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花下設酒宴

    雷一金又是啞吃吃的笑了,臉色十分灰白,他卻仍然吊兒郎當地道:「別急……別急……命是我的……我都不忙……你們忙什麼?大哥,煩你先去看看躺在晏修成那邊的兩個中年漢子有沒有活著的?……照我方才出手……的情形預測……該有一個死不了!」

    晏修成立即飛也似的奔向鐵臂陳明仁與血影飛梭莊鳳文躺著的地方,他俯下身來,急促的細細查視,片刻後,他突然興奮的大叫,恩公,有一個是活著的,還在呼吸!

    雷一金半睜著眼,沙啞地道:「可是那大腦袋半禿頭的夥計?」

    晏修成忙道:「正是!」

    雷一金吁了口氣,澀澀地道:「麻煩你老晏……抱他過來……」

    晏修成立即彎下身去,按雷一金的吩咐「抱」莊鳳文,小心翼翼地將他移到雷一金這邊——晏修成之所以謹慎的原因,是生怕稍一粗暴影響到姓莊的老命,莊風文如果有了萬一,他的恩公——雷一金那一抹希望豈不也落了空嗎?

    用力撐開沉重下搭的眼皮,雷一金目光晦暗的注視著躺在腳前,面如金紙,唇角血漬殷然的這位「青松山莊」「武廳」的副廳主,可憐莊鳳文在雷一金那一記「攀月摘星」手下,已是挨了九掌之多,雖則雷一金這一記絕招的重點是攻擊「鐵臂」陳明仁!

    但莊鳳文依舊遭了池魚之殃,沒有躲開這式奇招的威力範圍。

    陣明仁固然是首當其衝,立即斃命,而莊鳳文也強不了多少,他這九掌一挨下來,業已腑騰血逆,骨折肉腫,傷勢相當嚴重,連吐氣呼氣亦是那般微弱了!

    馬大器蹲在一旁,搓著手,低促地問:「兄弟,這人就在面前,他大約傷得不輕,眼前還在暈迷著呢,要怎麼做,你告訴為兄的,我來替你辦!」

    雷一金低啞地道;「先救醒他再說……大哥,試著拍遍他週身穴道……為他通脈活血……搓捏關節。」

    馬大器立即照著雷一金所說,開始在莊鳳文身上施救起來!

    這位「青松山莊」「武廳」的副廳主總算呻吟出聲,悠悠轉過一口氣來,緩慢而艱辛的,他那雙眼皮也微微睜開,迷芒而又空洞地觀視著馬大器。

    這時,馬大器一面更加用力地替他活血通脈,邊忙道:「兄弟,這人醒過來了。」

    雷一金振作起精神,徐緩地道:「莊鳳文,你我原無私怨……你是受人之示,忠人之事……我呢?為了道義與責任,目標的是『青松山莊』……如今雖說事未了,但你確是劫緩餘生……當然,我會饒過……你的性命。」

    莊鳳文幽幽長歎,悲涼地道:「罷了……雷一金……多謝你的恩典……也知道你並不時常如此仁恕的……自此以後,莊某若能僥倖療傷,即將辭去此職退出江湖,永歸林泉,再也不做復出之想了。」

    雷一金嚥了口唾沫,乾啞地道:「很好,這是明智之舉……不過,我也要求你一件事!」

    莊鳳文呆了呆,迷惘的道:「求我……一件事?雷一金……我是你手下的敗將,階前之囚……此情此景,我還有什麼事……值得你求?」

    雷一金抿抿唇,苦笑一聲道:「當然有,而且事情很簡單……莊鳳文,麻煩你告訴我一聲,解藥在什麼地方?如何去取?」

    莊鳳文又是一愣,吶吶地道:「解藥?什麼解藥?」

    雷一金尚未回答,一邊的馬大器幾乎連眼淚也急了出來,他搶著焦急地道:「我雷一金兄弟不知在什麼地方中了毒,但這毒卻是你們『青松山莊』的人所做手腳,如今業也危殆萬分,他全身發寒奇冷,且頭暈目眩,心口作嘔……莊鳳文,是誰下的毒?什麼毒?毒性如何?解藥在哪裡?請你馬上告訴我們,這件事,你身為『青松山莊』首要人員之一,斷無不知之理,這兄弟恕了你一命,你也該投桃報李,拿出解藥來替我雷一金兄弟解毒!」

    馬大器這又急又快的一番話,頓時使莊鳳文完全明白過來,他閉上眼,臉色在急速變化,頰肉在不停跳動,彷彿,他正陷於一個進退維谷的窘境中,一時難作決定,連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看這情形,久經世故的馬大器便立即明白了莊鳳文心巾的猶豫,他惡狠狠地道:「姓莊的,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活,我兄弟對你手下留情於前,再又恕你性命於後,如果你以怨報德,不吐實言,妄想坑害我兄弟,今天你就免不了到鬼門關當客人!」

    莊鳳文仍然緊閉著雙眼,喘著如泣著風霜!

    但是,卻又簌簌抖索起來,他似是正面臨一個痛苦的抉擇之前——自己的性命,敵人的性命,多少仇怨,但又多少恩償,全交集在一起了!

    猛然,雷一金低啞徐結地開了口:「不,大哥,隨他的意吧……不管他說不說出解藥的所在,全放過他……因為我早已說過放過他……君子一言,快馬加鞭……我們決不藉此要脅於他!」

    雷一金的這一番活,有如狂風暴雨般震撼著莊鳳文的心弦,也似根根鋼針一樣刺紮著他的耳膜!

    驀地,他雙眼倏睜,淚如泉湧,剛張開嘴巴,突然林後響起一陣朗聲道:「不要逼他。我說,解藥在『毒煞』尉遲操內襟的口袋裡,是密藏在一隻小巧的錦包中,一共有三帖,全是純白的藥粉、服一帖即能解毒,兩帖合服更具奇效!」

    話聲甫落,從密林後走出一個身穿黑色衣褂,年約四旬白面短髮的中年人。

    馬大器聞言之下,一陣風也似奔向了那邊尉遲操的屍體所在處!

    莊鳳文則如釋重負,長長吁了口氣,但卻雙目睜得好大注視著來人!

    雷一金澀澀的一笑,道:「二莊主……很好……『青松山莊』總算還有點正義感!」

    來人竟是「青松山莊」二莊主「地絕劍」蕭坤,他凝注著雷一金!

    「這件事錯在本莊,雷一金,你既能如此光明磊落,『青松山莊』也並非全是小人,我假若非要捏住你不可?固然,我若堅持不說,或許可以報卻殺死盟兄之仇,了卻傷我屬下之恨,但良心上,我會自責一輩子。」

    隨即苦兮兮的一笑,他又沉重地道:「你雷一金是光明磊落的漢子,我蕭坤亦非人間賤丈夫,我一向恩怨分明,事情錯在本莊於前,恕我屬下性命於後,這解藥,算是蕭某投桃報李,但盟友被殺之仇則不能不報,三日後,希屈駕本莊,各憑藝業,了卻恩仇!」

    雷一金閉閉眼,低啞地道:「很高興你有這些想法……

    二莊主……三日後,在下必親臨貴莊,恭候教益!」

    蕭坤沒有吭聲,背負著莊鳳文悄然地走了。

    這時,馬大器已手拿一雙錦絲織就的小巧包囊快步奔了回來,他忙亂的伸手人內,掏出三小包牛皮紙包著的藥粉,蹲下來,顫索索地打開了兩包,不管三七二—卜一,捏開了雷一金的嘴巴便一股腦地倒了進去!

    沒有水服送,這兩包純白色的藥粉乾澀澀地咽進雷一金喉中,其味生苦無比,還帶著那麼一絲生苦的辣味,就這樣直愣地吞下肚裡,感覺上的難過,簡直就到了家啦!

    雷一金連連吞著唾沫,雙眉緊皺,齜牙裂嘴地道:「天爺……好苦……」

    馬大器給他用力在胸口搓順著,邊道:「兄弟,有道是良藥苦口啊!」

    在那邊伸長著脖子的晏修成急切地問:「怎麼樣?恩公,有沒有覺得好過一點?」

    馬大器試試額門上的汗水,插口道:「不會這麼快,只怕要再過一陣藥性才能行開。」

    雷一金又吞了一口唾液下肚,啞著嗓子道:「乖乘,嘴和喉間全苦得發澀……肚子裡卻又似燒著一把火似的難受……滾燙焦熱。」

    馬大器越發用力為雷一金搓搓起來,道:「快了,方纔你不是覺得發冷嗎?藥下了肚便感到火燙,冷熱相剋,看情形,這藥性已見效了。」

    說著,馬大器目光一抬,又立即驚喜地道:「兄弟,你的臉蛋兒已經變為紅亦赤的了,呵!你看你全身都在發燙呢,連腦門子都見了汗!」

    突然——雷一金一個撲身俯向地下,「哇——」的一聲已吐出一大堆粘粘的腥血來,緊接著,他便開始大吐特吐,四周汗水泉湧,浸透裡衣,而甚至連那些汗也都黑淡淡的顏色,亦同樣帶著一股腥味的惡臭!

    好一陣子以後,雷一金才算吐完,他週身上下,業也汗水濕了個透透的,一陣陣的刺鼻臭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馬大器卻絲毫不嫌髒穢,一個勁地用自己的衣袖及短衫下擺為雷一金連連抹擦嘴臉!

    現在,雷一金的面色已由原先的灰白泛青轉為一種病後般的淡紅,呼吸也暢順多了,他四肢伸展仰臥在地下,胸腹之間,平靜而均勻地起伏著。

    馬大器長長地吁了口氣,如釋重負地問:「兄弟,怎麼樣?覺得好了點嗎?」

    雷一金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閉著眼,異常疲乏地道;「好得多了……已經再沒有那種奇寒的感覺……體內也十分和暢清爽……頭也不暈了,眼也不花了……只是,卷怠得很,肌肉都像拆散了一樣……宛如大病初癒。」

    馬大器連連點頭,喜悅地道:「這就是了,兄弟,劇毒初解,便正是你此時的情形,先歇會兒,等下山之後,找個地方養息兩天便可以恢復如常了。」

    晏修成雙手合什,跪在塵埃,餘悸猶存地道:「上天保佑恩公化險為夷,逃過此劫,真是令人振奮欣喜……方才恩公那樣子,把小的我心都嚇得捲縮成了一團了……假設恩公有什麼長短,小的罪過可就深重了,只怕除了伴隨恩公而去,任什麼法子也不能叫小的心安了。」

    雷一金乏累地揮揮手,懶洋洋地道:「老晏,別盡說喪氣話……把罪過全往自己身上攬……其實我中了毒全乃我自己疏忽大意……又怎能牽連到你身上?況且……嗯……我也實在不會這麼容易使翹辮子呢!」

    馬大器第一次開懷地笑了,他帶著微倦的聲音道:「你就先躺著養神吧,兄弟,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寶貝,身子骨還能那麼虛弱,嘴皮上卻又要俏皮來了。」

    雷一金吁了口氣,低啞地道:「提提精神罷了,大哥。」

    晏修成忙道:「恩公,你先閉上眼睡一會,你劇毒一解,元氣必傷,還是少勞分神的好,歇一會兒,咱們再到鎮上去靜養。」

    嘴角綻出一抹安詳又寧靜的笑意,雷一金不再開口,他閉著眼,開始小睡起來。

    雷一金小睡之後,體力已略為恢復,便束裝下山,剛拐過山腳,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攔在身前,眨動著兩眼,望著雷一金三人!

    「三位大叔,你們剛從小青山出來?」

    「沒錯,我們剛從『青松山莊』出來!」

    「你姓雷一?」

    「也沒錯!」

    「這張字條是給你的。」

    小孩兒把字條往雷一金手裡一塞,轉身跑了。

    雷一金打開字條一看,不由一怔,署名的是賈化,字條兒上,龍飛鳳舞的一筆狂草,人香,連字條兒也帶著香!

    那一筆狂草寫的是:「花下置酒,恭候兄台,賈化。」

    「花下?花下是哪兒?」

    「花下」這個地方並不難找,賈化是個細心人,就在字條兒的下方,畫的有簡略的「地圖」。

    「地圖」上有箭頭指路,箭頭的起點,是「青松山莊」的大門口,經過幾條大道,最後的一個箭頭的指處,是一個小方格。

    雷一金等人就照著字條兒下方的地圖,找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宅院,很明顯的,眼前這座宅院,是座已經荒廢的宅院!

    因為它斷壁危垣,兩扇大門只剩下了一扇,那僅有一扇,油漆剝落,還搖搖欲墮!

    雷一金邁著瀟灑的腳步,進入廢園,前院,房子毀的毀,塌的塌,到處是叢生的雜草,到處是瓦礫!

    後院,也有雜草,也有一堆堆的瓦礫,可也有處處的花圃,可也有一應俱全的樓榭亭台。雖乏人照料,花兒仍然開得很好,亭、台、樓、榭仍然還保持七八分完好!

    雷一金三人剛進後院,一縷清音便從那八角小亭後一處花叢裡響起!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

    雷一金一笑接道:「朋友來了,怎說獨酌?」

    賈化含吟聲停住,並未出現,雷一金走了過去,繚過那座八角小亭,眼前突然一亮,花間一座石桌。四張石鼓凳。

    几上,一壺美酒,幾樣精美的小菜,一位雲髻高挽,黛眉鳳目,清麗若仙,美得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的姑娘坐在石桌旁的一張石凳上!

    目光凝注,嘴角微著笑意地望著雷一金!

    雷一金舉手一揖:「姑娘隆情美意,雷一金先行謝過!」

    姑娘緩緩站起:「不過半日不見,經歷了一次生死之戰,怎麼?就嫌得生分了!」

    雷一金道:「不然,這不能叫生分,閣下這一顯示本來面目,又如此周到,很使我心中起了一陣激盪,怎能不謝呢!」

    「哦,你心中起了什麼激盪?」

    「有知友如此,有美人如此關懷,心中焉能不起激盪。」

    「你我不過初交,能稱知友嗎?」

    「知友不必深交,只一面便生相惜之心也就夠了,若非如知友,又豈能擺酒相候!」

    姑娘深深一瞥,那清澈目光中,疾快無比閃過兩道異采!

    「你的確會說話,你不但手裡下把式硬,這張嘴也的確具有動人的魔力。」

    「皇天后土可鑒,我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美姑娘笑了笑,似乎有意改變話題!

    「我這是不是有點像當年置酒恭候漢壽亭候斬花雄?」

    雷一金笑了笑道:「姑娘這種知友可人,便雷一金卻不敢上比漢壽亭候。」

    頓了頓,接著:「姑娘這賈化之名,也便是東吳大將賈化,敢情姑娘真實姓名見賜?」

    美姑娘一笑抬手,欺霜賽雪,晶瑩如玉的柔美,手指根根修長。

    她微露貝齒:「小妹姓蕭,閨名一個玉字。」

    這時,那守在秘道外的梁珠姑娘端來一個碗,蕭玉把碗接過來遞了過去:「參湯,不燙了,正好喝!」

    雷一金微怔:「這……」

    「你不會老讓我這樣舉著碗吧?」

    雷一金忙接過去,道:「這怎麼好,讓姑娘……」

    蕭玉道:「你這麼願意交我這個朋友,又何必介意這些有形的物事呢?」

    雷一金赦然,吶吶地道:「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沒再多說一句,一口氣把碗參湯喝了下去,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問道:「是了,姑娘,我到底中的什麼毒?」

    蕭玉道:「一種名叫『寒斑』的劇毒。」

    馬大器迷惑的,道:「『寒斑』?什麼叫寒斑?」

    微露貝齒,蕭玉道:「這種毒藥,非但毒性特強,殺人於無形無影之中……更且極為稀罕,只在藏北一帶的深山峻嶺才找得著,而且,為數亦少之又少……那是由一種生長在陰濕及不見天日的石隙中的名叫『寒斑芝』的怪異毒菌上提煉其汁又經過蒸煮而成的毒藥,乾透後無色無臭,平常看上去它只是裝在小瓶中的一些淡黃色水液而已……將這『寒斑』塗在器物或人體上,至多半柱香功夫便能幹透,一旦乾透,即毫無異狀,只要有其他人畜沾上那些塗了毒的物體,毒性又便附著,半個時辰內必定毒發,若沒有解藥則必死無疑。」

    馬大器驚愕的,道:「蕭姑娘,你們是將這玩意塗在上面而使我兄弟沾染上這種厲害的毒藥的?」

    蕭玉苦澀的一笑,吶吶地道:「說出來,只怕你們要大吃一驚。」

    馬大器驚異地道:「為什麼?」

    蕭玉略一猶豫,道:「這『寒斑』毒,乃是塗抹在你及晏修成身上的?」

    馬大器幾乎將—雙眼珠子也瞪出了眼眶,震駭地道:「你,你這是真話?」

    蕭玉道:「字字不假。」

    後面,晏修成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大張著嘴巴,眼睛發直,一時連話也說不出口了!

    半晌——馬大器神智恢復過來,他抹了把冷汗,驚悸地道;「可是……為什麼我與晏修成卻沒有中毒呢?這玩意不是附在人體上就會穿肌透膚,毒性自發嗎?」

    蕭玉道:「這卻不會,因為他們早已在你與晏修成的飯食中滲進解藥了,這解藥只要進入人體,非但可以解毒,而且……亦能產生抗毒性能。」

    馬大器驚歎地搖搖頭,又道:「卻不知道『寒斑』之毒有多久時效?」

    蕭玉道:「三日而已!」

    馬大器急道:「那麼,他們把這毒藥暗裡抹在我們身上現在是第幾天了?」

    蕭玉想了想,道:「今天剛好是第三天……至旁黑時分,毒性自清……不過,若是再用『艾草』滲『大麴酒』將全身擦洗一遍,會更可靠!」

    馬大器點點頭,道:「他們把這玩意都悄悄抹在我們身上什麼部位?何時塗上的?怎生我們二人俱未發覺?」

    蕭玉道:「三天之前,『毒煞』尉遲操不是親自前往地窖中查看你們二位嗎?他當時還試了你們的手銬,腳鐐夠不夠結實?更捏了捏二位的脖子?」

    馬大器回憶著,頷首道:「不錯,記得我和晏修成還破口大罵……但我們只以為他這個捏脖子的動作是侮辱性罷了!」

    蕭玉搖搖頭,道:「他就在那時做下手腳了,他雙手中全浸滿了『寒斑』毒液,便一一塗抹在你們二位的手腳與脖子上了……」

    馬大器咬著牙,狠狠地道:「好陰毒的東西!」

    這時,晏修成亦恍然道:「是了,恩公在破牢救我們出來的時候,不是便先行扭斷我們的手腳的銬鐐嗎?約摸便是那時沾上的毒!」

    馬大器悻悻地罵道:「好個奸詐的匹夫,他們算得可准啊!」

    蕭玉自覺有愧,羞澀地道:「這乃是他們最後一著棋,假如他們布下的獸欄能抵住雷一金,自不必再說,否則,他們的第二步棋是火藥,屆時將炸藥引爆,縱不死,也要脫掉一層皮,但他們沒有想到我吃裡扒外,安然地引導各位出來了,他們怕火爆仍無法除去雷一金,於是,最後一招就是用毒,他們事先便判測推敲過,如若雷一兄一一破除了那些獸欄,他在搭救你們二位之先,一定會將二位身上的鐐銬解掉,只要他這麼做,便無法避免接觸二位的手足部位,易言之,他們便非得沾染上劇毒不可,繼之,便是不顧一切地衝出通道,而此時,埋伏在通道引發炸藥的人,立即點燃炸藥,假若你們仍然僥倖脫險,已是元氣大喪,再加上寒毒附體,便可達到他們兵不血刃的目的了。」

    頓了頓,鳳目一瞥雷一金,又道:「但令人意外的是,雷一兄在中毒之後,卻仍然有這大威風,單人獨力地把他們做翻。」

    馬大器聞言之下,頓時同感榮幸了,他揚眉吐氣地道:「姑娘。說老實話,你大伯最大的錯誤便是將我兄弟低估了,他那幾下子,嗯,先看著就能驚破人的膽!」

    蕭玉完全同意地道:「馬兄此言,我是毫無異議。」

    此刻,雷一金吃吃地笑著開了口:「大哥,你怎麼好意思當著蕭姑娘面前替我瞎吹噓呢,況且,事情已經過去了,說出來徒傷人意……」

    蕭玉道:「我有句話必須說明,布火藥設毒之事,我事先並不知道,事情發生之後,等我知道已經遲了,為了亡羊補牢,我才逼著爹出來說明解藥所在及服用方法,就是圍住各位的那些黑衣大漢,也不是『青松山莊』的人,這些人是什麼時候到達,哪裡來的,我跟我爹完全不知道,當然,這些話是難以令各位置信的!」雷一金道:「我相信,我為姑娘坦城相告,真相大白!」

    他一仰而干。

    蕭玉卻停杯未飲,凝目問道:「你就這麼相信我,要知道目前我們還站在敵對的立場?」

    雷一金道:「難道姑娘不信!」

    「那倒不是,而是我想知道為什麼?」

    雷一金搖搖頭道:「我說不上來,如果非要我說不可,只好說是一個『緣』字!」

    「你認為你我有緣?」

    「無緣不可能邂逅,無緣不會再相逢,無緣……」

    「如果……你我緣分,就到這一杯酒為止呢?」

    雷一金一整臉色道:「如果如此,雷一金不敢相強,那是蒼天太殘酷,雷一金將認為今生中一大恨事!」

    兩道異采又從蕭玉那雙清澈、深遽的眸子裡飛閃而逝,她凝目舉杯!

    「緣分,冥冥中安排,誰也無法預測,且莫管你我緣分是否就到這杯酒為止,至少這眼前花下相聚,且讓它盡興盡歡,來,喝酒!」

    雷一金自斟一杯,然後舉杯道:「我要喝,也要讓眼前這花下相聚盡興盡歡,但倘若你我的緣分僅止於此,雷一金從今以後,滴酒不沾!」

    蕭玉臉上掠過一陣激動神色,沒再說話,舉杯仰干!

    從這杯酒以後,兩個人談得是文學、武功、談的是天文、地理……無可不談,甚至於琴棋書畫詩酒花!

    經過這一番傾談,雷一金對這位花解語的蕭玉姑娘,是益發的傾心,益發的相惜。

    只因為,除了武功一途外,這位其人如玉的蕭姑娘,她的腹句、胸蘊、竟較雷一金毫不遜色,在那琴棋書畫詩酒花上,甚至於比雷一金還略勝半籌!

    這是雷一金生平首遇,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這麼一個可人兒!

    雷一金怎不傾心,怎不相惜?但,卻不知蕭玉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這杯酒言歡,的確是盡興,盡歡!

    最後一杯酒飲下,蕭玉臉上帶著丹霞似的紅漲了起來,一雙眸子,益發的晶瑩!

    「酒喝完了,也到了你我該分手的時候……」

    雷一金心頭一震,急忙站起道:「姑娘……」

    「緣盡興否,誰也不知道,只要緣分未盡,異日定可再相逢,是不?」

    雷一金道:「聚散何太匆匆?」

    「人生本就如此,誰也難測未來,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別忘了還有三日後踐莊之約,是不?」

    雷一金吸口氣平靜一下自己道:「姑娘能否有以教我?」

    「不必問我,大丈夫應以當為而為之,只要俯仰無愧,何在乎人言?哦,對了,梁珠留在此處,照料三位飲食。」

    雷一金沒再說話。

    蕭玉轉身飄然而去,他留給雷一金一份悵惘,還有一份淡淡的幽香!雷一金又來到了「青松山莊」!

    現在,雷一金騎著他的「小白龍」奔來,傲然不屈地奔來了,後面是馬大器與晏修成,他們一左一右地跟著!

    當他們甫始進來,一聲沉亮的鑼響「匡」地慢慢傳出,「嘩啦啦」的滑轆轉動聲跟著響起,莊子的雙屑水柵猛然落下!

    眼前是一片扇形廣場的黃土曠地,一排排石砌的房舍便接於對面向後延伸,廣場上豎立著三根高有五丈以上的旗斗,如今旗斗的桿子卻空蕩蕩的沒有掛上旗幟!

    雷一金感覺到上次來的時候竟忽略了,尤其是這三根旗斗,又是急速的兩聲鑼響傳來,對面的房舍中,已有兩排灰衣勁裝大漢快步奔出,行動矯健而熟練地圍成了一個半圓,這些灰衣漢子,為數三十六人,個個人高馬大,身材魁梧,每人手中都是一把紅綢朴刀,他們才一站定,握著的朴刀已整齊的斜斜高舉起來!

    這時,青林石牆垛上也忽然不知從何處冒出幢幢灰色的身影,剎那間牆垛上面每隔五尺便站立著一個,放眼看去,這圍成圓形石牆垛上全站滿了人!

    雷一金安詳地坐在馬上,絲毫不為眼前陣勢所動,他灑脫自如地取下馬身邊掛的百寶囊,輕輕鬆鬆地懸掛在腰際!

    圍成半圓的灰衣壯漢們,此刻又突然齊齊吶喊一聲,悶雷般連連「嘿」了七次,分向兩邊排成雙行,斜舉的朴刀同時在空中劃了個弧度,雙手握著刀柄,在紅綢的翻抖裡,刀刃完全直舉胸前,刃尖朝天!

    這些動作,雷一金自然十分熟悉,他知道這乃是對方擺出江湖最為尊貴的迎賓大禮來了,這種禮節,稱為「披紅袍」,只有一幫一派之主才受得起!

    這一幫一派之主必須在武林中享人盛譽,稍差一點的角色是連邊都沾不上的!

    雷一金偏腿下馬,單腳旋地,一掀青衫,拋身,雙手上下握拳,母指朝上,擺了一擺又收,他漂亮的顯出「雙龍頭」

    架式後,沉緩地又抱拳為禮道:「『龍圖刀』第二代弟子,末學雷一金告進!」

    隨著他的語聲,前面的房屋中走出四人,當先一個,是二莊主「地絕劍」蕭坤!

    靠左一位是個福福泰泰的白胖老頭兒,文生巾、福字履,再加上他那兩步走,十足的一個老學究——冬烘先生。

    靠右邊是一個獨目人,睜著一隻僅存的右眼冷冷瞥了雷一金一下,臉上的疤痕輕輕扭動;最後面的一位是蕭玉!

    在八步之外,對方四人完全站定,七隻眼光全朝雷一金打量著!

    半晌,「地絕劍」蕭坤朗聲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雷一世兄雄風依舊,英姿如昔,諒必劇毒已解,蕭某因莊務纏身,未及遠迎莊外,望祈見諒!」

    雷一金徐緩地道:「多承莊主垂愛,得僥天之悻,死裡逃生,復蒙莊主賜示,約地至此,以斷恩怨,事先未及遞帖拜莊,魯莽之處,還請海涵!」

    雙方客套已畢,眾人在「地絕劍」蕭坤的引導下,來至一幢大廳,分賓主坐定,使女獻上名茶,蕭坤喝了一口,道:「家盟兄誤信攙言,致引起無謂戰端,囚禁雷一世兄貴友,固屬本莊之錯,但死者為馬大,身為盟弟的我,不能不為死者報仇雪恨,今天,我們就在此大廳之上,以三陣定輸贏,以我想,雷一世兄當不會容惜。」雷一金閒閒淡淡地道:「莊主若真個如此講求信義,雷一金當全力一赴!」

    「地絕劍」蕭坤神色不動,他冷冷地道:「雷一金,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雷一金針鋒相對,毫不留情地道:「莊主倘能遵守信諾,雷一金願深致歉意!」

    「地絕劍」蕭坤尚未答話,一個身軀粗野的黃衣人忽然站起,霹靂般厲喝道:「住口!雷一金,你以為在對誰說話?」

    雷一金大袖一拂,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冷森地道:「滾下去,這裡沒有你插嘴之處!」

    那黃衣人一怔之下頓時神色大變,他額上青筋暴起,喘息粗急,漲紅著臉,憤怒至極地將兩條又粗又短的手臂緩緩提起……。

    雷一金嘲弄地一笑,向「地絕劍」蕭坤道:「蕭莊主,你『青松山莊』平素的禮教是如此嗎?」「地絕劍」蕭坤目光不斜,嚴峻地道:「車軒,你身為總執事,應該明白莊中規矩,現在先記著,少時你自己前往『白玉樓』請領規矩!」

    車軒沒敢頂嘴,眼中有驚恐色,額上也已微有汗漬!

    「地絕劍」蕭坤緩緩地道:「蕭某馭下不嚴,倒教雷一世兄見笑!」

    雷一金本待再諷嘲幾句,目光正好瞥見蕭玉投過企盼之色,連忙正容道:「是在下一時年輕氣盛,言語冒犯之處,在此先行致歉!」

    說完,並朝「地絕劍」蕭坤拱手一揖!

    「地絕劍」蕭坤哈哈笑道:「所謂『不平則鳴』,年輕人往往皆如此,此事已經過去,現在我們仍維持原議,本莊人選是『文廳』廳主孟都,『武廳』提堯提廳主,最後——場則由老朽親自討教,雷一世兄可有異議?」

    雷一金道:「在下從命!」

    「好!」蕭坤一瞥孟都:「第一場由孟廳主討教!」

    一旁的老夫子乾咳了一聲:「老朽雖是讀聖賢書,知道所為何事,但是身在『青松山莊』,食人俸祿,不能不為五斗米折腰,自不免將東家的利益放在前面,這一點,年輕人你想必能夠屈諒!

    「那是當然,老夫子,俗語說得好,吃誰的向誰嘛!」

    「對,對,對極,老朽正是這意思,只不過老朽會替人著想,會心平氣和跟年輕人你謀求個解決之法……」

    雷一金:「老夫子既為五斗米折腰,把貴上的利益先放在前面,這,還有妥善的解決之方嗎?」

    「有,當然有,老朽這解決之方,不但不傷雙方和氣,而且還擔保雷一少俠你願意一試!」

    「哦!」

    「年輕人你莫非不信?」

    「在下願聞其詳!」

    「雷一少俠,老朽剛才已經說過,老朽不能不先把東家的利益放在前頭,老朽食人俸祿,勢必要挺身而出。維護東家利益,即稱維護,難免力爭,但老朽這力爭不是打鬥,老朽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尤其這大年紀,一把老骨頭,縱然想鬥也是力不從心,所以老朽不得不改用其他方法與少俠你全力一鬥。」

    「哦!」

    「雷一少俠,你讀過書嗎?」

    雷一金已聽出玄外之音,這位老夫子要在「文」這一套上賣弄了!

    當下笑笑道:「不多,讀書幾年。」

    「只要讀過書便好辦,少俠,你讀書不多,咱們就從淺易的著手。」

    「老夫子的意思是——」

    「雷一少俠,你可知道,老朽在『青松山莊』所任何種職務?」

    「哦!我明白了。」

    雷一金一付恍然大悟之色,道:「既稱『文廳』廳主,當是不沾『武氣』,老夫子想必要跟區區在下文比?」

    老夫子孟都附掌笑道:「對極,對極,你的確是聰明人,不愧是『龍圖修羅』傳人,老朽正是要跟你文比,你意下如何?」

    雷一金笑笑道:「人境隨俗,客隨主便,老夫子既有所命,雷一金自是應該敬謹尊從!」

    「別客氣,別客氣,有道是『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你我雖是文比,但事關勝負榮辱,尤其是你為朋友,我為東主,一旦比試起來,自也是互不相讓,你若是不願意……」

    雷一金含笑接口:「老夫子,由得區區在下不願意,不接受嗎?」「可以,當然可以,只不過你若是不願與老朽比試,那就當棄權論,棄權就是輸。」

    雷一金閒淡淡地道:「這就是了,老夫子,雷一金並沒有說不接受,更沒有表示不願意,好在是三場比強弱,即使這場輸了,還有兩場以定王冠!」

    「這個老朽知道,只是事關比試規矩,老朽不能不明言在先,以免少俠後悔。」

    雷一金道:「區區在下一向不知道什麼叫後悔,怎麼個比試法,老夫子就請示下吧!」

    老夫子目光一凝,一雙老眼直盯在雷一金臉上!

    「剛才少俠你說,沒讀過幾年書,是吧?」

    雷一金道:「在下雖是沒讀過幾年書,但涉及頗廣,只要不是太冷僻的,在下多少都能記得一些!」

    「哦,哦,好,好,是這樣的,咱們互相考,老朽出三題,你作答,你出三題,老朽作答,當然,誰答對的多,誰就勝!」

    「這的確是個免臉紅脖子粗,不傷和氣好辦法,只是,倘若老夫子勝了,或者老夫子承讓又如何?」

    老夫子孟都道:「很簡單,無論哪方輸了,三城已失其一,想折回,就靠另兩場了!」

    雷一金道:「的確是很簡單,夫子請命題吧?」

    老夫子臉色一凝:「雷一金,你可曾聽說過,十年前有個突然從武林中隱沒不見的『百曉老人』?」

    雷一金淡然一笑,道:「何止會聽說過,仰名已久,如雷灌耳,百曉老人上知天文,下識地理,諸子百家,三教九流,無所不通,無所不曉,就天下武林來說,腹笥之寬,胸羅之洲博,誠無出其右者。」

    「即是這樣,年輕人,你才多大年紀,還敢與老朽比勝負!」

    雷一金用手搓搓面頰,道:「誰叫我天生一付倔脾氣,老夫子讀聖賢書,焉有不知擇善固執的道理,當不會教我虎頭蛇尾,半途而廢吧!」

    頓了頓,又道:「老夫子,別的不敢說,也不必多說,『百曉老人』是因為無法解釋『九華』絕峰那方石碑上的字句才隱沒江湖,這一點,我比『百曉老人』稍勝一籌,我能解!」

    老夫子臉色大變,霍地站起,驚聲道:「年輕人,你,你,知道『九華』絕峰事?」

    雷一金道;「區區生也晚,但有幸悉知其詳!」

    老夫子一雙老眼中精芒暴射,直逼雷一金,這時候看,他哪還像一個冬烘先生老學究!

    「雷一金,你真能解?」

    這不是吹牛就可敷衍過去,要拿出真才實學,胡言亂語扯,定難瞞過老夫子法眼!」

    「好,好,說得好,雷一金,只要你能解釋出石碑字句的意義,老朽認輸,其他問題老朽均作棄權論!」

    雷一金笑了,他露出一口讓人心跳的白牙,深深看了老夫子一眼,道:「夫子請道原碑文!」

    老夫子微一思索,念道:「於答呈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於岑樓。金重於初者,宣謂一鉤金與一輿羽之謂哉?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莫翅食至。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

    雷一金朝老夫子又深深看了一眼,道:「老夫子所述碑文,原也是孟子答屋廬子的話,孟子告子篇裡有一個故事,最能說明:「任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執重?』曰:『禮重。』『色與禮,執重?』曰:『禮重。』曰:『以禮食,則饑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必親迎乎?』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

    於是孟子,便說了如夫子口中所述的這一段話,時往應之曰:『給兄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給則不得食,則將給之乎?逾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手?』在這段文字中,『給兄臂』『摟處子』是『個體』的獸性;『不給』『不摟』是『個人』的人性。『百曉老人』他卻朝著深奧的一面去探討,而忽略了沐浴寢饋的歷史文化,所以才鑽進了牛角尖,究其實,這並不是碑文,而這文義字句,僅僅「人」「我」二字而已。說文:『仁,親也,,眾人二。』中庸:『仁者人也。』樂記:『仁以愛人。』論語顏洲:『樊遲問仁。子曰:愛人。』韓非子解老篇說:『仁者,謂其心中欣然愛人。』韓愈原道上說:『博愛之謂仁。』個人是社會關係的一個基本單位,社會是人際關係的總系。只是『人』為『物』所蔽,未能達『仁』。

    所謂『人』有兩種含義:一是指生物性的單位或有機體,可稱之『個體』;一是指社會的分子,即在人群中生活,而具有人格的人,或稱為人或個人。

    而文字中的『我』字,說文上說:『我,施身自謂也。』這意思就是『施之己身而自稱也。』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

    『我,身也。』又說:『楊子取為我。』『為我,為己也。』所以,『我』有『身』和『己』的意思。

    論語子罕:『毋固毋我。』此一『我』,有『私』的意思存在。」

    老夫子沒話說,呆了半響始方一歎說道:「雷一少俠,你說的句句是理,由不得人不服,別的不說,單你引經擬典釋出碑文之義,恐怕老朽就難以考倒你了。」

    老夫子神情微黯,站了起來,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尊,老朽認輸,準備接試第二場吧!」

    那「武廳」廳主提堯,淡然踏前一步,隨意拱拱手道:「青松山莊武廳『半弧手』提堯。」

    雷一金心裡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觸,他一點也不感到慍怒,因為,他明白一個人身體上有缺陷的人總是會有些怪僻,或是孤獨,或是冷漠,他們卻有一種不願與常人過於親近的習性!他們差不多喜好單獨。

    於是,他們也就隱隱用這些築成一道無形的牆,將自己與一般人隔絕起來,將自己殘缺掩飾於這種人工砌成的高傲裡!

    他雙手抱拳,微微躬身道:「得見提兄,真個幸會,在下請領教益!」

    提堯歡欣用力一拍手,抱拳道:「如此,在下就領了!」

    抱拳道:「如此,在下就領了!」

    說話中,他的身形微一弓,不見他振臂躍腿,就在這一弓之際,已美妙地向前射出隱隱落在大廳的中央!

    雷一金舐舐嘴唇,緩步跟上去五步站住,這邊,「地絕劍」蕭坤指揮著眾人向後移,勝榮辱之戰,說不定會演就成生死的拚鬥!

    氣溫並不太高,陽光從天井射下,並不太炎熱!

    但是,半弧手提堯的鼻尖卻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將絲光閃閃的披風卸下,獨目毫不稍眨地注視著雷一金,束髮的金環,在陽光裡映射出抹抹芒影,金燦燦的!

《罕世梟雄》