露,精赤的打光了胸脊,他那瑩光而白晰的右胸上,赫然正鼓起一個拳頭大的紫紅色的肉球:這枚肉球顯然不是天生的,它薄得像一層包水的皮,透著閃亮的紫紅,鼓蕩蕩的,似是裡面盛了些什麼?
雷一金一咬牙,反過龍圖刀,「哧」地一橫斜抹過胸前鼓起的肉球,於是,只聽得「噗」地一聲,一股濃漿般的紫黑色黏液直噴出來,像箭一樣標濺到前面一塊山石上,黏黏的,散發出一股特異的辛辣帶著甜腥的氣息!
雷一金將龍圖刀猛力插到泥土裡,喘息著,用力擠壓四周的淤腫,他的雙手十指是這般用力,沒有多久!殘餘的紫色黏液已被壓盡,開始有泊泊的鮮血流淌出來。這時,雷一金吃力地站起,有些虛脫地以刀為杖、拄著地,一擺一拐地朝亂石崗下的小溪走去。
溪水是如此清冽與冰冷,宛如滲了滿溪的涼雪,雷一金沉重地跪倒,顫抖著掏水洗滌傷口。
在茅屋中的時候.他甫始中了「活僵粉」的毒,便立刻知道情形不妙,因此。在他默立著不言的當兒,實則是在暗中聚集了一口真氣,一口他拼著性命修為成功的丹田真氣,這口真氣稟性陽剛而純猛,當年,隨師習藝時,他便是藉著這口氣貫穿了「任督」二脈,打通天地二橋。
習武的人,往往修為到這個境界,都不敢冒這生命的危險,因為,一個不慎,便導致走火入魔,重則喪命,輕則成殘,但雷一金卻憑一股毅力,克服了重重難關,這股至真至烈的丹田真氣,他取名為「至剛」,以這口至剛真氣,能運用自如到排聚通洩本身的血脈,他可以用至剛真氣隨意封閉身上任何部位的毛孔經脈穴道,也能運用這口氣隨意使全身的肌膚突陷易位。
當然,更可以將身體內的毒素以這口真氣強行聚於一隅,然後破肌放毒。方纔他所以能奇跡般地支持未倒,便完全憑藉著他這「至剛真氣」的神力妙用,這對他的敵人來說,是做夢也預料不到的。
冰涼的溪水灑洗在炙痛的傷口上,有一股快意的顫抖,雷一金仔細地沖擦著,好一陣子,他才長長地吁了口氣,站立起來,灑上一點金創藥,然後撕下一塊衣角將傷處緊緊紮好,懶洋洋地穿上衣衫。
就在他緩緩扣上斜襟最後一顆雪亮的鋼鈕時,背後一聲極度輕微的「咯咯」聲驚動了他——雷一金頭也不回,輕輕地把長衫罩好,找著一塊溪畔的平滑石塊坐了下來。目光注視著在黑暗中嶙嶙波動的溪水,雷一金默默地沉坐著,好像他在想些什麼,但他卻什麼也沒有想。
雷一金耳朵裡聽著又開始響起輕微的聲音,在靜靜推斷著那隱於暗處的不速之客隔有多遠,在什麼方位,正朝哪個角度移動……
於是——雷一金似是在對虛無中的魂魄說話,他的語聲有些空洞迴盪:「假如你想做什麼,朋友,現在是時候了。」
後面的亂石崗裡驀地響起了一聲狂厲有如金鈸般的大笑。一條魁梧的人影飛天衝起,在空中一個觔斗,又美妙而輕柔地緩緩落在雷一金五步之前!
雷一金微閉著眼,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人。嗯,這是個一看即知極為難惹的江湖人物。他一身黑衣,蓄留著如虯的短髮,目光如炬,大耳方嘴,連皮膚也黑得發亮。看上去,給人一種特別震懾窒息的感覺,像面對著一座山,一座拔削的雄偉的山,那般孤傲,又那般猛銳!
這人也凝視著雷一金,良久,他微抱著雙拳,聲如旱雷般道:「少俠請了。」
在他一抱拳的時候,雷一金驚異地察覺到他雙臂之下分縛著的一對金黃色銅鈸,於是,立即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誰!
雷一金輕輕欠身,淡然道:「不敢。」
黑衣人目注雷一金,宏聲道:「夜涼如水,又在荒崗寒溪之濱,少俠獨坐沉思,莫不成有什麼心事嗎?」
雷一金笑了笑,道:「兄台卻是好管閒事。」
黑衣人哈哈一笑,正要再講什麼,卻突然看見了雷一金身旁的龍圖刀,他悚然退後一步,壓低了嗓門:「少俠身旁所置之兵器,可稱『龍圖刀』?」
雷一金頷首道:「南宮當家好眼力!」
黑衣人大吃一驚,急道:「少俠如何知道我南宮鐵孤?」
雷一金用龍圖刀在地上劃丁兩個圓圈,徐緩地道:「『雙鈸追魂』南宮鐵孤名鎮天下,尤其那一對奪命銅鈸的獨門標記,誰見了又會不認識?」
南宮鐵孤豁然大笑,笑至一半,又恍然大悟地跳將起來叫道:「你是雷一金,『龍圖修羅』傳人,近日轟動整個武林,滅『五行柱子』,殺『玉魔書生』的年輕高手,『龍圖刀』雷一金!」
雷一金平淡地道:「不足掛齒。」
南宮鐵孤大步上前,再次抱拳道:「少俠,我南宮鐵孤遠至贛境,即聞得雷一金的大名,江湖上把少俠說得猶如天際神龍,不想竟能在此巧遇,實在感到榮幸。少俠風姿英爽,神形俊朗,不久當可成為一方英才,道上豪士!」
雷一金緩緩站起,微笑道:「過譽了,南宮兄!」
南宮鐵孤打量了雷一金一眼。有些詫異地道:「少俠,你面色青白,精神亦帶萎頓,莫非……莫非遭了什麼意外?」
雷一金疲乏地道:「南宮當家面前,我雷一金也不須避諱,何況,江湖傳言最快,不久也會知道。」
於是,他便將三元會魁首如何霸佔晏修成未婚妻,如何誣晏修成與其姬妾有染,欲施以火刑。魏正如何一路鞭笞,自己一時不忍,伸手管了這檔事。又如何夜襲竹廬。如何設計陷害,自己中毒殺出重圍……詳述了一遍!
南宮鐵孤氣憤膺胸,咬牙切齒道:「幹得好。少俠,南宮鐵孤永遠和你站在一起。如今武林道上道義蕩然,江湖是非黑白早已不分。」
雷一金苦澀地笑笑道:「南宮當家,你不在魯燕享清福,卻萬里迢迢來到贛境,可有什麼公幹?」
南宮鐵孤歎了口氣,攤攤手,卻十分坦率地道:「少俠赫赫神威,難得你我一見如故,我南宮鐵孤也犯不著隱瞞,迢迢千里披星戴月,事情卻只有一樁,我那女兒被人誘拐跑了,此來為了追她回去!」
雷一金怔了怔,低沉地道:「南宮當家手下高手如雲,能人比比皆是,又何苦自己如此勞累奔波?」
南宮鐵孤又歎了口氣,道:「這就叫家醜不可外揚了,我『鐵旗門』的人雖說不少,但叫他們來辦這種事,總透著點不是那麼個味,而且,便算他們抓著那個賤人,如若她一哭一鬧,我的那般人就不好應付了。想來想去,只好我自己走一遭啦!」
雷一金沉默了一會,道:「南宮當家,你如今可有了線索?」
南宮鐵孤點點頭,道:「一個半月前,我的好友『玉蕭幻手』姜穆還在九江遇見過這兩個混賬,親眼看見他們往這邊來了,當時老薑還在奇怪我那女兒為何會到這裡?二十天前,又那麼巧地碰上『神威鏢局』的驛馬隊,他們押運著一批貨物到安徽合肥去,帶隊的是『白髮童子』潘暢,見了面就問我女兒怎麼會到了這邊?我當時支吾過去,問明了她們走的方向,這就匆匆趕來了,哪曉得這塊地方一片穹荒惡野,除了山就是林,眼巴巴地找兩個人,何異大海撈針,連個影子也看不著,加上我人生的不熟,轉了十來天還是一無所獲……」
雷一金咬咬下唇,道:「按說南宮當家蒞臨贛境,理應高接遠送,更應該協助南宮當家追查此事才對,但……但在下既然插手攪下了那檔子事,總得有始有終,何況他們還留下了『白龍坡』之約,無法拖延,如若南宮當家能多耽幾天,白龍坡事件了斷之後,當可一盡地主之誼,也可多為當家分勞。」
南宮鐵孤連連抱拳,感激地道:「萍水相逢,得蒙少俠如此關懷,南宮鐵孤實是銘感不已,多耽數日無妨,只是少俠你……哦,只是少俠你此去赴白龍坡之約,難免人單勢孤,何況對方處處設下陷阱,再加上你此時毒傷——」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我自己的底子自己知道,這點難關尚能應付。」
南宮鐵孤哈哈大笑著,道:「當然,當然。」
夜影中,這時忽然傳來一聲悲長而昂厲的馬嘶之聲,嘶聲像帶著哽咽,波波傳散,宛如直揚霄漢,南宮鐵孤側耳聆聽讚道:「只嘯嘶之聲,便知這是一匹好馬!」
雷一金微微躬身,道:「此馬不知原來主人是誰,竹廬夜襲窩居時遺留在山腳下,在下為了解決『三元會』之事,正缺坐騎,被在下選用上了。」
南宮鐵孤道:「名馬認主,即可謂:名馬配與俠士,相得益彰。」
雷一金道:「謝了!」
驀然仰首,以嘯聲應合,尖烈的嘯聲直人空,繞散迴盪,一直傳出老遠,十分迅速的,一陣閃雷似的蹄聲已遠遠傳來。
片刻之後,在沉沉的荒野中,已見一乘鐵騎狂奔而來,雪白的鬃毛飛揚著,銀色的鞍鐙閃耀著亮晃晃的光彩,是「小白龍」,像一陣旋風捲了過來!
南宮鐵孤又忍不住喝彩道:「好馬,此馬落在匪人手裡,實是暴殄天物!」
小白龍飛奔至前,在雷一金身邊興奮地人立長鳴,雷一金欣慰地笑了,他走過去擁攬馬頭不住用面頰在愛騎的鼻端摩娑著,一面還不停地低聲呢喃,那情狀,便宛如一對久別的戀人重逢,真情流露,喁吶相親。
半晌——雷一金回身拱手,低沉地道:「三天之後,請南宮兄至武田埠『隆升』客棧等我。」
南宮鐵孤有些依依不捨地道:「匆匆把唔,雷少俠風範氣度已長留鐵孤心頭,雖說三天之後即可重逢,但在下卻有一言,若不說出,猶同骨鯁在喉,須一吐為快!」
雷一金道:「南宮當家有何吩咐,雷一金在此恭聆教益!」
南宮鐵孤道:「少俠,你我一見如故,鐵孤托大,癡長幾歲,想佔點便宜,稱你一聲兄弟?」
雷一金道:「在下豈敢高攀!」
南宮鐵孤微慍道:「少俠是否看不起南宮鐵孤這一介江湖草莽?」
雷一金軒朗一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適才所言,只是小弟相戲,尚祈大哥見餚!」
南宮哈哈大笑,一把將雷一金摟在懷裡,拍著雷一金的後背道:「好兄弟,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這是真情的流露,人,男女之間有一見鍾情,男人與男人,又何嘗不會一見投楔呢?
南宮鐵孤語畢,語重心長地道:「兄弟,不管你此去如何,愚兄謹祝你一路順風,馬到成功!」
同時,取出一面三角旗,遞給雷一金道:「兄弟,此為『鐵旗門』最高令符,令符所到之處,即同愚兄親臨。」
雷一金本待遜謝,但見到南宮鐵孤誠摯之情,溢於言表,連忙雙手接過,道:「便托大哥之福了。」
說罷,偏身上馬,一揚手,掉轉馬頭飛奔而去,南宮鐵孤獨立溪畔,凝注著那乘消失於夜暗中的騎影,沉思片刻,立即作了決定,在夜暗中消失了。
小白龍飛奔著,直朝白龍坡疾馳。現在,約莫正是三更時分。
鞍上。
雷一金微閉著眼睛,利用這一點有限的時間調息養神,他仍要按時去白龍坡,活在這個圈子裡,便無法避免這個圈子裡的生存方式,既然結下這個梁子,就一定必須要解決。
馬兒不徐不緩地輕奔著,蹄聲脆亮的揚向壙野,傳出去蕩回來,蕩回來又傳出去,就這麼響著,響著,而目的地也一里裡的接近了。
轉過一個彎路,兩側是沉黝黝的荒原,而面前,則是一聲不響的數十名黑袍大漢默默佇立。
幾十個黑袍人宛似幾十個來自九幽的魁影,他們靜靜地站在那裡,分佈於道路及路兩邊的田野間,他們是如此沉默與冥寂,又如此生硬與陰酷,像是多少年來他們便是站在那裡等待著什麼了。
雷一金頗出意外的一怔,慢慢勒住了馬兒,他正端詳著眼前這個黑袍人的模樣,迅速地猜測他們的來路之際,背後,「颼」「颼」風響,又有十幾個同樣打扮的黑衣人包抄了上來。
於是,雷一金對自己的疏忽粗失感到懊恨了,很顯明的,從後面包抄上來的這十幾個人極可能是一路上便跟蹤著自己——至少,是在自己與南宮大哥分手後的某個地方即已綴上自己了,這分明是一個早已佈置好了的口袋,一個陷阱,有如蟹鉗一樣合攏了來,而他自己,便恰好處在鉗口的中間。
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打量著前後幾十名——約有五六十之多吧——黑袍人,突然間,他想起來了,「浮圖崗」的夥計可不就是這種穿著打扮嗎?黑巾黑袍黑靴?哈,「秦廣王」,齊永浩佈置得周密,確是夠得上天衣無縫了,一計不成,二計又生?
雷一金嚥了口唾沫,用手指頭輕敲在鞍端的「判官頭」
上,現在,他發覺對方已在移動陣勢,將前後夾鉗的形式改為包圍了。
這些人的動作與移行是輕快又急速的,沒有聲息,毫不吵雜,這就顯示他們的訓練有素和經驗老到。
數約五六十名的黑袍人分佈成兩個圈圈,外層與內層,外層有四五十人之多,而內層只有十幾人,這種陣式,雷一金是第一次遇上,但他的聰明彌補了他經驗的不足,他明白,在這等陣式裡,內圍包圍者往往也就是功力較高的一批。
現在,一切又靜止下來。
內圍的十餘名黑袍人——仔細點說,總共是十一人,面對著雷一金者,是個面色黝黑,濃眉大眼,神態威猛陰鶩的六旬老人,他蓄有一把黑鬍子,目光如炬,看上去,是一片黑中兩點寒星,更週身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使人壓窒的氣息。
老人右側,是一個滿臉狠酷之色,鼻頭尖削的中年人,再過去是一個少了一目顴骨高聳的枯瘦角色,這人亦有一種先天具來的狼一樣的貪婪悍野的韻致流露。老人左邊,嗯,靠著位寬臉膛,血盆大口,滿臉銅錢大麻子的女人,這女人最特出的的方是一雙大腳上穿著兩隻鑲以金扣的草鞋,非但形容醜陋,而且奇特無比的醜陋,她旁邊另一個腰粗膀闊,頷下留著絡腮鬍的大漢。就這樣,五個人面對著雷一金。
雷一金回頭過去瞧了瞧,不禁啞然笑了。哈,一個缺了耳朵其黑如墨,死眉死眼仁兄,另一個卻其白如臘,同樣的也是死眉死眼,兩人一般的骨瘦如柴,有如兩根竹竿,而黑的那個穿黑袍,白的那個穿白袍,有似城隍廳的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的前面一點,是一個五官端正,白晰清秀的中年人物,這人雖然生得還像樣,但看上去卻老叫人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他臉上毫無表情,肌肉僵硬,甚至連眼皮子都很少眨動,那張臉,簡直像是用白臘捏成的,這人手執一方白滲滲的「招魂幡」,幡旗隨風搖晃,就更顯出那種陰沉沉冷森森的味道了。
另外三個人,樣子十分肖似,宛如像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而且年紀全不大,至多二十三四歲,三個人俱是手握一式一樣的短柄月牙鏟,三張非常相似的面孔上都流露出冷木表情,活脫像三個專門抬慣了棺材的土工似的。
十一個人便是這樣站在那裡,默默地將雷一金圍在中間,外層的四五十名他們的同伴,亦和他們一樣鴉雀無聲——但卻虎視眈眈。
雷一金乾咳了一聲,首先打破沉默:「我道是誰?原來是『浮圖崗』的各位老大哥們,夜這麼深了,各位不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著,有女人的摟個女人,沒有女的抱個被窩卷,該多麼安閒自在,溫暖順心,卻怎的跑到這裡來一個個呆鳥似的喝著冷風?」
「吠!」
石破天驚的一聲大喝—那個面色漆黑的六旬老人發了話,他道:「雷一金,你這一套跟別人耍去,休在老夫面前賣弄你的口才!」
雷一金吁了口氣,皮笑肉不笑道:「哦,這位老人家,我們雖說素昧平生,但睹人憶形,老人家你有十成便是『浮圖崗』的瓢把子『秦廣王』齊承浩了!他冷冷一哼,道:「算你尚有三分眼光,雷一金,你也風光夠了,你也一定明白老夫等人,為何在此苦苦等候於你的原因了?」
雷一金閒閒淡淡地道:「什麼原因?」
齊承浩勃然大怒:「好小輩,還想假癡假呆,跟老夫裝聾作啞?」
雷一金舔舔唇,平靜地道:「讓我放聰明點,想想看——哦,可是為了沒有毒死我,而你手下那批飯桶又被我收拾了是不是?」
「囂張!」
雷一金微微一笑,道:「是他們先招惹我,老人家,不是我先招惹他們,所以嘛,這件事我沒有錯,怪不得我。」
齊承浩黑臉變紫,長鬚拂動,暴怒地道:「雷一金,你摘了老夫手下十幾個人的瓢兒,竟有這麼些歪理謬論來狡辯?」
雷一金道:「老人家,我承認你們那幕戲演得很精彩,而且非常地成功,當然,這要歸功於你這位導演,我忍無可忍,這才略施教訓,也可以說是出於自衛!」
齊承浩怒道:「教訓,老夫『浮圖崗』的兒郎用得著你來教訓?你也配來教訓?大膽狂妄的東西?」
雷一金冷冰冰一笑,道:「好了,齊承浩!我們不要再演戲了,不錯,你是贛東的大豪,此地的地頭蛇,『浮圖崗』三個字在江湖上提起來也頗有些聲威,但正如你方纔所說,要拿出唬別人,還說得過去,在我雷一金的面前,齊承浩,你浮圖崗這塊招牌我連看也不看一眼,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名堂。」
頓了頓,他又道:「最好——齊承浩,你在每次要對付某一個人,或者要在某一個人面前擺威風的時候,切記要弄清楚那個人的身份、來歷,與武林中的地位,不要一視同仁,都付出是你浮圖崗的徒子徒孫蟹兵蝦將,老實說,你這點份量,在贛東尚堪一撐,若對著我來,只怕你就難以如願了。」
齊承浩怒極反笑,他聲如狼嗥般道:「早聽說你『龍圖刀』雷一金狂妄、跋扈,為了天下蒼生,對付你這等人,除了一個『殺』字,將不會有更妥切的辦法!」
雷一金淡淡一笑,道:「說得好,齊承浩,但你須要有兩下子才行。」
這時——在齊承浩右側的那個鼻端尖削,形色狠酷的中年人,突然開口,道:「大當家,此等狂妄之徒,除了立予顏色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任何方法可以降服,這種人也只相信功力的權威。」
雷一金注視著他,道:「你是誰?」
那人冷森森一笑,道:「『浮圖崗』『大隆堂』堂主『黑心棒錘』趙標,雷一金,你可要好生記住啊!」
雷一金冷冷一笑,用手指點了那個獨眼的枯瘦角色:「那麼,這一位想必就是你的副手『獨眼狼』孫超了?」
趙標不屑地道:「是又如何?你尚自認為他更強?」
雷一金笑一笑,道:「趙標,你先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了,要不,到時候你怕難以找著台階下了。」趙標雙目中的光芒冷削如刃,道:「雷一金,你別以為你是『龍圖修羅』的傳人,就狂妄自大,前兩次是你僥倖,現在,你最好亮亮底子,也好證明一下你實在是個什麼東西?」
雷一金用舌頭舔舔嘴唇,淡淡地道:「於蒼生之間,名字該不算是一件有意義的東西,『龍圖修羅』四字是江湖朋友送給他老人家的,雷一金並沒有亮著這塊招牌到處撞騙,是嗎?」
幾句話又鋒又利,直氣得趙標滿臉通紅,汗如雨下,他大大喘了口氣,狂怒地吼道:「可惡!你他媽的竟教訓起老夫來了?你這不開眼的乳臭小子,老夫橫著打江山的時候,你他媽的還在你師娘腿肚子邊打轉呢?」
雷一金不慍不怒道:「素聞『浮圖崗』有三堂一使,三堂依序為『大盛堂』,『大隆堂』,『大武堂』,一使為『白幡魂使』鍾榮;我一直沒有領教你們是怎麼個霸道悍法的機會,方才聽得你這三堂中名列第二的『大隆堂』堂主這一席話,我可是深深感受到這股子兇惡厲害的勁道了,只不過,是全在嘴皮上抖出來的——」
齊承浩右邊那個奇醜無比,足踏金扣草鞋的婆娘,突然咯咯怪笑,聲如破鑼般號叫道:「雷一金,你可知道老娘是誰?」
雷一金目光在那付尊容上一瞥,笑嘻嘻地道:「看你的裝扮,我依稀記起來了——『金扣草鞋』何大娘?」
那婆娘老母雞生蛋似的咯咯笑著,令人噁心地擠眉弄眼:「喲,瞧不出你還有點眼光呢,小伙子好呀!」
她又指著那個虯鬚的魁偉巨漢,道:「那麼,你一定也曉得他是我的二堂主『虎鬚』胡茂了?」
雷一金眨眨眼,淡淡地道:「這一位,我卻不曾記憶,亦眼生得很。」
「虎鬚」胡茂臉色一沉,厲聲道:「馬上你就會記得我了,雷一金,而且你會永生難忘。」
雷一金吊兒郎當地道:「希望如此,如此咱們豈不變成老友了!」
「金扣草鞋」何大娘搖搖手,道:「老胡,我們『大武堂』的人怎好如此粗暴?怎的給人家一個壞印象,說是『大武堂』堂主二堂主蠻橫呢!」
雷一金笑道:「沒關係,反正我對你們的印象要好也好不起來,何況,你老太太也別朝著我賣弄風情,你配我,年歲嫌大了。」
「金扣草鞋」何大娘勃然色變,口沫橫飛地大罵:「混賬小子,無知毛頭,你竟吃老娘豆腐來了?就憑你呀?你想給老娘提鞋還嫌太嫩了,別在那裡臭美,呸,滿口放屁的東西。」
齊承浩哼了一哼,橫了在那裡叫嚷的何大娘一眼,朝著雷一金道:「雷一金,現在不是徒逞口舌的時候了,我們也沒有那麼多工夫與你瞎嗑牙。如今,有兩條路擺在前面給你走——」
雷一金道:「哪兩條?」
齊承浩寒著臉,道:「第一條,你自行割下你左右雙耳,另加一隻眼睛——哪一隻眼睛可任由你自己選擇,第二條,便把狗命撂下。」
雷一金似笑非笑地道:「沒有轉圓的餘地?」
齊承浩厲然地道:「當然沒有。」
於是,雷一金慢吞吞地下了馬,道:「那麼,你們便準備上來取我性命吧!」
黑鬍子拂動了一下,齊承浩粗暴地道:「很好,雷一金,這可是你自己找的,怨不得我們心黑手辣!」
雷一金一拍馬兒臀部,馬兒輕嘶一聲便跑開去,精神抖擻地搓搓手,如像要參加某項有興趣的遊戲,那般興致勃勃:「不用客氣,各位多少年來,你們也從來沒有『天官賜福』過,哪一回不是心黑手辣呀?」他仰頭吁了口氣,又感慨地道:「只是,這一次你如此做法,未免太令人惋惜。」
齊承浩怔了怔,疑惑地道:「什麼意思?」
雷一金目光向四週一掃——那些「浮圖崗」的凶神惡煞,早已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了,他一點也不緊張,好整以暇地道:「很簡單,齊老大,表面上,你們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如臨大敵般糾集了這多人來找我麻煩,如果你們浮圖崗的人在我手上栽了觔斗,那時,你該怎樣捫心自問,他們的生命是怎麼失去的?我以『仁慈』之心,拯救臨生死邊緣的人,卻遭到你們無數的圍殺與伏擊。待兇惡之人何能仁義?
你不殺他,他即殺你,齊老大,你只是與「人屠廖沖」有歃血之盟,雖然訂有相互支援條約,可不是要你助紂為虐,不要仗著有幾手功夫,手下多了幾個人,就不知天高地厚,罔顧江湖道義,須知『龍圖刀』它代表正義,它之所以能使邪魔顫慄,因為它飲的血,都是江湖惡名昭著,人人必欲除去的魔星惡煞。」
齊承浩驀然仰天狂笑——聲,浩然地道:「好,好,好囂張的口氣,別人懼你『龍圖刀』,我『浮圖崗』『秦廣王』齊承浩可不在乎,現在,你就試試你這把刀還能發揮什麼作用?」
雷一金慢條斯理地道:「究其原,罪魁禍首是『三元會』的魁首『大魔刃』桑青,他霸佔其屬下未婚妻,為了使春光不外洩,無優無慮地過那些左擁右抱的快活日子,給晏修成加上一個染指其姬妾的『莫須有』罪名,可是,天不從人願,偏偏鬼使神差地讓我遇上,為了殺人滅口,便先下手為強,慫恿著他的同路人以及他的爪牙搶在我的前面來截住我,你們這種做法,是偏袒他的惡行,助長他的淫慾,替桑青一個人的色心拚命而已,實在令人惋惜,也太不值得了!」
齊承浩黝黑的老臉不禁有些泛了紫,咆哮道:「胡說八道,滿口厥詞,完全是在挑撥離間,歪曲事實。雷一金,你這樣的險惡,也就越發饒你不得。」
四周,所有的「浮圖崗」黨羽,個個沉默無聲,每一張面孔雖然仍是扳得硬繃繃的,但眉宇之間有些不自在了。顯然,雷一金方纔這一陣抽絲剝皮的分析,業已在他的敵人心裡蒙上層陰影。
雷一金洪亮朗聲更進一步道:「各位好漢們,大家會是在外面混久了的人,招字都雪亮,這種『師出無名』,為了一個人的私慾而要大家拚命的窩囊事,也是使各位這等聰明角色所應為、甘為的嗎?桑青只不過是一個色魔、淫魔,又不是你們大家的老爹,這算什麼名堂?夥計們,想想清楚,別上了當。何況,我們彼此原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齊承浩一看情形越來越不對,立即旱雷般叱一聲,大吼道:「不要聽這黃口小於胡言亂語,捏造事實。孩兒們,給我站住陣腳,馬—上就會將這畜牲給拾奪下來。」
齊承浩雙目如火,胡梢拂動,暴叱道:「拿下來!」
緊接著他的語尾,「黑心棒錘」趙標第一個開始行動,他身飛閃,一支只有四尺、頭粗尾細的紅木棒錘已「呼」地砸向雷一金。
幾乎不分先後地,「獨眼狼」孫超貼地暴竄,一柄如帶也似的鋒利緬刀在冷電掣閃中霍霍捲到。
雷一金猝然回轉,「龍圖刀」「嘶」地一聲抖射而出,直點趙標眉心,趙標一見來勢太快,抬架不及,被逼得揮棒撐地,狂躍向側,「龍圖刀」的尖端「嗡」的一顫,活蛇一樣反纏孫超。
同樣使用軟兵刃的孫越,攻勢尚未移上位置,冷氣撲面而來,他猛力揮刀擋截,「嗆啷啷」緊響的金鐵交擊聲中,跟著「喀」的一響,這位「浮圖崗」「大隆堂」的二堂主已一個跟斗翻出——肩頭上一塊巴掌大的皮肉業已血糊糊地彈得老高。
「好雜種,給我圍殺!」
在齊承浩大喝如雷聲中,「金扣草鞋」何大娘,「虎鬚」胡茂二人應聲分開左右猛撲了上來。何大娘使的兵器怪異至極,是一柄五尺長短,一頭為山叉,一頭為刀鏟的傢伙,中間的烏黑桿上尚開有三個小孔,每在兵刃揮舞之際,能發出一陣嗚嗚咽咽,狼哭鬼嚎的刺耳聲音,這件兵器有個名字,叫做「叉鏟」,可做叉使,亦可做鏟用,且在揮舞之際可發出的怪響更可擾亂耳目,是種相當霸道的傢伙。
「虎鬚」胡茂用的是一柄金背砍山刀,他與何大娘兩人甫一上來,倏然分開,刀光如匹練也捲成十三道芒輝,交織著罩向敵人,何大娘的「叉鏟」在連串嗚嗚怪響裡翻舞騰飛,兩頭輪展,狂風暴雨般夾擊合攻。
這時,方才狼狽退出的「黑心棒錘」趙標又氣湧如山地反撲了回來,照面之下,九十九棒分成九十九個不同的角度橫掃直搗。
突然間,雷一金彈升半空,而在他彈躍的一剎那,他的渾身四周拼射出千百條參差不齊的寒光,燦閃如一團爆烈輝煌的光芒——他就似光球的中心,逼向周圍,做著長遠飛射形狀的光芒,有如千萬顆流星拉過的光痕,那麼快,又那麼急,甚至連人們的意念尚不及轉動,眩目的瑩光又猝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